第3章 城色：一整片藍天
第3章城色：一整片藍天
包曉琳/文
對內蒙古缺乏了解的人總會把這些帶有「浩特」二字的地方誤讀——「是新疆嗎？」
「是蒙古吧？」
「離烏魯木齊不遠？」
「騎馬出門嗎？」
「會住蒙古包吧？」
其實在蒙語里，「浩特」就是「城市」的意思，而「呼和」則意為「青色的」。很多年前，我從一個浩特搬到另外一個浩特，放進行李中的除了喜歡的衣物，還有一直在做的關乎於未來的夢。
聽過太多關於這個城市的灰塵滿天飛，要天天洗衣領的傳言，忘記都是出自誰口了，那個年紀的我，是瘋狂地迷戀著白衣的。一次英語會話課上老師要我們任選一個同學「我說你猜」，坐在我後排的女生只說了句「Sheisinwhitealways」就被同學猜中了，因而對於這個即將生活的城市，在啟程來上大學前心裡有著很深的擔憂。
圍繞著城市的群山使這裡的夏季形成了多雨的氣候，雨是溫柔而體貼的，很少有突降暴雨的時候，降雨又多在夜晚，從一個乾燥少雨的地方初到此地的第一年，最喜歡的竟是這夏天的雨。就因為這雨，我又翻出了壓箱底的白衣，如果你沒有在一個城市居住過，怎麼算真的了解它呢？那些衣領上會落灰塵的傳言，都是騙人的吧。
關於城市的感覺，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人在這個城市中留下的關於自己的回憶。那些被微風吹拂過的青草，湛藍的天空，還有一整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是我在這個城市最初度過的幾年，好像我對它的印象就只有那一片校園而已。
最初的我和這個城市一樣簡單又純粹，中山路的商業街還沒開始人頭攢動，最大的樂趣是到玉泉區的伊斯蘭風情街吃一塊錢的新疆大串，再喝一碗酸酸甜甜的西果羹，舔舔嘴巴，晃進老城區的祥和小商品市場轉上一圏，無非是收穫兩個髮夾一塊自己心儀的花布，儘管在這個城市裡還沒有一張屬於我自己的床，卻買了人生中最多的花布做床單。
後來有幾次想過離開這裡，卻終於因為林林總總的原因被困住，親眼看著它熱鬧起來，上下班開始堵車了，期盼已久的快餐店開業了，很多大樓蓋了又拆，拆了又蓋，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在成長，它也在成長，我變得不一樣了，它也不再是我初始見到的樣子，可我還是覺得不踏實。
有一年同學從外地來玩，我們在老城區的大昭寺許了心愿，據說那是康熙御駕親臨過的寺廟，很靈驗的。回去之後她果然如願以償，第二年便來還願，她說：「你發現了嗎，要是你越想離開一個地方，最後就會越離不開。」我說：「你可不要咒我，我明年就要走了。」當時我在準備考研的事情，心儀的學校在北京，暑假裡剛剛去見過導師，信心滿滿的樣子，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在她生活的城市裡遇見了喜歡的人，非是「愛」或者「不愛」。
一個人對一個城市選擇留下來或者離開，原因無非是愛或者不愛。
我無數次地想，我留在這個城市算什麼呢？
大學時的好友挨個離開，有一天，其中一個在網上聊天時跟我說：「我好想吃那個老太太做的釀皮啊，她炸的辣椒油香香的，吃完一份還想吃。」過去她最喜歡吃文化商城門前的一個老婆婆賣的釀皮，我說：「吃不到了，那個老太太的店不在了，好像老太太也不在了。」她發來一個哭泣的表情，其實，我也很想哭的，考研成績不理想，我喪失了離開這個城市的理由，我要眼睜睜看著那些曾經的美好一個一個離開我，閉上眼睛，腦子裡有一匹脫韁的野馬，而睜開眼卻兩手空空，我把這種空虛和荒蕪的感覺寫成一首歌詞，卻找不到唱出它的調調。
最要命的是，我都畢業了，卻還賴在學校里，我認為自己沒地方可去，是躲在幻想世界里的膽小鬼。我最討厭的冬天來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穿了又洗，洗了又穿，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年就是流行這種白色的羽絨服，前一年是紅色的，這一年是白色的，什麼都千篇一律，我連白衣都不喜歡了。
那年聖誕節，我的歌詞終於找到了旋律，我以為這年頭沒人喜歡做夢了，卻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同樣喜歡做夢的傢伙，我還不知道，這就是我留下來的開始。
他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城市，帶我去了很多我之前想都沒想過要去的地方，他住過的老房子，待過的學校，破舊的小街，在夏夜裡一拍即合地溜達出門吃燒烤，在雨過天晴之後去城郊的草原踏青，他喜歡拍照，就拿我磨練攝影技巧，於是我收穫了許多許多的照片，在這些照片之中，我對這個城市的理解不只是那片校園了，可在看過很多的繁華都市之後，我還是覺得它和校園有很多共通之處：它也被綠草環繞著，時常聽到歌聲，生活節奏很慢，不吵，抬頭望去總是一整片藍
我從來沒有真正愛上過這個城市，也許有一天我還是會離開，以前的我總是這樣想。
我喜歡這個城市的節奏，它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做喜歡的事，現在的我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以後我們去哪裡呢？」愛幻想的處女座說。
「哪兒都行啊，只要有錢有時間就行。」想法實際的金牛座說。
「我想跟你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嗯，那我要先買一個新的相機。」
有些東西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我始終相信天地之外該有一種冥冥的無比巨大的力量，那個力量敏銳又沉寂，可以聽到你細小的聲音，感受到你微弱的氣息，會相信你、尋找你、包容你，讓你充滿力量。所以我喜歡畫安安靜靜的時刻，不言不語的世界，這個時候能聽到平時聽不到的聲音，心思也能去平時去不了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