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第24章 他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第24章他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當天,我還沒走進許家的大門,只遠遠遙望,已經被裏面那番別有洞天給驚呆了。

雖已近隆冬,可N城今年還沒下過大雪,根本不足以將一個院子和所有樹枝上都扎滿鋪天蓋地的白。

「怎麼樣?我哥的傑作。」

方踏進去,那個擁著白色短裘襖,膝蓋上鋪着繡花羊皮的姑娘已循聲說話。她適時地將輪椅轉過來面對我,女孩眉眼依舊水靈動人,只是臉上血色卻白得比這鋪天蓋地還滲人。

看見她,我準備好的道歉反倒啞然了,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今天是我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我根本不想聽任何道歉,我只會想將對方大卸八塊,切碎了包在包子裏拿給秦太陽吃。沒錯,這樣的孽障就該要殺殺一雙。

「余姐姐,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哥哥了。那麼聰明一顆腦袋,好像世上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為博我一笑,居然還有方法來保住這滿園冬景不化,呵呵。」

她雖然還好好同我說話,可我就是隱隱覺得勢頭不對。

「初顏……」

我剛弱弱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整個人忽然開始哼起歌來,雙手在這一片冰天雪地里揮舞。

「雪紛飛,飛在天空中是我的眼淚……」

我想立即糾正她,人歌詞是雨紛飛……可又怕一句話毀掉她的小清新,逼得她不滅我口都不行了,所以我只能維持自己悲涼又痛心的眼神說:「初顏,對不起。雖然這樣的道歉沒有任何意義,我並不奢望你的原諒,也不是想用一句抱歉來消弭心裏的內疚,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開心。」

女生停止歌唱,低下頭來定定地望着我,那眼裏偽裝的平靜被火焰突破,似乎要將這漫天冰雪都融化。

「我說了要怎麼做你都會做嗎?那我叫人也把你的腿打斷呢?余笙,打斷你一雙腿怎麼樣?這樣我就會高興了。因為看見你和我一樣地痛苦,就是世上最令我高興的事情。」

她的語氣和這冰雪一樣,令我不寒而慄,下意識倒退幾步,許初顏卻又忽然發神經地笑起來,她彎腰鞠起地上的一小團白,捧在手心輕輕吹道:「放心吧余姐姐,我才捨不得打斷你的腿。好歹你也和我哥有過一段,他是個顧念舊情的人,作為他未來的妻子,我怎麼能做出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興許是和她友好過一段時間,儘管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那段時間的那個姑娘,表現得勇敢而單純,讓我幾乎忘記了,她最擅長的事情,也是拿人拿七寸,刺人刺軟肋。

我被她嘴裏那個妻子的稱呼戳中,原本倒退的腳步深深定在原地,幾乎痛心疾首地問:「可是,你、你愛他嗎?雖然從來都不願意承認,但我看得比誰清楚,你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你要風他給你風,你要雨他給你雨,你要剷除我這個障礙,他就陪你傾情出演這齣戲……他那麼為你,你怎麼捨得用仇恨的刀,將他割得遍體鱗傷。初顏,你會後悔的啊。」

好像我是喬北方的媽,來探未來的媳婦的底,可許初顏卻不為所動。她一把扔掉手裏的冰渣,冷眼似雪地看着我:「後悔?在那輛車送我身上碾過的那一秒,我已經嘗到最後悔的滋味了。後悔為什麼要喜歡杜見襄,後悔為什麼會遇見你。我連最後悔的感覺都體驗過了,我還怕什麼?」

我要回什麼,她又冷靜地將我打斷:「再說,你怎麼就確定,我不愛他呢?」

說完,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愣在原地,一時間啞口無言,她突然話鋒又一轉:「至於杜家,你就更別想了。」她聲音又低了些,面上的笑意更甚。

「你真以為,像他們那樣的家庭,會接受一個普通的野丫頭嗎?杜老爺子喜歡你,究其原因,不過是見襄哥從小不愛與人親近卻將你帶了回去,杜家的人想利用你調劑下對方的生活罷了。若真談婚論嫁,他們就算要一個瘸腿的我,也不會要你。當初余老太太一個寒門千方百計嫁進了杜家,可那又怎麼樣呢?不也守着那麼大一座宅子抑鬱而終?老爺子若真是善茬兒,就不會為了一單生意和其他名門小姐糾纏不清。而且我聽說,現在杜氏掌權的明著是杜見修,可杜氏真正的繼承人究竟花落誰頭,都還不知道呢。你猜,見襄哥會為了小小一個你,放棄整個杜氏嗎?所以余笙,麻雀變鳳凰的事情我勸你就不要在想了,這個圈子的人,血是冷的。」

豪門世家的暗涌我並非無耳聞,聽許初顏這麼露骨地說起,卻是第一次。並且我不用回家看股票也已意識到,N城兩大醫藥巨頭,因為許初顏失去的這條腿,戰爭已經擂響,所以連杜見襄這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主都突然忙了起來。

不知不覺,有冰涼的東西持續不斷落在我的臉上,抬頭,發現N城第一場真正的鵝毛大雪如約而至。

這場雪一開始的勢頭就很大,彷彿要將整個冬天的能量都釋放盡,沒多久,連外面的街道都是薄薄一層。眼見越來越冷,走廊上候着的傭人快步過來勸慰許初顏,對方臉上的憐憫之色難掩。

「小姐,天兒冷了,進屋裏吧,等會兒少爺回家看你這樣也會不高興的。」

傭人最後一句的強調似乎很得許初顏心,導致她陰陽怪氣嘴角噙笑地「嗯」了一聲,隨後又想起什麼似地,從繡花羊皮下方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揚到半空中對我道:「我不希望我未來丈夫的身邊還有其他女人的東西,他也說了,隨、我、處、置。」

許初顏嘴上輕言細語,可擲東西的力量卻非同小可。她細瘦的胳膊一抬,便將我不久前才費大力氣修好的黑框眼鏡,直接扔出了許宅大門。我的視線追隨空中那道拋物線而去,嘴上下意識叫出那句:「不要!」腳下拔腿而去。

彷彿,那已是唯一能證明我和喬北方有過聯繫的東西。

冬日的天已徹底黑下,許初顏還命人將周圍的路燈統統滅掉,導致我在越見大的雪勢里找了半小時有餘,依然一無所獲。我跪在雪地里摸索匍匐著前進,生怕錯過任何的角落,牛仔褲不堪雪水的侵蝕,早已綿延入骨,五指也被凍得僵硬無知覺,直到身後一束車燈打過來,突然的光亮令我不適應的遮了遮眼。

車子就在許宅的門口停下,我暗自是期待,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杜見襄的車。因秦太陽曝光我為愛狂奔的事情,無疑被杜見襄瞥見,他一猜我就是沉不住氣來了這裏。

「給我起來,瞧你那點出息!」

杜見襄拉着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幾乎單手就可以將我從地面撈起來,我卻掙脫他,特別滑稽地原地打了幾個滾,跟小丑似地祈求他說:「你能不能別管我!」

他站在離我五步之遙的地方,恨鐵不成鋼地說:「誰特么想管你了?每次打算閉上眼睛卻是誰老在別人眼前晃蕩了?一會兒天不怕地不怕一會兒又可憐兮兮的樣子到底怎麼才能學會,在折磨死自己之前至少該教教別的女人吧?以為全世界就你深情嗎?像那種因為一件事情就否決你所有努力的混蛋就該麻利地說再見,就算沒有了十幾歲的愛情,那二十幾歲的愛情三十幾歲的愛情啊。這點道理都不懂,虧我還像個傻子似地為你擋廣告牌,看見消息又扔下一堆人跑過來,路上還大發善心想了想要怎麼安慰你,結果我要安慰的就是一傻逼,傻逼怎麼可能聽得懂人話?」

我沒有因為杜見襄的人身攻擊而暴起,我只是忽然發現,他的話特別有道理,只是……

「只是你教我,要如何與自己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你教我啊?」

面對他的錚錚鐵語,我跌坐在雪地里,抬頭悠悠問。來人氣焰正盛,我卻好像問到了他的軟處,當即令杜見襄圓睜的怒目緩緩收縮,他鋒利的輪廓在柔軟佈景里孤單而蕭瑟,之後也什麼話沒再說,默認了我繼續找眼鏡的行為。

這廝不知什麼時候換了風格,之前那些風騷跑車現已換代為中規中矩的轎車,連顏色都是墨一樣的黑。在我堅持不懈找眼鏡的當頭,他沒有回到車上,引擎也沒有熄掉,前方的大車燈直直地,無聲地印着我前方的路。期間,他半個身子倚靠在轎車頭,默默點了一支煙,咔噠一聲,寶藍色的火焰印着他英俊的側臉,在我眼角餘光里跳躍了兩秒后回歸寂靜。車裏沒有關上的某個音樂電台,為今日降臨N城的雪放了一首應景歌曲忙。茫茫飄雪裝飾滿我的頭髮,王菲空靈的嗓音流竄在區頭巷尾。

直到細雪飛下來盪進遠處深海

甚至兩腳走不動先想到離開

直到你說不回來直到我說活該

拿下了你這感情包袱或者反而相信愛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看着蝴蝶撲不過天涯誰又有權不理解

你是一封信我是郵差

最後一雙腳惹盡塵埃

……

其實我知,我一直知,喬北方是令世人都驚艷的千堆雪,而我,只是普普通通一長街。我暗自期待着日出來得晚一些,但我,無法與歲月抗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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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余笙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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