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父之名的守候(6)

第22章 以父之名的守候(6)

第22章以父之名的守候(6)

青城揮十八年來要挑戰的不是現在的黃公子,而是那把龍椅,因為這龍椅代表了至高無上的皇權,古往今來從商成功者皆無好下場,他偏偏要扭轉這個局面,他不想世世代代活在皇權的陰影之下,他執著的用自己的能力向皇權宣戰,他要在皇權面前維持一個商人最基本的體面,這些他做到了,眼前的這個人,即使再有殺意,也奈何不了自己,他若動手,天下崩壞。

十八年,他的恨他的執念和他的信仰充滿了他的生活,所以他忘卻了某一部分的愛在悄無聲息地生長,等到發現的時候,突然覺悟到原來從前那個不擔心死後洪水滔天的他已經不在了,眼下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為了這最後一步,他走了十八年。可如今,他不再願意走下去了。

「你可以保山河,我可以離開。」他湊近了黃公子的耳邊,輕輕道。

「條件呢?」黃公子微笑道,他知道青城揮是個出色的商人,所以不會做賠本的生意。他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我要的離開,並非僅僅是離開。」

青城揮的眸子中褪去了一絲殺氣,眼神輕輕落在了唐果果的身上,定定地說:「條件便是青氏莊園和她。」他要幫她安排好他離開后的生活,青氏莊園里的任何一件都可以供她下半生衣食無憂,即使她不出嫁,這裏的一切都夠她維持原來的生活了,他現在只想安排好她的日子。「她不知道。」青城揮的聲音在提及唐果果的時候會自然而然的變得柔軟,補充道,「我從未告訴過她她父親的死因,所以她不會找你報仇。」末了他的聲音有些自嘲,「她只是個小姑娘。」

青城揮想得很明白,若自己被殺了,作為一手養大的唐果果怎麼可能逃得過。若殺了皇帝取而代之,那麼自己會有更多的敵人,誰都知道唐果果是他的軟肋,他不擔心軟肋被人發現,他只擔心這軟肋受到傷害。

自己蓄謀已久是為了復仇也是為了抗爭這所謂的「約定俗成」,他登上皇位又如何,還不是輸給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直到這一刻才悟了,那些十多年的蓄謀,抵不過眼前的一個小人兒,她的平安喜樂,才是他的理想。

眼前是黑夜,但心卻如白晝,自己一死天下不變,天下動蕩無所謂,唐果果受到動蕩怎麼辦?他竭盡所能的最後,在想着如何讓唐果果不跟着自己,他不想再說傷害她的話了,卻更不能說出自己的愛,他此刻有些為難,這為難有點溫柔又有點心疼。

黃公子輕笑一聲,似乎有些不信:「青少主,朕怎麼知道你是要怎麼樣的離開?」

青城揮的目光落在了一邊宦官捧著的毒酒上:「你留着青氏莊園和果兒,若有分毫差池,我定會回來。」

黃公子點頭示意那宦官將酒樽送上,他知道這是沒有解藥的毒酒,只是青城揮太過於強大,唯恐有些差池,但照青城揮所說,留着唐果果未免不是留住了他的弱點,這樣的交易可行。

青城揮沖着唐果果笑了笑,好似許多年前他抱着她去集市,見她驚恐樣子的笑容。他抬手揉了揉唐果果的頭頂,微微欠身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平視着她說道:「你信青叔嗎?」

唐果果一愣旋即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聽青叔的話嗎?」這聲音中夾雜了些許悲涼,臉上卻是強打起的笑意。

唐果果趕緊用力地點點頭,認真地回復道:「聽的聽的。」她伸手抓住青城揮的發梢。

青城揮輕嘆了一口氣,捏了捏唐果果的臉蛋道:「在莊園里,不要亂走,等青叔回來,好不好?」

唐果果的眼睛中泛起了一層水霧,她一手抓住了青城揮要收回的手道:「青叔……」哽咽的聲音中,她卻含着眼淚笑了起來,「你可生我的氣?」

青城揮搖搖頭,寵溺地擦掉她滴下來的眼淚:「傻姑娘,怎會?」隨後附在她耳邊輕輕道,「青叔都安排好了,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

唐果果似乎故意要笑卻笑得很僵硬牽強,淚珠子不斷落下,她攥著青城揮的一縷發梢:「青叔,你不會騙我,對吧?」

青城揮點點頭:「對。」說罷,溫柔地扳開她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斬斷最後的緣分。

唐果果站在原地笑着望他,青城揮背了過去,走到了那位宦官面前正要端起酒來,建鄴太守突然跪下道:「皇上,青莊主這些年來雖然產業龐大,但、但、但……」青城揮感激地搖了搖頭,在建鄴太守詞窮的求情中,將毒酒一飲而盡。隨即他便頭也不回往莊園出口快步走去,身後響起了唐果果夾着哭泣的聲音:「青叔,我等你啊!」

青城揮停了停,終究沒有轉身,他沒有什麼安排,這杯毒酒他也沒有解藥,他本想告訴唐果果,青叔對你的感情一樣,但是他捨不得,或許在若干年後她可以忘記自己,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作為一個將死之人,憑什麼要耽誤她的人生。此刻的青城揮只想快點離開這裏,他不要在唐果果的視線里死去。他一步步地遠離這青氏莊園,終於懂得了用心看這世界,眼前逐漸模糊起來,而心裏卻越發清晰。唐果果說得很對,商人要的只能是和氣,而不是骨氣。父親臨終前託付的只有這一個嬰兒,是為了告訴自己,人活一世寬恕比復仇更有用。唐丞相曾經救了自己的父親,如今自己保住她,是冥冥之中的天註定嗎?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吩咐一直跟着自己的鄧管家道:「備車,將我送得越遠越好,不要叫果兒看見。」只希望那小妮子,不要做什麼傻事。他沒有讓仇恨蔓延開來,或許是對父親最好的報答。

青氏,存在過就可以,他不後悔。

青氏少莊主,死於馬車之內,他最後的死亡留下的只有一句話:一人與我,不恨天下。

不同於其他的客人,在我剛進這間密室的時候,見到青城揮,他身上流露出的王者氣息叫這氣氛都有些壓抑,而隨着他故事的開始,這樣的壓抑逐漸變淡,最終被他的故事吸引。

只是「一人與我,不恨天下」讓我心頭一痛,竟流下了眼淚,可手邊的曼陀羅花卻罕見的沒有動靜。至少他的故事是真的,曼陀羅花此刻沒有流淚,說不定在之後的某個時間會流淚。

我鋪開了羊皮地圖,將屬於青城揮的曼陀羅花拋在空中,只一瞬,這花兒便落在了華夏建鄴城東南處。我抬頭沖青城揮笑了笑,青城揮也見着這朵花落的方向,他看了看我又低下頭再次確認了那朵花停留的地方:「果兒她,還在那裏?」我一邊捲起地圖,一邊糾正他道:「在那裏的或許是唐果果的轉世,又或許她已經老了還在那裏等你,總之有一半的可能性已經不是當年的唐果果了。」比如之前的王易之和洛城花要找的人,不都是那般?所以提前給他說了,是怕他期待太高。顯然我低估了這位王者,他略微一笑道:「不妨事。」

出門已是臘月寒天飄雪天了,樓下見着了抱着軟綿綿在壁爐邊打盹的易平生,看樣子我不在的日子裏又是他來照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躡手躡腳抄了一件斗篷便要開門出去,身後響起了慵懶的聲音:「哎,我說許一諾,你還會回來嗎?」

他這話問的好生奇怪,這筆生意一結束我弟弟就可以醒來了,我不回來見證這奇迹的時刻,難道在外頭亂逛?剛想同他抬杠,想起下樓時的那一幕,還是將拌嘴的話咽了下去,轉身一瞧發現這軟綿綿也醒了,可能還在迷糊中,眨巴眨巴地盯着我看,一副呆樣兒,我走過去摸了摸軟綿綿的頭頂,狠狠心道:「其實後院的樹下埋了最好喝的離人笑。」

易平生果然兩眼放光,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兄弟,夠義氣!」

那罈子酒是我剛到平安鎮時埋下的,想有朝一日一默醒來時慶祝,如今一默就要醒來了,反倒是不太在乎這些形式,易平生既然好這口,索性就讓他喝好了,想必一默也不會介意。

關上慈悲客棧的大門,對面的茶樓緊閉,只余幾枝梅花傲雪怒放,對比之下有些蕭索,我對一邊的青城揮道:「走吧。」

洛城花找到慈悲客棧花了六十八年,他只花了不足八年,便能摸索到我這裏,用他的話說便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在我看來,他是來我這裏的客人里,最有勇氣的那位,因為他在他臨死的那一刻,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真心。

我們在前往建鄴城的路上,幾乎是毫不費力,他不僅認路而且知道如何同商販們打交道,時不時地背後提點我,讓我着實省去不少力氣。

臨近建業城時我好奇地問道:「這些年,你不曾回去過?」說罷覺得自己問得很多餘,他若有勇氣回去,何須來我這裏。

青城揮看着周遭的一切,露出一副故地重遊的神色,聽見我這樣問,自嘲地笑道:「恐怕是近鄉情更怯,所以不敢吧。」他倒是不避諱說的坦蕩得很。

我懷中的曼陀羅跳得厲害,離目標果然越來越近了。我在故事裏頭聽聞的那座青氏山莊如今身臨其境,還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暮色時分,遙看山嶺間,好似懸空落下的瀑布,水汽繚繞恍若蓬萊仙境。莊園內已經開始掌燈,不過星星點點還未成大片,更增一分朦朧。身邊的官道十分氣派,這一路上有些許菜農,販賣者瓜果野菜,好不熱鬧。暮色沉沉,昏黃色鋪滿了整個山莊,行人臉上似乎都寫着歸家的神情。只是不大明白,這明明是建鄴城的東南角,並非市集,怎會如此熱鬧?事過境遷這麼久,若改造成鬧市,與這地域位置也着實不匹配。我疑惑地和青城揮對視了一眼,繼續駕車前行。

直至石坊群前,有穿着官家衣服的士兵將我攔住道:「歇業了,明日趕早。」歇業?!我跳下車來,四處張望了一番,也沒有看出「業」在哪裏。這位官爺輕笑了一聲道,「鄰城特地來的吧?」

我趕緊接話道:「是啊,跑了一整天呢。」

「可提前訂了客棧?」

我搖了搖頭。

「這都不知道,你還要來青氏莊園玩?」官爺一手叉腰一手攆走我們的模樣,十分威風。

我一邊掏出青城揮早就給我準備好的銀票一邊感慨作為一個商人對人心世事把握這麼到位能成功真是理所當然,不由分說地塞進那官爺手裏,他不收我便跟他急,於是他便勉為其難地收下了,又指點我道:「這裏你肯定知道吧,這從前是青家的莊園,那叫一財大氣粗,你看看這地這風水,不過呢物極必反是不是?千不該萬不該這姓青的萬貫家財還不夠,偏偏瞄上了那皇位!不找死嗎,你看看,皇帝將青氏收歸了國有,為民除害咱老百姓也免了戰爭之苦不是。如今將這些都保留着,用作於觀光勝地真是物盡其用,要不是這裏我都沒有地方幹活,還增加好多個幹活的位置,我們兄弟幾個都感謝皇恩浩蕩!你若是下次再來,先讓鴿子帶銀票和你要住的廂房到裏面的客棧,就算提前訂下了,免得現在沒地兒住,哎,小兄弟,你往裏頭走走,說不定有空屋子。如今這裏呀,生意好得不得了,趕考的、做買賣的,都指望來這裏住一宿沾沾貴氣,不過我看哪有什麼貴氣,要是真有貴氣,這青家主人還會死……」

我拖着馬車對那官爺賠了笑,伴着他的尊尊教導往裏頭走去。

莊園內華燈初上,一派繁華的模樣,各個院落都保存的極好,只是那些院落門口都掛上了招牌,寫着「如意酒樓」「四海客棧」不等,我一回頭,青城揮已經下了馬車,他嘴角噙著苦笑:「沒想到來自己家竟要行賄。」說罷自嘲地搖了搖頭,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指著不遠處對我道,「喏,那就是當年果果煮酒的亭子,再看東邊,那是她當年跳舞的地方……」馬車行了一路,他便斷斷續續說了一路,唐果果跌倒的地方,唐果果練逐月鞭的地方,唐果果及笄禮的地方,唐果果唐果果……他的臉上露出懷戀又滿足的神情,他的手指了指那山澗處的瀑佈道:「對了,那裏便是果兒經常等我的地方……」我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同他一樣愣了一愣,那山澗瀑布萬年不變的松柏旁,分明有個紅色的身影,我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被這些花燈閃花了眼,再一定神,青城揮已經上馬而去,我趕緊從馬車上卸下一匹馬追了過去,他沒有這曼陀羅花,見着了唐果果,唐果果也見不着他,不是白忙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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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負流年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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