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Flower·赴約

第7章 Flower·赴約

第7章Flower·赴約

封信,有時候我想,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另外幾個我,也這樣愛着另外幾個你。

如果有的話,我多希望他們都是圓滿結局。

[楔子·一場豪賭]

「我可以跟你簽這個協議,但有一個條件。」

「我早想到了,我爸可以出手救你爸。」

「不,我要你爸,絕對不要救他。並且要把他其他經濟罪名落實。」

「為什麼?那是你爸啊?一旦落實,他至少要關十年,他的公司也會因為巨額罰款而資不抵債面臨倒閉。」

「我知道。」

「那……成交。」

那是封信二十二歲那年的一場豪賭。

賭上的,是他自己的人生。

那一年,爸爸的公司,因為引進風投失敗,反而加速暴露了在稅務等方面的巨大問題,拔出蘿蔔帶出泥,爸爸一夜間面臨公司破產自己入獄的人生反轉。

就在那時,叫姚姚的漂亮女人找到封信,要與他談一場交易。

她是市裏某政要的獨生女,自小驕傲任性,國外名校畢業,歸國不到一年,就未婚先孕。

那大概是一場驚心動魄足以讓她粉身碎骨的愛情,但遺憾的是,男人是個浪子,並不想人生塵埃落定。

姚姚放手得灑脫,拿出她官家女兒的手段,她一手為自己安排好後路。

向父親攤牌,誓死保胎,迅速尋找一個合適她身份的形婚配偶,為這個孩子的出生買單。

這是一個短暫的契約,孩子出生后至兩歲,雙方將以感情不和為由,解除婚姻關係。

所有人都獲得相對有限的體面。

如果要保住那個孩子,還要給他未來的坦途,這大概是最好的方法。

她相中為她搭過一次脈的醫生封信。

良好的家世,初露的才華,美好的外形,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即將入獄的父親。

經濟一罪,可左可右,關係為大,如果她父親願意出手,他沒有理由不做交換。

自小跟着父親浸淫官場,她自信拋卻感情,一切皆可算計。

但她到底算錯了他。

他與她簽下這荒唐協議,卻只是為了阻她出手,堅決要將他的親生父親下獄。

連那原本該由他繼承的市值上億的封家公司,也不惜一瞬間灰飛煙滅。

她看不懂他,那一瞬曾經心生退卻。

「他要領的,遠不止這一點罪。」這是他給的唯一一句答案。

說這話的時候,他垂下目光,語聲緩慢。

每一個字,都並不怨毒,只是那麼沉的悲傷,卻讓人心驚肉跳。

一個月後,姚姚輕撫自己還未有隆起的小腹,與封信舉行盛大婚禮。

婚禮上,男方沒有父母出場,他那德高望重的爺爺是c市人人敬上三分的中醫界老泰斗,理所當然坐了男方上親。

老人家不知實情,是封信特意要求隱瞞。

雖然對孫子突然間的婚禮難以接受心生疑慮,但終究還是妥協。

而知情並參與了這場交易的姚姚父親,在將女兒的手交到那個面色沉靜的年輕男人手中時,曾經試圖用眼神給他一個含義深刻的警告。

你已沒有機會回頭。

隔着朦朧的面紗,姚姚抬眼看了看封信,當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時,一陣異常的寒意從相觸的肌膚上傳來,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他的猶豫。

他分明容色未變,但她知道他在猶豫。

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與狠決在一瞬間扼住了她,沒有任何先兆,她反手一把扣緊他的手。

層層疊疊的白紗掩蓋了這小小的角力,她極熱的手掌和他極冰的指尖糾纏在一起,精緻修飾過的甲片狠狠劃破他的掌心。

他的眼裏清楚的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但轉眼安靜。

他們的目光如冰雪壓城,在交換誓言的一刻冷冷相遇。

禮成后,她伏在他的肩上,假戲真作的開始哭泣。

16、程安之!!到底是小清新還是重口味你給個乾脆的!

「今天好運氣,老娘請吃雞!一隻別嫌少,兩隻笑嘻嘻!」七春一邊猛啃雞腿,一邊朝我大拋媚眼。

我拚命的玩手機來忽略肚子的強烈抗議。

「你真的不吃?」她把油糊糊的嘴湊到我面前。

「不吃!」我悲憤的吶喊。

「我跟你說啊,我查過資料,餓肚子最先瘦的,是胸!你就算餓上幾天,也只能把你的b罩成功餓成a罩,你本來就沒什麼料,這下你的男神會更加失望的。」

「不是吧……」我動搖的低頭看自己的領地。

「所以嘛,來,陪姐姐啃個雞腿,反正是你買單……對了,咱還是繼續用內在美征服他!」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外在美?!」

「你當然有!誰說你沒有我和誰急!來,吃腿吃腿!」

……

和七春吃完雞腿后直奔今天的目的地,某商場。

我從試衣間里出來。

「哇!好蘿莉,適合你的小清新臉!」

「男人會不會喜歡成熟點的?」

「那試試這件。」

過一會。

「程安之,我真誠的收回剛才的目測數據,原來你有c罩杯!佩服佩服!」

「過獎過獎,這種事我也不好意思糾正你……」和七春在一起石頭也會變滑頭。

「嗯,這件衣服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慾望都市!我很喜歡!」

「……可是我覺得第一次約會,也許穿保守點更合適……」

……

在鞋櫃枱。

「這雙吧,細高跟,有女人味,顯腿長,反正封信也高。」七春遞過一雙精緻的高跟鞋。

「會不會他喜歡嬌小點的……」

「那平跟?」

「呃,但是女人味和長腿什麼的是所有男人的最愛吧……」

……

五個小時后,商場里七春的咆哮振聾發聵。

「程安之!!到底是小清新還是重口味你給個乾脆的!要死要活就這一把定輸贏!這一下午老娘的雞腿都已經被你消化乾淨了!!」

……

最後終於還是按平時的着裝風格,買了條米色羊毛小裙子,一雙中跟小靴子,再外搭一件大衣。

當我一起刷卡的時候,七春對着小票上的總和超過五位數的單據直接崩潰了。

「程安之,人家說,女人靠外表得到男人一時,靠內在守住男人一世。我看你這幾年真的是脫胎換骨,內外兼修了……要是你的男神不要你,你就娶了我吧!求娶!!」

我暴汗。

「請問七春大小姐,我是何時征服了你的芳心?」

「剛才你刷卡的時候,那氣定神閑的霸氣……」

「哦……我工作兩年還是存了點錢。」

「存了多少?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

「還好啦,我也沒什麼地方花錢,大概就存了個小戶型的首付……為什麼招也死不招也死?」

「因為同樣工作了兩年的我,對比自己空蕩蕩的行囊,忍不住流下了黯然的淚水……今晚我要喝死,別攔我。」

「喝死之前,陪我再去修一下頭髮……」

那天晚上我沒有睡好,想要早點睡,免得明天有黑眼圈,卻越是如此,越是無法入眠。

七春真的跑出去了,說是找朋友喝酒,大半夜的才聽到回來的門響。

而我的腦袋裏亂糟糟的。

時而想起最初在校園裏的種種;

時而想起在香港時的各種意外與跌宕;

更多的是想明天的第一次約會,他知道是我嗎?他聽到名字的時候有沒有覺得熟悉?如果他不記得我,我該怎麼說;如果他記得我,又記得多少,記得的是哪一次的我……

胡思亂想中,眼皮逐漸變得又澀又痛,我愈發輾轉不安。

一直熬到下半夜,終於才睡去。

夜裏有夢,夢裏不知身是客。

17、恰好我記性很好,所以應該記得全部

西餐廳里的音樂舒緩,像情人間優雅而試探的呢喃,封信先到,他選擇了靠窗的一個卡座。

像多年前去送明信片的那一次般,我對着鏡子練習了千百次,最後卻仍是一片空白。

上午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電話里他的聲音溫柔而清冷。

「我是封信,把地址和時間發到你手機上好嗎?」

我吶吶的答好。

明明是帶着孤注一擲的勇氣,卻怎麼能在這裏止步。

服務員看我站在路中間不動,走過來輕聲詢問,我指指封信,示意已經約人,而他恰好在此時轉過臉來,我們的目光不經意間就撞上。

雖然我的附近還有很多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是在看我。

一秒。

兩秒。

三秒。

……

他就那麼看着我,不出聲,也不招呼。

漸漸的,他坐在那裏沉靜等待的樣子,和八年前的少年微笑的臉重合起來,他低下頭對我輕聲說:「加油」。

服務員再次催促的聲音終於把我拉回現實。

我橫下心,眼皮一垂,邁步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好。」我鼓起勇氣微笑。

「坐。」他優雅的站起身來,手指對面的座位,我看到他的嘴角輕輕彎了彎,那雙墨如夜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意外表情。

他沒有問我是誰,也沒有問我是不是他在等的人。

這才是我記憶里的封信,不發一言,就已經成竹在胸。

我再次疑心那夜在酒吧相遇是不是一個夢。

我們都坐下。

我微低着頭,想着應該怎麼開口。

封信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裝外套,露出了裏面的黑色襯衣,但下身卻是搭的牛仔褲,略緊的設計顯得他愈發的風神俊朗,雙腿修長。我注意到這幾次見面,他仍然只穿黑白灰色系的衣服,但並不顯得冷硬,只讓人感覺這個男人的精美而從容。

我呼吸困難。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但這裏午餐時間上菜很慢,所以還是先點了。」他倒是很自然,不急不徐地說,聲音那麼近,似乎氣息都能感知。

「嗯。」我僵硬點頭

「先喝點熱茶?」他很有耐心的把桌上用蠟燭加熱的玻璃壺輕輕提起來,取過兩個晶瑩的小杯子,金黃色的茶汁從壺嘴汩汩流出,空氣里騰起細微的白色熱氣。

他把一隻杯子輕輕放在我的面前。

我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動作卻沉穩有力。

我覺得自己這二十四年都白活了,明明在外面已經鍛煉得不說明眸善睞也算大方得體,但怎麼一面對這個人,就只有白痴般的反應。

在這樣自責而羞愧的心情里,我默默的端起面前的小杯茶喝了下去。

「喂!」一隻手及時伸到我嘴邊迅速奪下了杯子,但沾到嘴唇的熱茶仍然燙得我一個哆嗦。

我茫然的抬起頭來,就看到封信近在咫尺的臉。

我一時間連疼痛都忘記了,只覺得整個人都麻了。

他把杯子放遠一點,但是並沒有立刻收回前傾的身體。

他就那麼隔着一尺的距離對着我的臉。

「程安之,你看着我。」他鮮有情緒波動的聲音里有着我所陌生的不悅感。

「我到底有什麼可怕,讓你看到我的時候,表情永遠那麼視死如歸?」

我就真的看着他了。

其實是因為震撼得失去動彈的力氣了。

他記得我?

他記得我!

他記得我

……

他記得的,是哪一次的我。

大概過了十秒,他緩緩收回身體,回復正常坐姿,目光也終於離開了我的臉,氣氛隨着他的表情變化而瞬間柔和下來。

我鬆了口氣,剛感覺自己恢復了說話能力,服務員已經開始掀簾上菜了。

居然是紅燒肉,水煮魚,豬肚墨魚湯。

我以為我們應該在西餐廳里吃牛排。

但是,卻是我真正喜歡的幾道家常菜。

「先吃吧。」封信恢復淡定的先拿起勺子盛湯。

我機械的拿起筷子,滿心的疑問卻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

「你……記得我?」試探著問。

「嗯。」平靜的答。

「呃……那你記得我是誰……」這句真不知道怎麼問才好。

他停住勺子,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還是平靜的聲音。

「學校,婚禮,酒吧……恰好我記性很好,所以應該記得全部。」

我瞬間石化。

帶着更多的疑問埋頭喝湯。

偷眼看封信,只覺得他吃中餐的樣子也優雅得不象話,每一個動作,都有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風華。

這樣美好的男人,怎麼會有女人得到過又放棄呢?

腦袋裏不自覺冒出這樣的疑惑,我趕快自責的甩一下頭,把它丟回角落。

封信察覺到我的小動作,朝我看過來。

我趕快低頭吃菜。

頭一次覺得香噴噴的肉含在嘴裏,怎麼嚼都覺得不對。

「你前天去我家的時候,動過我桌上的東西?」他慢慢地說。

「啊?」我正含着一口肉,驚嚇間直接把那塊肉完整吞了下去。

「我記性很好,我爺爺又從來不會碰我的東西。問一下爺爺有誰來過,就明白了。」他又強調了一次記性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你寫了我名字。」肉終於落進肚裏,我心一橫,不知死活的小聲反擊。

他沒有立刻回答,低頭挾了筷青菜,似乎笑了笑。

「我只是奇怪,怎麼最近在哪都能遇上你。」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涌動着某種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語速很慢地說:

「程安之,你讓我知道,原來時間可以讓一個單純的女孩變得這麼有城府有心機。」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前一秒還是天堂,后一秒竟是地獄。

他懷疑我。

他看輕我。

他覺得每一次的相遇,都是我刻意。

但是,我為什麼要委屈,如果我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裏,我一定會真的刻意,次次刻意。

我就是變得城府,我就是充滿心機,我用了八年的時間努力變得堅強,就是為了再相遇的時候有勇氣不顧一切沖向前。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好委屈。

我才知道,愛一個人,竟會這樣,卑微到受不起他一絲質疑。

原來在你年少的時候愛上了一個人,無論你後來變得多麼光鮮多麼強大,然而一旦重新面對他,你就又回到了那樣卑微敏感又歡喜稚嫩的少女心情。

好像時光從未流過指尖。

我端正的坐着,低着頭,手指僵硬的抓着餐具。

音樂和人聲都已經離我很遠,我彷彿覺得窗外正是蟬聲轟鳴,烏雲漫天,同桌在翻動書頁,下一秒彷彿就會聽到老師提問的語聲。

只要他在我面前,我就能輕易回到八年前。

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來,我騰出手來手忙腳亂的胡亂抹著,卻越抹越多,我對自己的狼狽心生絕望。

我應該更美麗,我應該更優雅,我應該向他展現最好的我,而不是仍然像那個手足無措低到塵埃里他都不屑看一眼的女孩。

我竟連爭辯一句也做不到。

哭泣這件事,一旦開始,就會陷入失控。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我甚至想如果現在昏過去大概更好。

封信在我開始哭後放下了筷子一直沉默,期間有遞過紙巾。

我拼了命的想忍住自己的傷心。

忍得胸口悶痛。

但是聽到他一句輕聲的「對不起」后,眼淚卻再次決堤。

不知哭了多久,他忽然站了起來,沒有打招呼就走了出去。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腫着眼睛,獃獃的看着他離去。

他的背影讓我想起八年前。

那時我站在樓梯間,回頭看他,他已經轉過身,走回學生會辦公室。

我們之間,隔着好多好多眼淚。

那時候我不知道我們此生能不能再次遇見。

他也不知道那時我哭得多麼肝腸寸斷。

而這一次,我竟又要這樣眼睜睜的看他離去。

心一下子揪得很緊。

我急急站起來,卻重心不穩,身體搖晃了一下,帶倒了桌上的茶,瞬間灑滿了我新買的裙子。

我能夠想像,我現在的形象,該有多凄涼。

就像精心準備許久的精美演出,主角在上台亮相的一瞬摔了個嘴啃泥大馬趴。

在掀簾間,和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我一把抓住封信的袖子,用盡全力,就像和那一點溫暖觸感的布料有仇。

這一次,我不放他走。

我城府也好,心機也好,撒潑也好,耍賴也好。

我不能放他走。

決絕間視線卻掃到他手裏抓着的東西,是餐廳里備的白色熱毛巾。

「我想你這樣肯定不想別人看到,所以沒叫服務員,自己去取了毛巾過來。」他輕聲解釋。

原來不是生氣離開。

我的心一下子落回原處。

「我以為……你走了。」我鼻子堵著,聲如蚊蚋,另一種異樣的情緒從心底漫延上來,偷偷燒熱了我的臉。

他沉默了幾秒,我不敢抬頭看他是什麼表情。

「我的包還在這裏。」他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聲音似乎比之前更溫和了一點,清冷的聲線里,多了一點隱約的柔軟。

他把毛巾遞給我。

我猶豫要不要接,我還抓着他的袖子。

像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面遇見一樣,我如此貪戀,竟不想鬆開。

我們僵持在門口。

很短的時間后,我感覺他嘆了一口氣。

沒有絲毫預兆,他輕輕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反手把我抓住他袖子的那隻手罩在了手心裏,修長的手指穿過了我的手指,自然的相扣在一起。

「以後改一改這個動作,別再抓我的袖子。安之,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帶着滿臉的鼻涕眼淚震驚抬頭,在再次魂飛魄散間,體會到什麼叫醉生夢死。

18、哭得好哭得好!果然有心機!

手機嗡嗡嗡的震動把我從夢遊狀態生硬的拉扯出來,那一刻我看着自己被封信握住的手,有一種強烈的懊悔沒有在進門前把手機扔掉。

他果然感覺到我的來電,隨即輕輕放鬆了自己的手指,不著痕迹的退出。

我還想掙扎一下,恰在此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我只好在心裏長嘆一口氣。

一邊接起我的電話,一邊依依不捨的看到他拿着手機走了出去。

電話里傳來青果樹早教中心的菲菲老師帶着哭腔的聲音。

「安老師!我是菲菲,琴姐要我打電話問你,現在能不能來一下,有急事……」

我聽到電話那頭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摻雜着各種大人的混亂語音,其中似乎還有琴姐。

我大吃一驚。

琴姐是個老江湖了,一向八面玲瓏見風就使舵,和孩子和家長都相處融洽,很少有她應付不來的場面。

這會兒連電話她都沒時間親自打,可見情況有些上火。

可是,就我這點閱歷,實在是想不出會有什麼事得叫我去。

對那裏,我不過也只是一個去上了幾堂課的新老師而已啊。

在菲菲一疊聲的「安老師你快來快來」的催促聲里,我也問不出個究竟,只得掛了電話,卻見封信也正好進來,不知何時,他的面色已經恢復到一開始的平靜。

平靜得看不出喜樂,也探不出波瀾。

剛才的片刻溫情,就好像一線偶然漏下的天光,在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我有些惶惑,卻沒有勇氣加深探詢,心裏還惦記着早教中心的事,想怎麼對他開口。

他好像看穿我的心事般,問我:「有事?」

我急忙點頭,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很想離開他一樣,又搖搖頭。

想想還是說:「有些工作的事,要趕快過去。」

封信一路開車送我過去,這是我第一次坐他的車。

和那天晚上目測的一樣,車是很好的德系車,顏色是低調的銀灰,恰到好處的經典款,不算豪華,但精緻有餘。

車裏非常乾淨,沒有一件多餘的物品,像它主人的房間一樣。

雖然是下午時分,但城市的車流依然洶湧,交通處於半堵狀態,車在其中只能艱難前行。

前後都有車在焦躁的換道插隊,弄得險相環生。

我看着封信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那手有着鋼琴家的優雅纖長,卻又在指節間透露著從醫者的堅毅。即使是在如此混亂的狀態下,他的手部操作依然一絲不亂,從容鎮定。

這雙手剛剛曾經穿過我的手指把我握在掌心。

我陡然覺得空氣微妙了起來,大概是心理作用,剛才匆匆上車時尚沒想起,現在卻臉如火燒,感覺到他的呼吸似乎也近得令人心跳。

時間一分一秒,滴滴答答。

我們同坐一車,像個小小童話。

還是他略顯清冷的聲線打破了曖昧。

「你現在是做什麼工作?」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像小學生一樣陡生緊張。

從見面到現在,我們之間大抵只有現在最像相親時的對話,雖然都是他在問,我在答。

一問一答間,我全身緊張得出汗,卻也不知不覺的變得自然許多。

「所以我爺爺只見過你一面,就對你印象大好覺得你可以做他的孫媳婦?」他不緊不慢,我差點嗆到自己的口水。

「大概……大概是何老師推薦……」我不確定的訕訕低頭。

「不對,我爺爺不是那種相信推銷的人。」他輕搖頭。

我又惶惑:「那……可能是我對他眼緣……」想起他之前的「城府論」,又緊張起來。

他果然再搖頭。

我凌亂了。

一凌亂孟七春就在我的血液里張牙舞爪的復活,我脫口而出:「你單身久了你爺爺飢不擇食……」

車內猛的一暗。

我一哆嗦,回過神來,在車輪摩擦著減速帶的隆隆聲里,意識到車子開始進地下車庫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剛才我胡言亂語原形畢露。

封信熟練的在電梯間附近找到了停車位,一氣呵成的倒車進庫。

我大氣都不敢出,車庫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臉色。

車終於停好,但卻沒有熄火,看來他準備送完我立刻就走。

我剛想道謝然後逃跑,就看到他把左手肘輕靠在方向盤上,朝我轉過臉來。

他的笑容,在並不明亮的空間里,有如一片清透的陽光,以驚心動魄的姿態,撲面而來。

如同我十六歲時初見他的那一天,我意識到我無法逃避,也永不想從這個夢裏醒來。

我獃獃的看着他,傻得好像中了定身魔法。

我聽到他輕緩而柔和的說:「安之,以後和我這樣正常的交談就好。」

那天晚上七春爬過來跟我搶被子。

對於我這次神奇的約會,她早就好奇心直撓,無奈我在早教中心幫忙處理工作,一直忙到晚上十點才回家。

她在家等得早已寂寞撓牆一百次。

我洗完后澡后爬上床,立刻被她問得頭昏腦脹,不得不努力回憶約會細節,遇到她感興趣的地方,她還要身臨其境般模擬表演一番,讓我直呼救命。

說到封信說我有心機,我立刻哭了起來的時候,她在床上興奮得直打挺。

「哭得好哭得好!果然有心機!太有心機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接下來他是不是一把將你摁在懷裏好好疼愛?!」

我崩潰。

「七春姐!求你了!我那是真情流露!」

「你想想電視劇里,男主冷冷的說女主,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女主立刻哭軟在地!男主在她柔弱可憐的哭泣下面露後悔,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說,親愛的,我錯怪你了……有沒有有沒有?!你看過沒有??」她繼續興奮。

「有……」我認真腦補了一下,發現自己表現的果然是在電視上看到會鄙視的那種心機白兔女主類型。

「後來呢?」七春繼續追問。

我打起精神回憶後面的細節,努力為自己的表現尋找亮點。

說到我抓着封信的袖子不放,最後封信反過來握了我的手,七春再次被點爆。

「此時你應該順勢而上,一把抱緊他,用你的c罩杯,融化他的冰冷麵具,燃燒他的孤獨靈魂!」

「孟!七!春!」我終於被她徹底搞瘋,尖叫着一頭扎進被子裏,任她千呼萬喚再也不出來。

在七春明亮的嬉笑聲里,我感覺自己的臉滾燙,但心裏,卻有一種陌生的甜得化不開的情緒,慢慢的遊走全身。

終於,走到他面前了啊。

我已經記不清走了多遠的路,看了多少次雲,而這一次,他是我伸手可以觸到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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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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