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心獄(7)

第183章 心獄(7)

第183章心獄(7)

之後又飛了多久張玄完全沒印象,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然聽到大叫聲,然後他就像坐過山車似的,重心猛地降低飛了出去。

等他睜開眼睛神智逐漸恢復后,發現天早已大亮,陽光照在他趴着的這片純白的地面上,眼前還有個東西在亂蹦躂,仔細看去,像是小鳥的屁股和爪子——漢堡頭朝下扎在地里,只能看到鳥尾巴上的綠色羽毛。

「董事長!」

不知道漢堡臨時出了什麼故障,導致他們着陸失敗,張玄慌忙坐起來,尋找聶行風,撐住地面的手掌傳來冰冷,原來所謂的白色是雪,放眼望去,四周也全都是雪,聶行風站在不遠處,正在撣衣服上的雪花。

「出了什麼事?」

張玄踩着雪向他跑過去,還好雪不深,不妨礙走路,至於那隻還在雪地里掙扎的鸚鵡,被他忽略過去了。

「剛才看到城鎮,我讓漢堡下降,沒想到中途出現狀況,漢堡變回了鸚鵡,我們就一起掉下來了。」

「出了什麼狀況可以讓鷹變鸚鵡?」

聶行風攤攤手,表示這個問題他很難解答,張玄又轉頭看四周,但見白雪皚皚,偶爾有一兩棵青松聳立,再遠處隱約有村莊房屋,他打了個哈哈。

「難道我睡了一覺,就從夏季睡到冬季了?」

「是天氣突然變的,氣溫變化太快,為了防止受傷,我只好變回鸚鵡,」漢堡終於從雪中掙扎著鑽出來了,抖著沾在羽毛上的雪,解釋道:「而且我很努力地幫你們掌握平衡了,所以大家只是摔跤,不是摔傷。」

「謝謝您的好心。」

張玄過去想捏它,漢堡見勢不妙,飛去聶行風身後尋求保護,聶行風說:「還是先找人問下路吧。」

「找鬼問路比較快。」

他們現在好像在郊外,就算最近的人家離他們也很遠,寒風吹過,張玄打了個寒顫,本來想召喚只鬼來試試,看看所剩無幾的道符,他只好放棄了。

他把道符重新揣進口袋,漢堡趁機也鑽進去取暖,張玄揪它,它死活不出來,振振有詞地說:「我載了你們一晚上,現在輪到你載我了。」

「路這麼遠,你再變回鷹馱我們走。」

「不行啦不行啦,自從被神樹傷到后,我的法術就沒法應用自如了,不是我不幫,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漢堡雖然喜歡偷懶,但危險關頭它也不會一味退縮,看它這樣子應該是有點勉強,張玄只好放棄了,跟隨聶行風朝着有人煙的地方一路走去。

氣候嚴寒,沒走多久,兩人的手腳就都凍僵了,不過他們還算幸運,在路上遇到了上山的獵戶,獵戶穿得很嚴實,皮帽加毛氈大衣,還牽着一頭大騾子。

張玄上前問路,獵戶上下打量他了一會兒,又看看聶行風的裝束,露出奇怪的表情,從騾子馱的包袱里掏出一塊毛氈給了他,說:「你是道長的隨從嗎?看着怪可憐的,這個送你。」

厚厚的毛氈披到了聶行風身上,張玄看得真羨慕,伸手做出他也想要的動作,獵戶卻像是沒看到,指著前面說:「那邊就是元河鎮了,道長是來驅妖的吧,大家都等著呢。」

「元河?」想起老人死前說的話,張玄大叫。

「是啊,那隻妖來之後殺了很多人,道士倒是來了不少,也都有去無回,你……」

看看張玄哆哆嗦嗦的樣子,獵戶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表情很明顯——看你這樣子只怕也夠嗆吧?

換了平時,要是被小看,張玄一定反駁回去,可他現在只顧著怎麼禦寒了,在地上來回踩着腳,問:「你還有衣服嗎?我買你的。」

「你不是道士嗎?還怕冷?」獵戶看他的眼神更失望。

——道士也是人啊,又不是神。

張玄冷得連話都懶得多說,直接掏錢過去,他口袋裏有不少銅板,獵戶拿了錢,很慷慨地從包袱里找出皮氈外套跟靴子,說本來是家裏人做了準備拿去集市賣的,就賣他們好了,至於哪裏鬧妖,他因為住在山上,也不是很清楚,聶行風又問了些問題,他一直搖頭,看來也不是很明白。

「最後一個問題,」張玄在旁邊插嘴問:「這裏是冬季還是夏季?」

這個問題嚴重拉低了他的智商,獵戶絲毫沒掩飾看傻子似的表情,回答了句『冬天』后就趕着騾子匆匆走掉了,張玄沒注意他的反應,沉吟著說:「一瞬間夏天變冬天,這不符合常理呀。」

「靈異里需要什麼常理?」

「你不要小看靈異,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就算是恐怖片一秒變天,也是有人操縱的對不對?」

聶行風不說話了,這讓張玄對自己的口才沾沾自喜,拍拍他的肩膀準備安慰他兩句,拍了兩下,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聶行風看向他,眼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昨晚我一直在想那位老人為什麼叫你玄冥道長?」

「呃,因為我就是玄冥嘛,還是他未卜先知?還是剛好這裏有人跟我重名,所以我就順利附身了?」

張玄連說幾個答案,聶行風沒回他,再問:「這兒到底是哪裏?」

「明代萬曆,」張玄掏出銀票再三確認,上面印有年號和發行銀票的寶行名稱,「其它東西都可以騙人,錢絕對不會騙人的。」

「不,有時候錢也會騙人。」

聶行風拿過其中一張紙,正反看了看,說:「雖然我對銀票這種東西不了解,但你覺得幾百年前的人擁有這麼完美的油墨印刷技術嗎?」

張玄沒聽懂,眼睛裏彈出好幾個問號,下一秒就看到聶行風將銀票撕成了兩片,他急得衝上去阻止,大叫:「你這個敗家子,你不要撕我的錢!」

「這只是現代社會印刷出來的普通紙張而已,一百塊你可以複印一大疊。」

無視張玄的阻止,聶行風又反覆撕開,張玄看到碎紙邊緣的纖維,愣住了,「怎麼會這樣?難道銅錢也是假的?可獵戶很高興地收了啊。」

「應該說在這個世界裏,它是通用的,但出了這裏,它只是廢紙。」

看着張玄愈加糾結的表情,聶行風笑了,扔掉紙屑,說:「邊走邊說吧,我想我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睡覺的時候。」

「為什麼剛才你不說?」

「那時還不是很肯定。」

和張玄並肩在雪地上走着,有厚衣包裹,聶行風感覺暖和了許多,他將雙手抄進袖筒里,說:「其實你並沒有附在任何人的身上,你現在這副皮囊原本就是虛構的,在那部影片里。」

「影片?」

「就是我在電影院裏看的那個影片,老人叫你玄冥道長,是因為電影里主角的名字設定就叫玄冥。」

聶行風去追貓妖時,主角剛好出場,片子裏便有人叫出了玄冥的名字,由於前半部分一直是冰天雪地的攝影,所以在來到這個時空時,他完全沒想到這裏會是在影片里出現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在明代,也不是在曲家莊,而是正在放映的電影裏面?」幾秒鐘的寂靜后,張玄掏出照妖鏡朝聶行風一翻,「董事長你是在發燒、做夢還是被附身了?」

聶行風把他推開,反問:「如果真是古代,那那些只有現代社會才能印刷出來的銀票、死人在高溫中不腐爛、地點突然從夏天進入冬季等現象該怎麼解釋?」

「都是傅燕文做出的手腳吧?」

「初九說過,沒人可以締造魘夢,如果有,那它也是原本就存在的,最多是有人修改了它,傅燕文正是這樣做的——在曾有的故事裏多加了些內容,如果我們想不到這是哪裏,就永遠在這個時空打轉,他不需要多費任何工夫,就能把我們困死在這裏。」

張玄不說話了,聽着聶行風的解釋,他張大嘴巴左顧右盼,眼前的景色鮮活實在,怎麼看都不像是虛構出來的,但聶行風說得合情合理——如果不是在影片中,時光無法轉眼從夏季轉到冬季,要是製造的幻境,很容易被他們看穿,所以傅燕文索性連幻境也不創造,直接將他們拉進了曾經存在於眾人腦海中的世界裏。

「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聽你的講述,當時傅燕文的狀況更危急,他怎麼有這個能力將我們帶入這個空間?還是說劇本是傅燕文寫的,為了幹掉我們,他特意寫了劇本拍了電影?那他是不是太無聊了?」

「不,這是很多年前的電影,早在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在現代社會裏很活躍了,除妖驅魔,履行身為殺伐戰神的職責,他要對付我們,除了我的身份威脅到他之外,還因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聽不懂。」

漢堡趴在張玄的口袋裏一起搖頭,表示自己也完全不明白。

被他們疑惑的眼神盯着,聶行風微微一笑,「這其實是個連鎖環,解決了其中一環,另一環也就迎刃而解了。」

「從小妹給我的影票時間來看,電影是二十多年前的,當初因為電影院失火,相關的新聞報道一定很多,所以老太太記住了劇中女鬼的長相,從而錯把鍾魁當鬼,因為時隔多年,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人出現。」

想通了一件事後,餘下的疑問便都能得以解釋了,因為那張影票,聶行風和銀墨等人失散了,獨自走進了多年前的時空裏,發現了人裝鬼、妖殺人以及傅燕文除妖的事件。

出於做賊心虛的心理,傅燕文自此消失,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二十多年前傅燕文去常運孤兒院挑釁,最後卻不了了之的原因——他起初想啟動常運里的法陣,揭示自己身為戰神的身份,犯了殺戮后他為了逃脫罪名,只能隱姓埋名藏去了哪裏或是自我封印,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等大家都遺忘了前塵往事,他才再度出現。

為了達到目的,傅燕文杜撰了很多理由,但他沒想到冥冥中自有註定,最終他們還是找到了電影院這條線上,至此誅仙降魔法陣全都破了,五帝將醒,他恐懼萬分,便鋌而走險,利用魘術將自己困入影片里。

「女鬼給你電影票時是第一次鬼打牆,我們進入電影里是第二次鬼打牆,這就是所謂的連鎖環?」聽完聶行風的講述,張玄沉吟道。

「我想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傅燕文明明已經得到了犀刃,為什麼還在電影院裏對犀刃那麼執著。現在反過來看,如果我沒有進入第一個環,小妹或許遇不到傅燕文,便不會被殺,她父親也不會死,傅燕文也不會為了奪犀刃導致電影院大火。」

「但如果小妹不死,她就不會在墓地給你電影票,引你去電影院了,」張玄正色道:「所以董事長,這是個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實,曾經發生的事並不會因為你的介入而發生任何改變,換言之,不是你改變了過去,而是過去的一切影響到了現在的我們……難得我說這麼複雜的大道理,希望你能聽懂。」

聶行風當然懂,這個道理其實就跟人偶事件一樣,但話從張玄口中說出來,還是讓他刮目相看,這一點漢堡替他做了,用翅膀揉揉眼睛,仰頭看張玄。

「難道是不同的面相可以造成不同的智商嗎?」

要不是張玄現在的注意力放在別處,漢堡可能會為它的不當發言付出沉痛的代價,他把多嘴的鸚鵡塞回口袋,繼續說:「如果一切都跟你推理的一樣,那我們現在是在既定的空間里,哈,感覺還挺不錯的,順便佩服下我自己,不僅做了回男主角,還憑空賺了不少錢呢。」

「這些錢只在這個世界裏才能用。」聶行風提醒道。

張玄現在的容貌該是電影主角的模樣,電影原本就是虛無的,所以也沒有所謂的附身了,聶行風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但無巧不成書,電影里的主角設定叫玄冥道長,或許是傅燕文做賊心虛,認為電影院的那一切是他們設計的,所以才會咄咄相逼。

肩膀被拍了拍,張玄贊道:「董事長你也很厲害,冒個險都能搶了人家男主角的風頭,還演得這麼鎮定,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我是誤入的,男主角是你這位拿了人家的錢,將要去捉鬼的道士。」

「這樣說來,應該是有書信的,怎麼沒找到。」

張玄把隨身帶的東西重新仔細翻看了一遍,沒找到信,他一拍手,「一定是那位糊塗道長把人家給的信弄丟了,不知道該找誰,所以才會從夏天走到冬天。」

「他怎麼沒弄丟人家給的銀票?」漢堡打哈哈,「看來電影設定的角色和你一樣貪財又沒記性。」

「不,導演一定是為了增加懸念才這樣設定的,所以話題回歸原點,傅燕文把我們困在電影的時空裏出不去,那我們照着電影劇本走不就行了,這種片子主角絕對不會掛掉的,董事長,接下來劇情是怎樣的?」

「不知道,我沒有看完。」

「為什麼你不看完!?」

「有關這一點,好像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不是為了看電影才去電影院的。」

面對聶行風冷靜的回復,張玄眨眨眼沒話說了,聶行風又說:「或許可以去找花魁,那位花魁小姐是小妹扮演的,算半個主角。」

「這裏這麼大,怎麼找啊?」

這次輪到聶行風沉默了,張玄說:「還有妖在哪裏?電影里的妖是誰我們都不知道。」

「把人稱複數去掉,作為傳遞消息的信使,這天底下可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漢堡再次冒出了頭,它踩着張玄連蹦幾下,蹦到了他的肩膀上,就聽嘩啦一聲,一張彩紙在它面前展開,它遞給聶行風,說:「我突然想到我有這個,也許能幫上忙。」

那是新片上映時附贈的宣傳單,被聶行風隨手放進了口袋,漢堡鑽進他的口袋后出於好奇拿出來看,後來就一起帶走了,沒想到會在這時派上用場。

「快看看誰是人妖。」

宣傳單做得很華麗,遺憾的是裏面既沒有關於妖的傳說,也沒有說誰是人誰是鬼。

「玄冥道長來到元河鎮,終於找到了與他失散多年的情人雨月,雨月希望與他遠走高飛,但元河怨鬼妖魅肆虐,為拯救蒼生,玄冥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卻不料他的選擇導致了更多人的死亡,究竟誰是妖誰是鬼誰才是人,當紅明星將帶大家走進這個傳奇而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讀完簡介,漢堡笑得毛毛都炸起來了,「哇哈哈,玄冥拯救蒼生,我沒看錯吧?他要是懂得什麼叫悲天憫人,就不會被那麼多人和神追殺了。」

要不是身處險境,他們還有用得着陰鷹的地方,張玄一定將這隻嘴賤的鳥丟去豬身上。

他拿過宣傳單仔細看了一遍,上面標了主要出場人物的關係圖,但為了保持神秘,沒有講明誰善誰惡,至於結尾怎樣就更撲朔迷離了,他不爽地哼道:「這難道不是鬼怪故事嗎?為什麼說的像是愛情故事?」

「沒有愛情的鬼故事沒人看的啦,現在關鍵是要幹掉誰,我們才能出去?」

「我總覺得這位玄冥大師有點微妙,最後掛的不會是他吧?」

「也可能是他師弟,為了成全他和花魁,師弟自我犧牲;也可能是傾慕道長自願追隨他的鳥妖式神。」漢堡用爪子戳戳道長身旁兩個很帥氣的男人頭像。

「如果我是道長,你是鳥妖,那董事長又是電影里的誰呢?」

「別亂貼標籤,這鳥妖可不是我,我追隨的是董事長大人,跟着道士混沒前途的。」

「鳥妖不是你,難道是董事長?」

漢堡肥肥的身體彈去了一邊,連連搖頭,「這可是你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着話,元河鎮已近在眼前了,遠遠看去,這是個挺大的城鎮,但進城后他們就發現鎮子很荒涼,裏面大半以上的鋪子都是關着的,偶爾風吹過,將地上的枯葉積雪捲起,發出單調的聲響。

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兩個行人,還沒等上前打招呼,那些人就飛快地逃開了,驚慌得像是見了鬼。

兩人在城裏轉了很久才找到一家餐館,張玄拉着聶行風進去,叫道:「想吃什麼?我請客我請客,在這裏我是大爺。」

「你是有錢沒錯,但這裏的飯能不能吃是個問題啊。」

漢堡的擔心是多餘的,店家很快就把面端了上來,味道還不錯,張玄大口吃着面,嘆道:「感謝劇組,拍攝時用的不是道具。」

「是啊是啊,大人您果然英明。」

為了吃東西,漢堡面不改色地拍馬屁,聶行風把自己的拉麵給了它,它毫不客氣地踩在碗邊,把頭扎在面里吃起來。

張玄想再幫聶行風叫一碗,他拒絕了,張玄見他臉色不太好,把自己的拉麵推給他,說:「不管你在擔心什麼,都要吃飽了飯再想,煩惱除了自虐外,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

聶行風沒反駁,聽從他的話開始撥面,張玄起身去付錢,順便問老闆,「這裏有沒有個叫雨月的花魁?」

老闆抬眼瞟瞟他,張玄的道士服被外套蓋住了,老闆當他是嫖客,臉露鄙夷,隨手往前指了指就又低下了頭。

張玄往後看看,「要往前走多久?」

「不遠,不過要想活命的話,天黑就不要去了。」

「為什麼?」

老闆沒理他,掉頭去了裏間,張玄只好灰頭灰臉地回到座位上,說:「這種服務態度,要是在現實中,我一定投訴他。」

「他提醒你不要去也是好意。」

漢堡把飯吃完了,仰頭附和,「是劇情需要嘛。」

「所以照劇情的話,主角一定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

飯吃完了,張玄匆匆跑出去,漢堡站在聶行風肩膀上跟在他後面,搖頭說:「我賭一包瓜子,就算不是劇情需要,張人類也一定會去虎山的。」

張玄是行動派的,這是聶行風和他搭檔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受他的感染,聶行風放開了不必要的煩憂,現在這種狀況擔心也沒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了熱氣騰騰的拉麵,外面的嚴寒也不那麼難以抵抗了,兩個人一隻鳥迎風前行,路上不時有枯枝隨風卷過,繞着他們的腳下旋走,偶爾還有些細小的雜物,起先聶行風沒注意,逐漸陰冷下來的氣息讓他覺察到不對勁,再仔細看去,發現那些東西竟然是乾枯的骨骼,至於是人的還是動物身上的,由於太細碎而無從得知。

「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啊,」漢堡嘟囔道:「這片子拍得不錯,比現實還要現實。」

聶行風眉頭微皺,很想知道如果這是魘夢,那麼究竟什麼才是真實的,是否他們照着劇情走下去,就真的能走出去了?

冬日日短,再往前沒走多一會兒,天就陰沉了下來,傍晚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沒多久就將街道染成了白色,張玄仰頭打了個噴嚏,叫道:「我討厭認真的劇組,他們為什麼偏要來實地拍攝?用泡沫當雪花不是很好么……阿嚏!阿……」

下一個阿嚏沒打出來,因為在仰頭時他看到了吊在房檐下的乾癟物體,天太黑,看不清那是用什麼道具做的,但那是人的軀體沒錯。

「這是妖的伎倆,難怪麵館老闆不讓往前走了,」漢堡眼尖,飛到前面轉了一圈回來,報告:「再往前會讓人更不舒服的。」

正如它所說的,隨着前行,吊起來的軀體更多,有些已經風乾了,看似經歷了不少時日,地上零落攤著一些道家用的物品,看來是道士在與妖的激戰中失敗了,吊屍是妖魅在警示之後來的人。

「究竟誰才是妖呢?」看着遙遙無盡頭的前路,張玄嘆道:「還是該問那些妖或鬼究竟藏在哪裏?不趕緊把它們幹掉離開,在這種地方,就算只是元神我也要凍死了……」

「阿嚏!」

噴嚏聲打斷了他的牢騷,他轉頭看聶行風,「你冷嗎?我的外套給你。」

「不冷。」

「你都打噴嚏了,還說不冷。」

「不是我。」

聶行風搖頭否認,張玄狐疑地看漢堡,漢堡縮在口袋裏直搖頭,「也不是我,張神棍你自己打噴嚏不要賴別人。」

張玄不爽地挑起眉,還沒等他反駁,又一聲渾濁的噴嚏聲傳來,這次大家都聽清楚了,聲音來自他們的後方,確切地說是後面的上方。

他們順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了吊在飛檐上的某個物體,物體身形修長,向下耷拉着腦袋,衣服上粘了很多碎布條,被風颳得呼呼作響。

他不活動的話,跟之前那些風乾身軀沒什麼不同,偏偏他現在動了起來,先是輕微的顫動,接着又用力晃動,由於雙臂吊在上方,他的晃動看上去很像鐘擺。

「阿嚏!」

他的臉上也纏了很多布條,聲音被阻住了,渾濁不清,但聽得出是在打噴嚏,發現他們后,那人晃得更厲害了,嘴裏嗚嗚叫着,像是在求救。

居然有人倖存下來,對張玄來說這是個意外驚喜,為了打聽到更多的消息,他返身跑回去,漢堡也飛到了那人的頭頂上方,伸爪子將繩子割斷了。

砰!

人體落了下來,要不是聶行風及時扶住,他可能會直接趴到地上。

張玄扯下蒙在他臉上的白布,發現是個長得還不錯的青年,他的額頭上畫了些類似羽毛的油彩,頭髮和衣服上的布條也是相同的顏色,風吹過,布條一縷縷飛起來,看起來還真像是羽毛,再看他那黝黑尖長的手指,張玄確定了——

「找到妖類了,就是他,除掉他,我們就能回去了。」

「他身上好像沒有妖氣。」

「這更證明了他的厲害,」張玄掏出道符就要往男人身上拍,被他閃身躲過去,叫道:「董事長,是我!漢堡,是我!」

「除了我之外,你都叫對了,那你是誰?」

「是我啊,鍾魁啊,你們不認識我了?」男人叫完,又盯着張玄上下打量,狐疑地問:「你又是誰?」

大家彼此對望一眼,聽聲音看反應是鍾魁沒錯,但他這副打扮任誰都看不出還有鍾魁的影子,張玄伸手去抓他的臉,叫:「為什麼每次見到你,你都換模樣?從骨架到妖鬼到鳥人,你玩COS玩上癮了?」

「不要抓,很痛的,你是……張玄?明明變模樣的是你好吧!」

鍾魁邊叫邊躲,張玄扯了半天沒找到面具的邊角,再想到自己的模樣,他隱隱感到不妙,掏出照妖鏡照過去,「你現在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隨着鏡子的打開,一道白光射向鍾魁,他捂住臉大叫起來,聶行風急忙將鏡子抽回蓋住,張玄愣住了,看着因為疼痛簌簌發抖的鐘魁,他張口結舌。

「你不會是在演戲吧?這照妖鏡是假的,可以當鏡子使。」

「張玄你忘了,影片里的設定它是真的。」

「不懂,明明在山莊里那些黑鳥和野狼都不怕的。」

「它們不怕,就等於說那些妖類是傅燕文做出的法術。」

換言之,怕這些假道符和照妖鏡的則是影片里的妖鬼。

「這也太複雜了吧,早知道我就不浪費假道符了,要是碰上這裏的妖鬼怎麼辦啊?我只會畫真的,不會畫假的啊。」

「你現學的話也來得及,臨摹就好。」

漢堡的話提醒了張玄,掏出剩下的道符跑去一邊努力去記,等他都記住了再跑回來,鍾魁已經恢復過來了,聶行風將情況簡單跟他說了,他拍拍頭,恍然大悟,「難怪我和銀墨買票進去后,發現裏面根本就不是劇場,還被一群鬼攻擊。」

「那銀墨呢?」

「不知道,當時太黑,打着打着我們就被風捲起來,三轉兩轉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就發現自己被掛在半空中,剛好你們經過……」

漢堡拍拍他,「睡這麼久也挺舒服的嘛,鳥人。」

鍾魁張嘴想反駁,看看自己的打扮他沒話說了,漢堡將宣傳單攤開來讓大家看,按圖索驥,鍾魁現在的長相和玄冥道長的式神一樣,也就是說他的魂魄現在附在鳥妖身上。

「如果銀墨也被困在這裏的話,那我們的身軀應該還在真實的空間里,會不會有危險啊?」

張玄對鍾魁的提問嗤之以鼻,「關心這個之前你還是關心下自己的魂魄吧,魂魄在這裏死掉的話,留個身體有屁用啊。」

「可這裏是假的啊。」

「那究竟什麼才是真的呢?既然魘夢可以殺死人,那這裏為什麼不能?」

張玄說得有道理,鍾魁鬱悶了,托著臉腮嘟囔,「那怎麼辦?我不想當鳥人。」

「鳥妖,」漢堡糾正他,「而且end時你會死掉。」

「你怎麼知道?」

「根據我對影視劇的了解,路人甲都是用死亡來襯托主角英勇的。」

「那就是說不管怎樣我都要死了?」

「請節哀順變吧,鍾鍾學長。」

張玄打斷了他們無聊的對話,看向聶行風,「董事長,這就是你擔憂的原因吧?」

聶行風點點頭,他的擔憂終於發生了,銀墨和鍾魁也被困在這裏,也就是說傅燕文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果照劇本走,他們中一定有人會死,如果不照劇本走,這個幻境就出不去——傅燕文在最後設了這個最完美的局,或許連他自己都找不出陣眼,更別說是此刻成了劇中人物之一的他們。

張玄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想太多不是他的個性,等鍾魁恢復過來后,他站起來做出向前沖的手勢,「去找銀墨,看他附身在誰身上了。」

「還好這裏有兩個人沒變身,否則大家遇到了先打一架,豈不便宜了傅燕文。」

鍾魁的隨口嘟囔讓聶行風神情微動,他想如果允許,傅燕文一定會那麼做的,但他的法術沒跟得上高漲的野心,這一點對他們來說是有利的,只希望銀墨目前的狀況不會太糟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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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天師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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