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些得不償失的破事兒(1)

第49章 那些得不償失的破事兒(1)

第49章那些得不償失的破事兒(1)

很少和父母談及自己每日都在敲打的文字。偶爾回家小住,也是在電腦前熬夜忙碌不休。母親總是堅持陪我到凌晨才肯睡去,我聽着客廳里電視的聲音,幾乎小到沒有,去洗手間的時候瞥一眼母親,已經迷迷糊糊地在打着瞌睡,我輕聲喚她,她會嚇上一跳,而後又揉揉眼睛,看一眼電視屏幕,說:這兩個男人女人怎麼還沒吵完架呢。

我幾乎是強迫她,要她去睡覺,她拗不過,只好躺在床上「假寐」。卻時不時地眯眼看一下時間,又小心翼翼地「打擾」我:每日這樣敲打電腦,都寫什麼呢?我總是回復她千篇一律的一句話:沒寫什麼,就是瞎弄著玩。她帶着一點不滿足,輕輕「哦」一聲,便又轉身假寐,直到我也上了床,她才像完成了一件很大的任務,幸福地舒一口氣,倏忽便起了輕微的鼾聲。

那日母親從老家回來,一進門就朝我興奮地大嚷,說小鎮上有在外讀大學的孩子,見到她就說,他們學校里很多學生都喜歡我的文字,他還專門買了我的書呢。講述完了母親突然問我:你出的什麼書?啥時候放家裏一本吧,別人來了我也好給人炫耀一下,這是我們家閨女寫的。我笑她虛榮,又說都是一些小打小鬧的文字,成不了氣候,何時我真成了作家,再炫耀也不遲。母親卻不聽,此後見人便眼睛發亮,千方百計地將話題引到我的「輝煌成績」上去,非要讓人家與她有同樣的快樂,才肯罷休。

素日對她的虛榮總是嘲笑的父親,唯獨在這件事上,與母親戰線一致,而且還會樂於幫腔,似乎我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一件寶貝。但更多的時候,父親是沉默寡言的,他更喜歡從報紙上搜索我的消息。他從未有過買報的習慣,卻是會在報攤旁邊站上半個小時,直到老闆不斷地飛他白眼,或者直截了當地將他趕走。他走在路上,看到地上的報紙,還會彎下身去,費力地看上半天,確認上面沒有我的名字,這才略帶失落地起身走開。他在輾轉得知我的一篇文字,曾經在電視上播讀過以後,甚至不管看什麼節目,都堅持要看到人物表播完,才將電視關掉。

曾經一次他幫鄰居修理下水道,中途鄰居看到他的鞋子有些髒了,便去拿了一張最新的晚報,讓他擦拭,他正要彎身,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將報紙打開來,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這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在副刊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我的名字。他當即興奮地像是中了千萬彩票,將報紙高高舉過頭頂,說:這張報紙送給我吧,當然你要錢我也給你,我們家閨女的文章,登在上面了呢。說完了也不等人家同意,就丟下正乾的活計,興沖沖地回家,要去和母親分享這個喜事。

那張報紙,就這樣被父親完好無損地保存在抽屜里,還上了鎖,怕姐姐家的小孩子亂翻,給找出來折了飛機,或者某天神奇般地消失不見。那個抽屜里,裝着許多的寶貝,他年少時的日記本,他的中學畢業證書,他與母親的結婚證,我的周歲時的照片,我考過的第一個百分,我在大學里給他們郵寄過的唯一的明信片,甚至,還有我的一顆乳牙。

我曾經熱情洋溢地,回復過許多粉絲的信件,以期能夠讓他們一如既往地喜歡自己的文字,可是我唯獨沒有給我人生中,陪我走過最青澀又最寂寂無聞的父母粉絲,寫過一封愛的書信。他們永遠都在我視線所及的最遠的地方,在被我忽略不計的熱情里,用最近又最濃郁的關愛,追隨着我將他們落下很遠的飛快前奔的腳步。

我們這一生中,需要歷經多少得不償失的破事兒,傻事兒,荒唐事兒,才能在紛繁的俗世中,練就一顆洞若觀火的心呢?

讀幼稚園的時候,你可以為了別家孩子手裏的一個時髦玩具,或者街頭挑貨郎筐里花花綠綠的好東西,便拼了命地,乾嚎上幾個小時。常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家人都放下手頭的活計,來哄來勸;而你,卻在這樣的溺愛里,愈加地囂張,最終,你的耍賴皮,換來的,並不是別人手中的玩具,也不是挑貨郎免費的停留,而是爸媽的一頓痛打,還有,因為哄你耽誤了時間,而讓爸媽趕不上上班的班車,挨了領導的批評。

年長幾歲,有了虛榮后,你還會跟鄰居家的小孩子攀比誰的爹媽有本事,會掙錢給自己買好吃的,或者有沒有開了單位的車,帶你去兜風。如果去上學,在路上,恰好遇到徒步上學的朋友,你會得意洋洋自以為是地,讓爹媽停車,一塊載上朋友,並給他(她)看人家為討好你的爹媽,送給你的最新款式的書包,或者跑鞋。你在驕傲飛馳的車上喋喋不休,直說到朋友連恭維也懶得說,只將落寞孤單的視線,轉到車外去。此後你那個素樸的朋友,便找了種種的理由,不肯與你同行。直到最後,你才醒悟過來,是你的炫耀,傷了朋友敏感的心,並因為這樣物質上的差距,漸漸地,與你成為陌路。

等到你走進滿是浪漫詩句的花季或者雨季,喜歡上隔壁班裏某個漂亮的小女生,你天天傻傻地在門口等她,或者在她途徑的路上勇敢地攔截她,又到她家的窗戶下面,做忠實的衛士,以便尋着時機,捉住那些與你爭搶機會的小男生。你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成功俘獲女孩子的芳心;可是,你卻自以為聰明地,辦了一件傻事兒,你將一封帶了許多錯別字的情書,趁課間教室無人,偷偷潛入鄰班,找到她的課桌,正要夾入一本書中的時候,教室里突然湧入一群學生。他們想當然地,將你當作小偷,扭送到老師的辦公室去。慌亂之中,那封情書,被你放入了一個作業本里。結局,當然是被某個愛挑錯字的老師翻到,成為學校野史上,被人津津樂道的一個笑話。

進入大學后,你有了大把大把可以浪費的時間,你在假期里,遊山玩水,廣結驢友。你還有了一幫很義氣的哥們,或者姐妹,你與他們約會女孩子或者帥氣的男生,你們跳舞,K歌,拼酒,翻過校園去酒吧里喝到凌晨,才在叫賣豆漿油條的聲音里,醉醺醺趕回學校,打算找人替你在上午要點名的課里,答到。正行至宿舍樓的時候,恰被查夜不歸宿的老師,逮個正著。光榮榜上向來見不到你的名字,學校曝光台上,卻屢屢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名聲遠揚。老師的花名冊上,你的名字後面,總是打着冷漠的叉號。而補考的名單上,也同樣少不了你。到最後,你在有關係的父母打點下,終於順利畢了業,可是,你再見到大學里的老師,卻總是想要躲,似乎,你的那些逃課打架喝酒遊玩補考的糗事,還在他的點名冊上,一絲一毫地記着,讓你在他面前,永遠翻不了身。

你終於工作了,並像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有了自己要為之拼打的家庭。你開始明白金錢與權勢的重要意義,你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討好領導,打探領導的喜好,以便年節或者重要事件的時候,送最討巧的禮物。你平日裏愛有事沒事與領導套套近乎,你疲憊的時候,在家人面前,發脾氣,摔東西,不給好臉色,家人討好你,沖你微笑,你便說那是不安好心;可是一旦領導吩咐,即刻使出舞台上「變臉」的絕活,鞍前馬後,周到服帖,看見領導露出滿意的微笑,你也喜笑顏開,覺得人生的價值,有了實現。

你在時光的驅逐中,日漸地衰老,最終被社會擠到角落與邊緣。有一天,你病了,躺在醫院裏,沒有領導,來噓寒問暖地慰問對單位做出過貢獻的下屬,也沒有某個剛剛畢業曾經對你極力奉承的小兵,送一束鮮花過來。而你那些狐朋狗友們,正在城市的某個奢侈場所里,喝酒划拳,不亦樂乎。手機里每到節日便群發公共短訊給你的熟人,此時也無影無蹤。卻是某個常常被公務繁忙的你,忘記,且很少想到送什麼禮物給他的好友,轉許多路公交,來醫院看你,一進門,也不顧你這病是否傳染,就握住你的手,說,別擔心,病很快就會好的。你在俗世中,曾經麻木不仁地握過許多人的手,可是這溫暖素樸的一握,卻讓你,潸然落下眼淚。

當你康復,出院回家的時候,你的兒女,父母,與另一半,列隊迎接。你站在門口,看着這個曾經有點厭倦的溫馨的家,突然間發現,原來走過了大半生,你又回到了原點,成為那個總讓家人擔憂的孩子。

也就是在那一刻,你漫長的人生,瞬間打通,讓你看清了,那條一路坎坷走來的路。

我猶記得80年代中後期的秋天,我背着嶄新的布書包,一腳跨入校園時的驚奇與羞澀。

興奮和緊張是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的。因為並沒有像姐姐一樣一本正經地背著書包讀過幼兒園,所以對於讀書的渴望,便遠勝過其他孩子。6歲之前的時光,都跟着父母在田地里晃悠,聽到村子裏小學鈴聲清脆響起的時候,會豎起耳朵認真地聽上一會,而後告訴正在鋤草的母親,鈴聲再響上一次,姐姐就該背著書包放學回家啦。母親便哄我,等安上了學,媽給你縫製一個最漂亮的花書包,讓別人羨慕死。我總是抱着母親的大腿耍賴,央求她讓我快快上學,我要和姐姐一樣,將有好聞香味的書,裝入書包里,早起與夥伴們去學校晨讀。

終於長到六歲半的時候,母親在一個夜晚,從她出嫁時帶過來的床頭大棗木箱子裏,拿出一塊簇新的碎花布來,用大剪子哧地一下剪出兩塊長方形的布,又另外剪下兩條細細長長的布條,而後戴上針錐,在油燈下飛針走線。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母親的影子,落在對面的牆上,風吹過來,隨着燈光左右飄搖,猶如電影幕布上的剪影。

第二天的早晨,母親騎車帶我去村子裏的供銷社。在賣文具的櫃枱前,母親低頭溫柔地看我一眼,說:安,喜歡哪一個鉛筆盒?我看着裏面花花綠綠的鉛筆盒,樂瘋了,拿起這個又不舍另一個,像那個課文里不知道該撿玉米還是西瓜的黑熊。最終我選擇了一個繪有漂亮小女孩的鐵皮鉛筆盒,打開來裏面有乘法口訣,數字階梯一樣一路飛升上去,像是我心內的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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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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