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和過往告別

第八十八章 和過往告別

「容秀,幫我個忙。」

顧留白剛想去找陳屠說兩句,就看到容秀營帳里探出頭來。

「幫什麼忙?」

容秀馬上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了,心想難不成自己的機會真的來了。

「今晚你們幫我盯一下那株棗樹,看看到底誰取走了樹下的東西,我怕真正缺錢的那個反而沒拿到。」顧留白輕聲道。

「啊?就是這麼…」容秀頓時有些失落。

顧留白微微一怔,「那你以為是幫什麼忙?」

「沒什麼,本郎兄放心,一定不會合眼的。」容秀白皙的臉上頓時浮現一層紅暈。

藍姨啊藍姨,看你今天行不行。

顧留白得意的一笑。

他方才原本準備再往那株野棗樹下放些錢袋子的,但轉念一想,他卻是拿了一把比較沉重的長刀出來。

這把長刀的刀把是純金的,那肯定十分值錢。

之前那柄寶劍也不輕。

他就想給藍姨加些難度,看她今晚能不能在這些世家子弟的眼皮子底下拿走一件。

「顧凝溪讓我們幫忙盯着那株棗樹,看是什麼物事來拿的…他今晚做什麼去?」華琳儀聽到容秀的告知,臉色有些古怪起來。

「終於和本郎兄說上話了。」都過去半個時辰了,容秀的臉還是紅的。

她思緒都變慢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說和裴雲蕖出去散心,日出前就會回來,讓我們不要離開營區,不要探究他們的行蹤。」

華琳儀心中充滿說不出的情緒,似乎是嫉妒。

但另外一種情緒很快壓過了其餘所有的情緒,「他說怕真正缺錢的那個反而沒拿到…難道他的意思是這邊真有鬼,還不只一個。」

容秀笑吟吟的輕聲道:「我心裏有鬼。」

「……!」

平日裏華琳儀肯定讓她有多遠滾多遠了,然而今日不同,她猶豫道:「容秀,晚上你別到處亂跑,就在我身邊。」

容秀隨口道:「為什麼?」

華琳儀糾結道:「有鬼,我害怕。」

「好你個華婊婊!」容秀冷笑起來,「你好的不學,卻學了這一招,不過琳儀你學岔了,本郎兄都不在,你在我面前學有個奶用!」

「江婊婊她們是假怕,我是真怕。」華琳儀鬱悶至極。

她本來一點都不怕,一點都不信鬼神之說,但昨晚她睜眼的剎那就看見半個人飄了過去…她怕死了。

三輛馬車緩緩駛出了營地。

華滄溟用黑色的眼圈凝視着黑夜。

他也怕死了。

註定無法入眠,怕今夜猝死。

「表哥,沒事的。」周驢兒笑嘻嘻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他們能有什麼事?

到明天早上有事的又是我。

華滄溟悲憤的看向前來親近親近的周驢兒,「凝溪兄,他們又要去做什麼?!」

周驢兒笑嘻嘻的輕聲說道:「表哥,有人會殺他們,但他們沒事的,殺他們的人會有事。」

「有人殺他們,裴雲蕖都和他在一起,誰敢殺他們?」華滄溟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

周驢兒笑道:「要殺他們的人又不知道十五哥的厲害,又不知道裴雲蕖和他們在一塊。」

……

徹底和過去的人生告別?

林以一靠在馬車車廂上,咀嚼著顧留白的這一句話。

她隱隱覺得,顧留白說這句話有着很深的含義。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如厲鬼在林間穿行的凄厲破空聲。

咄咄咄……

車廂壁不斷震動起來。

即便箭矢沒有射穿夾層內里的鐵板,但那種衝擊還是讓她的頭皮有些發麻。

矇著臉的顧留白和裴雲蕖並排站立在第一輛馬車的車廂一側。

拖曳著三輛馬車的戰馬,在一剎那就已經被射殺,刺鼻的血腥氣在道上急劇的擴張。

上百名身穿黑衣的漢子從四周的密林間衝出,潮水般涌了過來。

林以一剛剛鑽出馬車車廂就看到如此肅殺的一幕,呼吸頓時一滯。

「你的劍。」

顧留白將影青遞給裴雲蕖。

「混賬東西,我送出去的東西,難道還能要回來?」裴雲蕖冷笑了一聲。

這顧十五給她喝的藥酒絕非凡物,此時她體內臟器之間的細微傷口都似乎在不斷的湧起火焰,她渾身都燒得難受,似乎每一絲血肉都在提醒着她,要儘快動起來。

「那你用這把刀。」

顧留白順手就將那柄原本是血紅色的彎刀遞給了她。

也不知龍婆讓胡老三施了什麼手腳,現在這柄血紅色的彎刀變得黑沉沉的,表面還浮滿銅綠色的斑紋。

這把刀雖然不凡,但和影青相比自然還差著一截,他當然是賺到了。

既然胡老三精通這種手段,那或許讓他給影青做點手腳也是不錯的選擇。

「什麼東西這麼丑。」

裴雲蕖極其嫌棄的接過彎刀,但一上手,她就感覺出了這把刀的特殊,「先湊合用吧。」

聽着他們小聲的對話,渾身都已緊繃的林以一生出極為怪異的感受。

這兩個人彷彿不是置身在殺場之中,而是在烤火閑聊一樣。

也就在此時,顧留白轉頭沖着她笑了笑,笑得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齒。

林以一渾身一震。

她明白了顧留白那句話的意思。

這是他送給自己的一場告別。

並非默默無聞的告別。

裴雲蕖手中黑沉沉的彎刀突然亮起,那點點銅綠色的斑紋饑渴的吸吮著裴雲蕖體內逸散出來的真氣,然後閃耀出了金光。

一片片金色的花瓣飄滿刀身。

如此華麗?

顧留白覺得這大大超出了自己的認知。

原以為是刻意做舊般做上去的普通銹跡,未曾想竟然還帶着如此的效用?

裴雲蕖在黑沙瓦時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但她今夜身體里有一團火需要發泄,她第一個就朝着最前面的那個黑衣人沖了過去。

一聲戛然而止的厲喝!

陌刀長直的刀鋒從裴雲蕖的頭頂掠了過去。

裴雲蕖弓著身體從刀下掠過,一刀斬在了黑衣人的臉上。

黑衣人連她的眼眸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半張臉便直接離開了身體。

鮮血和腦漿瞬間鋪滿他剩餘的半張臉。

「跟着我。」

在林以一想要嘔吐時,顧留白的聲音響起。

他的背影就像是黑色的山,遮住了她眼前的血腥。

就在這一剎那,她突然理解了江紫嫣前後為何有那麼大的變化。

眼前這少年的背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磐石般穩定。

可以擋住所有風雪,甚至連天塌下來,他似乎都會擋在那裏。

裴雲蕖不停揮刀。

在長安殺人一定要有理由。

尤其要殺的都是唐人的時候,她就會下意識的去思索這個人該不該殺,能不能殺。

但此時她突然明白顧留白想要她明白關外最為質樸的道理。

誰想要殺你,那你就砍死他。

不管他是誰。

這些黑衣漢子雖然驍勇,但大多數甚至不是修行者,他們根本沒有學習真氣法門的機會,他們兇悍的衝到裴雲蕖的面前,但他們揮刀起來,在裴雲蕖的感知里就像是慢動作。

她的刀無論往哪個地方砍去,每一道刀光閃現,就會砍倒一名對手。

衝到她身周的黑衣漢子就像是樹桿依次倒下。

鮮血、碎肉、腦漿就像是泉水一樣噴涌在她的身上。

突然之間,一名黑衣漢子從車廂頂上跳落下來,厲吼著揮刀朝着林以一的頭顱斬去。

顧留白一反常態,他身體里的真氣急劇的流動起來,手中的影青因為真氣的灌涌似乎瞬間膨脹起來。

他橫轉劍身,準確而輕鬆的拍在了那名黑衣漢子的身上。

細小的劍身似乎瞬間化為了千鈞重鎚,那名黑衣漢子的身體瞬間產生了肉眼可見的形變。

一聲如擊重革的沉悶巨響!

黑衣漢子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被拍飛了出去,飛回了車廂的那邊!

所有悍不畏死衝來的黑衣漢子驟然停步,他們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稍顯瘦弱的少年,無法想像他那輕輕一揮竟然能迸發出如此非人的力量。

林以一的呼吸徹底停頓了。

她身體里的恐懼都似乎被這一劍拍飛了出去。

「這只是六品上的力量,不到七品。」

顧留白一劍拍飛那名黑衣漢子,緩緩收劍,平靜的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六年,只要你能修到六品上,至少在幽州到關外,沒有多少人能輕易殺得了你。」

林以一緊抿著嘴唇。

她一時沒有回話。

「真正強者,註定寂寞。」

顧留白突然想用梁風凝的刀法了。

他大步跨出,以劍為刀,左一刀右一刀,毫無花巧的瞬間砍倒兩人。

「退!」

「五十步弩箭!」

黑暗中有人疾聲發令。

退開,再用弩箭圍射,這的確是很好的選擇。

然而聲音同樣暴露了他的位置。

裴雲蕖沖入了黑色的人群之中,瞬間斬開一條血路,沖向外圍發令的那人。

也就在此時,和發令那人相對的方位,一名修行者如風掠來。

他身上灰色的披風兜著逸散的真氣,讓他的身體顯得無比的輕盈。

他背負着三柄劍。

左右腰側還各掛着一柄劍。

他的身上,一共有五柄劍。

顧留白一看就笑了,「這麼晚還出來賣劍嗎?」

林以一卻是將嘴唇咬出了鮮血。

這人叫做柳道人。

他身上常年帶着五柄不同的劍。

他是林家的大供奉。

這些想要殺她的人,是她的家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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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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