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一劍橫天(2)

第210章 一劍橫天(2)

第210章一劍橫天(2)

公羊羽見他口唇翕動,但耳間水聲如雷聽不明白。他與梁蕭斗到此時,愛才之心早已壓過家國讎怨,但覺此人才智武功均可照耀千古,自己二人如將這一代奇才殲於劍底,委實可惜,是以佔盡上風卻不忍遽下殺手,當下笑道:「梁蕭,你要認輸不是?你只須棄劍,咱們就此作罷。」他這話以內力道出,壓住瀑布巨響,花無媸聽了這話也暗自點頭,她對梁蕭本無切身仇恨,只不過耽於大義,被迫迎戰。

梁蕭卻如中魘一般,聞如未聞,兀自揮劍騰挪。公羊羽瞧他神氣古怪,頗感訝異,將前言又說了一遍,梁蕭還是不答。公羊羽不覺心中有氣,尋思:「若不將這小子徹底折服,今日斷無了局。」他心念一動,花無媸立時洞明,雙劍神妙莫測,一上一下夾住天罰劍身,同時力絞,欲叫梁蕭長劍脫手。風憐遠遠瞧見,心頭一緊,未及驚呼,忽見梁蕭身輕如羽,隨着天罰劍滴溜溜轉了兩周,不但消去對方勁力,抑且穿過對方兩劍縫隙,縱劍直刺,迫得公羊羽夫婦撤開雙劍。

梁蕭一招得手,心中亮堂:「天罰劍為精絕之神,兩代劍師性命所系,好比歐龍子父子與我並肩作戰。我卻將它當作兵器死物,真是對兩位前輩莫大的不敬!」他悟通關竅,對天默禱,「歐大師,鐵哲大師,二位英靈在上,請助梁蕭退敵。」

祈禱已罷,他高叫一聲:「太乙分光劍算什麼?且看我人劍相御的手段。」聲傳湖上,群山皆響,梁蕭話一出口,長劍歪斜左刺,公羊羽揮劍擋住,花無媸斜刺里趕上,刺向梁蕭膝間的「伏兔」穴。誰料梁蕭長劍刺出的一剎那,身子如被狂風吹起向右飄出,呼的一掌直掃花無媸面門,一時間,也說不清是梁蕭使動了天罰劍,還是天罰劍帶動了梁蕭。

花無媸長劍圓轉,自下撩起掃向梁蕭手腕。但梁蕭出掌之際,天罰劍已受牽引閃電折回,嗡的一聲斬向花無媸的長劍。花無媸再多十柄寶劍,也不敢硬擋天罰劍的神鋒,無奈縱身後退。梁蕭卻不追趕,掌劍順勢偏轉,齊向公羊羽攻去。公羊羽怕壞了雙劍和諧之妙,不敢糾纏,也隨花無媸後退。

梁蕭一招逼退兩大強敵,搶上一步,故伎重施,忽而以人運劍,忽而天罰劍變成主人,梁蕭成了它手中兵刃,使到精妙處,至乎長劍脫手,劍如飛蛇行天,人如白雲翻舞,人與劍時分時合,變化奇絕。

釋天風見梁蕭招法奇變,一時雙目大張,瞧了一陣,搖頭嘆道:「好一個人劍相御。」風憐瞧不出究竟,着急道:「什麼叫人劍相御?」釋天風道:「自古劍法練到絕處,不過以人御劍,梁小子不但以人御劍,而且以劍御人,人與劍互引互動,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原本他一人一劍,勢單力薄,在老窮酸夫妻聯手之下,決計討不得好去。而如今人劍相御,便如憑空多出一位得力幫手。『太乙分光劍』之所以厲害,只因其陰陽造化、生生不息。如今梁小子人劍同心,也是生生不息,生生不息遇上生生不息,勝負之數可是難說。」眾人聽他一說,均感驚奇。

風憐歪頭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師父並不把天罰劍當作劍。」忽覺手足能動,敢情時刻一到,釋天風封住的穴道自然解了。釋天風皺眉道:「女娃兒說話古怪,不當作劍,難道當作人?」風憐道:「那是當然。」心想師父必是將天罰劍當作了爸爸爺爺,與他們在天之靈並肩作戰。想到這兒,眼圈兒倏紅,淚水迷濛雙眼。此時梁蕭將「人劍相御」使到得意處,「天罰劍」泛起離合紫光,劍上的銹斑盡都變成星文霞彩,奇麗絕倫,遙遙看去勢如一道長長紫電。眾人不由嘖嘖稱奇。風憐生於鑄劍世家,對這奇象也道不明白。

忽聽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傳來:「善哉善哉,梁蕭創出如此神技,真為武學放一異彩!」風憐回頭望去,不知何時,人群中多了一個鬚眉皆白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支木棒,嘴角微帶笑意。釋天風哈哈笑道:「九如你這老禿驢鬼鬼祟祟,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給我打個招呼。」凌水月白他一眼,合十笑道:「未迎大師佛駕,真乃罪過,拙夫有口無心,胡言亂語,還望大師見諒。」

九如笑道:「無事獻殷勤,必有圖謀,釋夫人你越客氣,和尚越不安。」他說得直白,凌水月不禁臉上一紅,說道:「大師法眼無差,老身確有所圖。」九如笑道:「請講。」凌水月道:「這三人斗劍目前旗鼓相當,但人力有限,總會分出勝負。依老身之見,冤家宜解不宜結,任誰傷損皆是不好。還請大師與拙夫聯手將三人分開,大師與梁蕭有舊必能說服他解開心結,遠揚他處。若是公羊羽和花家妹子不允么……」她忽然住口,笑而不語。

九如笑道:「和尚明白了,倘若此間有人不允,合和尚與梁蕭二人之力,壓服群雄未必能夠,但要走脫卻是綽綽有餘。」眾人聞言,均是一凜。凌水月嘆道:「不錯,而今此法最善。」

九如一瞧斗劍處,笑道:「釋夫人言之成理,和尚正為挫銳解紛而來。」他白眉一聳,笑道,「釋島主,上吧。」釋天風嘻嘻一笑,道:「好!」忽地一拳,直奔九如而來。

九如早有防備,擋下這拳,罵道:「老烏龜,你又發癲了?」釋天風拳腳密如雨點,口中卻笑道:「擾人打架就好比奪人口食,沒得折了壽數。這場比斗古今少有,怎能被你老禿驢攪了?常言說得好:『兵對兵,將對將,玉皇大帝對閻王。』那邊主將逞威,這邊咱們做偏將的也該另闢戰場。」說話中不知出了幾拳幾腳,九如不敢大意,將木棒插在一旁,揮拳抵擋。

凌水月氣急罵道:「死老頭子,你張著兩眼怎就不看看風色?」釋天風幾度被妻子阻攔,無法出手毆鬥,早已憋得心癢,好容易找到籍口出手,如何收斂得住,任憑凌水月斥罵,他只是裝聾作啞。

正斗得不可開交,忽見兩艘小船一前一後從彩貝峽里出來,前方一船忽地加快近了木台,只聽船上傳來一聲大喝,一道人影如鬼如魅搶到相鬥二人之間,揮手一拳,勢大力沉,迫得釋天風倒退兩步,定睛看去,來者卻是一個年輕和尚,身材敦實,圓臉上一雙環眼灼灼逼人。

和尚一拳既出,后著綿綿而至,與釋天風斗在一起,九如反被撇開。釋天風與他拆解數招,喜道:「小禿驢好本領。」他有架可打,有對可放,不論對手是誰都是歡迎之至,當即打疊精神,與那和尚拳來腳往,鬥了個難解難分。

眾人眼看又冒出個年紀輕輕的大高手,心中都覺驚訝,只見來船抵岸,船上跳下一個精壯漢子、一個懷抱琵琶的黃衫女子。池羨魚識得黃衫女子正是金翠羽,不由奇道:「四妹,你來了么……唔……這位是……」那精壯漢子介面笑道:「池老大,你認不出小弟了?」池羨魚恍然道:「啊,白老二,你怎麼就瘦下來了?」白不吃呵呵直笑,面有得色。

賈秀才瞪眼道:「白不吃,你是麵糰捏的么?說胖就胖,說瘦就瘦!」金翠羽笑道:「白二哥不是麵糰,只不過有人神通廣大把他這大活人當麵糰捏了一回。」池羨魚和賈秀才同聲道:「是誰?」金翠羽美目流轉,顧望湖上,眾人隨她目光看去,後面一艘船也已近了,由池鶴葉釗掌舵,須臾靠近木台,當先走下一雙女道士,年長的鬢髮蒼然,面容清秀,一個約摸三旬,眉眼秀麗。

賈秀才問道:「白老二,莫不是這兩位道長?」白不吃搖頭道:「不是。」此時船上又走下一個俊秀少年,身着儒衫,儀態都雅。賈秀才皺眉道:「這人年紀太小卻也不像。」金翠羽冷笑道:「有志不在年高,如你這般懶散無聊,活上百歲也是枉然。」賈秀才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人家年少英俊,是不是?但就你這把年紀,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可未必瞧得上你。」金翠羽氣得俏臉發白,出手如電,啪的一聲,賈秀才臉上多了五個指印,賈秀才卻嘻嘻直笑,手中摺扇輕搖,就似這巴掌從沒打過。

正自鬥口,忽見葉釗扶著一位女子,恭謹下船,那女子稱不上絕色,但眉眼溫柔,不失清雅,淡藍布衣洗得發白,樸素整潔。賈秀才瞧見她,不知為何胸口一熱,心想:「就是她,就是她了。」天機宮眾人見了這個女子,個個面露驚疑之色。

那女子抬眼掃過場上,輕輕一笑,揚聲道:「大家都住手吧!」聲如乳鶯初啼,十分嬌柔。年輕和尚聞聲,收拳飄退三尺,合十道:「老先生,不打了吧!」釋天風怪眼一翻,怒道:「小禿驢這是什麼話?我問你,飯吃到一半能否不吃?屁放到一半能否不放?」和尚撓撓頭,道:「飯吃到一半,不吃尚可,屁放到一半不放,豈不憋死人了?」

眾人見他武功高得出奇,說話卻傻裏傻氣,又覺吃驚,又是好笑。釋天風笑道:「小禿驢知道就好,打架如同放屁,打到一半不打,豈不憋死人了?」說罷一拳送出,那和尚只得出手抵擋。九如始終笑眯眯地立在一旁,既不相幫,也不勸阻。

忽聽「天機輪」處傳來一聲長嘯,梁蕭脫出太極劍圈,身化流光向這方馳來。公羊羽夫婦兩把長劍如影隨形,緊追不捨。梁蕭搶上木台,忽地一掌拍向釋天風,釋天風背腹受敵只得跳開,卻見梁蕭不顧身後利劍,將天罰劍就地一插,張開雙臂,將那年輕和尚摟住,大笑道:「花生,哈哈,好花生。」一邊大笑,一邊將和尚繡球似的拋上半空,接住又拋,拋了再接,一次高過一次,花生手腳亂揮,驚得哇哇大叫:「梁蕭,梁蕭,你要摔死俺嗎?」

梁蕭這才讓他落地,哈哈大笑,花生也是心中激動,抓抓光頭,不知說什麼才好,唯有呵呵憨笑。梁蕭轉眼望去,拱手道:「了情道長!」欲要下拜,年長女道士慌忙將他扶住:「勿要多禮。」梁蕭起身,又對那年少女冠微微一笑:「啞兒道長美了許多。」啞兒白他一眼,眼角卻含笑意。了情嘆了口氣,心想這孩子又胡鬧了,贊出家人怎能用一個美字。

梁蕭笑了笑,又向那儒衫少年道:「你是昺兒?」那少年眉眼微紅,拱手道:「梁叔叔安好?」梁蕭見十年光景,小小孩童已長成謙謙君子,不由欣慰難言,目光一轉落到藍衫女子身上,忽地身子微微一震。藍衫女子眉眼裏笑意流動,梁蕭嘴唇一顫,話沒出口,兩行眼淚已奪眶而出,但覺雙膝酥軟,撲通跪倒在女子腳前號啕大哭起來。他適才一人一劍,力壓群雄,從頭至尾也沒流露半點怯態,此時卻哀不自禁,大放悲聲,讓眾人好生驚愕。藍衫女子眼圈兒微紅,將他扶起道:「蕭哥哥……我……」梁蕭緊緊握住她的手,道:「曉霜……我當你死啦……我當你死啦……」

花曉霜這些年曆盡艱辛,性子變得十分堅韌,此時也禁不住流下淚來,說道:「蕭哥哥,都怪我不好,我怕家裏阻我行醫,是以隱姓埋名不叫他們知曉。」梁蕭哭到此時,心情慢慢舒展,收起眼淚,忽聽花清淵幽幽嘆道:「霜兒,你……你這麼做,太叫人傷心了。」話未說完,聲音已自哽咽了。

梁蕭一時驚覺,放開曉霜雙手,回過身來面對公羊羽夫婦,高聲道:「二位還要再斗么?」夫婦倆面面相覷,花曉霜踏上一步,躬身道:「爺爺、奶奶,還請瞧霜兒的面子,別再鬥了。」公羊羽捋須不語,花無媸卻輕哼一聲,轉過臉去。

了情稽首笑道:「恭喜公羊先生,恭喜花姊姊,賢伉儷這路劍法心心相印,想來宿怨已消了。」公羊羽一怔道:「慧心,你……」了情介面道:「貧道了情,先生莫叫錯啦。而今貧道心結已解,既然敢來,便不怕面對往事。唉,世事難料,說起來,咱們誰又沒有錯過?梁蕭縱然錯了,但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她嘴裏說着,目光卻向公羊羽投去。

二人對視半晌,公羊羽心中升起一陣凄涼,這一刻,在了情眼中,他再也看不見林慧心的影子,這位昔日戀人當真勘破情關,恩怨情仇盡皆了了。剎那間,公羊羽只覺半生苦戀俱都付諸流水,不由心灰意冷,嘆道:「雲殊,你過來。」雲殊上前,公羊羽抬起手中軟劍道:「這柄青螭劍是精絕族的神劍,歐龍子托我守護,是以沒有傳你,如今天罰既出,青螭算是廢了,不過,此劍短了三寸,鋒利依然罕有,你好好護持,莫要辜負了它。」

雲殊驚退道:「如何使得,師父留着防身才好。」公羊羽擺手道:「今日一戰,足慰平生。從今往後,老夫再無動劍的興緻!」他道出「封劍」之意,眾人均是一驚。雲殊不敢再推,只得接過寶劍。

花無媸冷冷旁觀,忽地轉身向石陣走去,了情揚聲道:「姊姊且留步,了情有話要說。」足不點地趕了上去,與花無媸並肩走入石陣。啞兒見師父追上昔日情敵,怕她吃虧急要跟上,花慕容忙道:「小道長,這石陣古怪,我帶你進去吧。」啞兒也聽過天機石陣的奧妙,不敢違抗,隨在花慕容身後。

公羊羽嘆了口氣,正欲轉身,花清淵忽地橫身攔住,拱手道:「爸爸慢走。」公羊羽皺眉道:「怎麼?」花清淵道:「數十年來,清淵都沒能一盡孝道,這次爸爸來了,無論如何還請盤桓幾日。」說罷眼眶泛紅,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公羊羽嘆了口氣,將他扶起,黯然道:「該是我對你不住,多年來都沒能照看過你。」

他此話一出,無異直面認錯,知他性情者都覺訝異。雲殊喜道:「師父若肯留下,徒兒也當多留幾日請教武功。」公羊羽冷冷道:「請教什麼?你還用我教么?」他明罵實褒,脾性依然乖僻,雲殊唯有諾諾連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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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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