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只能到喜歡為止了(4)

第13章只能到喜歡為止了(4)

我叫丁曉蘇，和蘇浩一樣，都有一個「蘇」字。高一時，我跟班裏的小穎一起去河濱測八字，老先生說我會遇見一個姓蘇的男生，想不到真的應驗了。我一時高興得不得了，馬上把旁邊桌子收拾乾淨，然後微笑着讓蘇浩在我旁邊坐下。蘇浩說：「丁曉蘇，我一進來就認識你，上次我打籃球賽的時候，你是校園記者，還拿着個小相機照我，結果報紙一登出來，人家都笑得花枝亂顫。」聽到蘇浩一說，我立刻呵呵笑起來。我把他照成了一個空中飛人，手裏拿的卻不是籃球，而是旁邊一個同學的頭的影子。這事情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就問：「蘇浩，你不是生氣了來找我算賬的吧？」蘇浩把書本打開，貼在我耳邊說：「你看我有這麼小氣嗎？我是看你旁邊沒人就坐下來了。」

和蘇浩坐在一起給我的壓力大得無法想像。一開始我覺得自己是無比榮幸，漸漸地，我開始討厭他了。一下課，班上女生就「嘩啦啦」跑到他面前問這問那，把我晾在一邊，顯得孤零零的。上課的時候，蘇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拆情書。我見過收情書的，卻沒見過他這樣一天能收到十幾封情書的。他每看完一封情書都要拿給我看，要我參考對方怎麼樣，常常讓我一節又一節的課浪費在他的「終身大事」上。有時他還解釋說，這比拍照片刺激，看情書看多了對我以後選白馬王子有用。聽到這句話，我差點吐血，覺得他很輕浮，跟那些喜歡追女生的壞男生沒什麼兩樣。

就這樣一直在對他的憤怒中度過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平淡如水，而他卻戴着與生俱來的光環在我面前炫耀。可有一天他卻哭了，在我面前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可愛。看到他哭泣的樣子，覺得他過去的堅固城堡瞬間坍塌在我面前，他的脆弱一下子被暴露得不留半點痕迹。那天下午，他拉着我去了學校的一個湖邊，風把我的頭髮吹得凌亂不堪，他坐在旁邊抽著香煙。我不喜歡抽煙的男生，他就走到離我幾米遠的地方去抽，看到他抽煙的樣子，我有些擔心。

我說：「你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蘇浩沒有說話，把煙扔在地上，用腳把煙蒂踩滅。他笑了，說：「丁曉蘇，我忘了，你不喜歡抽煙的男生。」說完，他走過來，跟我一起坐在湖邊的圍欄上，指著一湖平淡的水，「丁曉蘇，你知道嗎，等風再大一點，就會起一湖的漣漪，波紋盪開，很漂亮。」

我立刻從圍欄上跳下來，在路邊撿起一塊石頭使勁朝湖中央扔去，然後再坐回圍欄。蘇浩看見湖心有一圈一圈的波紋，高興極了，有些激動地拉着我的手說：「丁曉蘇，你看你看，我看見波紋了。」我點頭：「嗯，我們看見了。」這個時候蘇浩的眼角卻多了一滴淚水，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似把所有光線從那淚水裏反射出來。我伸手去抹掉他順着臉而下的淚水。我沒想到他哭得越來越厲害，歇斯底里地乾脆合抱着雙腿大聲哭了出來。

那時我並不理解蘇浩為什麼會那麼洶湧地大哭一場，後來才知道他很孤獨。父母離婚，父親長年在外做生意，空蕩蕩的家只有他一個人，他常常寂寞地站在窗戶前看着陰沉的夜空和那潔白的月光。他站在我面前哭泣的那天，他父親回來了，還把他打了一頓，罵他在學校不好好讀書，就知道追女孩子。蘇浩告訴我，他一直沒有女朋友，他害怕戀愛，他害怕像父母一樣分離。這個時候，我感覺蘇浩像是被禁錮在一個鬆軟的殼子裏，長期的壓抑和鬱悶讓他不能透氣。

後來，我不再討厭蘇浩了。我依舊看着許多女生排著長隊，每天給他寫千篇一律的情書，蘇浩也從來沒回過。他還是拿過來給我看，臉上卻不再是炫耀的神色。

突然有一天，蘇浩興奮地告訴我，他想戀愛了。他給我看了一封情書，寫的是一個女生願意陪伴他度過每一天，生如夏花一般燦爛地去尋找友誼，尋找青春。蘇浩感動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愛情，他一直在等著這樣一個女生出現。看見蘇浩一臉感動的樣子，我也替他感到欣慰。我說，那你去找那個女孩子吧。

蘇浩真的去找那個寫情書的女孩子了。他一直找了一周也沒找到那個叫夏花的女孩。我也關注著蘇浩的愛情，希望他能找到夏花。有一天，他垂頭喪氣地告訴我：「丁曉蘇，我找不到夏花了，她也許不是我們學校的。」我說：「也是啊，你球打得那麼漂亮，難免有外校的女生心儀你，可是沒有足夠勇氣面對你，只給你寫了這封信。」蘇浩也沒難過，他把信放在一本他最愛的書里，然後輕輕合上。他說：「丁曉蘇，我決定一輩子珍惜這份友誼，這封信給了我希望，我要生如夏花般活着，開心地過每一天。」

蘇浩變了，變得不再是那個迷茫的孩子，不再是把兩隻手插在褲袋裏覺得自己孤單寂寞的孩子，而是帶着幸福的微笑，牽着一個漂亮的女孩穿過校園，穿過自己的青春。

而坐在蘇浩旁邊的那個小女生卻躲進被窩裏哭了，她狠狠地哭了一場，被子都被打濕了。我偶爾會打開蘇浩最愛的那本書，看着那熟悉的字跡，熟悉的句子，我多麼想站出來承認我就是夏花。我努力過，但最終還是放棄了。蘇浩不屬於我，他明朗乾淨的笑容背後，只需要我默默地為他鼓舞，為他加油。

畢業的時候，蘇浩要去很遠的地方，他說自己去了就不再回來。我送他去火車站，在站台上，蘇浩突然跑到我面前，把那本他最愛的書遞給我，對我說：「丁曉蘇，我希望你也能生如夏花一樣燦爛，這本書一直鼓勵着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也能走下去，永遠，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我打開書本，再一抬頭，火車已遠去。

那本厚厚的書里，隱藏着我多年來不敢說出的秘密，像花一樣在深夜暗自綻放。

四樓半的天堂

L流螢回雪

1

告訴你一個秘密。每所學校都有一個四樓半，或者是三樓半。可能並不是叫這個名字，但這樣的地方一定存在。

通往學校屋頂的大門一般都牢牢緊鎖，而通向屋頂的那段台階，一般也沒有什麼老師或者清潔工去。就這麼一小塊兒的地方，勢必會成為一小部分人的秘密園地。隔壁學校的那個三樓半，被學生當成塗鴉天地，新的塗鴉蓋掉舊的塗鴉，一屆學生一屆學生塗下去，誰也不記得它最初的模樣。在我朋友學校的那個三樓半被叫作「紙條角」，牆上貼著「王老師是個沒眼光的人，給我的作文打那麼低的分」之類的紙條，大家還會在後面「跟帖」。也聽說有的三樓半被當作一堆調皮學生吃飯玩鬧的地方，天天放學以後聚在那裏聊天。

在我的學校，是四樓半，它的牆上時不時會冒出一點塗鴉，有時也會在地上鑽出幾個飲料瓶。我不知道它最大的職能是什麼，但是，每天中午，它一定是我一個人的。它是我的背書園地。

每天中午，走讀生會回家吃飯，而我們住宿生在食堂吃完飯後會回到教室，趴在課桌上打個盹兒。我沒有午睡的習慣，我會走到我的四樓半，站在台階上，拿起一本《李清照詞》之類的書背起來。也會在快考試需要突擊的時候，拿着課本背副高壓氣旋和地轉偏向力。

告訴你第二個秘密，出聲背的效果絕對比默背要好，因為多個感官參與會加深印象。畢業已經這麼多年了，我還記得地球自轉一周的周期是三百六十五日六時九分十秒，我的同齡人可都不記得這個了。

總之在那個時候，我會大聲地把要背的東西抑揚頓挫地朗誦出來，在空無一人的台階上，在屬於我的四樓半。

2

忘記是在哪天，我的四樓半出現了入侵者。那天我站在午後的陽光里，把書扣在一旁，背着手吟誦：「鞦韆巷陌人靜，皎月初斜，浸梨花……」一個男生手裏拿着和卷子一樣大的一張紙，往台階上走了過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而我也是。所以當他意識到有個人在這裏大聲背書，就嚇了一跳，而我意識到有人闖了過來，也嚇了一跳。

我不認識他，他似乎也不認識我。他說：「不好意思啊。」就又低着頭走掉了。

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識趣的人，所以在第二天依然坦然地放聲背誦。

可我萬萬沒有料到他還是會闖過來。他還是拿着大大的一張紙往台階上走，然後被我嚇一跳。他走後我就背不下去了，總覺得還會有人闖過來，煩躁極了。

第三天，我吃了午飯後拿着書過來，居然看到他已經坐在那裏了，膝蓋上攤著一張紙。我生氣了，特別想說：「喂，這裏是我的。」但是又想，沒人規定這裏是誰的啊。我氣呼呼地站在那裏看着他，說不出話來。他發現了我，站了起來，拿着那張紙說：「不好意思啊，你天天都會來這裏的吧，那我走了。」

這下，我又覺得是我應該不好意思才對。我說：「算啦算啦，畢竟今天是你先來的。」

「真抱歉，不過我實在找不到別的地方了。這樣吧，每星期一三五，你來這裏背書，二四六，我來這裏，好嗎？」

對，那個時候我們高年級的周六還在學校補課的。我就這麼答應了他的請求，我覺得還算公平。

每天的中午，我都會回憶一下今天是周幾；我背書的時候，會想着他昨天在這裏；他，或者我，偶爾會留這樣的條子：「明天我有事不來了，跟你的後天調一下啊。」這些事情，我都覺得很有趣。像是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原來，分享沒有想像中那麼痛苦。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去了輪到他佔用的四樓半，看到他還是拿着一張大紙坐在那裏。他嚇了一跳，說：「你弄錯時間了吧？」

我說：「我一直好奇很久了，你寫的是什麼？」他敷衍地搖搖頭，他說：「你以後不要弄錯時間了，你闖過來，很打擾我的情緒。」

我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冷漠了，我再也不打算去撞見他了。

3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認為我和那個男生再也不會產生什麼交集。一切都會像流水一樣，淌過去，就算有一點障礙，也仍會淌過去。

我有一個名叫趙丹的后桌。有天她神秘兮兮地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她說：「我昨天下了晚自習后，和劉玉跑到四樓半唱歌玩兒，那兒不是迴音大嘛。我們從那裏撿到東西了呢，你要不要看？」我點點頭。

她拿出一支筆來，這是一支非常好看的英雄鋼筆，金色的筆尖。我挺驚訝的，現在我們都幾乎在用圓珠筆或者中性筆，沒什麼人用鋼筆。我突然想到這是誰的鋼筆了，表情立馬變了。趙丹說：「難道你知道這是誰的筆？」

我點點頭。趙丹說：「誰的啊？」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趙丹問：「不熟嗎？」我說：「了解一些。」趙丹說：「平時會碰到嗎？」我說：「是能夠碰到的。」但我不想把我去四樓半的事情告訴趙丹。

然後，趙丹就把那支筆給我了。

那一天，我老盯着這支筆出神。我想啊，這支筆應該不是他的，否則，他為什麼不留張紙條呢？我想啊，我也不該跑去問他，否則他會以為我是故意吵他的，又該嫌了。還有，我也不能在四樓半貼紙條給他，要不然趙丹就知道我們的秘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