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歧途

終於到了七月的第八天，天空之鎮的人們期盼已久的「長空節」。

千年前的這天，天空之鎮第一次告別大地，上升到了海拔萬米的高空。

留守在地球上的人類之所以選擇這種生存方式，是為了應對「地球大撤離」帶來的後續問題。在絕大多數的人類離開后，無數的設施無人維護，帶來了巨大的安全隱患。比如，水文條件很可能因為某個水利工程的崩潰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可怕的是，環繞著地球的無數人造衛星在失去管控后，可能會在任何時間點墜落到任何地方。

在這樣的情況下，「空中城市」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一來，遠離大地意味著遠離了絕大多數的安全隱患。二來，當時鳥類已經滅絕，不會對「空中城市」的運轉造成威脅。三來，擁有高機動性的「空中城市」即可以有效規避墜落的人造衛星，還能讓人們享受「定居」生活的優勢。

最重要的是，當時的科技已經完全允許「空中城市」的存在。且能在萬米高空能有效解決供氧、供電等問題，唯一需要在大地上補充的只有水。

於是，沒有參與「地球大撤離」的人類聚集在一起，共同建起了這座天空之鎮，延續至今。並且，天空之鎮的人們都相信，他們是這顆星球上最後的人類。

「遠處的地平線光芒閃動……世界不停轉動，伴著你，伴著我們，直到重逢——」

鎮中學合唱團憑藉著一首流傳數千年的歌曲奪得了今年長空節合唱比賽的一等獎。頒獎結束后，還沒來得及換下表演服裝的雯華拉著一席銀色燕尾服的大貓來到了小鎮的大禮堂。

其實大貓是不太願意來的。自從幾天前知道了雯華被別人表白后，他心裡就總有些不舒坦——即便他根本不知道表白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即便除了各回各家的時候，雯華依舊和他形影不離，似乎沒有答應別人的表白似的。

但是……

「她還沒有親口否認，萬一只是還在考慮……」大貓已經在心裡推演出了一萬種後續劇情。

「下面，我宣布：獲得優秀獎的團隊是……」

禮堂的大屏幕上還在播放著合唱比賽的頒獎典禮。

「堯葉也來了？歡迎歡迎。」羅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大貓，「順便恭喜樂團長和萊指揮取得了好成績。」

「行了，你就別來那套假惺惺的說辭了。孫師傅的節目什麼時候開始？」雯華問。

坐在羅賢旁邊的孫艾思開口道：「你們可得多等會兒了，我爸的節目可是壓軸大戲。」

「哇，我還以為孫師傅帶著傷就隨便糊弄了呢。」雯華露出一臉的崇拜，「武道真是個好東西呀。」

事實上，雯華還跟著孫衛真學過一招半式。

羅賢說道：「孫師傅可不是那種隨便糊弄的性格。雖然是個武人，可心思縝密。」

在幾個節目之後，時間漸漸接近零點。

男主持念起了那段讓人聽得耳朵起繭的話：「千年歲月，一去不回。但我們伴著天空之鎮，天空之鎮伴著我們，一代又一代，留下了永不磨滅的過往。今後，我們還將伴著它，它還將伴著我們，一直走下去。」

女主持接道：「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有請武道家孫衛真先生為我們帶來今晚的壓軸大戲……」

「武道表演，相伴——相隨——！」兩個主持人齊聲道。

孫衛真拿著一對銀色的細劍從舞台的陰影中躥了出來，開始了表演。

「每個動作都經過了精心的編排，避免左腿用力……還一點也不違和，確實有點意思啊。」雯華讚揚道。

「你會後悔做出這段評價的。」羅賢在一旁似笑非笑。

雯華聽了不解，問：「為什麼？」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編排的。」孫艾思朝著雯華「砸」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嗯……就是這套動作吧，它不夠……不夠——」雯華緊鎖眉頭，卻什麼也憋不出來，最後只能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咳咳，總之就是不夠完美。不過，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感天動地了。」

孫艾思吐了吐舌頭，一臉得意地笑著：「三、二、一……收！嘿嘿，完美。」

「所謂武道，有兩部分——武和道。剛剛，我已經表演完了武，下面我來向大家展示一下何為『道』！」孫衛真將劍收在腰間，做了個揖。

「道者，其終極目的是磨鍊人之心性，解開心頭之惑……」

雯華假裝微微一驚，向孫艾思問道：「這也是你安排的？」

「呃……對，就是我。」孫艾思的聲音堅定地有些刻意，聽上去很是心虛。

雯華笑道：「別死撐了，你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清楚的，我親愛的未來舅媽。」

「咳……」羅賢清了清嗓子，「看節目，氣氛正好呢。」

雯華偷笑著，將注意力移回了舞台。

孫衛真掃視了一遍大禮堂里的觀眾：「我們都知道，在被古人類稱作『世界末日』的那天後，我們的生活被某種名為『重置』的現象擾亂了。我也曾深受其苦。不過，在幾天前，我的『道』為我指明了方向。在座各位之中，一定有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重置』搞得苦不堪言的人。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孫某可以用此道為你們排憂解難……」

觀眾席上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討論聲。孫衛真滿意地笑了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如果各位願意的話，可以到台上來。我來為各位現場演示擺脫困擾的方法。」

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爸會有什麼方法呢？酗酒？」羅賢的表情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怎麼可能！我爸可是痛定思痛，現在滴酒不沾。」孫艾思說道。

孫衛真見遲遲沒有人上台，又補道：「請大家抓緊時間，為了不影響慶典的流程，我們要在零點之前完成這個互動環節。」

「我來！」人群當中鑽出來一個光頭青年。

「這位先生，請問困擾您的事情是什麼呢？」孫衛真問道。

「我之前和朋友打賭輸了，剃了光頭，沒過幾天就遇上了『重置』，再也長不出頭髮來了。」那個光頭欲哭無淚的樣子，讓台下的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在光頭上台之後，又有幾個人響應孫衛真。

「其實，這個方法很簡單。」孫衛真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簡單到我們大家都忘記了它的存在。這幾個月以來，好像從沒有人嘗試過。但是我前幾天無意中發現了它……請台上的這幾位朋友都退幾步。」

幾個人或懷著滿心期待，或是死馬當活馬醫，或者上來看熱鬧，但都很配合地退到了舞台的後半部分。孫衛真也走到了最靠左那個光頭的旁邊。

「台下的各位看好了——」

孫衛真話音剛落，台上人影一閃……

「刺啦——」

台上的幾個人應聲倒地。孫衛真手上的銀色細劍此刻已經變成血紅。

「此道名曰……『死亡』！」孫衛真開始瘋狂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