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名字

荀初不自覺的看了蘇墨雪很久，他下意識便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她，然而不過片刻，卻又不覺反應過來，猛然有些彆扭的撇開了頭，濃郁的香氣縈繞在他的鼻息間，荀初的動作掩去了他頗為不自在的神情，蘇墨雪只聽得見荀初略微顯得有些冷漠的低沉聲音。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話頓時說的蘇墨雪一噎，然而她看着虛弱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年人，便不覺什麼脾氣也沒有了，反而十分耐心的繼續對着荀初開口說道：「那我們交換，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你，你也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好不好？」

「我姓蘇，名墨雪，筆墨的墨，雪花的雪。」

少年人早不知在什麼時候，便已經悄悄地將臉又偏了回來，然而，卻仍然沒有將頭抬起，叫人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聽了蘇墨雪所說的話，荀初的表情卻是顯得有些茫然起來，不自覺的便詢問了一句說道：「蘇、墨、雪？不是叫作阿筍嗎？」

「哈？什、什麼？」蘇墨雪先是一愣，隨即便很快的反應過來，這個稱呼究竟是從哪裏來的，這不正是臨近和尚給她取的諢名么，「你從哪裏聽說……不、不是的，我本名叫作蘇墨雪，阿筍也只是與朋友之間玩笑，朋友替我取的一個諢名而已，並不是我本來的名字！」

荀初卻是這才認認真真的抬起頭來看着蘇墨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這才開了口，可是他口中所說出來的話，卻僅僅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唔，阿筍姐姐。」

蘇墨雪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在這一瞬間，心裏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她其實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生氣的情緒，首先，諢名這種東西，從沒有你只許一個人叫，便不許旁的人再稱呼一聲這樣的說法，除非你與那人關係十分親昵，故而你們彼此之間，便是與旁人不同的，有些獨屬於彼此的小昵稱，卻是也屬正常。

然而，蘇墨雪卻是南宮軒的妻子，可是這個稱呼卻是她與明鏡和尚之間的，若說是專屬，倒顯得蘇墨雪與明鏡和尚的關係過於親密了。

這邊是很不合適的了。

所以，倘若是荀初知道了這個稱呼，又想要這麼稱呼蘇墨雪，並且荀初這麼稱呼蘇墨雪時，是並沒有帶有惡意的，蘇墨雪就不太有理由去制止荀初這麼做。

再者說，在蘇墨雪的眼裏看來，荀初也就是個還沒完全長大的少年人，何況她也看得出來，荀初在叫她阿筍姐姐的時候，語氣的確是不帶任何惡意的，反而顯得有些別樣的親昵與貼近，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蘇墨雪心再怎麼敏感，也並不怎麼會因為荀初這樣的稱呼，而感覺到排斥。

或許因為已經是個做母親的人了，蘇墨雪的性情也都顯得較之以往要柔軟了許多，對於在蘇墨雪眼中看來，還能算得上是孩子的人，容忍度都可以稱得上是頗高。

蘇墨雪對着這樣的荀初，是完全生不起氣來的。

荀初卻是暗中觀察著蘇墨雪的反應，見蘇墨雪卻是一副似乎全然接受了的樣子，而並沒有感到生氣，也並未蹙眉，心頭竟然莫名浮起了一絲近乎雀躍的情緒。

蘇墨雪臉上的笑容十分柔和，她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也只是對着荀初說道：「算啦，你愛怎麼叫都可以。」

以荀初現在的年紀，在蘇墨雪的眼裏看來，也就的確和自己的弟弟沒有什麼區別，那麼荀初便是喚她一聲姐姐，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荀初卻彷彿見到了什麼新奇事物，然而他卻也是很會裝的一個人，他要掩藏自己情緒的時候，只要他想，旁人便輕易看不出來半點兒痕迹，他將自己的真實情緒深深的壓在了心底，將自己那些詭異的心緒，都嚴嚴實實的掩藏了起來。

他忽然坐起了身來，驀地湊近了蘇墨雪，然後緩慢的眨了眨眼，口中卻是這樣對着蘇墨雪問道：「阿筍姐姐，是你救了我么？」

蘇墨雪因着少年人的動作而微微一驚，表情也略微顯得有些茫然，不過，在蘇墨雪聽清了荀初的問話以後，整個人卻顯得有些猶豫起來，一時間竟然想不好，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回答才是。

倘若直接應下，雖然的確是在說着實話沒錯，可是卻容易叫蘇墨雪覺著不自在，她原本救人也就僅僅只是為了救人而已，而並沒有其他什麼多餘的目的，也更沒有想要得到任何的報答，在這樣的心態影響下，又朝着荀初這樣一張帶着些許親近與信任情緒的臉，要蘇墨雪坦然的說出這實話，反而叫蘇墨雪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倒顯得好像她是在邀功一般，說的太過坦然的話，就好像在說，是啊，就是我救的你，可是原本就是事實的事情，若是說的太過於扭捏，又似乎顯得哪裏更加不對勁起來。

而且還考慮到其他的地方，蘇墨雪想着想着，也不自覺的跟着荀初緩慢地眨了眨眼。

蘇墨雪救人是沒有想過其他更多的，也並不是非要認了自己這個救命恩人的身份不可，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馬上就要回到皇城之中的軒王府去了，去為自己的兒子南宮宵，籌辦南宮宵的周歲宴，在這樣的情況下，蘇墨雪肯定是有不短的一段時間，是不能夠再來到明鏡和尚這裏來的。

而且，有了昨晚她隱瞞其他人，只說自己獨自下山之時不小心崴了腳，以至於自己不得不在皇城郊外的皇家寺廟裏暫歇一夜，這樣的謊言存在。

不論是最後蘇墨雪堅持維護了這個謊言，還是終究對着南宮軒坦言了自己救人的事實，只怕蘇墨雪都是很難在短期內再次來到明鏡和尚這裏了，南宮軒可能會不太樂意蘇墨雪過來這邊。

雖然在有些地方，南宮軒其實並不太管得到蘇墨雪，可是蘇墨雪與南宮軒到底是夫妻，而且是關係真正親近的夫妻，而非什麼因為利益與協議結合的虛假夫妻，所以平時一些並不過火的事情，蘇墨雪樂意怎麼做，南宮軒願意寵着她，倒是也沒有什麼所謂，可是再這樣的相處模式下，相互的，蘇墨雪也並不能夠完全不顧及南宮軒的心情，只顧著自己任性吧。

並不是說不能夠恃寵而驕，一個人能夠恃寵而驕，也往往是因為另外一個人無止境的縱容，但凡事也都是有限度的，蘇墨雪很明白這個道理。

她是需要顧及南宮軒的，蘇墨雪也是真真正正在乎南宮軒的，如果南宮軒真正坦言說，他不希望再看到蘇墨雪過來明鏡和尚這邊，何況南宮軒原本就已經很有意見了，那麼，蘇墨雪的的確確是會考慮順從男工軒一段時間的。

就在自己這樣的情況下，倘若是蘇墨雪剛剛認下了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隨後卻又就此不來了，那麼在荀初面前，又是不是會顯得不太好。

而且，荀初留在明鏡和尚這裏養傷，不論是治療還是用藥，又或者是荀初的衣食住行，也全都是明鏡和尚所出，雖然明鏡和尚也為此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了一回，可到底東西都是明鏡和尚給的，而並非是蘇墨雪，蘇墨雪最大的貢獻，大概也就是發現了荀初，並且把荀初交給了一個能夠治好荀初的人而已。

這麼一想的話，蘇墨雪倒似乎也並沒有對於荀初有着多麼大的恩情了。

蘇墨雪的心中幾番猶豫，最終便也只是對着荀初回答說道：「啊……救你的人，不算是我吧，我也只是這會兒來給你喂葯而已，算起來，救你的人，不應該是收留你替你療傷的那個人嗎？」

「倘若照你這麼說，醫館的大夫收錢治病，便也能夠稱得上是一聲病患的救命恩人了，明明只是拿錢辦事的關係。」荀初的表情在蘇墨雪的回答出口以後，便是驟然間淡了下去，再次冷淡的撇開了頭，可是緊接着這十分叫蘇墨雪感到無措的話語過後，荀初的口中卻又是十分冷淡的吐出了兩個字來，「荀初。」

蘇墨雪先時還為着荀初的反應，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她本身這麼說，也是並沒有任何惡意的，並沒有想到會令荀初感到不悅，可是荀初後面緊接着說出來的那兩個字，卻叫蘇墨雪又是不自覺一愣。

她顯得有些遲疑，「嗯？什麼？」

少年人的表情顯得更加冷淡與彆扭起來，然而，他卻依舊是對着蘇墨雪再次重複了一遍，說道：「荀初，交換，我的名字。」

蘇墨雪這便反應過來了，荀初這是在回答着她之前所說的話，蘇墨雪說了，要拿自己的名字和荀初做交換，交換彼此的名字，荀初的反應也叫蘇墨雪的心放下了一些，她還以為，自己的舉止言行不適宜，讓人覺得不開心了，但是荀初既然還是願意和她交換名字，就讓蘇墨雪感覺到了，事情還並沒有那麼糟糕。

大概是有了並不太愉快的事情作為開頭，所以哪怕是荀初現在的態度，也並不會叫蘇墨雪覺得有多麼壞，她思索了一會兒要怎麼回答，然後才接了荀初的話，又對着荀初問道：「嗯……是、那兩個字呢？」

荀初只是在先前一瞬間，因為蘇墨雪的謊言，而感覺到自己的心裏面有些不舒服，但是他自己卻並不明白原因所在，也感覺到了自己這樣似乎顯得有些無理取鬧，所以便又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何況蘇墨雪對他的態度一直很好，一直十分溫柔，荀初也沒有辦法一直對着蘇墨雪冷著臉下去。

所以，儘管是心裏頭莫名的有些不愉快，荀初卻還是能夠耐下心來去回答蘇墨雪的問題。

「荀是姓氏，草頭荀，初是初一的初。」

蘇墨雪便了解的點了點頭，然後笑着回答說道：「嗯，荀初，我知道了，是個好名字！」

荀初頓時便覺得耳朵一熱，感覺有些燒燒的，好在有被頭髮擋住，蘇墨雪並看不清荀初突然紅起來的耳朵，荀初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感變化，也並不能夠發現，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他沉默了半晌，到底還是坦白的與蘇墨雪說道：「我看見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所以，不要再對我說謊了，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