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懷中的女人

女人懷中的女人

正遇上趕集的日子,街頭熱鬧非凡,秀秀想起許久之前與離朱王爺有個約定,一起去帝都東頭吃餛飩,於是兩人先去吃了餛飩,吃多了有些積食,兩人又在街頭走了走,順便看看街頭的景色。

摺扇在她手中輕輕地扇,涼風在她耳畔呼呼地吹,秀秀覺得自己今日出門帶把摺扇真是個明智之舉,既能扇風,又很有風度,哪像離朱王爺那樣,曬得像朵嬌花似的,一臉的粉撲撲。帝都人膚色普遍白皙,可能與帝都人生活富有不事勞作有關,遠遠見着那些長得比較忠厚的,不是買菜的,便是外來的。

南蜀那個地方,雖然一年四季氣候溫潤,但是人們普遍長得黑,這與南蜀的主產業有關,他們靠買海產品為生,那些在南蜀不值一文的海魚什麼的,在帝都賣的死貴,這也是帝都外來的南蜀居民越來越多的一個原因。

南蜀除了海產,絲織業其實也很發達,這與當年的微生若蘭有莫大關係。若蘭善女紅,是以若蘭的那些後輩親戚們,為了跟她攀上些關係,都死命學女紅。這樣一個可笑的原因卻能帶動一個地方產業的發展,不得不說,微生若蘭的影響真大。即便早已香消玉殞,還能為世人所記掛,若蘭的死,也很值得了。女人就要死得其所,這一向是秀秀的追求。

兩人在一處小攤位旁遮陰,日上中天,狗都知道找個地方躲起來吐舌頭,人更不可能那麼傻。「咦,這是什麼東西?」秀秀拿着一塊像衣服不是衣服,像布不是布的東西,嘖嘖稱奇。

「呀,這是東洋人的玩意兒。」離朱有些幽幽道,拉着她在一處涼棚前喝了幾萬涼茶,休息片刻,又順着林蔭道繼續前行。街頭的梧桐高大茂密,枝葉隨風輕搖,靜靜的。

一陣濃香撲鼻而來,秀秀暈了暈,走到脂粉攤前看了看,對離朱道:「我要買這個。」秀秀指著一盒胭脂叫他,攤前聚集了好些年輕的姑娘在試用,好像很好用的樣子。這種東西她從來沒有用過,想買一盒試試。胡律一向說她是土包子,她也想不那麼土包子一回。

「你確定你現在是個女人?你還記得是來幹嘛的?」。離朱附在她耳邊,輕輕道。其實他們這樣的姿勢也挺惹人遐想的,秀秀輕輕哦了一聲,乖乖放下。

馬車呼嘯而過,將熱風劈成兩半,又猛然合作一處,秀秀額前的發揚了揚,她伸手理了理,有些憤怒道:「這是趕着去投胎么?橫衝直撞的,一點也不遵守交通規則,金吾大人是還沒睡醒么,也不出來管管。」秀秀罵完之後又有些覺悟,今日旬休,金吾大人可能真的還沒睡醒。

像他們這種京官,其實真的很好,除了旬休,還有不少補貼。前些日子南蜀上供了一批不錯的絲綢緞子,她作為京中唯一女官,便得了這個福利全部領回去了,趙喻很是大方。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卻那疼痛的幾日,其實都過得挺好。眼前看韻姐的婚期將近,屆時她送個什麼禮物給她,祝他們百年好合呢?這是件比較糾結的事兒。

這個禮物一定要有新意,又能體現她的心意。綉個鴛鴦枕吧,她手拙;送對鴛鴦杯,又怕一不小心打碎。此刻她腦中除了鴛鴦,還是鴛鴦。女紅她一向不會,除了會背經文,也沒有多大長處,難道要她在他們大婚的那一日,發誓似的,表個決心這輩子要以他們的幸福為重,絕不做那拆散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多麼痛苦的誓言啊,打死她她也說不出口。

秀秀回頭望着身後的離朱,他到時又送個什麼禮物呢?要不要先跟他商量一下,以免送重了呢?離朱王爺這麼有情趣,一定想的比她多。其實無論送什麼,都會讓人很不開心的吧,自己不開心,別人亦不開心,那還不如什麼都不送。

入朝做官已有幾個月,朝堂上氣氛微妙,百官話中有話,面上笑臉相迎,暗裏爭鋒相對,這種看不見的勾心鬥角,才叫人傷腦筋。爹爹說許多事情不能用看,要用心。這是爹爹對她說的最高深的一句話了,至於怎麼用心,秀秀有些自己的考量。

她剛入朝政,諸事不了解。不了解便要慢慢去了解,而了解一些事情的最好辦法,就是了解事情秘密交談之地,這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酒後吐真言,許多事情,都是因為醉酒才被發覺的;許多姦情,也是醉酒之後被拆穿的。而醉酒最好的地方,就是紅樓。所以秀秀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紅樓。

那一日她劫走了溫柔香,火燒了鎖春苑,這是件不小的事情,加之那晚回去遇見了胡律,胡律應該早就懷疑她了,不過他什麼都沒說,他的心還是向著她的。她做的那些事兒,趙喻貴為一國之君若是想了解,自然也會了解,但是他不屑,這才是最讓秀秀傷心的。朝廷有政令,白日不得宣淫,但世道就是這樣,總會對某些特權階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她帶上離朱王爺的原因。

離朱王爺喜歡逛花樓這個喜好,她是私下裏聽胡律說的。胡律總是這樣,私下裏透露給她許多事情,但是他什麼也不會做,就等着你往裏跳,他在一旁笑。胡律原本對做官這件事情沒什麼想法,但是他做官之後,很有派頭,拿捏得很有準頭,他戴上官帽,竟真的一五一十規規矩矩做官來了,與以前那個風流倜儻的狐狸君完全是兩樣。秀秀又想起娘親的話:「他這麼要死要活,究竟是為了什麼?」

「嗯,這大概是宮裏出去採辦回來的車,宮裏的那位溫美人兒要吃桂圓,四哥就順了她的意。」離朱似是有些無奈,打斷了秀秀的猜想。

「難怪這麼囂張。」秀秀回過神,磨了磨牙。溫相這個人,一向不懂得低調,做官做了這麼久,高調了這麼久都沒有被幹掉,很是有些本事。

「這位溫美人兒可厲害了,前幾天就拆了宮裏搭戲的台,宮裏的台都敢拆,確實很囂張。」離朱也磨了磨牙,不知道他老娘喜歡聽戲么?這美人兒太傻了,得罪誰不好,得罪他老娘啊!

「那你四哥豈不是很累?」秀秀嘲諷地一笑。都說女肖父,溫相高大壯實,與胡相爹爹站在一起,爹爹實在有些小鳥依人,如若沒有發生變異,那麼他的女兒……嗯,厲害。

「他呀,每天都很累。」離朱嘆了口氣,日理萬機,算不算累呢?可能是身體累,也可能是心累。

「要我說陛下也太壞,還要靠美人來……」秀秀還未說完,就被趙離朱狠狠捂住嘴。

「丫頭,你不知道禍從口出么?」離朱四下看了看,放開她。

「哦。」秀秀無意趣地點點頭。還好還好,她時常這麼一氣憤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口無遮攔。

「說起來我那四哥也真是壞,他竟然打發他弟弟我去鄉下收稅,那麼遠,那麼偏,我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他親弟弟了。」離朱笑了笑。

「我猜想鄉下一定有不少姑娘給你送香帕吧。」秀秀瞧着他一副得意的表情,明明就跟樂意,偏偏還說人家壞。

「哈,被你看出來了。」離朱嘿嘿一笑。

「你那四哥,是不是也經常來這種地方喝酒啊?」秀秀也覺得沒什麼可以問的了,就隨便問道。

「他呀,」離朱想了想:「他不常來。不過最近來了位絕色美人兒,他偶爾也來坐坐。」離朱說完瞟了瞟她。

「哦,是么?」秀秀眼波微轉,若有所思。

兩人正這樣說着話,走到了目的地。帝都的建制其實很有意思,城南有座鎖春苑,城北有座遺夢園,都是帝都頂有名的紅樓會所。兩座樓子南北對立,你不放過我,我不放過你,私下競爭很激烈。不過無可爭議的,生意都挺好,這也從側面反映了,帝都人都有錢。

秀秀望着門前的匾額,遺夢園幾個燙金大字映入眼帘,好似比鎖春苑更氣派一些。秀秀駐足望了幾眼,心裏一陣嘆息,於是嘆息出了聲:「這地方不會就是你們家開的吧?有錢人就是好。」

離朱笑笑:「雖然不是我家開的,不過也是有錢人贊助的,台柱子很硬實。沒見過這裏面唱戲的吧,唱功也是不錯的。」

都是些高官的秘密會所,怎麼會不硬實?秀秀望着門匾感嘆:「這名字倒是真起得不錯,遺夢啊遺夢,男人可以彌補娶不著漂亮姑娘的遺憾,女人可以圓了嫁不著有錢人的遺憾。就是可惜夢醒了,什麼都散了。金錢也散了,青春也散了,什麼都散了……不過是一場夢啊一場夢。」

「好了,夢醒了,我們進去吧。」離朱輕輕推了推她,拉着她走了進去。

……

「趙公子今兒個可來了,姑娘們可都想着您,天天念著您呢?」樓子裏的老女人堆砌滿臉油油的笑,討好道。院子裏孟浪之風肆意吹拂,與鎖春苑相差不離。

「你以前天天來啊?」秀秀憋笑的眼神似乎在問。

「咳咳……」離朱尷尬地笑笑,其實也沒有天天……

「喲,這位俊俏公子是誰?第一次來吧,想要位什麼樣的姑娘?跟媽媽我說一聲,包你滿意。」那老女人曖昧地笑着對秀秀道。

「這樣啊……」秀秀思索一陣:「我要你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說完亦笑了笑。

「我們這兒的姑娘個個都漂亮。」老女人身量敦實,一說話,全身的肉一抖,一陣波濤洶湧,將秀秀給嚇著了。

「那,那就新近來的那位絕色美人兒。」秀秀輕輕咳了咳,離得遠些,老女人這個氣場太強,她有些受不住,不過這個美人兒她今天要定了。

「可不巧了,那姑娘今日身子不適,不能接客。要不就紫櫻姑娘吧,紫櫻姑娘也是極好的。」老女人說道。

「那,那就她吧。」秀秀有些可惜道。其實要誰也不所謂,只要能打探到秘密,她能說她知道溫相也在這裏么?那老男人,一把年紀還不安生,他還想鬧哪樣?至於她執意要的那位美人兒,不過想看看趙喻喜歡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罷了。

「那趙公子呢?還是白汀姑娘?」老女人對着趙離朱道,言語殷切,看來大家都很熟。

「嗯。」離朱點了點頭。

「您悠着點啊。」分開的時候,秀秀朝他曖昧一笑。

離朱搖了搖頭,「悠着點的人是你吧,你可別玩過火了,雖說哥哥我可以救你……」

「……」

……

遺夢園是一座大院子,從外不見得,入了里內,簡直又是一方天地。

遺夢園的設計,可謂別出心裁,假山池塘,亭台樓閣,佈置講究;一草一木,一靜一動,皆有生氣。這便是被錢財砸出來的高級會所啊!穿過亭台軒榭,花牆和廊坊相隔,景緻愈加深郁。

秀秀被帶去的這一處,是牆壁上雕有鏤空圖案的的木屋。南窗四扇,翠簾微挑,屋內女兒家正垂着眼帘,凝眸注視手中的團扇,一股濃烈的花香在空氣中消散。不過就是來嫖個那什麼,還搞這麼隱蔽,真是講究的不像話。

都說聞香識女人,這話確實不錯,那些高貴的香只因貴婦所有,而那些淡雅的,又是高潔君子所愛,只有紅塵女子,才會調如此濃烈的香了。

此情此景,如何想都該是富貴人家小女的閨思,為何是風塵女子幽怨的輕笑?秀秀想,世間原本就有一種突兀的美,因為有了遺憾,才會讓人更加憐惜。紅樓中的女人,也讓人很是疼惜。

門被輕輕扣上,女子皓腕藕臂,拉着她進了屋,氣氛不慍不火,開口有些困難。易容換裝的秀秀表現出了她作為「男人」最真的「本色」。什麼叫做「逢場作戲」?,就是秀秀這個樣子的。

木屋內陳設整齊,精緻的男女逗趣之物應有盡有;佈局簡單又奢靡,自高大的橫樑到小巧的木梳,全是上好的木器珍品。楠木琴架上七弦靜置,女子嬌顏動人,媚眼斜飛,此情此景,首先應該來點什麼情趣吧。

「美人兒唱支小曲兒來聽聽?」秀秀曖昧道,接過美人兒手中的團扇,挑起她的下巴,神情放蕩不羈。不知道胡律調戲別的女人的時候是不是這個樣子的,反正胡律調戲她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奴家,奴家只賣身,不賣藝。」美人兒羞怯地道。

「啊!」秀秀靈台劈過一道閃電,差點將她劈暈在當場,她癱在楠木椅上一愣一愣的。美人兒說:「賣身不賣藝!」這地方的美人兒,有見識,有膽色,夠意趣,是男人都會喜歡!難怪趙喻也會來!不知道胡律來不來!既然離朱王爺都來,胡律是他的好友,肯定也來!男人真是壞死了!

美人兒蓮步微移,向著她款款而來。水蛇一樣扭動着腰身,眼看就要纏上她。秀秀心中一陣噁心,定了定神,心道:還好我是個女人!這種連女人都把持不住心動的女人,叫男人怎麼辦!

秀秀閉了閉眼,把心一橫,挑逗道:「美人兒是想舒服地躺下,還是痛苦地躺下?」說完又故意挑了挑眉,雙手在紫櫻姑娘腰上一掐。

「啊……」一聲銷。魂更勝銷。魂的媚叫,聽的秀秀恨不能一把掐死自己。她單知道男人懷中的女人會如此放浪,不知道女人懷中的女人亦可以如此放浪,讓她一顆不怎麼純潔,卻又很純潔的心,從此扣上一個大大的污點,這麼不要臉的事兒,一定不能讓胡律知道哇。

美人兒嬌笑道:「奴家,奴家自然,自然是想舒服……不過,不過公子讓奴家痛苦……奴家自然,自然也是願意的。」好好的一句話,在那位紫櫻姑娘說來,就像長河之水那樣長,美人兒說完又忍不住掩面一笑,含羞帶怯,很嫵媚地搖晃了下肩膀。

秀秀一陣哆嗦,咬了咬牙,沉痛地問:「那就是說,不管是舒服地躺着,還是痛苦地躺着,你都願意?」她打了個冷顫,覺得如此下去,她一定要脫了衣服向她證明自己是個女的了!

「嗯。」那美人兒羞了一羞,眼風溫軟,嬌嗔輕言。「公子您真是,真是羞煞人家了。」

「那就痛苦地躺着吧。」秀秀裝不下去了,一個手刀劈暈了她。

「叫你胡思亂想!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沒逼你。」秀秀本來還想着,若是她說舒服地躺下,就跟她好好商量,借一下衣服的。秀秀可惜道,又邪惡一笑。「美人兒,我可要脫你的衣服了哦,我可要佔便宜了哦。」

秀秀利落地扒下美人兒的衣服,又脫了自己的衣服,再穿上她的衣服,胡亂在臉上添了幾筆,端起一旁的糕點,轉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風,風還有些大。只見院中紫影一閃,她利落地閃進了離朱的房間,房中美人兒驚嚇地張了張嘴。

「白汀,你先出去。」離朱溫柔地對一旁的美人道。

美人略一施禮,不情願地走了出去,回頭對秀秀瞟了一眼,秀秀亦對她瞟了一瞟。

離朱對於秀秀的出現很是驚訝,雖然先前料到她來此處的目的肯定不簡單,但是不想這麼快就來找他,難道是做了什麼壞事兒,行跡暴露了?

「你怎麼來了,還穿着別人的衣服,畫這樣濃艷的妝?」離朱拉過她,臆想塞滿整個腦子。此刻的秀秀,饒是他,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吧。

「你猜猜我剛剛看見了誰?」秀秀摸了摸他的額頭,對此刻他的表情有些狐疑。這個表情,就是那一日她閨房中一番精心打扮,胡律望着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表情。看來男人的品味都差不多,長她這樣的,果真沒有男人喜歡么?

「你看見了誰?」離朱握住她的手,緊緊盯着他,眼底有更深的思緒暗涌。

「你哥哥。」秀秀抽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所以你門也沒敲,就逃進來了?」離朱看了看外面,微微敞開的軒窗外,薔薇花正迎風展笑。

「哪有,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秀秀亦朝外面看了看。這世界真小,明明這院子這麼大,怎麼一不小心就瞧見他了呢,不知道他瞧見她,會怎麼想她,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個放蕩的姑娘吧。

努力想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現,奈何適得其反。明明說好要幫他,指不定給他惹什麼麻煩,他一定很討厭她吧。

「你找我做什麼?」離朱關上窗,又將門拴好,才一本正經打量她。

「勾引你……」秀秀似不好意思紅了紅臉,粉撲撲的臉蛋染上一絲狎蹙,朝他勾了勾手指。

「……」這個女人,還用勾引么?他早已失魂了。

秀秀望着他無動於衷的表情,又想起胡律的話,胡律說她不是離朱王爺喜歡的類型,那這裏的女人,就是他喜歡的類型么?秀秀四下瞄了瞄,此間並不似她先前的那間,這間屋子,陳設極其簡單,只一張案幾,一架琴,一方硯台,一盞屏風,除卻其他小桌小凳,別無他物,甚至連一張床都沒有,若是想做些什麼,也太不方便了吧。這太不正常了,秀秀有些瞭然道:「別告訴我,你來這裏,只是彈彈琴,聽聽曲兒。」

「你以為呢?」離朱倒過一杯酒,輕抿了一口。

「總該享受享受啊。錢又花了,人沒碰著,付出與回報不對等,這多不划算啊。」秀秀拍手道,這簡直比胡律還暴殄天物啊,都是有錢的敗家子!

「你理解的享受是什麼?」離朱挑眉問道。

秀秀不答,還在搖頭中沒回過神。「多可惜啊。」不知道是錢可惜,還是人可惜。

「有多可惜?」離朱點頭問她。

秀秀精明一笑:「要不你把錢給我,我請你喝酒。」請他喝自己釀的酒,那這筆錢就歸她了。雖然做官每個月的俸祿也還不少,但誰也不會嫌棄錢多的吧。

「除了喝酒以外,我不介意做點別的。」離朱曖昧地瞟了瞟秀秀,將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裏。

「別鬧,我知道你沒那意思。」秀秀跳起來拍了拍他的頭:「不然你這會兒就不該還在聽琴了,你府上可是一位夫人都沒有,怎麼,難不成你想打光棍啊?我終於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為什麼要一個乾女兒了,因為你實在太不孝順。雖說光棍沒負擔,但總歸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你不是常誇自己長得好么,好男人就要一個好姑娘來配啊。」說是這麼是說,其實秀秀覺得,一個人也挺好,就像她這樣。可是韻姐怎麼辦呢?一入宮門就回不了頭了。

「這不是在等着你?」離朱戲謔道。

「你廢話,趙離朱。你不願意說,我來幫你說。你不娶妻,是因為你心裏已經有了別人,但是這個人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愛的人只有她一個,可是你別無他法,不想愛上別人,亦不想耽誤別人的青春,也不想哪天真的一不小心有了孩子是不是?」

「你四哥現在可還沒有孩子,如果他一直沒有子嗣,那麼你也不能有,因為你不想和他爭。左右他就你這麼一個弟弟,如若他哪天一不小心就去了,那麼只能由你繼承皇位,你不想,於是就裝作一副自己很無心朝政的樣子,事實上你也確實無心朝政。」

「可是你這樣不累么?你打算就這樣一輩子墮落么?喜歡的不能努力爭取,躲在這裏喝酒聽琴算什麼本事!如果真的想給她自由,那就先讓自己振作起來,你這個樣子,她能放心嗎?你知不知道,韻姐這些日子過得很是傷情?你知不知道,她時常跟我打聽你的消息,因為她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她常常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哭泣?可是你不聲不響,不聞不問,連個解釋都沒有,你還算不算男人!」

「你表面上很花,可其實你一點也不花,我從接觸你的第一秒,我就已經感受到了,你一直在偽裝,可是你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啊。是不是要韻姐來罵罵你,你才會醒啊。你以為你很了解她是么?你以為她比你好過么?她是女孩子,又是家中長女,身上有責任,不像你這麼灑脫。我不知道那天韻姐去見你,你都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之後她大病了一場,可是她什麼也沒說,亦沒有倒下,她在試着忘記你,忘記你帶給她的傷痛,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當面和她把話說清楚吧,我不想看到她那麼難過,亦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無所事事,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你比誰都在乎,你比誰都珍惜擁有過的感情不是么?」

秀秀一番話說完,頓覺口乾舌燥,她奪過離朱手中的杯子,猛灌了一口酒,辛辣堵在喉頭,真真難受,她今日對離朱說這番話,其實也是醞釀了許久的。這番話,她早就想對他說了,也早想這麼對自己說了。早該對自己說,放手吧,放手吧,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很難過。誰又能真的一下子放下呢?也許趙喻還是喜歡她的,只是不若當年的情意了,一切都變了,感情中如果摻雜了某些世俗的東西,就貶值了,也不純粹了,早就不是原來的追求了。

秀秀想:我們所追求的,可能永遠也得不到,而我們得到的,卻已經不是原來的追求。那些失去的東西,再也追不回來了啊!人總是在追求中,失去某些最珍貴的東西,這是人的劣根性。

離朱被秀秀如此一說,一下沒回過神,他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望着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他覺得自己以前好像小看了她,或者一直不敢相信她有如此的能力,竟然能看清許多自己不想承認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恰好也是她擁有的東西。秀秀,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內心,又藏着什麼秘密呢?他忍不住想要去了解,想要去探尋。她的秘密,藏得很深。

離朱接過杯子,雙手攀上她的肩,神情嚴肅地問她:「秀秀,既然你覺得我不應該如此,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呢?告訴我秀秀,我應該怎麼做?」

秀秀噎了噎,如果她能知道方法,應該早就忘了趙喻了吧。情傷果真是世間最難治癒的傷,難道真的只有時間來治癒了么?

時間,果真是最折磨人的東西。時間,總是在想念的時候,走的尤其慢,抽絲剝繭般,讓人體無完膚。

氣氛有些冷,冷的有些可怕,其實兩人都懂,再這麼說下去也無濟於事。人似乎就是這麼犯賤,不見棺材不落淚,不跳黃河不死心,愛情不是毒瘤,不能狠狠心,一刀切了了事。

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離朱半開玩笑地道:「秀秀,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秀秀回過頭,微微一笑,亦問他:「離朱王爺,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離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

秀秀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春。」

然後兩人默契地笑了。果真是天涯好知己。

當兩人笑得夠了,說的累了,離朱問她:「秀秀,你會不會彈琴?」

「**么……?」秀秀笑了笑,望向一旁的古箏。剛剛進門時,那個叫白汀的姑娘,似乎就是在彈琴。秀秀見過的女子,都身懷絕技各有所長,惜雲嫂子會煮茶品茶,韻姐能歌善舞,也會繡花,至於娘親,她一向吹噓的厲害,要說到最擅長什麼,可能就是自我吹噓吧,娘親是秀秀見過的,最不拘小節的女人。再說那些胡律的紅粉知己,也都有各自的喜好,要麼會寫詩,要麼會作曲,要麼也會彈琴。

至於秀秀自己,她一向懶散慣了,當年趙喻教她吹笛,她亦沒有認真去學,大概也不怎麼會了吧。這個年代,女人沒有一技之長,實在很難立足。像紅樓一類的女子,如果不是長得媚眼,不是會勾引男人的把戲,恐怕也活不下去吧。

女人,在男人看來,真的只是個生活的調味品吧,秀秀有些悲哀地想,即便如此,她御史大人也絕不會就此退縮。女人絕不會只做依附男人生活的傀儡,生活要笑,但絕對不是假笑,而是真心實意。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離朱驚訝地望着她。從一開始見到她,她就不停地帶給他驚訝,和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定不會煩悶吧。胡律如此護着她,將她該做的都包攬了,一定是對她動了心思吧。其實胡律那人挺好,也挺配她。至於四哥,還是兩兩放過的好。

「不就是調素琴……?」秀秀走到案前,用力撥了一下琴弦。做大事的女人一向不拘小節,她是不會在意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的,自己開心最重要。她本來就是個悲催的人,如果連這點權利也剝奪了,那她的生活還有什麼樂趣?

指尖在琴弦上輕輕劃過,劃出幾個顫音,聽的人心裏戚戚然。「對人彈琴么,不會。對牛彈琴就會。」秀秀輕哼一聲。

噔的一聲,一陣轟鳴在屋子裏迴響,琴弦的銀絲抽打着指腹,磨出一條血痕。秀秀權當沒看見,而一旁的離朱,卻看得很清晰。

「秀秀,你……」離朱心疼地接過她的手。明明是細膩小巧的一雙手呢,不知道好好珍惜。秀秀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明明在乎的緊,卻又那般倔強,可真叫人心疼。

「沒事兒,又不疼。」秀秀搖了搖頭,再疼的都經歷過,這點算什麼?

「女人,能不能不要對自己這麼狠?」離朱半是責備,半是疼惜。

「也沒有多狠。」秀秀看了看,吸了吸手指,「彈琴不會,吹簫還是勉強。」她拿過一旁的玉簫。

「你的手……?」真的不疼么?是疼了,卻不想說罷了。

「放心,沒事兒。」秀秀不在乎地擺擺手。以前她跟趙喻學習吹笛,她一向不認真,以為他一直在身邊,總有一天能學會。許多事情是不能拖的,因為時間來不及,如果可以,當年她一定抓緊時間,把想和他做的事情,一齊做完。可後來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想做的,只是很想與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無論做什麼都沒關係。只要他在身邊,她就會很開心。

簫聲本就凄涼,被她這麼一吹,生生貫出些悲愴。心聲被簫聲感染,她悲從中來。明明就是無中生有的一些事兒,偏偏就觸動了心弦。秀秀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學會了吹這個要命的東西,有些情緒積壓在心底還好,一旦釋放出來,就像洪水猛獸,蝕骨咬心,再纏綿動聽的曲子,用蕭聲詮釋出來,都會給人空落的惆悵,就像一間沒有邊際的屋子裏,只有你一個人凄聲哀唱,再撕心裂肺,可是有誰知道呢。

秀秀覺得自己對趙喻的感情,就像是埋在心口的一顆雷,只要稍稍一碰,就會天翻地覆。這種控制不住的情緒,壓制不住的**,就是她對趙喻全部的感情。這種求而不得的滋味,真的只能忍,忍不住也得忍,實在忍不住,就對自己狠心吧。

……

趙喻原本從不光顧這些風流場所,自從溫相的小兒子被劫走之後,他就微微上了心,許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範圍內,他都可以不干涉。

今日他是跟着秀秀過來的,每到旬休之日,或是自己不忙,他就去她府上看她。她說不喜歡那個名字,他都隨她。他很想她,一看不到她,他就開始想她。想看看她平日都做些什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過得很好,可是每次走到門口,他又退卻了,沒有勇氣走進去,怕驚擾她,怕她給他冷眼,怕他走進去,她看着的卻是別人。

他想給她最完美的,可是他辦不到,這是一個君王的無奈。辦不到,那就放手,可是他不忍放手。他跟着他們一路過來,看她進了別人的房間,關上的門,就是兩個世界。三年,真的又是兩個世界了么?趙喻一個人悶悶地喝酒,凄涼的簫聲繚繞心頭,心緒有些煩亂,有些難受,有些難堪。

侍衛在一旁小心斟酌著,問了一句:「陛下,要不要也找位姑娘來解解琴意?」

「好。」第一次,他毫不猶豫點頭。

像是以前,他是不屑要人作陪的,可是今日……他突然覺得,有這麼個地方也是好的。

……

「快別吹了,太凄慘了,怎一個慘字了得。我還真想不出來,你是遭受過多大的罪啊!」離朱奪過秀秀手中的蕭,很難想像,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這些,他突然就很想去了解,很想去在乎。

「我這不是好好的,能遭多大的罪?只不過路太彎,太難走。」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向了何方。

「那就別走了。」離朱從後面抱了抱她。

「怎麼,你要養我啊?」秀秀捏了捏他的臉。離朱王爺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有何不可?」離朱按住她的手。如若可以,就將她當做妹妹吧,他老娘正好缺一個女兒。

「你認為我需要你養?我記得你雖然是個王爺,但是你從來不務正業,我雖是個女官,好歹也搖搖筆杆子,閑時幫人寫個字抄個書什麼的,收入也算不錯。」秀秀毫不留情打擊他。不是真的想這麼說,其實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女人,不要這麼強勢。」離朱自然知道她的想法,這個女人,就喜歡耍嘴皮子,果真是個刀子嘴。

「……」怎麼會是強勢呢?只是一個人走着習慣了,不需要別人的肩膀。其實有個肩膀靠靠多好啊,就是靠着另一個肩膀,需要多一段的時間去適應,而且搞不好會走老路,原路迂迴。能夠自己一個人走的路,就一個人走吧。

「話說,你這媚術怎麼煉成的,嗯?」離朱將頭擱在她肩上,曖昧地道。

秀秀回過頭,媚眼一眨:「我哪裏需要練就,明明就是渾然天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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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貨夫君,今晚上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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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懷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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