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憶(2)

第22章 回憶(2)

第22章回憶(2)

家裡的太陽能壞了,不出熱水。晚上沈鵬要開車帶我去鎮上澡堂子洗澡。我堅持要騎自行車,上中學的時候我哥就天天騎車帶我去上學,我坐在後面感覺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小北風颼颼的,回家的路上,他把軍大衣披在我身上,上坡我也懶得下來,他把屁股抬起來賣力地蹬著自行車。

我說:「哥,加油哎。嘿嘿!」

沈鵬氣喘吁吁地說:「唉,長時間不鍛煉,上坡都費勁了,洗澡的時候我看了一圈兒,就數我的啤酒肚最大了。」

我打趣地回了一句:「注意形象哦,上次你說的那個對象是怎麼回事,快說說什麼時候結婚。」

「談著呢,我高中同學,現在在縣醫院當護士,現在咱家這情況,雞飛狗跳的,怎麼結婚?我還是先等著單位分房再說吧,也不知道要到什麼猴年馬月。還是先解決你的問題吧,女的好找對象,讓咱媽也高興高興,沖沖喜。」

坡太長了,我哥終於蹬不動了,下來推著車走。

到了坡頂,他停下來幫我戴好帽子,若有所思地說:「你呀,上大學幾年一個沒談,我都覺得驚訝。我們單位有好多優秀青年,趁春節聚會,我幫你撮合撮合。你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我喜歡上一個永遠無法在一起的人,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覺得會比他好。」

我哥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正好適合你的人深情款款地來到你身邊,帶給你幸福。」

沈鵬說這句話的時候,月亮剛好從雲層里鑽出來,又圓又亮。

「哥,看著點路,好好騎你的車吧。爭取今年嫂子娶進門,來年生個大胖小子,這樣也好有人陪媽做個伴。」

我一直記得那晚如水的月光,跟我哥聊完天,心裡稍微敞亮了些。

沈大河居然回來了。

在我爺爺七十大壽的前一天。他開了一輛白色保時捷回到村裡,他雄赳赳地把車嘎吱停在家門口,很多鄰居根本不認得這個牌子,但是都知道很貴。跑了長途都髒了,但是仍然有掩飾不住的霸氣。那牛哄哄的勁兒,跟常勝將軍凱旋一樣,不屑一顧的樣子。

他的鬢角都有白頭髮了,額頭堆滿了皺紋,背也駝了,不似我小時候那麼矯健。眼神對視的時候他有些許不安,長久以來讓我心靈感到蒙羞的人,居然沒有想象中那麼讓人憎恨。

人家散煙都是一根一根的,他老人家是一盒一盒的。皮夾克好多口袋啊,裡面跟變魔術一樣裝了好多盒,散完一圈,從車後備廂里再拿。

不裝能死啊,一盒煙都快夠我媽一個星期的生活費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唾棄他,除了我。人家都說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後來果然應驗了,這是以後的事情了。

爺爺的壽辰辦得非常風光,在鎮上萬寶酒店。在外務工的很多年輕人都回村了,難得一聚,所以很熱鬧。好多送禮的鄉親,他們都想巴結沈大河,想過完年去他礦上打工能當個小隊長啥的。

還有很多鄉上的幹部都賞臉來喝酒,沈大河風光無限,像見過大世面的人一樣侃侃而談。我在角落,冷漠地看著這些不同面具下的人臉。

他還當著那些人耍大爺的勁兒,對我媽呼來喚去的,我媽居然一句沒反抗,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爺爺也咧著沒牙的嘴笑著,一年在村裡見到的人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來得多,因為他有個出息的兒子,所以這些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的。

沈大河說今年在家過年。我心裡還有一絲竊喜,是不是厭倦了狐狸精,正式回歸家庭了?

我也沒敢細問我媽喝農藥的前因後果。

總之,表面看來這是一個完整的家庭,過了一個還算團結祥和的新年。

看著春晚,我按慣例群發了一條微信:新年快樂。

幾乎是同時,我收到九日的微信:同樂。玩那個船了嗎?

我拿著手機傻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那日希希發燒,我說起我們老家的春節風俗,我春節會玩旱船慶新春,就是用竹子做的船蒙上鮮艷的布,上面掛各種裝飾品,有人坐在船里跳舞,有人在前面撐船唱我們當地的小調,旁邊還有鄉村樂隊配合著敲鑼打鼓,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很有特色。沒想到他還記得,我趕緊發了一堆玩旱船的照片和視頻。

過了一會兒他回:挺好。

我看著窗外被雪光照亮的院子,感覺天要晴了。

大年初一發生了一件讓我極其不爽的事兒。

上午鄰里親戚拜完年,下午很多男的聚在我家二樓客廳炸金花。我在一樓廚房燒好水提著暖瓶上樓泡了幾杯茶,沈大河放在沙發上充電的手機響了。

快五十歲的老頭還玩微信,微信用的名字就是真名:沈大河。

微信窗口還是打開的,是跟村裡柱子叔的聊天記錄。

沈大河:你小嫂子,一定替我安排好了。

柱子:放心,在縣教育賓館好吃好喝伺候著呢。

沈大河:挺會來事兒,給你留了兩瓶好酒,晚上來拿。

柱子發來兩張照片。一個是縣教育賓館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個是豪華套房裡,有個女人側著身子在衣櫃旁整理行李箱。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那個髮型,樣子幾乎沒變,只是衣著越來越時髦了。

我一股無名火往外冒,而此刻我媽還在手腳麻利地擀著餃子皮兒,面帶微笑,自言自語。

我坐了村口二路公共汽車,往縣城裡趕。狐狸精,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我想去問問她怎麼做到這麼厚臉皮的,要不要去家裡坐坐,談談心得,準備什麼時候轉正。

一路上我都在準備台詞。

有個北京的陌生號碼打電話給我,打通就掛,我回撥過去居然無法接通。反覆三四遍,弄得我都想發火了,浪費我的漫遊費是啥意思。

我到教育賓館門口下車的時候,電話又響了。我在賓館一樓大廳沙發上坐定。

「喂?誰啊?」

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貌似是個女的。

「誰啊,說話啊,打騷擾啊。」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大清早的,這樣實在不好。

「是沈薔薇吧?」一個低沉而神秘的中年女聲傳來。我不由自主地一顫,強大的氣場震著耳膜。

「我是希希的媽媽,我叫郝菲。我有話說,想約你談談。」

那個在路虎車上露半張臉的女人突然在我腦海里對號入座。

「哦,是跟希希有關嗎?可以的,開學以後到幼兒園來談吧。」

「不,不是希希的事兒。希希過完年不在你們幼兒園了,我要帶她去美國了。」

「啊?什麼時候去?不回來了嗎?柳先生也去嗎?」我焦急地問。

「呵呵,看來我找你是對的。你想知道的答案我都會告訴你。我想跟你談的,就是柳旭。我相信你一定對我們的談話內容很感興趣。至於為什麼是你,我會當面告訴你的。」

「啊?這樣啊,為什麼啊?」我警惕地問道。

「時間地點我會發簡訊給你,我希望你能來,我在國內的時間不多了。你不來會後悔的。」

我腦子的內存都快不夠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的好奇心暫時弱化了我對眼前狐狸精的憤怒。

我在縣城教育賓館一樓徘徊了好久,突然就沒了上樓去找狐狸精拚命的興趣。這個事情最應該問責的應該是沈大河吧,一個巴掌也拍不響。至於這個女人,這麼些年她背負著小三的名聲,心安嗎?大過年的,住在賓館里,男人都不能來陪,心酸嗎?

我只能說,花心的男人,真的很會左右逢源。那他回來到底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企圖?我必須叮囑沈鵬防著他點。

我又去了江邊小吃城,吃了碗胡辣湯,然後直接去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去北京的火車票。

初二的火車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乘客和列車員,百無聊賴之際我在車廂里越來越冷,直接跑步取暖了,根本不需要注意形象。

其實一上火車我就後悔了,我幹嗎要答應她呢,大初二的,這麼衝動,而且除了隨身帶的小背包,衣服一件沒帶。

我決定還是再諮詢一下彤彤。這種關鍵時刻,她幫我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電話接通了,她說她跟楊得在放煙花。呵,大白天的,在放煙花玩,可想而知有多極品。我把這通蹊蹺而神秘的電話內容告訴了彤彤。

「彤彤,你快說啊。給出個主意。」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焦急地問。

「哎呦,老公,你別鬧,我跟薔薇說話呢。」電話里居然傳出彤彤和楊得打情罵俏的聲音,真受不了。

「她電話里說得很神秘的樣子,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還要帶希希去美國。」

「希希是她女兒,去唄,你們班還少個大麻煩呢。肯定是關於那個假日本鬼子的事兒,可惜我不能陪你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你挑門口的位置,萬一她潑硫酸你能跑快點。」

「如果明天聯繫不上了,你記得看北京新聞啊。」我一臉黑線地掛了電話。

緊接著手機可真忙啊。快沒電了,也沒帶充電器,我跑了兩節車廂,都沒借到合適的充電器。原來三星都弱爆了,我看見大爺都用上蘋果了。

手機吱吱震動起來,都是祝福的簡訊,達子還打來電話拜年,他跟二娟要結婚了,蓋新房的地基也選好了,二娟過完年同意跟她來北京找工作了。

一連串的好消息。

我問他,你父母還好嗎?他說好極了。二娟父母身體也健康。

我想起之前我們一起躺在幼兒園滑梯上聊天的時候說的話,他說幸福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簡簡單單,平平淡淡,複雜的多角戀都是城裡人的事兒。想到這裡,我看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模模糊糊後退的遠山,抿嘴笑了一下。我的手機電量已經在抗議了,我不得不最後總結髮言,我真羨慕你啊,達子,真的,姐說的是認真的。

到北京以後,我的手機已然自動關機了。

忐忑不安地回到龍澤苑住處已經黑透了,春節期間的北京儼然一座空城,還好房門鑰匙就在兜里。手機充上電,我就給沈鵬打電話,讓他幫我把行李託運過來。

沈鵬說:「爸到處找你,還開車去縣城找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我看了一下牆上的鐘錶,都快半夜十二點了。

「去,去縣城找我?還沒回來?他今晚不會回來了,不信我們打賭。」我一想到狐狸精在縣城,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就像吃了只蒼蠅一樣噁心。

我發了一條簡訊給沈大河:你既然回來了,大年初二的就忍不住去鬼混嗎,那麼迫不及待嗎,欺人太甚!

沈大河:我跟你阿姨是有感情的,你媽那個脾氣我都忍多少年了,一般人都受不了,成天尋死覓活的。

我:你居然這麼說她,明明是你亂搞在先,還說這些不中聽的。

沈大河:薔薇啊,你看到的都是表象,你媽在你面前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咱倆看到的都不是一個人,我沒找你阿姨的時候她就老懷疑我,礦上凈出事兒,壓力那麼大,我乾脆找一個,說實話我和你媽早沒有感情了,分居這麼多年早就算自動離婚了。

我:人在做天在看。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我挺恨我這張破嘴,因為這個報應後來真的來了。而我,為了替他償還這個報應,差點搭進去了我的一生。

跟沈大河斗完氣,我扔了電話。腦細胞死亡過多,餓了。

冰箱被彤彤斷電了,打開門兒一股霉味兒撲面而來,就剩下一袋大黃醬和幾個雞蛋,還有一塊乾巴得像袖珍木乃伊的姜。

蒼天有眼,終於在茶几柜子底下找到吃的了,五種口味!彤彤要不要對我這麼好?有紅燒排骨,翡翠鮮蝦,香菇雞塊,香辣牛肉,老壇酸菜。

你贏了啊,果真是速食麵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泡上了。等待吃的工夫,我翻看了一下微信。靜靜躺著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朋友的問候,我關心的那個人一個字都沒有聯繫我。

我揭開泡麵蓋兒,香氣撲鼻,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邵嘉瑞:又到了一切矛盾都可以用「大過年的」來化解的時候了。

我:美男子,你幹嗎呢?

邵嘉瑞:你是不是有事兒求我啊?

我發了一串驚恐的表情:神算哪,明天如果你沒事兒的話,陪我去見個人唄,壯壯膽,最好你什麼都別問,因為問了也白問。

邵嘉瑞:行。

我:你也太爽快了,也不問問為什麼啊?

邵嘉瑞:請看倒數第二條,薔薇姑娘有交代,不能問。

這性格挺好,那感覺,嘿,暖男。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換睡衣,邵嘉瑞就在樓下按喇叭了。他開著自己的破夏利從房山一路駛來,停在樓道口,跟我們這九十年代的破樓房交相輝映,真是配套,都是懷舊系列。

我手忙腳亂地開門,臉上敷著從微信朋友圈買的什麼美白的黑了吧唧的面膜,給邵嘉瑞嚇了一跳。他以為我要戴著面具去呢。

洗了面膜,我把柜子打開,一件件地試衣服。其實我跟彤彤的衣服加起來也沒多少,還都偏粉色系,最後挑了一件黑色拼接蕾絲邊風衣,這件衣服印象中我找工作的時候穿過,平時都視若珍寶,零下幾度,有點美麗凍人。搭配小腳牛仔褲,百麗的高筒靴。

我打了粉底、腮紅,擦了唇膏、眼影,睫毛膏就刷了十多分鐘,可見我對這次見面還是相當重視的,雖然我知道是以卵擊石,我還是努力了。

這樣打扮中規中矩的,也不失檔次,勉勉強強吧。

又看了會兒電視劇,磨蹭到中午,我們倆隨便找個春節也營業的館子吃了刀削麵。

快吃完的時候,邵嘉瑞一看中午十二點半了,跟上了鬧鈴一樣拿出手機神神秘秘地捯飭。

我一把搶過來,看見他正打開微信對話框編輯笑話。

我說:「哎,這笑話不是你從網上複製粘貼的啊,你每天都手動輸入的?」

「對啊,複製的多沒意思,針對你的智商,笑點,偏好,純手工打造。怎麼樣?」他玩世不恭地看著我。

「對啊,我每次看到好笑的笑話都會特地多看幾遍,然後儲存在腦子裡,然後發給你和我妹。」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記性好。」

我彷彿捧著暖寶寶,心口熱乎乎的。吃完我倆就驅車趕往國貿。

我心裡一直琢磨,九日知道郝菲來找我嗎?九日會不會來?

我要不要告訴他?

腦殼都快想破了,最後決定先會會郝菲,見機行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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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都如何回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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