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的耳朵記得(3)

第38章 她的耳朵記得(3)

第38章她的耳朵記得(3)

趙熙寧竟也不躲不閃,任由她的指甲掐進自己的肉里,他躺在地上,眼底映着搖搖晃晃的燈光,時而明亮,時而昏暗。

從小我有一個奢侈的願望,就算讓我用餘生去換一天的生命,讓我能嘗嘗被父親母親疼愛是一種怎樣的滋味,那麼此生應該也是無憾的吧?

可惜,我終其一生,也無法將它實現。

陸遇止和一幫合作夥伴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等在外面的秘書告訴他,有一位姓葉的小姐正在會客室,他腳步略微停了一下,問,「等多久了?」

「有半個小時了。」

他轉過身,「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在酒店訂了位,接下來就請大家移步就席。」又輕聲吩咐助理,「我可能待會兒沒辦法過去,替我好好招待他們。」

助理領着人出去了。

會客室里。微瀾正站在落地窗邊,聽到開門聲迅速轉過頭,看見站在門口的挺拔身影,她突然有點兒緊張,「你……你應該還沒吃飯吧?」

剛剛聽他的助理說,他們一直在會議室開會。

「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她將食盒的格子一個個分開,「路上耽誤了點時間,現在好像有點涼了。」

陸遇止卻嗅到了空氣里的香味,自覺地走了過來,微瀾把筷子放到他手裏,「要先喝湯嗎?」

他輕輕「嗯」了聲。

微瀾午飯也沒有吃,便陪着吃了一點,幸好準備的分量足,夠兩人一起吃,正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嘴裏,她聽見他突然說了一句什麼,可惜語速太快聲音太低她沒聽清,便反問道,「什麼?」

「葉微瀾,你到底想怎麼樣?」

語氣竟是透著淡淡的無奈。

「我想你回來我身邊,可以嗎?」

在心裏醞釀了千百遍的話,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微瀾摸了摸他垂在沙發上的手,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輕輕握住,「陸遇止,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男人扶著筷子的動作一頓,面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僵硬,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說,「我吃飽了。」

明明都沒有吃什麼東西,很顯然的,他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微瀾眸底期盼的光慢慢暗了下去,隨後又有一小簇火焰從深處燃起,「那你先去休息吧,我還沒吃完。」

說着也不管他的反應,她給自己倒了一碗湯,吹着熱氣,一口一口地喝起來。

陸遇止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卻並沒有起身離開,而是繼續坐着等她吃完。

他確實沒什麼胃口,雖然那些都是他喜歡吃的菜,而且嘗得出來是她精心準備的。其實造成眼下這種局面,早在陸遇止的預料之中,只是他還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她似乎比想像中執著。

微瀾幾乎吃光了所有的飯菜,撐得肚子飽飽的,還不小心打了個飽嗝。

下意識地看了旁邊一眼,見男人唇邊竟可疑地浮現一絲笑意,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又慢慢收了回去,微瀾聳聳肩,也覺得無所謂,反正在他面前早已毫無形象可言。

「有沒有休息室,我想睡一下。」

「剛吃飽就睡?」

微瀾被他這麼一反問,愣了一下,其實她就是想找個理由繼續留下來,「我的消化能力一向很好。」說着又心虛地打了個小小的嗝。

他這回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聽得出來。」

那笑容很淡很淡,可對微瀾來說,卻不亞於蔽空烏雲后隱隱射出的絲絲縷縷陽光,令她心生歡喜。

休息室的床很大,微瀾躺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里都是他清新好聞的氣息。

熟悉得讓她安心。

因此這個午覺格外的長,微瀾醒來時,時間已經直指下午三點,長時間的睡眠讓她的腦子還有些混沌,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處,聽着外面時而傳來的嘈雜聲,她下意識地拉開休息室的門。

辦公室里原本三三倆倆討論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紛紛驚訝地看着不遠處站着的美艷女子。微瀾也不清楚怎麼回事,目光習慣性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誰知道卻看見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

程楊?他怎麼也會在這裏?

只見他正彎下腰和陸遇止說着什麼,原本還一臉淡然的男人突然臉色變了變,「進去把鞋穿上!」

微瀾慌慌張張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光着腳踩在地板上,她臉忍不住紅了紅,轉身關上了門,靠在門板上輕輕喘息。

她穿着一件無袖短裙,因為剛睡醒的緣故,露出了大半邊肩膀,長發也有些亂……

門外突然有了動靜,「開門。」

微瀾想起自己剛剛還順手鎖了門,躊躇了一下打開,她先探出頭去看了看,鬆一口氣,「他們都走了?」

男人卻不說話,只是拉着她的手,往上摸了摸,摸到肩頭那位置,只感覺手心處一片滑膩膩的肌膚,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麼穿這麼少?」

微瀾卻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剛要說話,他卻突然鬆開了手,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原來男人彆扭起來竟是這樣的。

微瀾也跟出去,「我剛剛看見程楊了,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是成遠企業的對外負責人。」

「那你呢?」微瀾忍不住問道。

「成遠是我的。」

微瀾印象中成遠企業是近年來才崛起的,一出現便是以黑馬之姿,這兩年多來更是不斷發展,隱隱有和陸氏集團平分秋色之勢。

微瀾那麼聰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第二個陸氏?」

這回他卻緊抿著唇不答她了。

微瀾的心中受到了極大的撼動,在所有人以為他辭去陸氏集團的職務,遠赴他國為朋友打理分公司時,卻有誰能想到他卻在H市埋下了一顆不為人知的種子,如今這顆種子不僅生根發芽,而且假以時日定以參天凌雲之姿重回大眾視野,最重要的是,如今的陸氏集團內部早已四分五裂……

那一刻她腦中只浮現一句話:

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個男人心思深沉得太可怕了,如果他也用這種手段對付她,那麼微瀾很肯定,自己必然潰不成軍,可惜她知道,他永遠不會這樣對她。

被愛的永遠都是有恃無恐。

三年前他就是被她的這份有恃無恐傷得體無完膚,像他這樣精明的男人,如果說他有什麼理由還願意讓她留在身邊,那必然只有一個。

他還愛着她。

陸遇止察覺到她的沉默,偏頭過來,那幽黑的眼底卻平靜如死水,看得微瀾眼眶微熱。

她太自私了,可她不得不用這份自私,再為自己謀取一個可能。

「陸遇止,你之前不是問我想怎麼樣嗎?」

男人握着筆的手稍微頓了一下,這細微的反應落在微瀾眼中,讓她生出無限的勇氣,「只要你親口對我說一句,『葉微瀾,我不愛你了,你快滾出我的生命。』或者,你準備好離婚協議書,只要你做了這兩件事的其中之一,那我以後就絕對不會纏着你。」

那隻鋼筆在白紙上劃出又重又長的痕迹,握筆的手背早已青筋畢露。

怎麼可能……不愛?

那句話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可如果不說些什麼,這個自以為抓住他七寸的小女人是不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翹上天?

「三、二、一……」微瀾一邊看着他微微開啟的薄唇,一邊飛快地倒數着,「好了,很遺憾,你已經錯過了說那句話的有效期。」

哪裏是遺憾,分明是慶幸,微瀾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陸遇止卻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強裝出來的淡漠,在她近乎耍賴的強詞奪理中,一點一點地瓦解。

送飯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星期,陸遇止的態度一直不溫不火,有時心情好了便會搭理她幾句,有時候又裝作沒聽見繼續忙公事,兩人之間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可彼此又那麼默契,當它並不存在。

直到這天中午,程楊特地找上微瀾,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葉小姐,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跟你說。」

微瀾疑惑地看他,「什麼事?」

「是這樣的,」程楊壓低聲音,看起來謹慎又謹慎,「陸總的主治醫師說,他的眼睛如果再不動手術的話,恐怕會錯過最好的時機……」

微瀾從他的欲言又止里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擔心地問,「他為什麼一直不肯去做手術?」

「這個原因如果連你也不知道的話,這世上估計就沒人知道了,」程楊愁眉苦臉地嘆氣,「醫生一直催他趕緊手術,畢竟拖得越久成功率越低,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直不肯去。」

這個問題微瀾想了一個下午也沒想明白,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靈光一現,急忙丟下碗筷跑回卧室去了。

「我和趙熙寧真的長得很像嗎?」

「那你最喜歡我的什麼?」

「眼睛。陸遇止,我最喜歡你的眼睛。」

為什麼他一直不願意接受手術?因為醫生說過,手術成功的幾率只有五成,一旦手術失敗,那雙她說過最喜歡的眼睛,將會永遠黯淡無光。

他連百分之五十的機會都不敢去賭……在他一次次冷淡地推開她的手、拂開她的靠近時,微瀾的心都不曾這麼難受過。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他應該永遠是那個行事果決、不受任何人影響的陸遇止,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怯懦。

然而,說沒什麼胃口先回房洗澡的那個人此時並不在卧室,微瀾捏著心在二樓晃了一圈,終於看到書房的門縫裏透出淡淡的燈光,她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走進去。

書桌后閉目養神的人被她嚇了一跳,皺着眉頭問,「發生什麼事了,跑這麼急?」

聽到她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陸遇止的心緊了一下,剛要說話,她已經在自己身前蹲了下來,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有溫熱的液體滴到他手背上。

「你怎麼了?」

「陸遇止。」

他聽出了她的哭腔,因而更覺得燥意叢生,沿着她的手摸上去,果然在她臉頰觸到一片濕潤。

「還記得你以前曾經給過我一張心愿單嗎?你說過無論我許下什麼心愿都會做到的,是不是?」

當然記得。

和她度過的那短暫而美好的時光,點點滴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想忘記,也不捨得忘記。

許久后,陸遇止輕輕「嗯」了一聲。

微瀾捏著那張薄薄的紙,上面明晃晃地寫着他的名字,她本來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用這種算不上光彩的手段留住他。

但是現在,她並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些,這張心愿單,另有用處。

微瀾將它塞到他手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手術的事。」

這下反倒是陸遇止愕然了,「這就是你的心愿?」

讓他考慮一件他幾分鐘前就已經做好決定的事?

陸遇止今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主治醫生強烈建議他越早進行手術越好,偏偏這是他最不願意去面對的。

思慮良久,他終於做下決定,剛準備打電話跟醫生約好手術時間,她正好闖了進來,時間抓得恰到好處。

「我以為它對你而言還有別的用處,」陸遇止自嘲地笑了笑,「比如說,用來留在我身邊之類的。」

微瀾一時無言,一會兒后又聽他說,「我答應你。」

從書房裏出來,微瀾像踩在棉花上一樣,這麼容易就說服他了?早知道這樣的話,她應該先跟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不行的話再拿出殺手鐧的。

那張心愿單,用得有些可惜了。

手術安排在三天後,醫生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在進手術室之前,陸遇止叫她來到旁邊,「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微瀾擔心得一夜都沒睡好,此時腦子恍恍惚惚的,被他這麼一問,鼻子一酸,只說了四個字,「手術順利。」

陸遇止的臉色很平靜,語氣也淡淡的,「沒有別的了?」

「我會一直在外面等你。」微瀾小聲地說。

他似乎輕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手,「記得你說的話。」

紅色手術燈亮起,時間便過得格外慢,每一分每一秒對微瀾來說都格外煎熬。然而,只要是等待,就會有一個結果。

聽醫生說「手術順利」的那一刻,微瀾幾乎都站不住,險些軟倒在地上,幸好陸清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幾天後,當最後一層紗布被輕輕掀掉,眼前的一切都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陸遇止微微眯着眼,嘗試着去適應這個久違的世界。

年輕的護士在一旁溫言提醒,「慢慢來,一開始有點兒不舒服是正常的。」

正是午後時分,窗台上有盈盈的光透進來,可陸遇止掃了一圈,卻沒有看見那個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眉心立刻皺了起來。

程楊剛想解釋些什麼,眼角餘光掃到一角裙擺從門口搖曳而來,他鬆了一口氣。

微瀾站在門口,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此刻正用那雙重得光明的好看眼睛看着她,目光幽深,眸底深處似乎有光,明明滅滅,不知是喜還是怒,不知是哀還是樂,快得讓人抓不住。

陸遇止突然移開了視線。

微瀾走過去,笑意盈盈,「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眼睛會不會不舒服?」

「你剛剛去哪裏了?」他的話里猶自帶着一絲薄怒。

「我……」微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咬了咬唇,說,「我剛剛在樓下遇見一個熟人,沒注意時間,就多聊了會兒。」

事實是,她剛剛暈了過去,醫生說她體力透支,開了單子讓她去掛水,這才耽誤了這麼久。

那截垂下的纖柔脖頸,恰好遮住了那道探尋目光對她蒼白臉色的掃視。

陸遇止抿著唇並不說話,彷彿在隱忍些什麼,半晌才說,「我想休息了。」

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自己的雙眼能重新看到這個世界,我希望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你。

而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你說會一直陪着我。

接下來的幾天,陸清靈每天都會過來,陪着說話聊天,她性格開朗,聲音又動聽,陸遇止看起來似乎也很享受和她聊天的時光,連不輕易示人的笑容都漸漸多了起來。

微瀾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因他這幾日的冷臉相對,也不知道在同她鬧什麼彆扭。

「陸遇止。」

男人依然談笑風生著,微瀾又喊了一遍,這次他終於有了反應,淡淡地看了過來,她剛要和他說,陸清靈爆發出一陣大笑,又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看了看時間,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微瀾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身後那道情緒複雜的視線也隨之阻斷。

微瀾這一走便消失了三天。

上次普陀村的爆破工程還未最後完工,合作方需要她親臨現場指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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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有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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