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的耳朵記得(4)

第39章 她的耳朵記得(4)

第39章她的耳朵記得(4)

山裏信號差,時有時無,微瀾發一條短訊都要發老半天,後來她乾脆放棄,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幸好工程順利,從山裏出來那一天,微瀾從包里拿出手機,按了按,發現沒電了,和同行的人借了充電寶,剛開機,手機就像犯羊癲瘋的病人一樣劇烈抽搐起來。

全都是未接來電提醒,密密麻麻,而且它們都來自同一個人。

微瀾立刻回撥過去,溫柔的女聲中英文轉換著提醒:「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不禁心生納悶,不是給他發過信息嗎?這麼急着找她,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劃開收件箱一看,微瀾怔了一下,那條信息旁浮動着一個紅色的感嘆號——這說明信息發送失敗。

拒絕了同事聚餐的邀請,微瀾提着一個小包,匆匆趕回了家。

提着行李回到卧室,手剛放到門把上,她一下子就察覺異樣,裏面似乎也有人在開門。

微瀾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果然,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一雙修長的大手伸了出來,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進去。

微瀾的後背抵在門上,行李包「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她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溫熱又熟悉的氣息像疾風般掃了過來。

唇被人狠狠咬住。

真的是咬,他幾乎毫不憐惜地咬着她的雙唇,沒一會兒便有一股腥甜在兩人的唇舌間漫開,她吃痛「唔」了一聲。

「葉、微、瀾!」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她的名字,將一張薄薄的紙片塞到她手上,「你究竟還想騙我多久?」

她曾說過希望他慎重考慮手術的事,可這張心愿單上明明寫着別的內容。

是她太貪心了。

微瀾大口喘著氣,看到上面寫着的「陸遇止」三個字,想解釋些什麼,他卻不再給她這個機會。

男人攔腰將她一把抱起,扔到床上……

微瀾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醒來的時候,恍然不覺身在何處,只覺得唇乾舌燥,身體酸軟。

有一抹暈黃的光停留在落地窗外,像鋪了一層金澤,流光溢彩,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她的唇角露出很淺很淺的笑容,眸子卻比窗外那夕陽還要璀璨,看起來明艷動人。

似乎經過那一個下午,日子突然就變得「濃情蜜意」起來。微瀾心裏很清楚,雖然他不點明,但兩人之間,好像真的和好了,直到她在那個傍晚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

對方自稱是陸遇止的私人律師,並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她,「陸太太,您什麼時候過來簽一下字?」

微瀾當時心裏一個咯噔。

簽字?

簽什麼字?

難道是……她突然想起那次為了逼他做出決定,自己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陸遇止,除非你親口對我說,葉微瀾我不愛你了,請你滾出我的生命,或者將擬好的離婚協議書拿給我簽字……」

所以他要她簽的……是離婚協議?

那一瞬間,微瀾覺得一顆心完完全全跌入谷底。

如果換做是以前的她,想必會痛快簽字,畢竟這世上又不是非誰不可,生活才能繼續下去,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遇上一個叫陸遇止的男人。

他教她嘗盡情愛的蝕骨,也教她嘗過分離的痛徹心扉,他是這世間和她最親密的人。

而她只需要在那張紙上籤下「葉微瀾」三個字,便會將他們的關係、那些或甜或苦或痛的過往,徹底結束。

她不想這樣!

陸遇止正在書房和人講著電話,巨大的「砰」一聲響起,他的視線下意識地看過去,難得地怔楞了一下,便聽見衝進來的人大聲說,「陸遇止,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簽字的!」

手機那端突然安靜了下來。

陸遇止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楊律師,那件事還是我親自處理吧。」

楊律師?微瀾心想,這不就是剛剛打電話給她的那個男人?

他要親自處理?

微瀾走到他身旁,一字一句說得很是認真,「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同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的!」

男人挑了挑眉,眉梢眼角處隱約可見淡淡的笑意,他看了她一眼,「這可由不得你。」

微瀾急了,「你真的那麼想擺脫我?」

「我以為你還恨我,」他的語氣又輕又淡,「畢竟當初你是那麼的恨我。」

微瀾聽得心沉了沉,「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你,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我媽媽她對我很重要,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是恨你的,但後來我突然意識到,你是無辜的……我們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

她語無倫次地坦白著自己的內心,等反應過來時,微瀾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被拉着坐在了他腿上,而近在咫尺的人,一邊聽一邊用紙巾替她擦臉上的淚,而且笑得很溫柔。

她張了張嘴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你剛剛說,不恨我了?」

微瀾點點頭。

「那你還愛我嗎?」

「愛。」這一次她再也沒有猶豫。

「既然你愛我,」陸遇止笑了笑,視線卻不曾在她臉上移開,伸手在桌上抽出一疊文件,「那就簽了它。」

所以,又回到了原本的話題嗎?他還是堅持一定要她簽那份離婚協議書?

微瀾沒有想到兩人此刻竟離得那麼近,近得轉頭之間她的唇輕輕從他下巴處擦過,她局促地低下頭,目光落到他用手指捏著的文件上,驚訝道,「財產轉讓合同?!」

這是怎麼回事?

「不然呢?」男人在燈下挑眉看她,眼底藏着不加掩飾的笑意,「你以為我要你簽的是什麼?」

微瀾翻開文件匆忙掃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要我簽這個?」

她說話時睫毛上還帶着淚珠,浸著柔和的燈光一眨一眨,有說不出的動人。陸遇止舒展身體,大手卻悄悄覆上她的纖腰,簡單解釋起來,「過不了多久陸氏集團就會宣告破產,然後被成遠企業吞併,我在那兒還有一點股份,屆時個人的財產會被重新清算,我需要在那之前將它轉移出去。」

微瀾似懂非懂,他卻已經捉了她的手,將筆塞了進來,「簽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從裏面看到一簇暖融融的光,也就不再猶豫,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真乖,」他露出笑容,親了親她的臉頰,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迴旋,「想要什麼獎勵嗎?」

「不……」微瀾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被他那灼熱目光看得臉早已滾燙不已,她有些不自然地扭動了下身子,發現了一個被她忽視的事實……

瞬間腰板挺直,連呼吸都被奪去。

他的唇直接壓了下來,「在這裏,還是回卧室?」

微瀾的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回……」

男人卻從她的神情中窺見了她的心思,將她抱起來,拉開書房的門,快步走了出去。

在最熾烈的時刻,微瀾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的低喃: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擺脫你,我想這輩子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一顆心盛放的感動,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陸先生,我有一個問題不是很懂。」周鳴百思不得其解,「陸女士給的價錢在行業內並不算高,您為什麼遲遲不肯跟她簽股份轉讓合同?」

陸遇止抿了一口咖啡,「周助理,你要知道,她正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什麼意思?」

「她就像一頭走到窮途末路的困獸,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會保持高度警覺,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想救她出生天,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感激,而是懷疑。同理,依她現在的狀況,她再清楚不過,自己再找不到比成遠更好的買家,如果我們一開始便滿足她的所有要求,那麼結果很可能適得其反。」

「陸先生,您的意思是,」周鳴大概有些懂了,「我們刻意壓低她的價錢,是為了消除她對我們的戒心?」

「不是,」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白色杯沿,陸遇止的聲音冷得幾乎沒有溫度,「陸寶珠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對人消除戒心,我們要做的便是為她製造一個讓她自以為很有安全感的陷阱。」

果然不出所料,幾天後陸寶珠親自聯繫上周鳴,表明了合作的誠意,並約好時間簽訂股份轉讓合同。

塵埃落定那一刻,周鳴露出大大的笑容,甚至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陸寶珠握了握手。

眼見着爛攤子從自己手裏甩了出去,還賣了一個不算太低的價錢,看來彌補那欠下的巨額債款也算是有望了,陸寶珠也由衷露出笑意,「合作愉快。」

此時,陸遇止就在隔壁的包廂里品著茶,周鳴帶着由陸寶珠親自簽名的股份轉讓合同興沖沖走了進來,「陸先生,大功告成!」

放出的長線終於釣到了大魚,周鳴很是激動,「如果陸女士知道你就是成遠企業的所有人,而她竟把自己從您手上搶去的股份又『低價』賣給了您……」

那個場景,一定很精彩,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想比他的激動,陸遇止則顯得冷靜許多,他翻看了一遍那份合同,清俊的臉上浮現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失去的一切,如今一樣一樣地討還回來了。

陸、寶、珠。

燈光下,他眼底露出一絲冷漠,像秋日清晨的白霜。

「陸太太,您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周鳴站在微瀾身側,稍稍一側頭便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寬慰道,「不用擔心,這是一場沒有任何疑問的戰局,陸先生有百分百的成功幾率。」

微瀾鬆了松握緊的拳頭,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中。

半個小時過去了,偌大的會議室里傳來陣陣激烈的掌聲,周鳴面露喜色,難掩激動。微瀾的心彷彿落到了半空,也稍稍鬆了口氣,沒一會兒便有人摔門從裏面走了出來。

等在外面的兩人齊齊望了過去。

出來的正是一身狼狽的陸寶珠,如同喪家之犬般,形容枯槁,面無血色,憔悴得幾乎不成人樣,在經過微瀾身邊時,她突然瞪過來一眼,眼眶密佈血絲,險些連眼珠子都要跳出來。

「你!」她指著周鳴,恨得幾乎將牙齒咬碎,「好、樣、的!竟合起伙來騙我!」

陸寶珠突然轉向微瀾,充滿恨意的目光幾乎像把她絞碎,彷彿下一刻就要過來將她脖子掐斷。

周鳴見狀,立刻上前擋在微瀾前面,他有點擔心這個已接近崩潰邊緣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微瀾卻從他身後走出來,「我有件事想問你。」

陸寶珠似乎早已預料到她要問什麼,蒼茫無波的眼底突然湧出一股笑意,「葉微瀾,你這輩子休想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她一邊說,一邊狂笑着,引得許多人看了過來。

「我媽媽,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陸寶珠突然止住了笑,用驚訝而怪異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子,「你竟不想知道自己生父的消息?」

「想。」微瀾點頭,「但我知道,你不會說。」

話聲剛落,陸寶珠忽然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氣,連僅剩的那一口氣都無法撐起她最後的尊嚴。想起那個夕陽如血的黃昏,她踏着一路微光走進那間低矮的小屋,屋內原本正織著毛衣的女人抬頭看見她,臉上的驚愕,竟還歷歷在目。

她只待了不到十分鐘,解決了一個此生最大的心腹之患,同時也得到了一個似乎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

「陸寶珠,你一定會有報……」

這是孟素心說的最後一句話,甚至還沒說完,她就咽了氣。

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這句話有太多人跟她說過。

在佛堂前,那個為保全子女不惜做低姿態的懦弱女人,憑着護犢的一腔孤勇指着她鼻子罵,「多行不義必自斃,陸寶珠,你會有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病床前,老太太奄奄一息,「當年你父親將你託付給我,念在你尚且年幼,我自認真心相待,可竟沒想到你藏了這樣的禍心。老爺子說得不錯,你雖面目和善,但性情乖張,又殘忍跋扈,陸家的家業絕對不能交到你手上!」

「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是我老太婆私自改了他的遺囑?現在我拼着最後一口氣告訴你,他原來的意思是將你逐出家門,葬禮后你分得的那些財產,還是我替你爭取的!陸寶珠,如今我時間也不多了,奉勸你一句,報應會遲到,但它終將到來!」

陸寶珠的記憶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男人,那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陸遇止的父親。他出了車禍,剛從鬼門關搶救回來,她特意叫醒他,這個虛弱不已的男人費力睜開眼睛,聲音細若遊絲,「姐,我想喝水。」

她記得自己毫不費力地拂開他的手,當着他的面取掉了氧氣管,聽着他的呼吸由重變輕,最後輕得再也聽不見,這才慢慢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邊……

如果他有機會說出最後一句話,應該也是那句,「陸寶珠,你會有報應的」吧?

還有,那晚,陸擇一在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宴上出了太大的風頭,連家族的幾位大長輩都說他將是陸氏最佳的繼承人,她在樓梯處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等到喝得醉醺醺準備回房的他。

這個年輕人對她並沒有一絲設防,以至於他被推下樓梯的時候,眼裏都浸透了驚悚和難以置信,第二天,陸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消失了,只剩下一個終日見不得光的傻子。

所以,報應終於要來了嗎?

「哈哈哈哈……」陸寶珠仰頭大笑出來,她再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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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有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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