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開端

第二十三章 開端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汽車業的大發展,橡膠的需求量急劇增加。同時橡膠也成為眾多工業產品的新興材料,十分熱門。汽車、三輪車、人力車都換上了橡膠輪胎,上海人在布鞋、皮鞋外套一雙膠鞋,稱「套鞋」,再穿上橡皮雨衣,暴雨天也可照常出門,其它各種橡膠(當時上海人稱橡膠為橡皮)製品更是不計其數。1908年,英國進口橡膠總額達84萬英鎊,次年增加到141萬英鎊,美國1908年進口橡膠5700萬美元,次年增加到7000萬美元。受到生長周期、氣候、土壤等因素的制約,橡膠的生產規模在短期內無法擴大,註定了在一定時期內橡膠價格將持續走高。倫敦市場上的橡膠價格,1908年每磅2先令,1909年底猛漲到每磅10先令,1910年4月達到最高峰,每磅12先令5便士。倫敦的橡膠股票也隨之水漲船高。一家新成立的橡膠公司發行100萬英鎊的股票,半小時就被搶購一空,另一家公司發行的股票,最初每股10磅,發行不久后就漲到每股180鎊。

國際金融資本紛紛在適合橡膠生長的南洋地區設立橡膠公司,而總部則設在上海,便於從這個遠東最大的金融中心融資。據《泰晤士報》估計,從1909年底到1910年初的幾個月里,南洋地區新成立的橡膠公司有122家,至少有40家總部設在上海。這些公司有些剛剛買地,有些已經把橡膠樹苗種下去了,也有很多是皮包公司。

總部設立在上海的橡膠公司紛紛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大肆招徠資金。受到國際金融投機風潮的影響,上海的橡膠股票也大受歡迎。一家叫做「地傍橡膠樹公司」的股票,在上海股票交易所的開盤價為每股25兩白銀,一個多月後漲至50兩白銀。

上海富有的華人和外國人,唯恐失去大好的發財機會,紛紛搶購橡膠股票。上海租界會審公廨(租界法院)大審官關絧之先生說:「1910年,上海市面上出現了一種橡皮股票,沒多時,有錢人競相購買,一些公館太太小姐換首飾,賣鑽戒,轉買股票,如痴如狂。有了錢,還要四面八方託人,始能買到股票。我因做會審官多年,認得洋人,費了許多力,才買到若干股。買進時30兩銀子一股,買進后股票天天漲,最高漲到每股90多兩。許多外國人知道我有股票,拿著支票簿,盯到門口,只要我肯賣,馬上簽字。」

搶購狂潮讓很多人一夜暴富,更加激起了人們的投機**,以至於股票的實際價格超過票麵價值的數倍,甚至數十倍。祥茂洋行的刀米仁股票實收銀8兩,市價66兩。牌子老、名聲大的公司隨心所欲地哄抬股價。藍格志公司的股價竟然超過票面二十七八倍,高達1500餘兩,票面僅100兩銀的匯通洋行薛納王股票漲到一千五六百兩。

據上海商務總會估計,在橡膠股災爆發之前,華人大約買了80%,在上海的外國人搶購了20%。很多華人不滿足於在上海搶購,還調集資金到倫敦。華商在上海投入的資金約2600萬至3000萬兩,在倫敦投入的資金約1400萬兩。結果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金融中心已經無資可融,市面上的流動資金,尤其是錢莊的流動資金,都被橡膠股票吸納殆盡。

橡膠股票風潮是一場受國際金融形勢影響,被某些外國冒險家惡意操控導致的悲劇。暴利讓上海的投資者失去理智,中了圈套,外國銀行和投機家則從中獲利。

1903年,英國人麥邊在上海設立藍格志拓植公司,藍格志是一個橡膠產地的名字。麥邊號稱他的公司經營橡膠種植園,開挖石油、煤炭,採伐木材。折騰了好幾年都不見起色,因為他的公司純粹是一個皮包公司。國際橡膠價格上漲之後,麥邊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這個傢伙發動了廣告攻勢,花錢連篇累牘地請人在上海的中英文報紙上大肆吹噓「橡膠時代」的到來。這些文章極具煽動性,一個勁地向人們灌輸,橡膠在今後的生,活中必不可少。藍格志公司的商標長時間地佔據了很多有影響的中外大報的頭版。他的宣傳攻勢收到奇效,藍格志公司的名氣打出去了。為了進一步吸引上海的有錢人購買藍格志股票,麥邊人為地操縱股票的價格。他羅織同夥,搶購股票,等價格上漲之後,太筆拋出,再次以更高價格搶購,幾個來回下來。藍格志股票被越炒越高,一票難求。

這時麥邊又像模像樣地每周召開一次董事會,裝模做樣地拿出「從產地拍來的電報」,向董事們報告近期的橡膠產量。由於擔心虛頭太大,會被人識破,他又耍起了新花招,每3個月,就給購買藍格志股票的「股東們」發一次紅利,每股可拿到12兩5錢銀子。這樣的紅利,讓購買者顧不上冷靜地思考。於是面值約60兩銀子的股票很快突破1000兩一股的大關,麥邊迅速聚斂了大筆錢財。

其餘橡膠公司也如法炮製,匯通洋行的韋推和嘉道理照法每個季度給股東發放紅利,一股7兩5錢銀子。他們吹噓的本領更高,聲稱自己經營的薛納王公司出產的橡膠質量比藍格志公司更好,吹到最後,竟然後來者居上,股價超過了藍格志。

白克爾父子開設的祥茂洋行在股票發行前夕,先購買報紙版面,大肆吹噓股票價廉利厚,開市當天,收買大批流氓到滙豐銀行門口冒充顧客,搶購股票,「人聲鼎沸,水泄不通,為了搶購股票,竟然還有人上演全武行,於是滙豐銀行被迫關門,叫來巡捕,暫停營業。」祥茂洋行宣稱,認股者意外踴躍,額定殷本嚴重不足,只能酌情減少,認購不足百股者,可保留20%的股票,認購1100至500股者,可保留10%的股票,餘款退還。這樣一來,他們的股票一上市就成了搶手貨。

1910年3、4月問,上海橡膠股票的最高股價不斷被刷新,不過現銀交易已經為數不多,大多是空盤交易。麥邊見股市泡沫即將破滅,就在7月間,捲起全部款項,人間蒸發了。

20世紀初的上海,中國傳統的金融機構,錢莊、銀號、票號(以下統一稱為錢莊)在上海也獲得了較大的發展,數量眾多,其中以源豐潤和義善源實力最為雄厚。它們是上海銀錢業的領袖,與大清銀行和交通銀行同為維持清朝金融穩定的擎天之柱。不過相對於財大氣粗的外國銀行而言,起初本土錢莊的資本額相當有限,註冊資本「無過五萬,少則二萬餘」。本土錢莊主要是為中國企業和商人提供匯兌業務,併發行庄票,接收存款,發放貸款。上海錢莊發展之快,主要表現在業務量的增大上。1858年,上海只有8—10家規模稍大的錢莊,賬面資金不過3—5萬兩,可是到了1907年,單單福康錢莊吸納的存款就有817069兩。

錢莊介入橡膠股票投機主要通過兩種方式。第一種情況比較普遍,錢莊向投機者提供貸款,除了信用貸款之外,他們還接受實物貸款,實際上是讓投機者用已經購得的橡膠股票作抵押,獲得新的貸款去購買新股票,只要橡膠股票價格不下滑,錢莊是不會虧本的,而且抵押的股票還在不斷的升值。因此錢莊加快了向外國銀行拆款的速度,外國銀行樂享其成。在外國銀行和上海錢莊強大的資金支持下,上海橡膠股票投機風潮愈演愈烈。

第二種情況是錢莊直接參与炒股。由於上海各橡膠公司發行的股票,主要通過洋行和外國銀行銷售,這些洋行的大買辦可以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搶購。最著名的是正元錢莊的主人陳逸卿(茂和洋行、新旗昌洋行和利華銀行的買辦,自己開有慶余洋貨號、正元錢莊,又在兆康錢莊參股)、兆康錢莊的主人戴嘉寶(德商裕興洋行的買辦)、謙余錢莊的主人陸達生。他們糾結在一起,先後發出庄票600萬兩,其中有359張遠期庄票落在外國銀行手裡,總價值約140萬兩。陳逸卿、戴嘉寶還從花旗銀行、華比銀行和怡和洋行借得100萬兩巨款,存放於三家錢莊。他們仍嫌不夠,又從素有往來的森源、元豐、會大、協豐、晉大等錢莊調劑頭寸,森源是一家小錢莊,陳逸卿調走20880兩庄票,元豐被陳調走11萬餘兩庄票。這八家錢莊結合成一個超級橡膠股票投機集團。

1910年6月,倫敦股市暴跌,上海橡膠股票隨之狂跌。陳逸卿損失200餘萬兩,戴嘉寶損失180餘萬兩,陸達生損失120餘萬兩。外國銀行當即停止對正元集團拆款,並催要還款。7月21日,正元、謙余錢莊倒閉,22日,兆康、森源錢莊倒閉;23日,元豐倒閉,24日,會太、協豐、晉大倒閉。

正當正元集團倒閉之時,上海道台蔡乃煌會同上海商務總會會長周金箴,乘專車緊急赴寧,面見兩江總督張人駿、江蘇巡撫程德全。張人駿轉奏朝廷后,宣統皇帝於7月27日,批准向外國銀行緊急借款。

20世紀初的上海,外國銀行已呈現列強紛爭的局面,滙豐、德華、麥加利、華俄道勝、橫濱正金、東方匯理、花旗、荷蘭、華比等9家外國銀行控制了上海金融業。它們資本雄厚,吸納了大批外國工廠、洋行的大宗存款,由於受到治外法權的保護,許多中國企業、商人和官僚也喜歡把資金存人外國銀行,雖然外國銀行的存款利率很低。

8月4日,蔡乃煌與9家外國銀行簽訂「維持上海市面借款合同」,借款350萬兩白銀,其中滙豐80萬兩、麥加利50萬兩、德華50萬兩、道勝40萬兩、正金30萬兩,東方匯理30萬兩、花旗30萬兩、荷蘭25萬兩、華比15萬兩。與此同時,他還撥出上海官銀300萬兩,存放於源豐潤和義善源及其所屬庄號,助其穩定市面。經過蔡乃煌的緊急處置,上海市面趨於平靜。

實際上源豐潤和義善源在正元倒閉風潮中也受到重創。與源豐潤聯號的德源錢莊損失約有200萬兩,以義善源為靠山的源利錢莊也損失巨大。這兩家金融巨頭憑藉自身的實力和蔡乃煌的緊急援助,挺過了第一次衝擊波。只要這兩個巨頭屹立不倒,上海市面就不會糜爛不堪。不過為了救助在正元風潮中虧空的同一系統的錢莊,它們已經虛弱不堪。

事情本該到此為止,可惜清政府官員的昏庸和內鬥,葬送了來之不易的成功救市。到了9月份,清政府要償還庚子賠款,按照慣例,上海應承擔190萬兩。可是蔡乃煌把官銀拿去救市,存在源豐潤和義善源了,銀庫空了。鑒於上海市面仍未鬆弛,蔡乃煌請求從大清銀行里撥付200萬兩,先墊上。

與蔡乃煌有隙的度支部左侍郎陳邦瑞乘機聯台他的學生江蘇巡撫程德全參劾蔡乃煌,說他以市面恐慌為借口,「恫嚇朝廷」。清廷立即將蔡乃煌革職,並限令他在兩個月內將經手款項結清。由於其經手的款項有625萬兩白銀之多,大都存在源豐潤和義善源,他再次致電軍機處,要求寬限時日,再次申明萬不可從源豐潤等錢莊急提「滬關庫款」。源豐潤和義善源之所以稱雄全國,是因為它們不依靠外國銀行的拆款,它們獲得了上海道官銀的支持,上海官銀約有十分之六存於源豐潤系,十分之四存於義善源系。

軍機處依然視為恫嚇,嚴加申斥之外,限令他兩個月交割完畢。蔡乃煌羞憤交加,只得向源豐潤和義善源催要官款,一舉提款200多萬兩。10月7日,外國銀行突然宣布拒收21家上海錢莊的庄票。源豐潤無法周轉,於1910年10月8日宣告清理,虧欠公私款項達2000餘萬兩。它分設在北京、天津、廣州等地的17處分號也都同時告歇。源豐潤倒台,導致上海大批錢莊倒閉,金融危機開始向全國蔓延。這是橡膠股票風潮的第二波。

源豐潤倒台之後,度支部電令大清銀行緊急調運100萬兩白銀至上海。12月11日,清政府再次救市,由兩江總督張人駿出面,向滙豐、東方匯理和德華三家銀行借款300萬兩,年息7厘,期限6年,並且要以江蘇鹽厘擔保。

義善源的大股東李經楚,是李鴻章的侄子,當時還擔任郵傳部右侍郎、交通銀行總理(幫理是袁世凱的親信梁士詒)。他以產業為抵押,從交通銀行借款287萬兩,從全國各地分號緊急抽調資金,彌補了移交官款后的虧空,暫時保住了義善源。可是,1911年初,盛宣懷就任郵傳部尚書,為了打擊袁世凱安插在交通銀行的梁士詒系的勢力,他開始核查交通銀行的賬目。

李經楚見狀,趕緊將義善源從交通銀行中拆借的款項歸還,導致上海義善源總號賬面上只剩下現銀700日,義善源總號經理丁維藩試圖利用手中掌握的各企業的股票,向新任的上海道台劉燕冀借款10萬兩,被回絕。次日,義善源宣布倒閉,負債1400萬兩。維持上海市面的最後一根柱子垮了,上海金融業頓時崩潰,全國大恐慌隨之發生,北至北京、營口,南至廣州,西至漢口、重慶,全國各大工商業城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第三渡襲來,江浙地區所受衝擊最大,南京、鎮江、揚州、蘇州、杭州、寧波等六大經濟重鎮倒閉了18家著名錢莊和票號,受它們的牽連,除蘇州外,上述五大城市的民族資本金融機構全被衝垮。

僅以鎮江為例,受正元風潮影響,8月間,鎮江的四家大商號大生恆木行、鎮源祥絲行、瑞和北貨行、馬振記綢號均被衝垮。四大商號「開設有年」,經營生意在鎮江均屬太宗。大生恆木行欠鎮和錢莊8600兩、福袒錢莊4000兩、源長錢莊4000兩、永源錢莊3000兩、永裕錢莊700兩。馬振記綢號欠元豐錢莊3600兩、益源錢莊1400兩。四大商號,雖未倒閉,但是已經步履維艱,反過來拖垮了大批錢莊。

此次經濟危機,華商在上海和倫敦兩地股市損失的資金在4000萬至4500萬兩白銀之間,而清政斧的可支配財政收入不過1億兩左右。如此巨款的外流,讓清政斧入不敷出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滿清政府於次年將商辦鐵路「收歸國有」,以路權為抵押向列強借款,導致了保路運動的爆發。

當整個上海一片哀嚎的時候,這場聲勢浩大的橡膠股票風波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遠在蕪湖的胡瑞。

「好槍啊,目前產量怎麼樣?次品率高嗎?」

胡瑞隨手拿起一支剛從生產線上下來的毛瑟98步槍,拉開槍栓仔細的看了看轉身對緊跟在身後的技術員問道。

「尊敬的將軍閣下,按照目前的實際情況,開足全部馬力可以達到日常毛瑟98步槍一百五十枝、新式尖頭單一萬兩千粒的最高產量。。當然這是採用您說的流水線作業方式和分包刺刀等部分非重要部件后達到的產量。至於您設計的60毫米和80毫米臼炮目前只能採用半手工方式,產量只能達到每月40的產量。」德國人梅爾,掏出口袋裡的筆記本仔細的看了看認真道。

隨著和克虜伯方面合作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德國人開始前往中國尋找更大的發展舞台,梅爾就是其中的一個。在德國只是一個小小的兵工廠技師,每月微薄的收入只能勉強維持一家的基本生活。但是到了中國立馬就成了寶貝,想他這樣的一個洋人技師通過考試合格后就能上崗,每月可以拿到30美元,摺合六十兩白銀的薪水。作為外籍技師的總負責人梅爾收入更高一點可以拿到每月40美元的高薪,此外在住宿方面也能享有特殊的照顧,不用住在雙人宿舍了。

「150枝?也就是說年產量最高也只有5萬多枝?那70毫米曲射步兵跑和75炮彈的產量呢?!」對於這些數字胡瑞很不滿意。

「20門,75炮彈200發。將軍閣下,請恕我直言。您的工廠目前嚴重缺乏合格的技術工人,相應的車床和機械設備也存在缺口。按照目前的情況這已經適最大的產量了,如果工人和設備不到位恐怕會耽誤您的換裝計劃。」梅爾無奈的搓了搓手回答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好吧,車床和機械設備的事情我去想辦法,年前一定給你買回來。至於技術工人。。。一個技師大概能帶幾個學徒?」

「這得看學員的天賦和文化水平,坦白說這裡的工人專業素質只能算是勉強可以忍受。如果是這樣的話每個技師只能帶三個,學時一年。不可能再多了。」梅爾摸著下巴思考了一番后肯定道,來中國有一段日子了作為外籍技師的總負責人他差不多可以脫離翻譯用磕磕絆絆的中國話進行交流。

「。。。。」胡瑞一陣沉默,說到底還是國家太弱了。這年月尋常百姓連飯都吃不飽,讀得起書上得起西學的能有幾個?有著條件的多半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這些人又有多少願意出來當技術工人的?

「難啊!」走出安慶製造局,胡瑞忍不住長嘆一聲。這點家底攢的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總教官,燕姑娘送來了最新的情報,上海那邊越鬧越大了。」

大幕已經拉開,好戲即將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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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獄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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