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死鳥·畫鳶(4)

第30章 不死鳥·畫鳶(4)

第30章不死鳥·畫鳶(4)

蔓延的火海和燃燒的屍體成了停留在寧若和杜採薇心中的最後一個畫面,但寧若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提到青冥宮之戰的時候,杜採薇原本淡然的眼神也有了動容,曾經的過往,那段交織著愛恨情仇的記憶如江水在她瞳仁深處流淌著。

有了杜採薇的陪伴,浮水河行舟的日子變得不再那麼難熬。五天後的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劃破江面上的薄暮,船終於到達了曹州的港口。

聽着岸上嘈雜的聲音,寧若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江上一日,人間彷彿已千年。若真是這樣也好啊,她就可以永遠逃避不想面對的那些事。

甲板上人來人往,工人們開始卸貨。寧若又在人群中看到那個曾撞到他的中年男子,他還是和上次一樣,扛着箱子從寧若身邊經過,看見她的時候,恭敬地朝她點頭微笑。陽光打在他黝黑的皮膚上,質樸憨厚。寧若心底有種暖暖的感覺,也回以一笑。

「寧若。」杜採薇行至船頭,「我要走了,你保重,希望還能有再見面的時候。」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山莊?」寧若有些失望。杜採薇醫術高超,心思細膩,有了她的幫助一定會事半功倍。

「不了,以後再說吧。」杜採薇垂眉而笑,陽光從她濃密的睫毛間穿過,泛著柔和的金光。

寧若仔細盯着杜採薇看,正出神,杜採薇突然目光一滯,死死盯着前方某處。順着她的目光,寧若看見一隻藍白二色相間的蝴蝶悠閑地從旁飛過,穿透了雲間灑下的光漏。

「冥蝶……」杜採薇臉色刷白,「她回來了?不,不可能……」

「採薇姐?」寧若不明所以。能讓杜採薇花容失色,那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杜採薇緩過神,重新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從袖子拿出一個瓷瓶子遞給寧若:「有些事我現在還無法跟你解釋。這個你留着,或許有用。我有急事不便多說,告辭。」

「採薇姐,採薇姐……」不管寧若在後面怎麼叫,杜採薇都沒有回過頭。碼頭上人聲喧囂,不一會兒那抹紫色的身影便淹沒在人群中。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寧若完全無法想通,她甚至懷疑在船上遇見杜採薇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個夢。

離寒

「朝露,我們也該回家了。」寧若摩挲着手中的瓷瓶,百味雜陳。

齊州城是鄴國最繁華的城邦之一,在曹州碼頭下船的人很多。寧若和朝露順着擁擠的人流下船,前腳才觸到地面,她聽到身後好像有人喊她。回頭,看見的卻是那位撞過她的中年男子。

他拚命地朝她揮手:「小姐,路上小心。」

「小姐,你認識這個人?」朝露心生疑問。

寧若搖搖頭,對那中年男子笑了笑,回頭對朝露說:「回家吧。」

俄而,那隻藍白二相間的蝴蝶又飛了回來,貼著寧若的臉頰飛過。這次連寧若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朝露推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反應。

那個味道……好熟悉。

寧若眉頭深鎖,眉間彷彿山谷雲霧升騰,驟雨初歇。

等到人群散去,她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心有所思地跟着朝露往前走。

戴着面紗的白衣女子迎面走來,與寧若擦肩而過時,眼神從她身上稍稍掠過,卻沒有做任何停留。那一剎那寧若感覺到令她晃神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更加明顯了。似香味卻又不像香味,帶着一點點凄涼,又帶着一點點妖艷。

這樣的味道,究竟在哪裏聞到過?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熟悉。

她轉身去看那個白衣女子,眼神迷離,心中千絲萬縷的思緒繞成一團,像一張巨網,瞬間把她帶入了一個永遠走不到頭的迷宮。白衣女子步履輕盈,無聲無息地上了船,她似乎知道寧若在看她,腳步稍稍一滯,卻沒有回頭。

「好熟悉的背影。」朝露也擰緊了眉頭,「好像在哪見過。好像……好像是……」

「別說了,我們趕緊回煙雨樓。」

話畢寧若拉起朝露就往前走,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不知為何,那股奇怪的香味還有白衣女子的出現令她內心狂躁不安,直覺告訴她,煙雨樓一定出事了。

此刻的寧若特別希望自己能學會沈昱和杜採薇的那份淡然,她極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越是如此,心跳反而越來越快,恐懼和不安如陰霾籠罩在頭頂,彷彿很快就要化作驟雨傾盆。

似是為了襯托她心中的不安,方才還陽光燦爛的西方天際突然陰雲密佈,風雲變色。

「二小姐走得這麼匆忙,是要去哪啊?」清脆的女聲如空谷雀啼,打亂了寧若的思緒。

眼前黑衣女子明眸皓齒,嬌俏美麗,束在腦後的黑髮沒有任何裝飾,唯有幾條細辮垂在胸前。她個子不高,瘦瘦的,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隻輕靈的燕子。跟在她身後的五個女子年歲稍大,著同樣的黃色衣裙,面色不善。

「你們是什麼人?」寧若警惕地握緊纏在腰上的軟劍。

黑衣女子巧笑嫣然:「這個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誰,這就夠了。二小姐要是想跟我切磋一下的話儘管拔劍吧,用不着猶豫。」

「你……」

銀鞭一閃,將寧若沒說完的話敲碎在風中。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出手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寧若剛拔劍就被她的鞭子纏住,寧若一用勁,孰料那銀鞭如靈蛇般遊走在她的劍四周,動作迅速嫻熟。

黑衣女子一動手,那五個黃衣女子也相繼拔劍,朝露怕寧若吃虧,提劍迅速將她們從寧若身邊逼退。她功夫很好,但同時面對五個黃衣女子還是很吃力。而那黑衣女子的功夫更是超乎寧若意料的高,以她的年紀能練就如此一身功夫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寧若一邊抵擋黑衣女子的攻擊,一邊觀察她的武功路數。她發現,黑衣女子的招式很普通,但是速度快得驚人,鞭子在她手上就像活了一樣。

「明人不做暗事,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說過這不重要。二小姐,其實我並不想殺你,只要你答應不回驚鴻山莊,我馬上放你走。」

「驚鴻山莊是我家,回不回去你說了不算!」

「那就繼續吧,打贏了我你就可以回去!」

不多久,寧若額上便沁出了汗珠,她很清楚,以她的功夫根本不是黑衣女子的對手,何況對方人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銀鞭抽在她的手腕上,疼痛刺骨,她腦子裏浮現出的第一個人依然是沈昱。她咬着牙,強迫自己將他從腦海中趕走,這一分心,又一鞭子敲在她的身上,疼得火辣辣的。

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死在這裏的時候,黑衣女子卻突然住手了。

細微的笛聲從遠處傳來,才剛開始便戛然而止。

黑衣女子瞥了寧若一眼,收鞭離開。黃衣女子們也跟着收劍,不一會兒便走遠了。就像她們出現的時候一樣,她們走得也很突然。

朝露喘了口氣,將劍插回劍鞘,「小姐,她們是刻意沖着你來的,怎麼這麼輕易就肯罷手?」

寧若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又說:「趕緊回家,回去我們應該就能知道答案了。」

朝露點頭,才轉身又被寧若叫住。

「等等。」寧若急忙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江面上的船隻,「別走,我們上船。」

「小姐?」朝露懷疑自己聽錯了,求證地看着寧若。

寧若沒有理會,收了劍急忙往船停靠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問朝露:「剛才上船的那個穿白衣服的女子,你有沒有覺得很像我們認識的一個人?」

「很像……」朝露腦中靈光一閃,急道,「很像繪翎小姐?」

果然……寧若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測。原來不止她一個人覺得白衣女子像謝繪翎!她想起了剛才聞到的那股奇怪的香味,在煙雨樓的時候,她跟蹤謝繪翎到後山的那個晚上,謝繪翎身上就有這個味道。

很輕,很淡,帶着點妖邪的糜爛的香味。

和白衣女子擦肩而過的時候,寧若差點就想到了這一點,若不是心裏記掛着驚鴻山莊,她定然會馬上轉身跟着白衣女子上船。

可偏偏這時候黑衣女子就出現了,目的不是為了殺她而是阻止她回家。換做任何一個人,越是被阻止做一件事,肯定就越想去做。所以,她猜測黑衣女子的真正目的並不是阻止她回驚鴻山莊,而是阻止她上船。

「繪翎姐,究竟是不是你?」寧若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

「小姐,你怎麼又回來了?」中年男子看着去而復返的寧若,特別驚訝。

寧若沒有解釋,開口便問他:「大叔,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着白衣服戴面紗的女人?她大概跟我差不多高,剛上的船。」

中年男子不解:「我們的船是要下海的,船上的女眷都下了,剩下的全是男人,哪來的白衣女人。我剛從船艙搬東西出來,還真沒看見女人。」

「謝謝。」不等他多說,寧若徑直往船艙的方向走。

中年男子說的不錯,這是要下海的船,曹州碼頭是最後一個停靠點,除了要前往清晏海上的靈島辦貨的人,其他乘船的客人全在碼頭下船了,剩下的人寥寥無幾,船艙供客人住的房間也全都空了出來。寧若匆匆找了一遍,果然沒發現白衣女子的蹤影。

「不對啊,明明看見她上船的。」朝露心中充滿疑惑。事到如今,不僅僅是寧若,就連朝露也感覺到事情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朝露勸寧若:「小姐,或許她上船之後又下去了,我們還是回山莊吧,我總覺得這條船怪怪的。」

「你覺得現在我們還能回去?」寧若瞥了一眼後方。

船已經離岸很遠了。就算是輕功絕頂的高手,也不可能從這麼遠的地方回到岸上。

朝露惶惶不安,她抬頭看了天空一眼,喃喃道:「這天,還是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寧若苦笑,「我們回原來的房間吧。」

頃刻,豆大的雨點打在甲板上,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烏雲滾滾籠罩在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寧若以為雨會這樣下一整天,然而到了晚上雲卻散了,明月懸在夜空,四周滿是閃爍的星星。她抬頭,心也像無邊無際的夜空一樣沒有底。船很快就要到白月峽,而白月峽的對面就是孤影山,也就是她的家。

明明近在咫尺,她卻回不去。

再過兩天船就要到清晏海,據船上的工人說,出海后要過半個月才能到靈島,他們會在靈島停留三天,置辦好貨物才離開。也就是說,她要過一個多月才能回家。

「難道……」

難道她猜錯了,她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騙她上船?

白衣女子,謝繪翎,黑衣女子,杜採薇……她將這幾天遇到的事重新梳理了一下,想了各種可能,可是每一種可能都像是真相,卻又不像真相。她甚至不能肯定,那個蒙面的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謝繪翎。

按照杜採薇所說,謝繪翎中的不是離魂蠱,那她晚上看見的人就不是真的謝繪翎,而且很有可能和剛才上船的白衣女子是同一個人。

船已經駛入白月峽,兩岸青山高聳,江水滔滔,抬頭往上看的時候,可以很清楚得看見煙雨樓暈黃的燈火。寧若依稀能辨別出姐姐房間的位置,而她的房間則是漆黑一片。

若不是出了意外,現在的她應該和姐姐在一起促膝長談吧。

月光下,藍白蝶悠閑地舞著翅膀,那樣的隨性彷彿世上的一切都與它無關。奇異的香味若有若無地飄散著,剎那間,寧若瞳孔緊縮,眼中的天地一片死灰——當時杜採薇就是看見這隻蝴蝶,才會情緒突變的。

「我的蝴蝶很漂亮,是吧?」清幽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那一刻,襄麟江上的水聲似乎都平靜了。

白月

寧若幽幽轉身,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只需要一個瞬間,她卻恍如地老天荒,彷彿這襄麟江已經化為桑田。這些時間足夠她將說話人的樣子在腦中形容了千萬遍。

如她所料,蒙面的白衣女子站在月光下,美麗如仙,卻詭異似妖。

「你不是謝繪翎。」寧若定了定神,語氣很肯定。

白衣女子笑得閉月羞花,輕道:「那你覺得我是誰呢?」

是啊,如果不是謝繪翎,她又是誰呢。無論聲音還是身形都跟謝繪翎如此相似,神出鬼沒,行蹤飄忽如鬼魅,武功深不可測……她到底是誰呢?

在寧若思索的間隙,白衣女子揭開了面紗。細眉、眼眸、鼻樑、朱唇……每一個細節都是她所熟悉的,是照着謝繪翎的摸樣一筆一筆刻畫出來的。那張臉,她怎麼可能不認得!

「不,你不是她。」寧若還是搖頭,「繪翎姐姐不是這樣的。」

雖是如出一轍的臉,但是謝繪翎為人單純熱忱,她的眼中又怎麼有這麼多複雜的情緒。白衣女子的看似年輕的臉上,眼中卻有着比同齡人多千倍百倍的滄桑,若非經歷過許多,又怎會如此。

白衣女子似乎並沒有敵意,看着一臉茫然的寧若,她只是輕輕伸手,藍白色的蝴蝶就像得到命令一樣,輕飄飄飛到她身邊,停在了那根蔥根般的指尖上,翅膀卻還是幽幽地煽動着。

「雲城大小姐謝繪翎,高高在上,哪裏會知道什麼是血,什麼是淚。」白衣女子嘴角一勾,抬頭看了看煙雨樓暈黃的燈火,「怕是早就把那些不堪的過往忘得一乾二淨了吧——莊主,你說是吧?」

莊主?她指的是……

「你費盡心機把我引到船上來,就是想問我這個?」渾厚的聲音擲地有聲,是寧若不能再熟悉的。

頓時,心中的委屈全都涌了上來。漂泊這麼久,家始終是她最嚮往的停靠站,家人永遠是她最想傾訴的對象。所以當澹臺明宇從暗處走出來的時候,寧若眼中一片迷濛。

「哥,你怎麼會在這?」心中又是驚又是喜。

澹臺明宇掃了寧若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賬!」

「小姐,小姐,出事了……」朝露慌慌張張地從船艙跑出來,在看到澹臺明宇的剎那,眼神一滯,「公子?真是你嗎?太好了……」

澹臺明宇打斷她:「朝露,你剛才說出什麼事了?」

「我剛進去的時候發現……」朝露聲音顫抖,「船上的人全死了!」

「什麼?」寧若大驚失色。剛才她從船艙出來的時候,那些人還活得好好的,這才過了沒多久,怎麼會……

「是你殺死他們的?」寧若憤憤地看向白衣女子,她和船上那些工人雖然不熟,但他們卻是被她連累而死的。她還記得那個和她打過幾次招呼的中年搬運工,他看上去是那樣地淳樸。如果沒有她,他完全可以無憂無慮地活到老。

悲憤的同時,寧若又感到了無限恐懼,究竟是多可怕的力量,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三十多個人無聲無息地殺死。

寧若轉頭看向澹臺明宇,他看上去也很生氣,但說出的話卻還是給人一種處變不驚的感覺。他對白衣女子道:「你的目標是我,為什麼殺害這麼多無辜的人?」

白衣女子笑意盈盈:「因為我嫌他們煩啊,誰知道他們這麼不堪,一炷千魂引就全死了,真沒勁。」

「千魂引?南疆的千魂引?」

「莊主好見識,不愧是曾經參加過青冥宮屠戮的人啊。」白衣女子動了動指頭,蝴蝶便飛走了,一晃眼消失在夜色中。

被提及最不願回憶的往事,澹臺明宇臉色一下子變了:「青冥宮殺戮無數,一切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

「因果報應?呵呵,好一句因果報應。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望族,難道就都是正人君子?昌平城葉家,葉凈父子殺人越位;盛台城薛家,薛慶為女色所迷,要毀澹臺寧謐的容貌。還有很多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明白。青冥宮被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派人士稱作魔教,但是宮中之人就全部該死?如果真是這樣,第一個該死的就是你的未婚妻謝繪翎!別忘了她也曾是青冥宮的殺手。」

一番話將澹臺明宇說得啞口無言。白衣女子說得確實不錯,青冥宮臭名昭著,可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也不儘是正人君子。當年以雲城城主謝暉為首,四大家族聯合驚鴻山莊對抗青冥宮,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才將青冥宮一舉覆滅。那年的他只有十五歲,父親為了鍛煉他,把他也帶去了南疆。

未曾想到的是,這一去,父母就再也沒能回來。

所以他對謝繪翎有種特殊的感情,是他把她從死人堆里找了出來;是他拉着她一步一步逃離了屍體遍佈的火海;是她陪伴他度過了在醫仙谷療傷那段最難熬的歲月;是她幫他走出了殺戮的慘烈陰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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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傲骨女子:相思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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