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悅顏,我喜歡你,你所有的我都喜歡

第9章 高悅顏,我喜歡你,你所有的我都喜歡

第9章高悅顏,我喜歡你,你所有的我都喜歡。

奶奶骨灰入土的第三天,李惠芬就從杭州打來電話催兩個小的速速返杭上學。高志明嘴上不說,心裡也著急,沒有父母會在高考面前表現地深明大義,於是一大早張羅了回程的機票,又讓小姑父親自壓他們上了去杭州的飛機。

驟失至親的悲慟加上幾日路途的奔波,回杭當晚悅顏就轟轟烈烈地病了。

病來確實如山倒。

李惠芬外出見友,家中沒大人。悅顏吞了兩片退燒藥,想著喝點熱水,扛扛就過去了,沒想到藥物不頂用,溫度在後半夜的時候還是燒了上來。

渾身上下火燒火燎,嗓頭腫痛,像含了塊熱炭,咽一口都刀割似的疼。四周昏沉,彷彿跌進了濃黑的夢境當中。夢境里也有人叫她顏顏,她循著聲音一路哭一路找,走得好累好累,就想停下來睡一會兒,那人非但不讓她休息,還改叫為推,不由分說地拽住了她手臂,要她醒過來。

聲音從混沌以外傳來,夢境被撕裂了一個小口,照進了現實的光。

真的有人在叫她。

她費力地撐開眼,混沌的白霧裡,燈光陡然變得刺眼,那人背光站在她的床邊,俯下身來看她,溫涼的掌心貼著她滾燙的額頭,叫她小名:「顏顏……」

怎麼會是他?爸爸呢?

手肘撐起身體,悅顏勉強抬起頭,啞著嗓子問:「你……你怎麼在我房間呀?」

沈子橋的手穿過她腋下,半拉半抱地扶她坐了起來,嘴上也不停:「我東西落你這裡了。」

悅顏身上一點力氣沒有,昏昏沉沉地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什麼……什麼東西啊?」

沈子橋正往她身上裹羽絨服,床頭燈下,低垂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他說:「我借口還沒編好,你聽話,先把衣服穿上。」

她怔怔地坐在床沿任他擺弄,頃刻之間,失去的一切又都回到她的面前。

傷心往事如潮水覆頂,將她再度淹沒,毫無過度地,眼淚成片往下落。

沈子橋蹲在地上給她穿襪子,碰她的時候她本能地躲了下,裸露在外的肌膚一片滾燙,燒得腳踝都通紅。

他心裡發急,也不問她能不能走路,手抄在她小腿彎,猛地把她從床上抱了起來,直接拐下樓去。

街邊影影綽綽亮著路燈,但還是很黑。一下子從溫暖的室內出來,氣溫陡降,凍得她一個激靈,人稍微清醒一點,掙扎著要下地走。她不重,他力氣也不小,剛剛一段路過來還是聽見他在喘粗氣,汗滴了幾滴到她臉上,熱熱燙燙的。

「我可以走啊……」她啞著嗓子說。

叫的計程車搞不清他們小區南北門,還沒開到,沈子橋也不讓,往上一顛,箍緊了些:「你別亂動,我還能省點力氣。」

後半夜人急診室人還挺多,都坐到了走廊。沈子橋挂號划價取葯,領著她去輸液室掛水,忙完這一通,等護士小姐調整完留置針里的藥水,悅顏已經靠在他肩上睡沉了。

他托值班的醫生找了條毯子給她蓋上。

中間護士換藥水的時候悅顏醒過來一次,她一動,沈子橋也跟著醒了,活動了幾下睡麻的脖子,就聽關節處咯咯在響。

低頭看看她,抬手要去摸她額頭,想看燒有沒有下去。手才伸出去,她偏頭躲了一下。

指尖擦過她臉側,觸感溫溫涼涼。

他又好笑又好氣:「你躲什麼?」

悅顏聲音低啞,一半因為睡醒,一半因為生病:「手臟。」

沈子橋哼笑了一聲:「難伺候。」

「餓嗎?」

悅顏搖頭。

「渴嗎?我看那邊有販售機,要不要給你搞瓶芬達喝喝?」

男孩子畢竟粗神經,沒什麼照顧病人的經驗,尤其病人還是嬌滴滴的女孩子的時候,就覺得她愛喝,那一定是合適的。

垂下眼睫,睫毛輕扇了幾扇,剛剛燒上的紅褪下稍許,透出皮膚如玉的底子,像是新窖白瓷上洇開的淡色花紋。她沒什麼胃口地搖頭。

喉結動了幾動,他望去走廊盡頭,幾秒后又看過來,問:「要不要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悅顏想了想說:「不要了,他一定也剛剛才睡。」

沒怎麼勸她,沈子橋收起了手機。

沉默著、都不怎麼說話地過了一兩分鐘,悅顏忽然傾身靠近他,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走廊有風,香氣在他鼻下晃過一陣,下頜蹭到一些她被風吹起的髮絲,幾根黏在臉上,他晃了下神,輕靠過來,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麼?」

她在前面走。

他舉著點滴瓶,鬆鬆垮垮地跟在身後。

女廁所門口,他把點滴瓶遞給她,歪頭看看她背後:「一個人行不行啊你?」

半闔的廁所門口適時掠過一陣陰冷涼風,就聽某個隔間傳來砰的一聲,面前的女生跟著一齊抖了抖。

沈子橋眼中笑意微露。

又不能真讓他陪著進去,女孩想得特別清楚,反正就是眼一閉一睜的功夫,咬咬牙就過去了。

靠在廁所門口的瓷磚牆上,沈子橋看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門背後,從口袋拿出手機,按亮解鎖,一邊朝里喂了一聲。

當然不可能有人回他。

他自顧自地講:「你喜歡什麼歌?」

……

「李宇春的喜不喜歡?」

……

「《下個路口見》怎麼樣?」

……

下一秒,安靜的廁所門口走廊響起了讓悅顏倍感熟悉的旋律。

作為一名合格的玉米,高悅顏買過李宇春所有專輯,也聽過她出的每一首單曲,家裡、學校、去補習的路上、爸爸的車裡……這些所有地方都曾留下過李宇春的歌聲,構成了她青春的主旋律。

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聽到她的歌,也是第一次她發現,原來一個喜歡的歌手的音樂會有安撫人心的功效。

天快亮的時候李惠芬才在醫院露面。

作為悅顏名義上的母親,李惠芬還是很盡責地問了她些身體上的感受,距離態度拿捏得當。她不小了,也不能再用小時候那套手段對她,該客氣的地方客氣,該疏遠的地方疏遠,字裡行間都在強調兩人繼母女的關係。

沈子橋站在一邊,冷眼看著。

「好了,我讓阿姨燉了點白粥,什麼想吃的儘管跟我說,」李惠芬站起身,目光平視藥瓶,用才做的水晶甲磕了磕透明的玻璃,聲音清脆,她回頭笑笑,「看樣子也快好了。」

悅顏畏懼地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怕她。

為防高志明從四川回來問起女兒發燒的事,走前李惠芬特意去跟醫生核對了複診的時間。

沈子橋送她下去,載她過來的私家車還停在醫院花壇門口。遠遠地看著這對母子下樓,司機趕忙跳下車,踩熄了煙頭,點頭哈腰地過來替她開門。

不是他們家的車。

坐進去后,沈子橋也沒立刻走開,扶著車門低頭叫了一聲媽。

清晨第一縷朝陽細緻地鋪在她臉上,暈開的妝容下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龐,眼角細紋清楚,眼中血絲特別明顯。

昨晚她應該喝了不少酒,已經這個點了,身上的酒意都還沒散完。

「待會兒我會送顏顏回去,你不用再過來接我們。」

李惠芬提起唇角,看著長大的兒子笑了笑:「知道了。」

抬手要去拉門,沈子橋不放,李惠芬抬頭看去,眼神困惑。

他高高大大地立在那裡,緩緩慢慢地接著上面那句話:「媽,爸對我和我姐其實都挺好的,以後你也對顏顏上點心吧……」

李惠芬臉色刷就變了,只是礙著兒子和外面的人不好發作,撥掉他按著車門那隻手,冷淡道:「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沈子橋動了動唇,也沒開口,眼開著車門被她從裡面狠狠甩上。車沒立即啟動,面前的車窗降下兩寸,李惠芬又抬頭,戴上墨鏡后的眼裡帶點被戳破的、羞憤的惱意:「別以為叫幾聲爸爸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你搞搞清楚,在那姓高的眼裡就他女兒一個是寶貝疙瘩,你們兩個就是拖油瓶!」

扯了扯嘴角,沈子橋滿不在乎地笑:「本來就是嘛……」

被兒子噎到沒話講,李惠芬迅速沉下臉來:「你乾脆氣死我算了!」

車窗一升,也懶得再看他,載著李惠芬的豪車很快從他面前消失,融進清晨早高峰的人流里。

高三越到後半段,時間過得好像越快,一抬頭,倒計時刷刷又少了大半。

每天的日常也漸趨單調,背書做題,做題背書,學生們也不再抱怨試卷做不完,詩詞填空背不過來,這個年紀的孩子心裡都不要太明白,眼下多做的一道題就是高考多出來的一分勝算,多背的一句古詩詞都是理想大學拋出的橄欖枝。大家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

在這種快節奏的氛圍下,短暫離開三天又回歸的高悅顏顯得格格不入。

有任課老師也跟班主任反應過這個女生情緒上的低靡。

韓曉燕了解了這個學生家裡發生的事,沒有給她過分的壓力,在跟悅顏的父親溝通之後,選擇再觀察一段時間。又叫了班裡幾個班幹部,讓他們平時多注意一下高悅顏的情緒,多照顧照顧她,特別是同桌兼學委的孫巍韋。不用老師特意囑咐,他也已經在這麼做了。

可在所有人眼裡,高悅顏表現得再正常不過,除了三天沒來上課,她還跟平時一樣,上課、複習、做題、考試。

她把一切痛苦深埋心底,用女孩天性的柔軟包裹了那些尖銳疼痛的刺。

可以安慰一個流淚的人不要哭,那麼,該如何安慰一個連淚都流不出來的女孩別難過?

這樣脆弱,又極端的堅強,裹藏在如此乖巧柔弱的外表之下,這種反差強烈地讓人心疼。

孫巍韋看在眼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都不去做。

高燒過後的悅顏身體一直很虛,倒春寒的時候她不幸中招,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冒,一連幾天鼻涕紙巾不斷。在食堂吃過晚飯,悅顏想到草稿紙快寫光了,就去學校旁邊的晨光文具店買,一進門又被架子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水筆吸引,雙腳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選了幾支好看的,在白紙上試著書寫的手感,到店的學生不多,四周安安靜靜,說話聲就越發突出。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心裡越不想見到某個人,你的四周到處都是那個人的身影。

「這個好不好看?」

「花里胡哨的,也叫好看?」

「你懂什麼,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歡這種,不信我戴給你看看。」

「行,我拿手機拍個照。」

「不要,不準拍我。」

「自作多情,誰要拍你了……」

悅顏靜靜地站在兩排架子之間,很久不動,燈光裁出少女纖細修長的剪影,也很久不動。

睫毛輕輕顫了兩下,悅顏抬起手,把剛剛挑好的那幾支筆一一插回筆架,轉身離開。

玻璃門輕微晃了幾晃,傳出歡送的電子門鈴聲,沈子橋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一眼,深沉的暮色里有彎少女離開的背影,他不以為意地收回目光,問面前的徐攀:「你們女的真的都喜歡這種東西?」

徐攀反手擼下發繩,一頭密發隨之鬆散下來,她一邊用指梳著頭髮一邊抬頭看他,笑著說:「當然了。」

沈子橋點點頭,似乎也信了:「行,那你再幫我多挑兩樣。」

徐攀隨意地看著架子上的東西,繼續搜尋符合他心意的禮物,眼睛一邊掃一邊隨口道:「怎麼不讓悅顏給你挑?」

屏息靜氣的兩三秒間,男生神色悠長、輕輕發笑,聲音低沉,親昵,還有一點點縱容的意味,當她提到那兩個字的時候。

「她懂個屁……」

手頓了下,徐攀低頭拿下一枚髮夾,臉上沒什麼異樣。

挑挑撿撿又選了些,沈子橋拿去吧台結賬,等服務生掃碼的時候,目光不經意地往旁邊掃了一眼,扯下一個糖果色球狀發圈,隨手也丟進購物筐里。

徐攀看了看他,沒說話。

沒想到女孩的飾品這麼貴,看著這麼一小堆東西,竟然也花了他六七百。

他眼睛也不眨地付了錢,服務生用專門的禮品袋替他裝了起來,笑眯眯地歡迎他再來。

拎著袋子出店,徐攀走在前面下台階,被他喊了聲等等,她回頭,看見他低頭在袋子裡面翻找一陣,拿出那個發圈拋給她:「賞你的。」

徐攀接住,低頭看了一眼。

一根串著兩顆糖果色塑料圓球的黑色發繩,托在掌心的球體光澤柔亮,顯出一種跟她性格不符的嬌嫩精緻。

徐攀的心砰砰狂跳兩下,定了定神,彷彿隨意地問:「就這麼把我打發了?也太小氣了吧。」

沈子橋也不問她好不好看,或者喜不喜歡,只是笑了笑:「下次叫上高悅顏一起請你吃飯。」

徐攀笑意漸收:「好……」頓了一頓,抬頭,目中波光微動,「那我先走了。」

「等等。」他欲言又止。

她回首示意。

看向旁邊的目光這才收了回來,落在女孩身上,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地這麼過了一天,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顏……高悅顏,最近怎麼樣?」

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已經成了班裡公開的秘密,雖然大家都不在明面上討論這件事,但情緒是相通的,這段時間,班裡同學對悅顏都很照顧,遇到親人過世,誰心裡都不會好受。

可徐攀嘴巴發乾,已經連笑都笑不出來:「看起來挺正常的,沒什麼不對勁。」

他聽得認真,點著頭:「她就是這麼個性格,死倔死倔的,有時候哭一下就能解決的問題,她非要硬撐,有時候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她在哭什麼東西……」

如果手裡有面鏡子,徐攀真的很想拿給沈子橋看看,讓他看看自己護短又嘴硬的一面。

他花心、濫情、緋聞滿天飛的時候徐攀不覺得怎麼樣,男生長成這樣再要不花,根本沒人信。他越是對女生壞,越是沒良心,徐攀反而越覺得高興。如果她沒有運氣,當然希望所有人都是這種待遇。

班裡不是沒人傳,說沈子橋對高悅顏有意思,說真的,看外形,她也真像是他會喜歡的那型。

但也僅此而已,徐攀一直沒覺得高悅顏會是特例,特別到能讓沈子橋破例。

初露端倪是高二有次課間休息,沈子橋他們做完實驗從科技樓下來,來她班裡還借她的化學必修五,趕上她去衛生間,他就等了一會兒。等徐攀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站在過道,隔了扇推開的窗戶跟裡面的誰在說話。

那人的臉剛好被窗帘擋住,窗帘一波一波地動,臉就更看不清,徐攀一直走到快門口時才認出那張側臉,是高悅顏。手放窗檯,指尖縮進校服袖子里一半,一直在點頭,看著很乖。

走廊起了風,長到樓高的枝葉隨著風勢一陣亂擺,吹亂了女孩的劉海。

沈子橋一邊還在講話,一邊又很自然地伸手把擋她眼睛的髮絲撥撥開,彷彿撥她頭髮和跟她說話是性質一樣的一件事。

不是想故意偷聽的,走近了,還是有隻字片語漏進耳朵里。

「那說好了,放學坐我的車走,你要是下課早就在車棚等我……」

……

糖果色塑料球冰冰涼涼地硌著掌心,她故作輕鬆地問:「這麼關心她,怎麼不自己去問她?」

他睨她一眼,笑了,真真假假的語氣,讓人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屁,哪個關心她了?」

女孩立刻難過起來。

每次他提到高悅顏口是心非的那個樣子,都讓徐攀受不了。

晚自習還有兩分鐘就要開始,所有人都急匆匆地往教室趕。

四周天色陰沉,風颳得很大,有點像要下雨的樣子。

結果真讓天氣預報給說准了,晚上驟雨過境,下完自習還能聽見淅瀝瀝的雨聲,打在樹上、葉子和一片顏色各異的傘上。

悅顏立在滴雨的教學樓前,犯了難。

她動作慢,等悅顏收拾完東西,班裡要好的幾個女生早就走了個精光。

看著廊下淅瀝不止的雨幕,她咬咬牙,書頂頭上,剛想著冒雨出去,腳沒走兩步,一頂傘及時地罩上了她。

驚訝地回過臉來,周圍一片雨聲,男生的臉隱在忽明忽暗的夜裡,皮膚冷透,氣質沉靜。

看清是他。她剛要說話,下一秒就沒了聲響。

曹彬握著傘柄向雨里看看,語氣尋常:「沒帶傘?我送你出去。」

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因為心虛漸漸低了下去。

人還是沒動。

這算什麼?

曹彬抬腳下了一級台階,沒感覺女孩跟上來,回頭看她,心裡說實話,也不怎麼好受。

隔著一層雨幕,兩人默默看著對方,都不說話。

羞惱的當下確實生過氣,問題是悅顏氣了他多久,一天,一個禮拜,一個月……但是悅顏不會氣一個人一輩子,對曹彬是這樣,對沈子橋,何嘗不是這樣。

這種性格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她入被動的境地。

曹彬略顯緊張的面容漸漸鬆弛,嘴角揚起。

女孩終於鬆動,低頭走進他創造的一片無雨天空。

走去門口這一路兩人都沒說話,只聽得見雨水擊打在傘面時發出的畢波聲響,路面被雨水泡得反光。

校門旁邊不遠就是公交車站,晚班車還沒開到,已經等了些女生在那兒,曹彬避嫌,不送她過去,放她在學校門口擋雨的地方下。

摘了傘,她身上乾燥無痕,他肩頭的衣服卻濕了大半。

悅顏嘴巴動了幾動,聲音小到快聽不見:「謝謝。」

「沒事。」曹彬臉上沒什麼表情,抖了抖傘上面的雨珠又說,「傘給你吧,我家很近。」

「不用了,」悅顏漸漸恢複音量,態度平靜地像跟班裡其他男生說話一樣,「我爸爸馬上就來接我。」

「那行吧,」看看她,見她好像沒有話再要跟自己講,曹彬主動說,「我先走了。」

「嗯,再見。」

「再見。」

曹彬撐開傘,往雨里走了幾步,雨水擊打傘面的脆響瞬間又回到耳邊。他站住回頭,看向幾乎是縮在雨檐下的悅顏。

雨夜裡,女孩的臉白到像會反光,一雙眼溫柔明亮,藏著一點天生的怯。

原來世上真的有會說話的眼睛。

他第一次見高悅顏,是在高一新生的迎新晚會上。為了顯出校領導的重視,每個班級都有節目,悅顏當時在的那個班出了個女生群舞,找了六個有舞蹈基礎的女孩臨時抓排了一支民族舞,給的時間很緊,連跳舞的衣服都是班主任找外面工作室租的。晚會那天,曹彬去後台給自己班的同學送東西,兵荒馬亂里,一眼看到了她,女孩自己身上的裙子還沒整理好,托一片掛一片的,還蹲在地上給別的女生縫裙擺,縫得差不多了,悅顏低頭用牙齒咬斷線頭,又退後幾步看了看效果。

聽見有人喊她,她回頭,眼神尖尖。

曹彬順著她看過去,一個男生歪站在垂下來的幕布後面,身材高挺,手插在褲袋裡,表情有些冷又有些在笑。

跟旁邊的女生交代了幾句,悅顏放下手頭上的針線,出去,來到那個男生面前。

曹彬的目光下意識地跟上她腳步。

男生很臉熟,是高一最近的話題人物,軍訓的時候就已經有一幫女孩圍著他打轉,長的帥是一方面,家裡條件也不錯,據說他腳上隨便一雙鞋都是阿迪限量款,沒有小三千拿不下來。

「你怎麼在這兒?」女孩問。

衣服是抹胸款式,露出深深的鎖骨和薄薄的直角肩。男生看著她身上,眉尖漸漸蹙了起來,提提她肩上那根隱形的透明帶,不悅:「你穿的都是什麼東西?」

女孩拍掉他手,低頭整理:「舞裙啊。」

「什麼舞要穿成這樣?脫衣舞嗎?」

女孩皺眉:「沈子橋!」

被連名帶姓地點到,男生反而笑了,敷衍地併攏雙腿,站直了幾秒,逗她似的喊了聲到。

她很無語:「神經。」

「不準說髒話。」

悅顏說:「那你自己別亂說。」

男生還是笑,懶懶的、痞痞的,歪著頭,目光直接放浪地滑過女孩臉上:「好,我不亂說,我說個正事。」

「什麼?」

男生一本正經的樣子也透著幾分邪性:「下午放學要不要一起走?」

悅顏想了想:「看時間吧,我晚上有個學習小組要參加。」

沈子橋哼笑一聲:「每天學習學習的,學不死你。」

男孩是真的不會說話,女孩像是也已經習慣,丟下一句要你管,轉身跑走。

那天曹彬不光認識了高悅顏,還認識了沈子橋。後來兩人又在籃球場上遇見,打過幾回野球。沈子橋為人早熟,世故,處理事情起來完全成年人的派頭,加上手頭又從來沒缺過錢,在校園生活中向來遊刃有餘,連高年級都買他的賬。能認下曹彬這個朋友,似乎也不是那麼難理解。

問題出在曹彬這個人,他性格孤僻,一直獨來獨往,能跟沈子橋做朋友,有多少是因為那一眼的關係,連曹彬自己都說不清。

但不管怎麼說,自從在學校里跟沈子橋越走越近之後,連見到高悅顏的頻率也高了起來。

認識她,熟悉她,到漸漸察覺女孩的心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沈子橋開始警覺,有意跟他疏遠。

誰都不曾聲張,畢竟,誰都不是傻瓜。

曹彬回頭,隔著雨幕看向那雙瑩瑩發亮的眼。

或許沈子橋說的沒錯,他就是犯賤。

寫給高悅顏的紙條被其他女生髮現,那個女生碰巧跟沈子橋又有過過節,她不去報復他,偏偏把主意打到了悅顏身上,於是就有了約她出來見面那一幕。

事後曹彬不止一次地問過他自己,為什麼不承認呢?到底是什麼阻止自己承認喜歡她?是骨子裡的自卑,還是天性中的悲觀?

或許什麼都是,或許天意就是如此。

後來想一想,這樣也好。

他跟她笑:「高悅顏,我們還能當回朋友嗎?」

她先是愕然,而後神情鬆弛,嘴角揚起:「難道我們一直不是朋友嗎?」

兩人又笑了下。曹彬撐開傘,朝她揮了揮手,轉身消失在漸大的雨幕之中。

悅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目光收回時不經意地帶過街對面。

等看清對面人影,笑意漸漸從嘴邊隱去。

她怔在那裡。

隔著一條不寬的馬路,男生孤身一人站在樹下,枝葉被風吹得狂擺亂舞,黑色衛衣的帽子拉起,雨水肆無忌憚地打在他頭頂身上,已經濕透的劉海軟軟地垂在額前。

一雙眼靜靜地看著這邊,目光鋒寒如水澆。

馬路上偶爾經過的私家車輪碾起飛濺的水花,驟然響在晚夜中的鳴笛刺耳尖利。

存在的一切都是如此荒誕且充滿戲劇性。

跟這個黑夜並不相襯的,是一隻拎在他右手的粉色禮品袋,提手處打著一朵款式誇張的蝴蝶結。

愕然中的悅顏眼睜睜看著面前一部車開過,下一秒,男生迎著飛濺的水花向自己走來。

心臟以反常的頻率跳躍,惡劣地彰顯著它的存在感。

黑夜,大雨,淋漓的路面,被風吹得斜倒的枝葉,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混亂、狼狽,可以用來形容他的詞語,一樣可以用來形容悅顏此刻的心情。

他渾身上下早已濕透,整個人彷彿剛剛從水裡撈出來,抬起眼,目光複雜幽深,只是看著悅顏。

一個在檐下,一個還在雨中。

心越跳越快,震得她胸腔微微發麻,頭暈目眩一樣,連嗓音都被影響,像上好的提琴輕微地顫:「沈子橋,你怎麼……」

她是有眼睛的,所以她說不下去。

人的記憶很奇怪,會特別加工我們在青春里的某些片段,一個投籃,一個微笑,一場歡呼,一次感動的瞬間。不管我們長大后再有多麼離奇新鮮的遭遇,都不會讓這些畫面退居次席。

就像現在。

嘩嘩的雨聲,在很多年後她的耳邊響起也是這樣巨大。

男孩的聲音,再經無數年歲月洗禮,還是那麼的直接霸道。

而女孩,無論經過多少人和事,還會想起那一刻自己的震撼和委屈。

「就這麼喜歡他啊?」少年還是那麼痞,說話和看她的樣子一點沒個正形。

雨水灌進嘴巴里,讓沈子橋的吐字逐漸變得不怎麼清晰,可說到曹彬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彎了下唇角:「你到底喜歡他什麼?球沒我打的好,長又沒我長的帥……」

與其說質疑,很多年後悅顏才想明白,話裡面更多的是委屈。

深愛著別人,卻得不到回應的無奈,像拔出的鋒利的寶劍,遲遲找不到收回的鞘,開刃的劍鋒才會一而再地傷人傷己。

可他對自己的好,她又怎麼會一無所知。

只是……

男孩垂在褲腿的手動了動,像是終於意識到手上那點幾乎可以忽略的重量,提起,舉高,拿到悅顏面前。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什麼啊?」

沈子橋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笑了下:「給你的。」

隱約的直覺驅使她接過,幾下抽開上面形狀誇張的蝴蝶結,裡面的東西終於徹底呈現在她眼前。

心慢慢冷了下來,她抬起頭,語氣平靜:「你自己挑的嗎?」

沈子橋說:「要不然呢?」

是的,他還是那個他,讓悅顏難受的是,她原來這麼在意,在意這麼一個糟糕的男孩子,他花心、隨便、濫交,還用相同的禮物送不同的女生。

悅顏把東西還給他。

他不接。

她的手也一直舉在他們之間。

他挑眉,反問:「不喜歡?」

悅顏深吸了口氣,抬起烏沉沉的大眼睛,睫毛長又卷翹。

他的心跟著慢跳了一下。

老實講,沈子橋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她,他們那一屆進來的漂亮女生特別多,高悅顏在裡面不算多漂亮,勝在皮膚白,眼睛大,看著又乖又聽話,不少男生都吃這一款。宿舍夜聊的時候里就有男生討論過,早戀如果帶這種女生回家,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爹媽罵,因為連父母都喜歡這種長相,能把到這類型的女生其實還蠻有成就感的。

「我可能沒有把話說清楚,所以一再地帶給你這樣的誤解,沈子橋,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說這些話的樣子成熟,語氣冷靜,心智上面彷彿一下子又大了好幾歲,讓沈子橋覺得陌生。那些背後議論過她乖巧聽話的男生們,有沒有想過高悅顏也會有這樣一面。

女孩偶爾裝一下傻,想著男生或許就是一時興起,遇到更漂亮的女孩就會轉移興趣。有時候因為面子的關係,她們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沈子橋看她頓住,竟然笑了笑:「說啊,怎麼不說了,聽著呢。」

悅顏聲音冷靜:「你幫我的那些事,我是應該說聲謝謝的,但是沈子橋,我對你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快高考了,我不想再被打擾,我的意思並不是等高考結束我們就可以交往試試看,我們不是一類人,你會找到適合你的女生,我喜歡的也不是你這種類型。」

他目光逼得她很緊:「那你喜歡什麼樣,曹彬這種的嗎?」

愣了一下,悅顏躲開他眼神,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為了贏取意中人的心,再傲的男生都可以沒有自尊心。

「我可以變得跟他一樣,」眼神緊逼,沈子橋很快說,「你想要什麼樣我就裝成什麼樣。」

悅顏心頭一酸:「你不用這麼做,你跟他不一樣。」

沈子橋聽岔了,冷笑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里含著淡淡的諷意:「是啊,我這種人怎麼配跟他比。」

悅顏看著他說這句話,眼睛立刻就紅了:「你別這麼貶低自己,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想傷害他。而事實上,沒有比拒絕更直接的傷害,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痛苦,都是這種傷害最直接的體現。

今天不是把話說穿說破的日子,沈子橋本來也沒打算在今晚跟她告白,買這堆東西最初目的很單純,就是想哄哄她。家裡總是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沒想到會哄成這樣。

一看到她給曹彬的那種笑,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他受不了。

悅顏心裡就好受嗎?

如果她不認識沈子橋,她大可以直接叫他滾,或者說些很難聽的話,甚至告訴她的老師、她的爸爸。

可她面對的是一個幾乎跟她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男孩子,她看著他穿遍各種尺碼的鞋號,各種型號的校服;她在學校突來初潮的第一塊衛生巾是他去買的,他每次考試考砸都是她模仿家長筆跡給他簽的字……兩人吵過,冷戰過,也哭過、笑過,他保護過她,也被她保護過,倆人的關係哪能用幾句話就說清楚、撇乾淨。

這世間的男女,相處下來難道只有相愛這一條出路嗎?

悅顏眼尾漸漸發紅,胸口如潮漲,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他。

兩人對看著,都沒說話。

遲來的晚班車載走了站台最後一幫學生。彼此的世界里只剩下嘩嘩雨聲,將天地都遮下。

再開口時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哭什麼……」

她下意識抬手抹了下自己的臉,手背一片冰涼,都是她的淚。

是啊,她哭什麼呢?

「對不起。」

哭的人是她,跟他說對不起的,也是她。

沈子橋扯了下唇角,似乎有在笑,但是笑得很勉強:「你對不起我什麼,本來是我犯……」

話沒講完,看她嘴巴動了動,像是有什麼要說,沈子橋停了幾秒,看過來的眼裡莫名有種眼巴巴的味道。

悅顏輕輕開口:「你過來點,不要被雨淋到。」

別說是鞋,他整個人都像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全濕的褲管貼在小腿上,上面沒什麼誇張的肌肉,悅顏從前一直覺得他高,現在才知道他其實也瘦,屬於男孩的挺拔清瘦。

熱氣沖著他的眼睛,又酸又漲,過了很久還沒能適應。

他不動,她就去拉他,很自然的,隔著衣服布料燙了他一下。

對面安保室的燈亮著,光從窗戶里透出來,昏暗夜色中的盈盈一抹。已經注意他們很久的門衛好奇地隔著玻璃望過來。

大雨,容貌姣好的男孩女孩,女生似乎還在哭……

雨夜裡發生的一切本來就像詩,每個讀過的人都會有他們各自的理解。

……吵架了吧,還是小情侶之間鬧彆扭了?要不要跟學校的領導彙報?

十幾平方的安保室里,兩個五十開外的保安師傅也像年輕人一樣,互相八卦,輕聲討論,但受困於雨夜的約束,僅限於此。

沈子橋站到她旁邊,隔了不到半米的距離,雨還在下,氣氛談不上融洽。

悅顏目光飄向雨里,抿了抿嘴,問:「沈子橋,我們認識多久了?」

他在心裡真把時間算了一遍:「十二……快十三年了。」

她一怔,自言自語地低聲道:「好久了啊,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一個未成年少女一本正經地感嘆時光流逝的迅速多少讓人覺得好笑。

可是他不敢笑,他怕自己一笑,所有壓抑住的情緒都會沿著肺管翻湧出來。

「沈子橋,你一直說喜歡我,可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悅顏轉過臉來,眼尾微紅,「沈子橋,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呀?」

喉結滾了幾下,沈子橋也跟著她看向雨里:「想聽真話假話?」

「真話。」

「你乖,又純,而且還很聽話。」男生答得很快,彷彿這個回答已經在他腦子裡轉過幾百遍一樣。

悅顏愣了一下,下意識問:「假話呢?」

沈子橋這才轉過頭看她,目光黝黑複雜,仔細看,眼睛里似乎還泛著微微的水光:「假話就是剛剛那句話。」

「高悅顏,我喜歡你,你所有的我都喜歡。」

悅顏笑了,笑著笑著眼睛又紅了,聲音低下來:「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也有很多缺點……」

「我知道。」男生提了下唇角。

悅顏搖頭:「你不知道,能讓別人看見的都不叫缺點,只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真正的缺點都是別人看不到的。」

她還是那麼溫柔,就連說起自己不能示人的缺點時也是。

「我脾氣一點都不像你說的那麼好,有時候任性起來連我爸爸都受不了……我也有討厭的人,也會在心裡用很刻薄的詞語評價他們……我習慣安逸,受不了挫折,就算有人告訴我,前面山裡藏著很多很多寶貝,但是要走很遠的路,吃很多苦,我二話不說就會放棄……我是一個很怕麻煩很沒有安全感的人,處處要別人照顧我,所以不敢出國,連遠一點的大學都不敢選,離開爸爸離開家,我覺得我會活不下來……」

是的,女孩省略的後面還有半句話沒講。

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不敢接受安全係數過低的人的示愛。

這個人也像山裡的寶藏,漂亮,發光,聞名遐邇,見過聽過的人都垂涎已久躍躍欲試,就算知道接近這一路要受一路的苦,前赴後繼的人還是數不勝數。突然有天山跟她說,你過來,我所有寶貝只給你一個人留著。

可女孩只在出發前的路上看了一眼,依然選擇了放棄。

因為太多的不確定,因為要吃太多的苦,她貪圖安逸,她不行的。

沈子橋聲音艱澀:「你是女孩子啊,我就算累死也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吃一點苦……」

悅顏低頭看鞋尖,唇輕輕顫著,眼前已經起了霧:「可我一直是個女孩子啊,從你見到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是個女孩子,為什麼非要愛我才能照顧我?如果有一天你覺得麻煩,突然不想愛了呢,我要是已經習慣被你照顧,我該怎麼辦?」

沈子橋啞口無言。

女孩擔憂的問題他一件都沒有想過,任何的誓詞在那些懷疑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無力地發現,女孩給他創造了一個困境,他被成功繞進這個困境里,以一種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方式。

「顏顏,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你一直以為我只是想跟你玩玩……是不是……」聲音澀到連話都說不下去,他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

悅顏忽然不敢看他,聲音小下來:「可是……我不覺得你是真的喜歡我,也許是因為一直能看到我,所以你就以為這是喜歡……」

人不可避免地會被親近的異性吸引。太熟了,所以拉手說話咬耳朵都不覺得有什麼,男生女生的差異天生就擺在那兒,男孩覺得耳熱心跳浮想聯翩的動作,女孩有時候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大概覺得好笑,沈子橋勾了勾唇,笑得淡淡的:「你當我傻嗎?熟和喜歡分不清?」

雨勢漸漸轉小,積水的路面在昏黃的路燈下反著光。

兩人終於都不說話,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起伏的酸意,叫她:「顏顏……」

她慢一拍地抬起頭,看過來。

「你是不是很煩我……覺得我很討厭?一天都不想看到我?」

悅顏當即搖頭:「沒有。」

繃緊的脊樑陡然松下,在等她回答的那幾秒沈子橋感覺自己是天堂地獄走了一遭。

他抹了把臉,也笑笑:「那就好。」

悅顏轉過臉看他,還跟從前一樣,目光乾乾淨淨,看不到一點雜質。

沈子橋拉上衛衣的帽子,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顏顏,我說到做到,說過不來打擾你,以後就絕對不會來打擾你。」看她最後一眼,手插進褲袋裡,他對悅顏笑了笑,「傻瓜,哭什麼啊,不都答應你了嗎,好好高考吧。」

她哭了嗎?

高志明的車靜靜泊在街邊路口,這是一個開明的父親,他放悅顏跟沈子橋說了很久的話,也不過來打擾。

等話說完,男孩走開。高悅顏才慢慢地朝爸爸的車過來。

自從奶奶過世她大病一場后,高志明每個晚自習結束都來接她回家住,今天也不例外。

等女兒系好安全帶,高志明拉下手剎,調整了下後視鏡的位置,隨口問了一句:「那是子橋嗎?」

「嗯……」

「在聊什麼啊,這麼久?」

「沒什麼。」

抱著書包,悅顏縮進椅背,整個一副累到不行的樣子。

「餓了嗎?車裡有餅乾酸奶……」絮叨了很久,沒聽見女兒搭腔,趁等紅燈的幾秒高志明看去一眼,悅顏閉著眼睛,靠著車門,像是已經睡沉了。

「累壞了吧……」

細雨擦著車身飄過。

爸爸的說話聲漸漸飄遠,車內安靜下來。

悅顏在座位上動了動,找到一處最舒服的坐姿,額頭貼向冰冷的車窗,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眶,臉上跟著漫開一片冰涼。

對啊,她哭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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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爾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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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高悅顏,我喜歡你,你所有的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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