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暖自知

第3章 冷暖自知

第3章冷暖自知

11

「是嗎?」莫語涵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這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這靜謐的氣氛中顯得有些突兀,她低頭看了眼,按了靜音,任由手機在手裏振動。

「怎麼不接電話?」周恆問。

「陌生號碼,可能是打錯了吧。」

現在已經快要凌晨一點了,傅逸生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妻子嗎?想到他可能會擔心、會焦急,莫語涵就忍不住覺得痛快。可是在此之後她再也沒有心思看電影了,反而開始留意手機。可是那之後手機便再沒響過。

總算熬到電影結束,周恆問莫語涵:「這回要回家了吧?」

莫語涵已經很疲憊,於是點了點頭。畢竟不管再怎麼逃避、放縱,至少現在那裏還是她的家。

車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凌晨兩點多了,莫語涵的手搭在車門上,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周恆抬頭望了眼莫語涵卧室的窗戶:「用不用我送你上去?」

半晌,莫語涵低着頭推開車門:「不用了,今天謝謝你。」

告別了周恆,莫語涵隻身投入暗夜當中。直到她進了大門也沒有聽到身後車子離去的聲音,可是她太累了,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摸黑上樓,卧室內微弱的光線透過門縫稀稀疏疏地打在大廳的地磚上。原來傅逸生沒有睡。她發現此時的自己還是忌憚他的,她盡量放低聲音企圖不驚擾到卧室內的人,可是客廳內倏地變得燈火通明。

此時的傅逸生只是脫去了外套,身上還穿着白天的西褲和羊毛衫,他環抱着手臂坐在沙發上,手機就躺在面前的茶几上。

「為什麼不接電話?」

莫語涵有多久沒聽過他這樣完全不帶溫度的聲音了?彷彿又回到了他們談戀愛以前,她還是那個與他無關的富家嬌嬌女,他則是眾所周知的風雲人物,眾多女生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

起初聽到這久違的聲音時,莫語涵還條件反射地要害怕,可是銘泰大廈樓下的那一幕終究讓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剛才在外面沒聽到。」

「和誰在外面?為什麼這麼晚回來?」

傅逸生當然知道莫語涵和誰在外面,就在剛才莫語涵走進來的時候,那人還朝着卧室窗前的傅逸生揮了揮手。

傅逸生眼中佈滿了血絲,形容雖然依舊英俊瀟灑,卻多了些憔悴和狼狽。如若是往常莫語涵恐怕早就心疼得不得了,可此刻她只覺得可笑。

他有什麼資格這樣質問她?他自己呢?一天比一天晚歸恨不得住在公司,是真正厭倦了她還是謀划著跟別的女人暗度陳倉?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莫語涵不敢想了。

「我困了,你也早點休息。」說着她轉身要往卧室走。

傅逸生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背着光,表情不明,可是莫語涵的表情異常平靜。

她低着頭,想繞過眼前的傅逸生,這樣眼神膠着的對峙讓她有些慌張,她害怕自己一時失控,泄露自己掩飾許久的秘密。

一隻手臂支在了莫語涵身邊的牆壁上,擋住了她的去路。傅逸生高大的身影將嬌小的她一點點包裹起來。她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腳已經觸到身後的牆壁。

傅逸生輕輕捏着她的下巴慢慢抬起,這輕佻的動作讓他看上去更加陌生:「以後不要這麼晚回來,不要跟一些亂七八糟的人走得太近,也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嗯?」

究竟是誰在挑戰誰的底線?

「看來你今天回來挺早的。」

傅逸生沒想到莫語涵會這麼說,頓了一下說:「比你早一點,公司最近事兒多。」

莫語涵側身退出他的鉗制範圍,走向卧室:「是公司事兒多還是你自己事兒多?」

傅逸生不解地看向她。

她一件件脫掉身上的衣服,最後進浴室前回過頭來:「你剛才說的那些正好也是我要對你說的。以後不要回來太晚,不要跟一些亂七八糟的人走得太近,還有……也別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傅逸生回過神來時,浴室門已經關上了,白色的燈光透過磨砂玻璃將莫語涵的身影勾勒得淋漓盡致。傅逸生不禁笑了笑,在他的印象中莫語涵一直是柔柔弱弱不具攻擊性的小女人,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他發覺她似乎有着一套屬於自己的攻守策略,並且運用自如,常常趁他不備幾乎讓他措手不及,不過他覺得挺有意思的,如果跟其他人、其他事無關的話。

那天過後,兩個人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兒。傅逸生回家的時間倒是越來越早,莫語涵則還是跟「亂七八糟的人」頻繁來往。

這天還不到夜幕降臨,天邊卻壓上了滾滾黑雲,灰黑色的幕布下,凌亂的街道顯得有幾分蕭索。春雨往往無常,只一瞬間整座城市就浸在了狂躁的風雨中。

和周恆約好了去見光大的楊總商談注資的事情,莫語涵正要出門,就聽到樓下有開門的聲音。她走出房間看了一眼,是傅逸生。最近這段時間他經常早早就回來,起初莫語涵還有點驚訝,後來聽說是投標的事情已經結束,銘泰毫無懸念地中了標,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一個總裁操心了,既然不忙了,他也就早早回家了。

她又想到那天晚上看到傅逸生和譚晶晶的事,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傅逸生上了樓,看到穿戴整齊的莫語涵倒是有幾分驚訝:「外面下着大雨,你要去哪?」

「跟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

傅逸生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可是外面下雨了。」

莫語涵若無其事地瞥了眼窗外:「都約好了,也不能爽約……你晚上一個人吃吧。」

已經換了拖鞋的傅逸生頓了片刻又換上皮鞋說:「我也不在家吃了,回來就是拿個東西,順路送你吧。」

莫語涵有點躊躇,說實話她害怕傅逸生看到周恆,倒不是因為傅逸生知道周恆對她的心思,只是因為她和周恆最近籌謀的事情讓她有點心虛。

傅逸生卻不等她猶豫,率先走出門:「走吧。」

「去哪?」上了車后傅逸生問她。

莫語涵緊了緊大衣,說:「麗景。」

傅逸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問:「冷嗎?」

莫語涵正要說話,見他已經將車上的空調開到最大。車子駛出地下車庫,傅逸生說:「一會兒就暖和了。」

細密的雨水打在車窗上,密密麻麻讓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色,莫語涵看着窗外,心裏卻在盤算著一會兒的事情。她看了眼傅逸生,路況不好,他正專註地開車。

她拿出手機,先是隨便翻了翻朋友圈,然後迅速給周恆發了條信息:「你們到了嗎?」

周恆很快回了過來:「還沒。」

莫語涵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下周恆:「傅逸生送我去。」

「朋友催你了?」傅逸生依舊看着窗外,卻是在問莫語涵。

莫語涵嗯了一聲收起手機,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再次響了一下。

她沒有拿出來,而是對傅逸生說:「不着急,你慢慢開。」

傅逸生勾了勾嘴角,沒再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趁傅逸生不注意的時候,她才又把手機拿出來看——周恆只回了個「OK」的表情,再無其他。

他應該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即便是這樣惡劣的天氣,麗景的生意依舊紅火得很,剛到晚飯時間,門前的車位就已經滿了。莫語涵想讓他把車靠邊停一下就行,傅逸生卻執意要停在離飯店門口更近的地方。

好在外面下着雨,視線也不好,至少從莫語涵的角度看不到飯店裏面的人,就算周恆和楊總已經到了,傅逸生應該也不會看到。

「晚上結束時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聽到傅逸生這麼說,莫語涵去開車門的手不由得頓了頓。結婚這些年來,他很少這麼關心她,但是她不願意讓自己多想,說:「不用了,我會叫老郭來接我。」

傅逸生堅持:「結束以後打電話給我。」

莫語涵沒再應聲,推門下車。

飯店的門迎看到車子停在門口時,就打着傘候在了車外,見莫語涵下車,連忙迎了上來。莫語涵點頭稱謝,沒再回頭看傅逸生,跟着門迎進了飯店。

走進飯店服務員立刻迎了上來,莫語涵報了周恆的名字,服務員將她帶到了一個包間。包間里還沒有人,她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她立刻撥了個電話給周恆:「我到了,你在哪?」

「我也剛到,正在停車。」

周恆看着對面的Q7不由得笑了,閃了閃大燈,對身邊副駕駛位上的中年人說:「一位老朋友。」

即便是在這樣視線不好的天氣里,周恆那輛藍色的X5還是非常顯眼。傅逸生從後視鏡中收回視線,想到剛才莫語涵一系列的反應不由得笑了——這就是她說的朋友?另外,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周恆車上還有一個人,楊總?

從麗景離開,他立刻打電話給陸浩:「讓你約老楊約得怎麼樣了?」

陸浩那邊亂糟糟的,「喂」了半天才問了句:「傅逸生?」

傅逸生暗暗罵了一句,乾脆地問他:「你在哪呢?」

這一次陸浩聽清楚了,哈哈笑着說:「中標了當然要慶功,不是你讓我安排的嗎?」

「我問你在哪……」傅逸生壓着火氣問。

陸浩這才聽出來傅逸生情緒不對,立刻報上地址:「蘭亭2號包間。」

傅逸生聽清了地址便掛斷電話,一打方向盤朝着蘭亭駛去。

負責投標的項目組女同事不少。因為有個英俊倜儻的老總,在公司里時她們就爭奇鬥豔慣了,今天想到傅逸生可能到場,更是下足了功夫。眾人都想着傅逸生私下裏總不會像在公司時那麼冷漠吧,但等她們真的見到他時又不免失望。

傅逸生一個人坐在包廂的角落裏抽著煙,表情比在公司時更加冷峻。大屏幕上一遍遍播著王菲演唱會上一首歌的背景音樂,屏幕里的人表情生動,歌詞隨着音樂在一行行變換,卻聽不到有人唱歌。其實之前他沒到的時候氣氛還可以,他一來可就沒人敢「放肆」了。

眼見着包廂內的氣氛越來越沉寂,陸浩有些無奈,放低了聲音央求傅逸生:「我說大哥,今天是慶功宴,正常程序難道不是應該拉攏功臣犒賞三軍嗎?你這在這跟誰玩氣質裝憂鬱呢?太掃興了吧?」

傅逸生微微挑眉:「那你還叫我來?」

陸浩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誰知道您老人家今天心情不佳啊,早知道我肯定不叫你來。不過你既然來了也別砸兄弟的場啊!大家玩命幹了這麼多天,不容易!」

傅逸生把煙按滅在面前的煙灰缸里,笑了笑說:「嫌氣氛不夠活躍啊?你上去唱一首不就活躍了嗎?」

陸浩無奈地嘆氣:「唱就唱,誰怕誰!」

銷售部的眾人見自家老大登台了,果然不像之前那麼拘束了,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叫好的叫好,吹口哨的吹口哨。

傅逸生看着陸浩在台上眉飛色舞的模樣,突然有點恍惚。記得他剛和莫語涵在一起時,他們宿舍的幾個人非要慶祝他告別單身,他本來是不願意參加這類活動的,但是架不住宿舍里的兄弟們攛掇,他還是參加了。當時他們班和莫語涵他們班都來了好多人。那個小包間里頓時亂糟糟的,他本來挺不喜歡的,莫語涵卻樂在其中,和幾個女孩子霸著點歌機嘰嘰喳喳沒完沒了。

後來幾個同學起鬨非要他們倆來首情歌對唱,傅逸生自然是不會配合他們,他也不是看不出莫語涵含情脈脈的眼神中滿是期待,他只是一貫視若無睹。然而,被他拒絕後她似乎也不傷心,還替他解圍一人代表兩個人唱了首歌。當時她唱的歌他早就忘記了,只記得那種蒼涼的味道讓他有點動容。

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喚回了他的思緒,他抬頭一看,譚晶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他身邊。原來她也來了。

她輕輕搖晃着酒杯,眼睛亮亮的:「恭喜傅總成功拿下這個標,聽說董事會很高興。」

傅逸生這才注意到,她今晚化了很濃的妝,比起平日的端莊幹練,今夜的她更多了分媚態。她穿了件低胸黑絲絨的連衣裙,不用刻意去尋找也是春光盡顯。

傅逸生收回視線,淡笑着與譚晶晶碰杯:「譚助理功不可沒。」

12

直到陸浩一首歌結束,譚晶晶才從傅逸生的身邊離開。陸浩回到位置上,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傅逸生:「那丫頭跟你聊什麼了?」

傅逸生則是投以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陸浩嘻嘻笑着:「我這不是好奇嗎,她還挺有膽啊,你這種又臭又硬的傢伙她都敢碰。」

「怎麼從你嘴裏說出來就沒一句好話?」

「我說的哪句不是事實?不過她比莫語涵要聰明多了,莫語涵那丫頭一門心思就知道喜歡你就得追着你、黏着你,一點手段都不懂得用,哪像她……」說着陸浩朝譚晶晶的方向仰了仰下巴,「一看就是高手,還懂得點到為止若即若離呢。」

傅逸生隨着陸浩的目光看向譚晶晶,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正在與同事一起擺弄手機的譚晶晶突然抬起頭來對着他明媚一笑。這一次傅逸生並沒有回應她,微微側過臉,表情里再也尋不出一絲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陸浩的話,他的心情非但沒有好起來,反而更加煩躁。他從來沒覺得莫語涵與誰相像,尤其是在關於他的事情上。她有着一種讓人敬畏的孤勇,那種在所不惜的瘋狂即便是不愛她的人也不敢輕易踐踏她的感情。

所以即便他早就知道他們未來的可能性有很多——或許直到白頭他都不會愛上她,也或許在哪一天清晨醒來她已悄無聲息地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或許,這個有些孤傲曾經為了他無所畏懼的女人也會移情別戀為了另一個人痴迷瘋狂……但是,無論現實會與哪一種可能吻合,當他決定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便是以一種很嚴肅的態度來對待他們的感情乃至婚姻。

這是為了她,更是為了他自己。

然而,他所認識的莫語涵似乎正慢慢變化著,幾乎要脫離他對她最初的認識。可是無論如何,對他而言她就是她,是譚晶晶那些女孩子比不了的。

想到此,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莫語涵的電話:「結束沒有?我去接你。」

不理會陸浩訝異的眼神,他起身走出包間。

電話另一邊的莫語涵應了幾句,這才掛上電話。

楊總見狀笑了:「是傅總嗎?你們夫妻倆還真是有意思,平時那麼濃情蜜意,工作上意見偏差卻這麼大……」

楊總跟傅逸生的關係本來就不錯,銘泰要拉投資卻是她通過周恆,眼下莫景銘不管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要避開傅逸生。

所以莫語涵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同床還有異夢的時候,更何況是公司的事情,我是想替父親完成擴大銘泰的願望,逸生又一向保守,沒辦法啊。」

楊總笑着說:「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之前說好的辦吧,唉,這是讓我在傅總面前當壞人啊!」

莫語涵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亮了亮,她沒想到傅逸生來得這麼快。外面雨停了,窗外他頎長的身影正立在車旁。與此同時,周恆和楊總也都看到了他。

楊總會意地說:「事情談得差不多了,就不耽誤語涵你的時間了。」

莫語涵朝周恆使了個眼色,本來想說自己先離開,讓周恆和楊總再坐一會兒,這樣就能避開傅逸生,但是周恆也不知道是沒搞懂還是故意要把事情搞砸,立刻叫來服務員埋單,她只好一起出了包間。

傅逸生見莫語涵、周恆跟楊總一起出現,眉頭就不禁皺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再猜不出她要搞什麼小動作那就太不應該了。

三人已經走到他面前,楊總熱情地迎上去:「傅總真是好老公啊,語涵有福氣啊。」

「我這還差得遠。」傅逸生含笑看着莫語涵,眼底卻沒有什麼溫度。

周恆附和著楊總說:「師兄快別謙虛了,比起幾年前,師兄這變化可不小,不知道是不是語涵調教得好啊?」

「周恆你倒是一直沒變,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楊總早就覺得周恆對莫語涵不大一樣,對他們三個人的關係也很好奇,此時見傅逸生這麼說,心下就清楚了個大概。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投資銘泰的決定,賺錢的機會擺在面前,有人會拒絕嗎?

莫語涵害怕節外生枝,便急着和楊總他們告別。

兩撥人分別上了車,莫語涵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出了汗。她看向傅逸生,他臉上哪還有剛才面對楊總他們的笑容?

車裏氣氛詭異得嚇人,莫語涵沒話找話:「怎麼你親自過來了?叫老郭來就行。」

傅逸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希望我來?早說啊。」

莫語涵被噎了一下,但也沒想再爭辯。

她靠在椅背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着傅逸生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闖下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莫語涵這才發現已經到家了。

她正要推門下車,卻被人一把扣住肩膀,一回頭,是傅逸生陰晴不明的臉。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跟亂七八糟的人走得太近,也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你好像都忘了……」

在這靜謐的空間里,被他這樣質問,她不免有些心慌,可是很快,她就釋然了,她只是要奪回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這有錯嗎?要說有人錯了,那也是他傅逸生,他錯在不懂得珍惜,錯在辜負她的一顆真心,也錯在太小看她!

她掙開他的手:「傅逸生,這是在家不是在公司,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下屬,希望你別搞錯了。」說完她也不等傅逸生的反應,便下了車。

那天之後,兩人足有半個月沒再說話,以前常聽人說什麼婚內冷暴力,這一次莫語涵算是徹底領略到了。她本來打定主意,傅逸生不理她她就冷戰到底,直到她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一大早,莫景銘的主治醫師就打電話讓她和傅逸生去醫院一趟,商量一下關於莫景銘下一步的治療計劃。

其實莫語涵想過一個人去,但是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候,如果傅逸生不去,莫景銘肯定會起疑心,再因為她的事情影響到老人家的病情就不好了。

於是,半個月來她第一次主動找傅逸生:「醫院那邊讓我們去一趟,商討一下爸爸下一步的治療計劃。」

傅逸生似乎猶豫了一下:「可我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也不用那麼急……那我去公司等你一起過去?」

「也好。」

莫語涵到的時候,傅逸生還在會議室開會,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擺弄著旁邊的一本雜誌,心不在焉。

譚晶晶臨時有事從會議室出來,正看到傅逸生辦公室的門大敞着,而莫語涵就坐在沙發上低頭看雜誌。

她猶豫了一下,端了杯茶走進去:「莫小姐,在等傅總啊?」

莫語涵抬頭看着來人,前些天深夜的那半張清冷的臉再度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微微挑眉:「譚助理來銘泰多久了?」

譚晶晶沒想到莫語涵會記得她,不禁愣怔了一瞬,回答說:「快四年了。」

莫語涵點點頭:「不到四年就做到總經理助理,可見你能力不錯。」

譚晶晶不明白莫語涵找她說這番話的意思,但還是畢恭畢敬地說:「多虧了莫董和傅總的信任。」

莫語涵不由得冷笑一聲:「是啊,逸生的確很信任你。」

譚晶晶怎會聽不出莫語涵話中的譏誚,只是她自認將對傅逸生的「想法」掩藏得很好,而莫語涵遠在銘泰之外,更不可能洞悉這裏的事情。莫非是大範圍地打擊傅逸生身邊的異性?

想到此譚晶晶不由得失笑,看來傳言未必都是空穴來風,莫語涵本來就是那種囂張任性武斷自我的嬌嬌女,她什麼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裏,她也就無所顧忌了:「傅總對我們下面人都很體貼周到,難得遇到這麼好的老闆,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體貼周到嗎?這幾個字怎麼能用在傅逸生身上?然而莫語涵又想到那天晚上傅逸生送譚晶晶的事情,看得出來那不是第一次了。

「看不出你年紀輕輕事業心卻很強。」

「我也不想,其實女孩子都希望像莫小姐您這樣,平時逛逛街、做做SPA,無聊的時候來公司看看老公。我這樣的……就是勞碌命。」

「誰跟你說我平時就是做這些?」

「呃……」譚晶晶突然面露尷尬,沒再回答莫語涵的問題。

傅逸生從會議室出來時就看到莫語涵和譚晶晶在說話,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傅逸生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去看莫語涵的表情。

見她與平時無異他也就放下心來。

他催促莫語涵:「不是着急嗎?趕緊走吧。」

莫語涵客客氣氣地和譚晶晶道了別,這才跟着傅逸生出了辦公室。

去醫院的路上,莫語涵說:「你那個助理好像很有能力。」

聽到莫語涵提起譚晶晶,傅逸生不由得皺了皺眉,但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地說:「大概吧,爸爸安排的。」

這麼着急撇清關係,沒有問題才怪。莫語涵冷笑着,不再說話。

醫院進了一批新葯,對莫景銘的病情控制或許有幫助,當然也存在風險,醫生找莫語涵來就是要徵求她的意見。而眼下只要有一線希望莫語涵就不會放棄,她知道父親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他現在就像個脆弱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會跌碎,她只希冀他能陪她再久一些。

和醫生商量好了莫景銘的治療方案,兩人心事重重地從醫生辦公室里出來。

傅逸生見莫語涵情緒不高,有心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想也只是說:「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先去看看爸爸吧。」

莫語涵點了點頭,斂起情緒走向病房。

莫景銘比傅逸生上一次見到時更多了幾分老態,頭髮花白,稀稀疏疏的,還有些凌亂。

許久沒有見到女婿的莫景銘看上去心情很好,拉着傅逸生便讓他彙報公司的事情。

傅逸生一五一十地把公司的近況說給莫景銘聽,莫景銘只是安靜地聽着,末了把上次莫語涵跟他提過的那個光大注資的事情跟傅逸生說了。

傅逸生一聽不由得看向莫語涵,果然周恆沒攛掇什麼好事,說是要拓展化妝品市場,其實私心裏無非想打壓他在銘泰的地位罷了,莫語涵到底知不知道周恆的真實想法?不過就算拋開這一切,單純從銘泰的角度考慮,現在也不是拉投資的時候,更何況那筆錢不是個小數目,到時候銘泰內部一定會因為股東的變化而發生管理層的地震,這對快速發展中的銘泰並無好處。

傅逸生試圖勸服莫景銘:「爸,拓展領域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我認為現階段還不是時候,公司已經發展到一定規模,這時候再有投資就得慎之又慎了……」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莫景銘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說:「你說的我明白,但是這事兒就按照我說的辦吧,上董事會,大家表態。」

董事會上莫景銘和莫語涵的股份就佔了48%,只要再有超過2%股份的人同意,這事兒就得照辦了。他突然有些氣莫語涵,她寧願聯合一個外人折騰銘泰也不相信他嗎?

不過眼下在莫景銘面前,他也沒辦法再說什麼,他立刻通知人安排股東大會的事情。

那邊傅逸生安排妥當,這邊莫景銘欣慰地點點頭,拉着傅逸生說:「其實有你在銘泰,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語涵從小對公司的事情就沒什麼興趣,我也不想逼她,希望她過得恣意點……好在我有個好女婿啊,就算我就這樣走了也不擔心畢生事業無人繼承了……」

莫語涵聽得鼻子發酸:「爸您說什麼呢!」

傅逸生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但是他已經注意到了,莫景銘的身體似乎比前些日子又差了很多。

莫景銘笑了:「都是大實話,其實爸早就無所謂了,想到能早點見到你媽……你媽……」

正說着,莫景銘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眉頭緊皺,枯槁的雙手捂著胸口,似是非常痛苦。

莫語涵一下子急了,連忙上前扶住父親,說出的話都帶着哭腔:「爸!爸您怎麼了?」

傅逸生見情況不好,立刻按下呼救鈴,然後翻出莫景銘常吃的葯,扶着他吃下。

醫生趕到時,莫景銘的氣息已經平復過來,他望着女兒通紅的雙眼不禁心疼:「爸爸老了……好在逸生會替爸爸好好照顧你的。」

莫語涵只是哭着搖頭,她不能告訴爸爸他若不在了她便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她也不能告訴爸爸自己現在並不幸福……有人上前拉開了她,給醫生們讓開位置。

莫語涵無助地退出病房,而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令她作嘔。

不知哪裏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哭聲,莫語涵望向走廊盡頭,彷彿看到有新的魂魄飛離人間。

傅逸生走出病房時就看到莫語涵倚在走廊的窗邊,她的肩膀輕輕顫抖著,陽光從她頭頂瀉下,透過她額頂的碎發,穿過她長長的睫毛,打在她淚跡未乾的面頰上。

傅逸生走到她面前,一隻手捧起她的面龐,拇指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臉,替她拭掉臉上的淚珠。

他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她乖順地靠在他的肩頭上。如此親昵嫻熟的動作任誰都想不到,這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擁抱。

熱量從傅逸生的身上一點點地傳向莫語涵,她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輕輕地閉上雙眼,兩道滾燙的淚珠順着面頰美好的弧度滾落在傅逸生的胸口。如果這是一場夢該有多好,如果之前的種種只是一場即將到頭的夢魘,那該多好。

13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莫語涵一張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臉現在更加消瘦了。莫景銘的狀況漸漸好轉,她的心情才終於由陰轉晴。

還有另外一件事讓莫語涵心情不錯——關於光大注資的股東大會順利召開,莫語涵代表莫景銘投了票,而傅逸生自然是反對的,不過也有其他股東認為應該拓展化妝品市場,所以最後以58%的投票率通過了議案,光大注資已成定局。

聽說莫景銘的身體好轉後顧琴琴興沖沖地打電話給莫語涵:「我辦了張瑜伽卡,今天下午一起去唄?」

莫語涵神經緊繃了太久,放鬆下來的第一件事本是想大睡一覺,可是顧琴琴的盛情難卻,她只得赴約。

收到這個好消息的人當然還有傅逸生。在上一次搶救之後傅逸生給莫景銘那派了許多人手,除了照顧莫景銘和莫語涵,還要隨時向他彙報莫景銘的情況。

聽到莫景銘好轉的消息,他心中大石落定——其實,除了莫景銘和他之間亦師亦父的感情難以割捨外,他最擔心的還是如若莫景銘真的離開了,莫語涵的世界極有可能崩塌。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莫語涵的世界中心,如果莫景銘不在了,她還會依賴他,可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他越來越沒有這種自信了。

還不到下班時間,傅逸生就匆匆離開了公司。他將車子開得飛快,即便如此仍然不能從這種速度的刺激中得到快感。

在許多人看來,傅逸生一直是個冷靜到有點冷漠的人,他似乎沒有太多的情緒,對周遭的一切也沒有什麼興趣。尤其是對於他的妻子莫語涵而言,他對她實在缺少了些丈夫對妻子該有的溫存和關懷。當然關於這點,傅逸生承認他是有意為之。

直到她成為他的妻子后,他對她也始終產生不了所謂的愛意,而他也知道那個女人對他的感情是非常熾烈和深刻的。他不愛她卻享受着她的感情,這也讓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差勁。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害怕面對她,害怕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和無助的表情。

有時候他甚至希望她對他的熱情能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點點轉濃為淡,不是所有的夫妻間都存在着愛情,或許,他們也可以。

然而,當莫語涵真的如他所想那樣看他的眼神不再熾烈、對他的事情不再熱切時,他心中卻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好受許多。尤其是在周恆一次次的挑釁下,他幾乎就要將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智全部丟掉。

怎麼會突然這樣?他毫無頭緒。

偏巧莫語涵並不在家,這讓急匆匆趕回來的傅逸生不禁煩躁。他第一次那樣想見一個人,卻撲了個空。

他以為她馬上就會回來,可當他洗了澡、打掃了房間,把所有可以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后,天都黑了下來,還是不見莫語涵的影子。

一個有家的女人不該這樣,這個想法讓傅逸生火氣上涌。

莫語涵進門時,發現電視竟然開着,而傅逸生正穿着一身休閑家居服雙手環胸地坐在沙發上,聽到她進門也不看她。

她看了看電視,那相親節目有那麼好看嗎?

她將瑜伽毯靠放在茶几旁,替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才對傅逸生說:「你吃過了吧?我和琴琴在外面吃了。」

傅逸生這才抬起頭來看站在面前的莫語涵,她的休閑外套拉鏈是拉開的,露出裏面低胸貼身的T恤,在那下面休閑運動褲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的腰胯上。

「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他明知故問。

「和琴琴去練瑜伽了。」莫語涵淡淡地說,心裏卻嘀咕,《新聞聯播》剛結束,這算晚嗎?

莫語涵發覺傅逸生一直盯着她看,她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發現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胸前。

傅逸生這才轉過頭去:「快去洗澡,一股汗味。」

莫語涵揪著自己身上的T恤聞了聞,隨即覺得不對勁。她環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傅逸生:「我練完瑜伽剛洗過澡,這衣服也是剛換的。」

或許大多數人都沒見過面癱臉紅的模樣,在此之前莫語涵也沒見過,所以當她看到傅逸生漲紅的臉時心裏不由得大叫「痛快」。可只一瞬間傅逸生又恢復了常態。

「是嗎?」他赤着腳站起身來,走到莫語涵面前,緩緩地低下頭,「洗乾淨了嗎?我聞聞……」

還不待莫語涵做出反應,她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被傅逸生橫抱着進了浴室。

「啊……啊,傅逸生你瘋了……衣服都濕了……」

她起初還試圖掙扎,可沒多久就幸福地繳械投降了。

莫語涵第一次見到這樣瘋狂的傅逸生,結婚五年來第一次。事後她問他:「今天是怎麼了?」

今天是怎麼了?這也是傅逸生想知道的。沒有回應莫語涵,他扯過一條大浴巾將她裹住:「去睡吧,這幾天你也累了。」

莫語涵點了點頭,傅逸生一低頭正看到她白玉一樣的小腳丫赤裸著踩在墨色的地磚上,圓嘟嘟的大腳趾還不安分地動了動。他突然覺得剛才那種感覺又來了,也不管莫語涵還在,轉身打開了水龍頭。

花灑噴出來的水濺到莫語涵的身上,她立刻往後撤了一步:「天氣又不熱,你洗涼水澡啊?」

傅逸生沒回頭,只是說:「你快去睡,我一會兒就好。」

14

這幾天莫語涵心情不錯,莫景銘的病情好轉,傅逸生對她也比以前熱情許多,至於拿回銘泰掌控權的事情,因為莫景銘的病情好轉也顯得不那麼着急了。而離婚的事,她自動忽略,不願意去想,自欺欺人地想着過一天是一天。她知道自己挺不爭氣的,但是畢竟是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只要他還想繼續跟她生活下去,她願意退讓一步。

梳妝台上擺着一張她和傅逸生的婚紗照,莫語涵又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五年前的兩人。

那時的他比現在要瘦一些,眼神更清冷,卻仍是清俊逼人,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差不多是那個樣子,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有着一種讓人不能輕視的驕傲。那時她有點怕他,卻忍不住想要接近他。或許她只是眾多思慕他的女生之一,好在多年之後只有她還陪在他的身邊。

身邊的手機振動了幾下,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莫語涵猶疑着打開它,照片一點點地呈現在她眼前,而映入眼帘的畫面讓她不由得呼吸一窒。

所以這才是他最近熱情過度的原因所在嗎?

那張照片的背景很暗,燈光極其微弱,但仍然看得出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傅逸生。他端著酒杯低頭含笑,而他身邊的譚晶晶穿着低胸的連衣裙,雪白的酥胸向他袒露了一半。兩人幾乎是臉貼著臉在交談,就彷彿他們手中交頸相吻的酒杯。

莫語涵早就知道譚晶晶對傅逸生的心思,至於傅逸生對譚晶晶是什麼樣的感情,她並不確定,而這張曖昧的照片告訴她,她擔心的一切都已在過去的某個時刻發生了。

她覺得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就在她剛要向命運妥協的時候,命運給了她迎面一擊。

幸福就如過去這幾年一樣,依舊遙不可及……

心裏有什麼東西在崩塌,被她隨手抓起的口紅直直地飛向面前的鏡子,鏡子的一角頓時以蜘蛛網的形狀四散著裂開。雖然沒有鏡片碎落,但是有着裂痕的鏡面怎麼也呈現不出一張完整的臉了。

誰說破鏡可以重圓?都是世人的痴心妄想罷了。

傅逸生回家時,整個房間里靜悄悄的,客廳里沒有人,卧室內也沒有。他拿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給莫語涵,這才發現梳妝台的鏡子壞了。

他站在梳妝台前看到他的身影被猙獰的鏡片拆解得支離破碎,隱約覺得不對勁。他低頭撥了莫語涵的電話,沒人接聽……隔了半晌,他連撥了數個,依舊沒人接聽。他的心不由得越綳越緊。最後,他發了一條信息給莫語涵:「鏡子怎麼壞了?」

不是問她在哪裏,也不是問她為什麼沒等他一起吃飯,只是這樣一條沒頭沒腦的問話,然而知情人自然讀得懂。

不一會兒,傅逸生就收到了她的微信,是一張照片,是他與……譚晶晶?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他記得這是上次慶功宴時的情形,可是他並不知道自己被人偷拍了,還是以這樣一個曖昧的角度。

事實上傅逸生與譚晶晶至少保持着兩尺的距離,只是從拍照人的角度看來,譚晶晶幾乎吻上了他。而照片上他的神情似乎在微笑,可是他在笑什麼呢?笑譚晶晶不自量力?還是其他什麼?然而無論是為什麼笑,這樣的神情在莫語涵看來想必不會多麼賞心悅目。

這女人怎麼這麼蠢?什麼都相信!

他又打了電話給莫語涵,一遍又一遍。他想解釋,可是她始終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找不到她,但是仍舊希冀着她能像上次一樣,哪怕晚歸,只要回來就好。可是直到破曉傅逸生都沒有等到莫語涵。這是她第一次徹夜未歸,也是他第一次為她徹夜不眠。

天邊微微泛起白光時,傅逸生出了門。他先去了醫院,莫景銘還在睡夢中,他問過特護,特護說莫語涵昨晚沒來過。

他又開着車子在清冷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他想到了周恆,可是他不願打電話給周恆,也或許是不敢,他害怕莫語涵徹夜未歸真的是和他在一起。最後他打給了顧琴琴,謝天謝地,對方支支吾吾的回話泄露了莫語涵的行蹤。

太陽剛剛露出半張臉的時候,傅逸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敲開了顧琴琴家的門。睡眼惺忪的顧琴琴在看到傅逸生后立刻石化當場,她沒想到一貫清冷高傲的傅逸生真的會追到她家,他不是不在乎語涵嗎?

顧琴琴曾經無數次想勸莫語涵離開傅逸生,她與所有認識傅逸生的人有着同樣的想法,這個男人不會給她的好友帶來幸福,他不是莫語涵的良人。

傅逸生不管不顧地強行推開門。

「喂喂!你幹什麼?你這是私闖民宅啊傅逸生!語涵稀罕你,我可不待見你!」

傅逸生的手剛觸碰到卧室的門,門就被猛地拉開。他愣了一瞬后死死地望着眼前的人,她只是低着頭不看他:「你走吧。」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傅逸生語調平平,彷彿剛才那個破門而入的人根本不是他,然而他淡淡的話語依舊擲地有聲。

不是那樣嗎?莫語涵卻不這樣想。連她都看得出譚晶晶的心思,她不信傅逸生會看不出來。可是他明明看出來了,還是把她留在身邊,還從不避諱兩人單獨相處,甚至還在公司的同事面前與她那樣親昵……真把她莫語涵當擺設了?

莫語涵忘不了譚晶晶對她說話時那種盡量掩飾都遮掩不住的輕蔑與不屑。她明白譚晶晶之所以敢這樣對她,完全取決於傅逸生對她的態度,任誰都看得出傅逸生對她並不熱情,不愛她還隱忍求全跟她結婚過日子,其後的因由是什麼任誰都猜得到!可是當初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大家都說傅逸生不是她的良人,她一直不信,可是她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最終,傅逸生還是沒能將莫語涵接回家,他本以為她就是耍個小姐脾氣,等他解釋過了就會冰釋前嫌,然而他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當他看到莫語涵決絕冰冷的眼神時,所有解釋的話語都哽在了喉間沒辦法說出口。

一整天,公司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低氣壓的侵襲,眾人均戰戰兢兢地做着手上的活兒。本來傅逸生的臉色剛剛好轉了幾天,可是今天不知是怎麼了……難道所有的老闆都是這樣,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陸浩進門后就看到傅逸生正看着一份文件,然而一刻鐘過去了卻不見他翻動一頁。

「嘿,您這又是怎麼了?在家裏受氣了?」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想正中傅逸生的要害。

「老楊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正事不幹,在我這瞎晃悠什麼?」

「得,兄弟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的。」陸浩皺了皺眉說,「你的預感還真是不錯,我就懷疑有人在老楊面前說咱的壞話了,我這次約他好幾次沒約到,而且還跟我客客氣氣的,像是刻意疏遠我們一樣……」

「他們注資這事兒你怎麼想?」

「好事兒吧?只不過他跟你的關係那麼好竟然不是通過你投錢,是不是有點奇怪啊?而且他那筆錢一進來,他們光大在董事會的態度可就無法忽視了,到時候可別跟咱對着幹才行。」

連陸浩都想到這點了,還有其他人想不到嗎?莫語涵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就是要找個人聯合起來對抗他。

想到這裏,他苦澀地笑了笑:「老楊家和周恆他們家是世交你知道嗎?」

「之前聽他提過。你是說?」

傅逸生嘆了口氣:「算了,回頭我自己約老楊吧。」

陸浩同情地看了傅逸生一眼:「好吧,看他端著那樣,估計就是在等你,說不準鴻門宴都準備好了。」

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的陸浩又折了回來,突然問傅逸生:「難道就是這事兒讓你一個霸道總裁這麼憂鬱?」

傅逸生聞言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陸浩:「最近我都沒關註銷售部的業績,你好像挺閑的啊?」

陸浩聞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我忙得很!剛才就當兄弟什麼都沒問哈!」

這天晚上傅逸生因為前些日子沒有加班有好多工作沒來得及處理,一忙就忙到很晚,再一抬頭,不出他所料,譚晶晶也在。

似乎是有感應,譚晶晶也抬起頭來,見傅逸生看向她,她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前問了句:「茶還是咖啡?」

這問話的語氣哪像她白天時對他那樣?一點也不疏離客氣,好像他們早有約定,他就是要在這個時候喝杯茶或者咖啡似的。

「什麼都不用。」傅逸生勾了勾手示意她進來。

她猶豫了一下走進來,隔着大班台跟他對視着。看得出她有點緊張。

傅逸生勾唇一笑,示意她別離那麼遠。譚晶晶不得已繞過大班台走到了他身邊。

傅逸生掏出手機來給她看:「這是什麼?」

譚晶晶定睛一看,臉上的表情比他第一次看到這照片時還要驚訝。

「這……這哪來的呀?」她語無倫次,「我記得我們當時並沒有……這是誰在惡作劇啊!」

傅逸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或驚或怒或義憤填膺,突然就覺得有些倦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從她手中抽出手機扔到桌上。

譚晶晶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自己肖想已久的男人離自己這麼近,或許他並不是來問責的?這麼想着她的臉不由得紅了。

傅逸生將她這一系列的反應盡收眼底:「喜歡我?」

譚晶晶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着,發狂的節奏給這本就曖昧的氣氛增添了一抹情慾。

「嗯?」頭頂上男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她抬起眼,似是玩笑地看着傅逸生:「有人不喜歡嗎?」

傅逸生想到多年前的莫語涵,不由得笑了:「口頭說說就算喜歡,那喜歡一個人未免也太容易了。」

譚晶晶不解:「什麼意思?」

「那你願意為我做什麼?」

能被人需要,說明自己還有價值。譚晶晶看着傅逸生,不疾不徐地說:「Anything。」

傅逸生笑了笑,輕輕探到譚晶晶的耳旁一字一頓地說:「那麼……從下一刻起,從我的眼前徹底消失。」

「為什麼?」她猛然抬起頭,「我做錯了什麼?」

傅逸生拿起外套出門,經過譚晶晶時也不看她,只是用沒什麼溫度的口吻回答她:「我需要你替我解決麻煩而不是製造麻煩……哦對了……」

出門前,他留給譚晶晶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明早我到這時,桌上已經有你的辭職信了。」

15

自從傅逸生來過後,莫語涵在顧琴琴心中的形象陡然高大了幾分。顧琴琴抱着抱枕盤坐在沙發上饒有興緻地打量着眼前的莫語涵,她倒是足夠氣定神閑。

「真沒想到啊語涵,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讓你家面癱變得這麼緊張你了?」

莫語涵將剛買來的鮮花插入花瓶,找了剪刀修剪著碎葉。這樣的莫語涵太不尋常,以前一提到傅逸生的名字,她的眼睛都是亮的,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再聽到傅逸生的名字她竟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顧琴琴踢了踢面前的茶几,莫語涵手中的剪刀一歪,一朵開得正好的花掉在了茶几上。莫語涵沒好氣地睨了顧琴琴一眼,顧琴琴卻嬉笑着靠近她:「快說說,你倆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

見莫語涵還是不肯說,顧琴琴不依不饒:「你說你在我家住着也不用付房租,我身為房東就想知道個原因都不行啊?讓我猜猜啊!難道傅逸生外面有人被你發現了?」

這一次一簇長勢良好的枝蔓被剪了下來。

顧琴琴聳聳肩:「這回可不賴我。」

莫語涵把剪刀往矮几上隨意一丟,頹然地靠坐在小凳上。

見她這副神情顧琴琴心呼不妙:「哎哎,我隨便說說的啊,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雖然我不喜歡傅逸生,但是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劈腿的人!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如果看上別人也一定會先和你離婚再和那人在一起。」

一語驚醒夢中人,傅逸生會不會已經動了這念頭?就算這次不是為了譚晶晶,說不準下次也會為了另外一個人,只要他愛的人不是她莫語涵,那麼總有一天會有那麼一個人取代她現在的位置。

顧琴琴見莫語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知道事情可能比自己想的更嚴重,她連忙安撫莫語涵:「興許有什麼誤會呢,傅逸生不也說是有什麼誤會嗎?傅逸生這人的性格雖然挺不招人喜歡的,但是既然和你結婚了,想必對你還是不一樣的。你們又結婚這麼多年了,有什麼不能好好聊一下?」

那件事兒在心裏憋了許久,終於還是憋不住了,面對好友的關懷,莫語涵難得有些哽咽:「琴琴你不知道,他不愛我,他是為了我爸的公司才娶我的。」

顧琴琴心裏咯噔一下,雖然她也懷疑過,但是以莫語涵的家世,任憑誰娶了她都脫不掉這樣的嫌疑,而且原本她覺得傅逸生那麼驕傲的人,應該不至於為了那些身外之物委屈自己,如今看來,他也不能免俗。

顧琴琴心疼地擁抱住莫語涵,她知道這對莫語涵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畢竟那個男人是她的整個青春啊!

「你怎麼知道的?說不定也是誤會呢?」

莫語涵無力地搖頭:「我親耳聽到的!」

「啊?」

茶几上莫語涵的手機振動了幾下,顧琴琴輕輕退出莫語涵的懷抱將手機遞給她。

顯示屏上傅逸生的名字尤為刺眼,莫語涵沒好氣地掛斷電話,想了想乾脆把手機關機。

房間內瞬間安靜下來,兩個人一時無話可說。可只安靜數秒,顧琴琴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你家面癱還真是執著!」顧琴琴掏出手機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猶疑着接起電話。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顧琴琴安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後是憤怒,最後是擔心又憐憫地看了眼莫語涵。

莫語涵心裏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待顧琴琴掛上電話,她忐忑地問:「是傅逸生?」

顧琴琴點了點頭。

「出了什麼事?」

顧琴琴抿起嘴,輕輕地將莫語涵摟進懷中,附在她的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語涵,伯父他……走了。」

「走了?」

莫語涵讓這兩個字在嘴裏默默地輾轉了一番,當真正理解這其中的含義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聽到的就是事實。就在前幾天莫景銘還出現在她面前,他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微笑,在她的印象中都是那樣親切鮮活,彷彿就在剛才他們還細碎地嘮著家常,怎麼可能只一刻工夫就天人永隔了?

莫語涵憋著一口氣死死地咬着下唇,她等著有人來告訴她那不是真的。

顧琴琴心疼地輕拍莫語涵慘白的臉蛋,良久,才聽她哇地哭出聲來。

待莫語涵和顧琴琴匆匆趕到醫院時,病房裏已經站滿了人。莫語涵吃力地撥開人牆,正看到莫景銘安詳地躺在床上。與往常不同的是,那張臉越發慘白清冷了。

她衝上去握住父親的手,餘溫猶在,可是人已經真的不在了。

有人輕輕地扶着她的肩膀讓她勉強站起身來,與傅逸生的目光相觸時莫語涵頓了一瞬,接着連哭聲都含在了口中,輕輕地向旁邊跨了一小步,不動聲色地甩開了他的手。

傅逸生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暫時也顧不上莫語涵,轉身出了病房。

病房裏圍着的是銘泰的一些高層,還有幾個莫景銘生前的朋友,見傅逸生已經離開,他們一個個拉着莫語涵說了些安撫的話語也都離開了。

傅逸生跟陸浩交代完後面的事兒,就躲在走廊的拐角處抽著煙。

其實他也沒想到莫景銘離開得這麼突然,接到醫院的電話后他便風馳電掣地趕來,可還是晚了一步,莫景銘就在他到達之前搶救無效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傅逸生隱約感覺到莫景銘的突然辭世會讓他和莫語涵的關係變得更加複雜。想起莫語涵剛才抗拒的神情,傅逸生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下來。

傅逸生再回到病房時,他派人從家裏拿的衣服已經送到了。幾個人給莫景銘穿好衣服,醫院的人便來催著將人拉走。看似已鎮定下來的莫語涵情緒突然波動起來,她不哭不鬧,只是死死地拽著莫景銘的手不放,傅逸生一邊摟着她一邊朝幾個人揮揮手,硬生生地將莫語涵與莫景銘分了開來。

看着莫景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莫語涵才開始失聲痛哭,傅逸生也不管她的反抗,硬生生地將人按在懷中。她低聲嗚咽著,掙扎著,他就是不放手。

良久,莫語涵終於脫力地停止了掙扎,緩緩地閉上眼看似乖順地躺在傅逸生胸前,眼角卻不斷地溢出絕望。

「我們先回家吧,你來之前我已經聯繫好了殯儀館,這裏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我去琴琴家。」

「語涵!」傅逸生眉頭緊蹙,「你還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我心情不好,不想回去……」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語氣幾乎是哀求。

傅逸生眼中泛著不明的波瀾,他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卻並不需要他。

後來的幾天裏,莫語涵沒再出現,傅逸生將一切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兩人再見面時已是莫景銘出殯的日子。傅逸生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周身透著冷峻的氣質。莫語涵也穿着件黑色的風衣,七分袖的袖口露出她半截白嫩的手臂,手臂上戴着一隻質地不賴的白玉鐲子,那是傅母第一次見到莫語涵時送給她的。傅逸生也瞥到了那纖巧的手腕,不由得眼波一動。

一陣小小的躁動,莫景銘被推了過來,這該是他與這世界的最後一面了。

即便是躺在那清冷的薄棺內,莫景銘的遺容仍沒有絲毫凌亂,頭髮整整齊齊地被梳在腦後,衣裝筆挺,威儀不減一分。

對於這個人,傅逸生的感情非常複雜,不是單純的好或者不好。傅逸生知道他最初有多瞧不上自己,可是後來當他真的接受自己時,對自己也是無比信賴的,即便是住院以後有心把大權讓出,也只給了莫語涵8%的股份,卻為了讓他在公司更有話語權給了他17%。他是嚴師,是慈父,他為自己和莫語涵所做的一切,傅逸生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只是有一點,他一直不明白,莫景銘閱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對莫語涵沒有多深的感情呢?還是他即使明白也裝聾作啞?

不似別家的「聲勢浩大」,身邊的莫語涵彷彿已經失去了哭喊的力氣,眼見着莫景銘從她眼前被推走,她也只是吃力地抿起泛白的嘴唇,更多的情緒則被掩在碩大的墨鏡後面。

可在旁人看來這樣不聲不響的悲慟比痛快發泄更讓人揪心。

傅逸生伸手攬住莫語涵的肩頭,似乎是想讓她靠在他懷裏,莫語涵卻一動不動直直地站着,任自己孤單瑟縮如水上浮萍也不願依靠他。

從殯儀館出來的路上,顧琴琴攙扶著莫語涵在前面走,傅逸生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後面。已經從傅逸生身旁經過的周恆頓了片刻又退了回來,還是那副懶散不羈的模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歪著頭低聲對傅逸生說:「師兄,我有時候真佩服你。」

傅逸生眉頭微動,但沒有搭話。

周恆繼續說:「你要是不進銘泰,應該在演藝圈也能混出不小的名堂來,那演技……嘖嘖。」

傅逸生停下腳步,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現在莫叔走了,銘泰終於落到你手裏了,我能有什麼意思?」

「是你在語涵面前煽風點火?」

周恆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以後不管你有什麼齷齪的想法,都請你離語涵遠一點。」說罷不等傅逸生回應,周恆又快步趕上了前面的莫語涵。

顧琴琴遞給莫語涵一瓶礦泉水,莫語涵不想喝,將水遞給周恆。可正當周恆要伸手去接時,卻感到肩膀被人扳向另一側,還在錯愕之際他就被迎面的一拳擊倒在地。

莫語涵和顧琴琴的尖叫聲伴隨着周恆的倒地響徹整個殯儀館的停車場。莫語涵看清來人是傅逸生時,憤怒至極:「傅逸生你瘋了?!」

她還想說點什麼,可惜已被傅逸生一把抓住,快步拖着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莫語涵被他拉得有些踉踉蹌蹌,手腕被握得生疼,她用力想甩開他卻怎麼也甩不掉。

傅逸生將她一點點拉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半晌,他以一種警告的口吻說:「別忘了你是誰的老婆,我們還沒離婚呢!」說着,他拉開車門直接將她塞進車廂。

還不等顧琴琴和周恆追上來,車子已經呼嘯著駛出了停車場。

「你發什麼神經?」

「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揍那小子?」

莫語涵冷笑,她不懂他在氣什麼、急什麼,爸爸不在了,他擁有銘泰的股份和管理權,他不愛她,對他們的婚姻他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莫語涵不由得想起多年以前,傅逸生雖然總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但是那時候的生活多麼簡單——那時候沒有權錢利的糾葛,那時候的天不是黑就是白,他於她而言也只是個單純喜歡的人而已。哪像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厭倦了這些年的追逐,或許放手是最好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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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許浮生(精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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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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