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小蓮

第175章小蓮

「怎麼睡那麼久還不醒？」

王小滿聽到蕭震著急的聲音，就是醒不來，似乎小時候的夢靨，但沒有害怕的感覺。

醫生說：

「把窗戶打開通風，儀器檢查都是正常的，再等等……」

後園子像魯迅先生筆下的百草園，幾畝地里，大部分種著向日葵和玉米等高桿作物，離房子近的兩畦種著洋芋，蘿蔔，包包菜，大蔥等。

野草和作物同生，特別是靠牆邊，渠頭，渠梗上，自由生長的還有可以吃的野草，黑豆豆，白姑娘子，紅姑娘子。

渠梗上一大片的紅姑娘子，要到霜后更紅才能吃，霜前它帶著苦澀的味道，經過霜才能變成酸甜的味道。

最神奇的莫過於，紅姑娘子白姑娘子和黑豆豆都是酸甜味道，又各帶不同的香味，使這個酸甜味兒不同起來。

二年級春天的時候，鄰居的鄰居搬來一家四口，王小滿跟著一群小孩站在路邊看他們洒掃庭院，他家的小孩，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小女孩和她一般大，這讓她有點興奮。

果然，上學的時候，她們在一個班，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小蓮。

王小滿想，她們家一定是很幸福的，她有爸爸媽媽和哥哥，這樣的人家真好。

雖然是隔了兩家的鄰居，小蓮的媽媽長的挺好看，王小滿找小蓮玩，她會笑眯眯的給她一個糖。

媽媽去地里和爸爸一起掙工分，大姐做飯，她忘記留一塊面頭了，沒有引子發不了面。

大姐想了想，挖了一碗面，帶著小滿到小秦家裡，問他們借面頭，小秦說他家沒有面頭。

又到小蓮家，大姐說：

「阿姨，我忘記留面頭了，借點面肥發麵，我發好面了，再還你家一塊面頭。」

小蓮的媽媽笑著說：

「我給你分一半，不用還了，誰還沒有忘的時候，還是小丫頭呢，拿去吧……」

她分出一塊面頭，碗里的面倒一些出來，面塊就放到碗里。大姐和王小滿滿懷感謝。

小蓮的衣服乾乾淨淨的，頭髮上扎著花，大姐說一看就知道，她有個挺講究的媽媽。

夏天假期，鎮里請來了一個戲班子，一個小豫劇團，吹拉彈唱樣樣都有，大姐被鎮里選去給戲班子做飯。

戲檯子搭在離學校不遠的空地里，戲台剛搭好，還沒開始演，唱戲的裝扮好了在台上練習。

王小滿和一群小孩們，早早的等在那裡看，她和小蓮羨慕的看戲里的人，帶著鳳冠穿霞帔，頭上的珠翠搖搖晃晃，閃閃發光，真好看。

她們從開始一直看到結束，聽咿咿呀呀的唱，舊戲文里的故事都已泛黃，唯有那晃閃閃的頭飾衣裳，鮮亮的在眼前。

傍晚收工，大人小孩都自帶凳子，坐在空地里看戲，王小滿擠到媽媽跟前說：

「媽媽，你以前也是這樣的小姐嗎？你的那些金銀珠寶呢……」

媽媽笑：

「這都是戲里唱的，我小時候就是和你一樣的小人，哪有故事。」

「那你戴的那些寶貝呢？」

媽媽抿嘴笑，輕輕哼了一聲，說：

「好好看戲……」

後來才聽說，媽媽的家是被抄了的，她的首飾一樣也沒有留，她可能早就忘記了，也可能不想記住。那時候她失去的，哪裡只是那些無關緊要的金銀珠寶。

媽媽認真的看戲，小蓮的媽媽也認真的看戲，王小滿覺得，那時候的大人都被戲勾跑了。

也不知道一台戲要唱幾天，反正大姐這樣的半大孩子，幫忙后給發了兩條毛巾，王小滿看著空地上，一地的瓜子皮，空蕩蕩的戲檯子過幾天也拆了。

戲班子卻沒有走，他們在鎮里招了幾個學生，每天早早的喊嗓子，啊，啊，啊……的聲音全鎮都聽的到。

再後來戲班子不知為什麼解散了，那個樂師和唱戲的小姐在小鎮落了戶，開了一個裁縫店，卻不是做戲服的。

小女孩大多還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小蓮和王小滿學著戲班子唱戲，頭上扎著小包包，把長圍巾，紗巾，枕巾，床單……能用到的都披在身上，學著戲里的人，甩著袖子，長長的圍巾在空中劃過，自己都感覺像仙女一樣。

姐姐們是不屑的，她們這樣的小孩子，玩的就是扮家家的遊戲。

王小滿和小蓮興緻勃勃的商量著：

「誰當小姐，誰當丫鬟，小姐應該穿漂亮點……」

小蓮哥哥在外邊笑著喊：

「我當大姐。」

小蓮嘻嘻哈哈的笑：

「你不懂，你不懂，不要聽我們說話……」

假期最頭疼的要數寫作業，王小滿最不喜歡寫作業，她和小蓮坐在院子里，直到太陽慢慢落到山後。

突然響起一連串的咒罵，小蓮聽了聽，是她媽媽站在院子前的大路上。

她變了臉色，看王小滿呆坐著，看前面樹林里老鴰往回飛，樹林里一片呱呱聲，壓不住媽媽的咒罵聲。

王小滿聽了許久才知道，是她家的雞丟了，她用了王小滿第一次聽過的新詞，原來罵人還可以這樣。

小蓮說：

「我要回去了，我媽肯定氣壞了……」

她們搬來有三四個月了，王小滿才聽她說，她爸爸死了，現在是她媽媽新找的爸爸。

那時候，丟一隻雞就是大事，小蓮的媽媽站在大路上罵了三個白天，詛咒小偷的先人板板三天，從天蒙蒙亮，王小滿還沒睜眼到太陽落山。小蓮的新爸爸一聲不吭，好像並不存在。

秋天開學，小蓮和王小滿就三年級了，但她只上到落雪的時候，又轉學走了。

後來王小滿還是見過她，她媽媽在市裡重新找了一個男人，但那人要求小蓮改名字，跟他姓，小蓮的媽媽不同意。

如此斷斷續續的小蓮上了高中，她哥哥先找了個跟班車的工作，然後開班車，能養活一家三口，小蓮的媽媽可以輕鬆了。

高中時候的一個雷雨的早上，草上還餘一點點潮濕，電線被昨晚的風吹掉下來，小蓮的媽媽在自家房前的草堆上觸電。

小鎮不大，連著的小城也不大，落後是無疑的，但有一點點風吹草動的八卦，連小孩子都能聽到。

後來在路口放的露天電影，王小滿坐在家門口，遠遠的看熒幕背後變幻的圖像，聽響徹全鎮的電影聲音，再沒有小蓮，也再沒人陪她唱戲。

原來那麼早她就已經是生命里的過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