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活着再見

第317章活着再見

縱隊對孟佔山的處理很快就下來了。

這一次，孟佔山又雙叒叕受處分了，解放軍的政策誰都知道，不許打人罵人，更何況是一團之長。

縱隊的效率極高，處分決定很快就通報了全縱隊，孟佔山黨內記大過一次，停職反省，外加向沈團長當面賠禮道歉。

前面的決定很快就執行了，可賠禮道歉就難了。無論陸政委怎麼勸，孟佔山就是不依，急得陸政委焦眉苦臉，心煎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跟孟佔山久了，陸政委的主意也多了，眼見正面強攻不行，就悄悄來了個側翼迂迴。他找到了沈團長，把孟佔山和王長庚的過往一五一十說了個通透。

畢竟是老政工了，有口才，也有感染力，硬是把這段過往說得蕩氣迴腸、驚天動地。

沈團長萬萬沒有想到，孟佔山和王長庚之間還有這麼一段，簡直都可以著於書帛，傳之後世。

這個沈團長也是個性情中人，他之所以發火，很大原因在於他剛剛犧牲了一個營長和一個連長，他們之間感情甚厚，兩人差不多是沈團長身上的兩塊肉！

所以當他聽說孟佔山和王長庚的過往，特別是王長庚為了給孟佔山打開一條通路，寧願效仿楚霸王自絕於鼓樓，他的眼裏不禁湧出淚水。

「這個王長庚……太爺們了……也太仗義了……」沈團長斷斷續續地想，「……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就算他當過叛徒，當過漢奸……但他有這樣的壯舉，也值得尊重。」

「這兩個人之間……就像我和我的營連長一樣，是用生命搏來的友誼……可惜了……我的營連長……可惜了……王長庚……」

他想着想着，悲不自勝。

尤其是當他聽說自己打到鼓樓時，補充旅早已投誠，和他作戰的是一八四師的其他部隊，最初的尷尬之後，湧上心頭的是無盡的悔恨和懊惱。

「我太莽撞了……挨一腳也是活該。」沈團長想，要是誰敢破壞他的營連長的葬禮，他肯定會和對方拚命。

這樣一想，沈團長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尷尬地望了陸政委一眼，說：「陸政委，我知道上級停了孟隊長的職，另外，還讓他當面向我道歉。我想，等他是等不來了，我還是親自去吧。」

陸政委大驚失色：「你什麼意思？想登門踏戶？」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團長一字一頓地說：「應該由我去向孟隊長道歉！向他當面道歉！」

陸政委一愣，以為是在夢中，「你說啥？沈團長？你向孟隊長道歉，我沒有聽錯吧？」

「你沒有聽錯！陸政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誤會了孟隊長，誤會了王長庚，我應該道歉！否則我心裏過意不去……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有誰敢破壞我的營連長的葬禮，我肯定會和他拚命！所以我必須去道歉，孟隊長要是覺得不解氣，可以再踢我兩腳，打我兩拳！」沈團長激動地說。

……

沈團長的表態是在第二天由陸政委傳話給孟佔山的，沒過多久，沈團長就親自帶人來了。

兩人的見面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兩個不打不相識的漢子相互尷尬地一笑，又握了握手。

整個見面過程不到兩分鐘，尷尬的雙方誰也沒有說出道歉的話，在大批的圍觀者面前，兩個人的自尊心又在作祟。

後來孟佔山一直把沈團長「護送」出防區，兩個人在河邊分手時仍沒好意思說話，孟佔山只是感激地望了沈團長一眼，就匆匆往回趕了。

整個駐紮天津期間兩人再也沒有見面，甚至連封信和電話都沒有。

天津攻克以後，前線指揮部的作戰圖上，各色箭頭都指向了北平。軍情緊急，孟佔山的冀西大隊奉命開拔，參加對北平的包圍。獨立６旅也奉命西進，防止傅作義部西逃。

下雪了，雪花一朵一朵的，紛紛揚揚，飄飄洒洒。

沈團長的團部內，指戰員都在忙着打點行裝，牆上的地圖被摘下，鋪蓋卷被提出門外。

沈團長正在打電話，旁邊站着等待拆線的通信兵，沈團長捂住電話，對通信兵說：「你們也太急了，我這電話都沒打完，就等在一旁準備拆線！」

通信兵只好笑笑，時間緊急，他們也沒有辦法。

哨兵全副武裝地跑了進來，對沈團長舉手敬禮：「報告團長，冀西大隊來人求見，請指示！」

沈團長一愣，驚訝地道：「他們不是今天也開拔嗎？怎麼還有時間過來？」

一旁的龐參謀有些緊張，不放心地說：「壞了，會不會是氣不順，找后賬來了。」

沈團長說：「沒事，能找啥后賬？小胡，請他們進來。」

「是！」哨兵答應一聲出去了。

不一會兒，哨兵領來一人，來人抬手就是一個標準的軍禮：「報告！冀西大隊警衛班王長利奉命來見！」

沈團長忙往後看：「咦？你們孟隊長呢？」

小王遞上一封信和一個挎包，微笑着說：「我們孟隊長說，讓我給您送一封信和一個挎包，送到即回。部隊就要開拔了，我還得趕快趕回去，再見了，沈團長！」

說完，小王又是一個軍禮，轉身匆匆離去。

沈團長忙拆開信封，逐行細看：

「沈團長如晤：

先前一怒，給了老兄一腳，實在是荒唐！

和王長庚情同手足，一言難盡。厚葬於他，一表我心意，二為安撫他的部下。

一直告戒自己，要制怒，制怒！還背有《制氣歌》，可到頭來還是舊病複發，實在是不可理喻。

老兄大度，原諒了我，還親自登門，雖然你沒說什麼，可我已是無地自容。

有人見一面就覺得認識了一輩子，有人天天守着還覺得陌生，沈團長，你屬於前者。

我老孟相信自己的眼力，你是個可交之人。多的不說了，我只想說，只要對得上眼的，我老孟水裏火里從不眨眼！

頭上一句，腚上一句的，讓你見笑了。就寫到這裏吧。贈槍一支，留個紀念，咱們還有相聚之日，務請珍重，咱得活着再見！」

眼見沈團長面色凝重，龐參謀有點發慌，「信上說什麼，團長，有什麼麻煩嗎？」

沈團長定了定神，突然拉過龐參謀：「快！備馬，咱們去送送孟隊長！」

「啊？」

龐參謀大驚失色：「團長，您瘋了！現在千頭萬緒，咱們走了一定會出亂子！」

沈團長失魂落魄地站住了，良久，他打開手上的挎包，定晴細看……

裏面是一把精製的勃朗寧手槍，外帶槍套，還有兩盒子彈。

龐參謀眉毛微揚，驚訝地道：「哎呀，好槍！……這個孟隊長，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沈團長不答，幾步走出團部，望向遠方。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淚水輕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