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愛如酒醉

第12章愛如酒醉

愛深了，便如酒醉，剩三分清醒，七分糊塗。

王培噴著讓賈少辰十分厭惡的酒氣，谷學文是醫生，對各種讓人作嘔的味道早已脫敏。白小陌則從王培的手機里翻到了他妻子的電話，讓賈少辰打電話給王培的妻子討要住處。

王培迷迷糊糊，突然瞪大了眼睛喊叫：「我是七分清醒，三分糊塗。哈哈。於偉，你讓我一個人扛，你狠，你厲害！」

很快，他又迷糊地閉上了眼睛。

白小陌接過賈少辰電話的時候，突然想起王培會不會存着Sherry的手機，低眉看着手心裏的手機發愣。

「你怎麼了？」

「我想找一個人的電話。」

白小陌的話剛落，車子一下剎了車。谷學文轉過身，瞪着白小陌：「你瘋了？為了套Sherry的信息，居然還攬上個酒鬼。」

「我沒瘋。」

谷學文斥責白小陌，白小陌一個勁兒地朝他使眼色，可仍覺得身旁的眼睛正緊緊地盯着自己，雖然平時她總以姐姐自詡，可當她大條地做些危險的事時，他還是會立刻換上自己威嚴的外衣。

「我真沒瘋，我們是偶遇而已。」白小陌斜眼了身旁的賈少辰，趕緊又朝谷學文抗議：「谷醫生，你是不是平時喜歡向病人誇大手術風險？非得把事實誇大，看我被教育。」

「學文誇大？那你解釋下現在你手裏拿着手機幹嘛？喜歡窺探別人通訊錄？」

「我沒有喜歡，我只是想會不會有Sherry的電話？蕭銳在維羅朗有些麻煩，和那個Sherry有關，我不過是想幫他而已。」

「幫他？他是你上司，維羅朗中國的副總裁，要你一個小嘍羅幫什麼忙？」賈少辰抑制不住內心燃起的慍怒，冷嘲熱諷地挖苦白小陌。

白小陌抿抿唇，她沒想過自己解釋完后，賈少辰還會這麼不理解她。她感覺他平日裏溫和的眼睛充滿了一種讓自己陌生而疏遠的顏色。

他可是自己的閨蜜，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子？

「賈寶寶，你怎麼了？小題大做的樣子。瞧瞧你，都皺眉頭了，不要這樣嘛，我不看就是了。」

白小陌做出投降的姿勢，王培偶爾打了兩聲呼嚕，賈少辰別過臉朝向外面。他不想與白小陌吵架，他沒想到她竟然會為了蕭銳做這麼多。而蕭銳，也當着他的面拒絕了自己提出的交換條件。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無法插足的關係？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的心裏反覆地只有這麼一個聲音，他不能自已不斷迭起的痛意，唯有望着窗外的景色。這條路，通往醉漢人的家，也通往他為她而造的天幕廣場。

「賈寶寶。」白小陌抬手掰過他的臉，嘟起嘴唇：「我的賈寶寶，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答應你，姐姐我，再也不讓弟弟你操心。」

賈少辰眯起眼睛，凝視她的臉孔，她雙手仔細地把他唇角的弧度挑起來：「來，笑一個，迷倒眾生的酒窩大美男。」

他終是抵不過她的甜言，忍不住勾唇笑笑，白小陌仿似一旁沒有了王培，靠在賈少辰肩旁，自顧地說道：「賈寶寶，今天見到趙沅了。本來，我想追上他，狠狠地打罵他一頓，質問他為什麼要離開姐姐我。後來……」

「後來呢？」他把靠在肩旁上的腦袋轉向自己：「發生什麼事了？」

「不告訴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才發現睫羽下的眼睛有些浮腫，她一定是哭過了。倘若不是因為自己，白小陌與趙沅該還在一起，也不會有後面的第三任男朋友，更不會有蕭銳的乘虛而入。

「咳，你倆這麼肉麻，乾脆湊一起得了。」谷學文開着車說道。賈少辰回了句：「開你的車，趕緊把人送到家。」

「就是，我快暈過去了。」

谷學文只覺自討沒趣，乾脆好好開車把不停在車內釋放酒氣的人送回去。約莫十分鐘后，王培被妻子「領」了回去，正在大家要上車的時候，王培突然拉住賈少辰的手臂，指了指：「我認識你，呵呵，我認識你，新，新地集團……」

「別拉着人家啊，快，快放手，跟我回去，還嫌不夠丟人，沒了工作，還到處丟人。」女人邊賠不是，邊拉走了王培，只聽他嘴裏仍舊喊著：「總裁！總——裁——」

「小陌，他亂說的。」

白小陌正欣慰地看着王培被妻子送回去，雖然聽見了王培的話，但並沒有在意，反而賈少辰提了句「他亂說」，倒讓她覺得奇怪。

「嗨，你倆杵人家家門口乾嗎呢？走了走了。」

「走吧，小陌。」

「賈寶寶，你該不會真是新地集團的總裁吧？」

她竟然會問這個問題，賈少辰愣怔在原處，谷學文在旁也不知該怎麼為賈少辰兜回來。白小陌見他表情僵硬，立刻撲哧地笑了出來，瞧瞧他胸口：「瞧你這樣子，你要真是新地集團總裁，那我就是……就是……」

「是什麼呢，大晚上的還做白日夢。」谷學文澆了盆冷水，白小陌努努嘴，拉着賈少辰回了車上。賈少辰一言不發，他真的不知道這次之後，他還能瞞多久。隨着與洪建國鬥爭日趨白日化，他已經不再保持不露臉的低調。在信息這麼發達的今天，她很快就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谷學文能幫助自己一次，不代表下一次也可以躲過。謊言，總有包不住的一天。他看到反光鏡里，谷學文朝自己投來的眼色。他明白，谷學文亦有相同的擔憂。

「小陌，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我對你撒謊，你會原諒我嗎？」

「賈寶寶，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瞞着我？」

「我……」

「和酒窩公主分手了嗎？」白小陌看着賈少辰的臉孔，儘管如往日一樣好看，可卻是佈滿了陰雲，於是，敲了下他胸脯：「嗨，這事兒不用瞞我，失戀這事兒，姐姐我最有經驗了，傷心幾天就雨過天晴。」

「學文，開車吧。」賈少辰扯了道笑容，低聲與谷學文說道。他尚未準備好承擔後果，就像她尚未知曉他身份一樣。

夜晚在一陣波瀾后再次落了平靜，他們一起經過了天幕廣場，她並不知曉那裏的一切都與她有關，她心裏裝的只是如何去幫助蕭銳。躺在床上的時候，白小陌輾轉難眠，腦子裏滿是下午在樓梯里靠在蕭銳懷裏時的場景。

她不禁拿出枕頭下的照片，戳了戳蕭銳的臉孔，低喃：色斑鳩，我怎麼就暗戀上你這傢伙了呢？

這時，手機跳出谷學文的短訊。Sherry家的地址？白小陌一骨碌地從床上翻了過來。果然是Sherry家的地址。谷學文終究還是得向她妥協。本來，蕭銳也是他朋友，他不該這麼見死不救。現在有了Sherry家的地址，那麼她離真相就越來越近了。只是有一點，她到現在還沒有想通，蕭銳對愈傳愈凶的傳言為什麼能一直保持沉默？就王培所說，當年的Sherry，之前的他，都是於偉用來對付蕭銳的炮灰，那麼傳言的事肯定與於偉也脫不了干係。這樣的話，他就更該為自己做些什麼，至少也得撇清傳言。

原以為蕭銳管的範圍越來越大是件好事，看樣子，這後面還是有不少的道道。白小陌不禁長嘆高層間的爭鬥遠非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和表面。於偉在維羅朗中國一直是位讓人敬畏的上司，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人。她一嘍啰管不了那麼多，只有找到Sherry，了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能替蕭銳平息傳聞。

她得快些步伐了。

否則的話，傳聞就像是一種細菌，會快速地感染到每個人。假如大多數人從懷疑走上確認，那麼「烏合之眾」的力量將足以摧毀蕭銳。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亮，白小陌就起了個大早，在父母驚愕的眼神中匆忙啃了根油條就往外跑。

Sherry的家離自己並不算遠，需要坐七站地鐵，在上海，七站地鐵是近距離。那是一塊上世紀八十年代建起的老新村，毗鄰新地集團的天幕廣場。白小陌從自己雜碎的記憶中思索，這老新村應該屬於當時另一家國有企業的房子。看新村圍牆上黑色的「拆」字，她想這塊地終究還是要淪為資本主義新地集團的腹中之餐。

五樓，505室。

白小陌按了門鈴，很快，裏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

怎麼這麼熟悉呢？

她拿起手機再對了一遍地址，地址該是正確的。正在這時，沒打了開來。

「請問Sherry在家嗎？」她話聲剛落，抬頭去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孔。

那臉孔的主人似乎也很驚訝：「Melody。」

「何麗，這裏……你怎麼在這兒？」

何麗打量起白小陌，說：「這不是該我問你的嗎？」

「我是來找人的。」白小陌低頭再看了遍地址，低聲道：「沒錯啊，應該是這兒。」

「你找誰？」

「我找。」白小陌越過何麗的箭頭往後看看，裏面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心裏不由嘀咕為什麼何麗會出現在房裏？

「找誰？」她又問。

「我找Sherry。」

「Sherry？」何麗突然眉頭一緊，臉色從面無表情瞬時落到了厭憎的模樣，「你找她幹嗎？」

「我找她有事。」

「她不在。」

何麗從未像現在這般冷漠過，似乎說的每一個字都在下着逐客令。白小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自己這樣，只是覺著奇怪，忍不住又問：「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她？」

「見她？」何麗皺起眉頭，騰地關上了門，白小陌被何麗突然的舉動下了一跳，傻愣地站在門前，只半分鐘的功夫，何麗就揣了包打開門，冷淡道：「上班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

白小陌追着何麗問，何麗卻不理不睬，不想白小陌去拉她，她手裏的包一滑，包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兩張照片從包里落了出來。照片上竟是昨天她依偎在蕭銳懷裏及蕭銳為他拭淚的照片。白小陌驚得朝何麗看，何麗慌張地把照片塞了進去。

「你偷拍照片？」

「和你沒有關係。」白小陌想要搶回照片，不想何麗卻用力一推，直接朝着樓下跑去。

「何麗！」白小陌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到了牆上，手肘麻疼得厲害，嘴裏喊着她的名字，卻沒有喊住她。

她為什麼要偷拍自己和蕭銳的照片？而這裏明明是Sherry的住處為什麼會成了何麗的住處？何麗與Sherry是什麼關係？她和Sherry的關係，蕭銳難道一早就知道嗎？

白小陌疑竇重重，她想何麗應該是去上班了，現在她只有也去上班，再尋機會問她緣由。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何麗竟然沒有去上班，她請了假，一天都沒有出現在公司。

蕭銳很忙，忙得好像忘記何麗沒有上班的事，中間一度出來找過何麗，後來才恍然記起何麗不在。臨下班的時候，簡希突然打了電話給她，說是讓她看看國內某著名論壇里某板塊的八卦帖子。白小陌正等著下班再去Sherry家的住處，自然沒功夫與她閑扯，可簡希不罷休，激動地說是「關於男神的」。

簡希嘴裏的男神在目前為止有且只有蕭銳一個。她聽到是關於蕭銳的事，便就問簡希究竟是什麼八卦。簡希賣了會兒關子后發了鏈接給她。白小陌點開鏈接，眼睛瞬時瞪得圓圓的。

洲際酒店，蕭銳與她的背影。

Ginkgo咖啡吧外，他們的照片。

雖然貼帖子的樓主只發了背影，但拍攝的角度卻是十分的映襯標題：某世界五百強企業男高管潛規則女下屬。

該死的照片。

她剛罵完，突然想起早晨在Sherry住處碰落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的角度與這些照片如初一轍。照片是何麗放上去的嗎？

「喂，我說小陌，那照片是你和男神高管吧？瞧瞧，上次還不承認，你們就是去過酒店，還親密地在一起。」

「少胡說。」

「我咋胡說了，Ginkgo咖啡吧就在我們公司附近，還有，那天我看見你進了兩個帥哥的車子，男神被你甩了后，很生氣地罵人呢。」簡希擺出事實和她爭論。

白小陌沒好氣地說了句簡希，甩下電話，拽著自己包就往外跑。她好像聽到了蕭銳喊自己的聲音，只是沒有止步，直接奔著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她一定要找到何麗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是到了Sherry住處后的白小陌卻被她拒之門外。她聽到裏頭有聲音，可何麗就是不開門。

看樣子，論壇的事與她脫不了干係。白小陌使勁敲門，直到隔壁的老阿姨實在聽不過去，開門與她說：「小姑娘，你有啥事嗎？門都要被你敲壞了。」

「不好意思，我是她同事。我有重要的事找她。」

「噢。」

老阿姨並不關門，只是在旁註視她，被她這麼看着，白小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忽而，她想起Sherry的事，於是問道：「阿姨，您一直住這兒的吧。」

「是啊，一直住這兒，不過啊，快要搬了……」阿姨長長地嘆息了聲，「這兒要拆了。說是新地集團和區裏面談了投資，把這兒的房子拆成綠化廣場。聽上去是蠻好的，我覺得就是給那個天幕廣場做背景的。知道吧？這附近一直在造的天幕廣場，聽說不知道多少個億的投資呢。」

「恩，我知道。」白小陌不想在這個天幕廣場的話題上多停留，立刻轉回到話題上，「以前這兒是不是住着別的人啊？」

「是啊，以前這兒也住着一個女孩子，年紀和你差不多吧，作孽啊。」老阿姨說道一邊，好似突然談到了一件傷心的事，止住了滔滔不絕的話語，接連說了幾句「作孽」。這時，白小陌身旁的門突然打了開來。

「你進來。」何麗冷冷道。

「噢。」白小陌立刻與老阿姨說了再見，就進了門。

「白小陌，你到底想怎麼樣？」何麗劈頭蓋臉地質問道。白小陌只覺得好笑，現在分明是賊喊捉賊，不是她想怎麼樣，而是她何麗想怎麼樣？

「這話該是我問你。Sherry在哪兒？」

正在白小陌準備反問何麗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不遠處的書桌上，豎放着一張黑白輓聯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美麗而純凈，就如她第一次在蕭銳辦公室看到的那張一樣。

「你不是想見我姐嗎？」

「你姐？」

白小陌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目光慢慢地移向何麗，錯愕地掃睨她的臉孔，復而又看向照片。

Sherry是何麗的姐姐？

「她就是我姐。」何麗徑直走向照片，嗤笑地朝着白小陌，「怎麼？很驚奇嗎？」

「Sherry她……」

何麗唇角沾著凄冷的笑容，白小陌意識到照片中的女人已不在人世。她還這麼年輕如花，卻已凋零落地。這是白小陌第一次經歷周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離世，在她的思維里，死亡離自己是件遙遠的事。她總想着長命百歲不是夢想，而此刻Sherry冰冷的照片與凝固在相框中的笑容卻讓她渾身冷顫。她不能道出其中這般難以詮釋的感覺，只是心沉沉地，彷彿被什麼壓住似的。

「我知道你想幫蕭銳。」何麗端起照片，低頭看着鏡框中的女人，一番痛化成哽咽的話語，「我的確很恨他。」

為什麼？

白小陌想問，這三字卻始終沒有出口。何麗已抬起頭，繼續說：「沒有他，我姐就不會死。」

「你是說你姐姐的死和蕭銳有關？」白小陌皺眉，她不會相信蕭銳會害死Sherry，他既然可以為了那段愛離開背井離鄉，他又怎麼會害死Sherry。這事情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我們家條件並不好，可是我們兩人的成績就都很好，姐先上了大學，本可以再讀研究生，但因為考慮到給我賺些學費讀大學，大學畢業后就進了社會。因為當時她的男朋友蕭銳在維羅朗工作了三年，很得老闆歡心，便很容易拿到了面試機會。很快，他們成了同事，當然限於維羅朗內部不能談婚論嫁的規定，就沒有公開戀情。」

這樣的故事並不特別，至少在白小陌眼裏，這已經算得上是大學情侶畢業后的完美結局。

「我是我姐的拖油瓶，當時拿着我姐工資進了這座城市二流的大學，那時我感覺什麼都很新鮮，自己就像一個土得掉渣的鄉下妹。父母一直交待我姐要照顧好我，所以，一到這座城市，我姐一直很照顧我。為了我不被人笑，我開始向她要錢，別人有的衣服，別人有的包，甚至是別人的化妝品，她從來沒有猶豫過，樣樣都買給我。我只知道伸手，根本不會去管她是否能賺那麼多。我交了個學校外的男朋友，虛榮心作祟，我告訴他我是大城市的，家裏條件好，他也說自己條件好，畢業前那一年，他騙我說他家裏想讓我們在上海安家，他要買房，因為錢套在基金上，問我借十萬。我那時候腦子被愛情攪的糊塗。根本不會覺得他在騙我。我姐借了我十萬，說是年終獎。呵呵，維羅朗怎麼可能會發善心給一個剛進公司的人那麼多錢呢？」

「是於偉給她錢，讓她出賣蕭銳。我說的對嗎？」白小陌追問，何麗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的猜到，愣怔了小會兒後點頭：「於偉是銷售總監，可蕭銳的鋒芒蓋過了他。自然，威脅了於偉拿到總裁位置。」

「於偉利用了Sherry，陷害蕭銳，讓大家都認為蕭銳潛規則Sherry。實際上，他們是情侶關係。何麗，這件事明明是你們姐妹之間的事，為什麼要說是蕭銳的錯？蕭銳愛Sherry那麼深，最後只能選擇不公開Sherry的戀情而選擇離開。整件事，蕭銳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不！是他的錯！」

何麗眼眸佈滿了血絲，聲音歇斯底里地響在房間內，白小陌緊縮眉頭，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淚從眼角緩緩流淌，話語在唇間吐露：「倘若蕭銳當時不是工作狂，多關心下我姐，於偉根本就不會有機會利用到我姐。」

「何麗，如果我是你，我只會怪自己拖累了姐姐，而不是怪到他身上。」

「呵呵，你知道嗎？蕭銳從來沒有問過我姐家人的事，他的字典里只有他的事業，他根本不懂得疼惜我姐。每次和我姐約好的事都要遲到。非但如此，他在上海這麼多年，連我這個女朋友的妹妹都不認識。可笑嗎？這難道不是件可笑的事嗎？」何麗又是一陣苦笑，淚在下巴累成大水滴落到了鏡框上，她抽過一張紙小心翼翼地擦了起來。

蕭銳不知道何麗是Sherry的妹妹或許是真的，白小陌不知該如何反駁，也許每個女人要的愛是不同的。像Sherry，她或許要的是一個男人一直黏在自己身旁，呵護她，疼她。

「那你姐姐為什麼會……」

「我姐愛蕭銳，愛到了骨髓，你知道嗎？一直被掏空的心是什麼感覺。她幫了於偉，不僅僅是為了我的十萬，也是想讓蕭銳能夠不要執著於上位。她不想蕭銳那麼忙，不想他總是忽略她。她要一個平凡普通的生活。」

「蕭銳這麼拚命難道僅僅是為了他自己嗎？」白小陌打斷了何麗的話，「你姐姐幫助了於偉逼走蕭銳，恰恰粉碎了你姐姐所要的生活。」

「他不懂我姐的心。他提出分手離開上海，自認為做出了最大犧牲，可我姐卻因為這件事而一直內疚，自責，痛苦，最後，得了抑鬱症。後來……」

何麗未再說下去，只是用紙巾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看着Sherry的照片。

白小陌終於知道了故事的全部。蕭銳和Sherry到底誰錯了？他們究竟是誰欠了誰的情？誰也無法為他們解釋。愛情，是人處在世界最難解釋的一種情感。彼此沒有血緣的兩人，因為愛，而走在一起。

白小陌想如果她是故事的女主角，她不會因為蕭銳的忙碌而責怪他，反而會站在他的身後支持他。只是，女主角不是她，她也成不了女主角。

她想，Sherry留予蕭銳的記憶與曾經的愛定是刻骨銘心的，興許這輩子都沒有人能越過她的位置。

她白小陌不過是一個在角落裏暗自，錯亂了神經愛上完美男神的女人，僅此而已。

「所以你拍了我們的照片來報復他？！」

「你愛蕭銳？這麼在意他嗎？」何麗像是在回答白小陌的問題，只是話語更像是掀開了白小陌內心的秘密，她不禁有些惶措，不知該如何安放自己的目光，「這和愛不還沒什麼關係，你這麼做完完全全沒有考慮到別人，也沒有考慮到後果。」

「後果？白小陌，你知道我姐走了，我父母有多傷心嗎？白髮人送黑髮人，你知道整個家因此而垮塌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你站在我的面前，這麼輕巧地指責我的行為，是顯示自己的高尚，還是在幫蕭銳？呵，你不過是個外人而已。」

「你把我牽涉了進來，我就不再是局外人！」何麗的話雖然讓白小陌同情，可她絕不容許何麗用那樣卑劣的手法來陷害蕭銳。她和蕭銳是清白的，為什麼要淪為別人報復的工具？

「你高估自己了。」何麗嗤笑。

「何麗，請你立刻刪了帖子。」

「呵呵呵。」何麗大笑起來，「我告訴你，不是我做的，你信嗎？」

「我親眼看到你拿着我和他的照片。」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件事，你從頭到尾不過就是個局外人。現在，請你離開我的家。」

何麗突然斂了臉龐上所有的表情，下逐客令讓她立刻離開。白小陌又怎麼能輕言放棄，執拗地要讓她放棄報復的念頭，何麗卻失了耐心，她根本不想與白小陌有更多的糾結，借自己個高兒，推著白小陌就往外送。

「刪了照片！你該刪了照片，就算你今晚把我趕走，我明天還是會找你，只要你一天不刪，我就一天不會罷休。」

「走！你給我走！」

何麗從門旁抽出一把掃帚去趕白小陌，白小陌被突然橫自己面前的杆子一擋，顧著退讓，整個人被推出了門，眼睜睜地看着何麗把門「砰」地關上。

「何麗！」

白小陌幾步上去再敲門，那門再一次鎖上，與斑駁的牆壁連成了一體。

「開門！」

她從來不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她不想蕭銳背負不該背負的罪責，更不想因為她的緣故而讓事態發展得不可收拾。蕭銳是維羅朗璀璨的星辰，如果何麗害了他，中了於偉的下懷，那麼他如何還能在維羅朗繼續自己的事業？

「何麗！你不該這麼自私！你開門！」

她在何麗的門外站了一個小時，轆轆飢腸折磨着她，她不想離開，怕自己離開，就會讓第二天的情況變得更糟。

她坐在台階上，經過的人投來怪異的目光，她並不在意，她只希望何麗能夠聽她的勸告。哪怕只是那麼一絲希望，她都要說服何麗。

「你在這兒幹嗎？」

白小陌雙手抱着手肘，突然眼前有黑影遮住了橙色的光線，她眼神錯愕地瞧著來人。

「那你呢？」

這個時候，他竟然出現在了這兒。

「我說過，這件事交給我處理。」

白小陌緩緩起身，盯着他看自己的眼眸，他為什麼會來這兒？何麗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難道說他現在已經知道何麗就是Sherry妹妹的事了嗎？那他來是勸說何麗的嗎？

「是她發的照片，我早上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包里有我和你的照片。就是昨天，我們在樓道里的照片，我……」

「你走吧。」

她尚未說完話，蕭銳竟然讓她走。她茫然，明明是在幫他們自己，為什麼蕭銳突然要讓自己走？

「何麗不刪了照片的話，那麼那些傳言就會真的影響到你。蕭銳，我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嘍啰幫不了什麼。但是，我不想因為我，而影響到你。」

「你根本影響不了我。」蕭銳搶先在她說話前，打斷了她唇間沒有出口的話語。

就像北方冬季里的寒風一樣，刀割擦過她的心頭。她根本影響不了他嗎？她是這麼沒有用處的人，原來，她認為那些足以影響他的東西在他眼裏都是無足輕重的嗎？她做的這些事是為了他，可他卻把她當做了一個渺小無用的旁物。

她不重要。

是，她真的不重要。在他的心裏，Sherry才是刻骨銘心的，她走了，記憶就像烙鐵一樣落下了永不磨滅的痕印。而她，只是一個自認為重要的傻瓜。

「我只是想幫你。」

「這裏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

眼前的男人與昨日那個將自己攬入懷中的男人判若兩人，他眉眼間的冰冷讓她感覺不到半分的謝意，反而，一種厭惡的波光流轉在他深邃的眸瞳中，讓她渾身生了冷意。

「還愣著幹什麼？」

她杵在哪兒，就像一個被丟棄的娃娃不知如何置放自己的腳，直到他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其實，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根本不會領情她這樣一個小嘍啰的幫助，甚至還厭惡她。

「好心沒好報！」她逞強地沖他吼了一句，帶着淚花拔腿往樓下跑去，鞋子踢踏的聲音迴響在樓道中，就似她碎落的心激打出他內心的波瀾。

「你的戲演得真好。」

這時，505室的門打了開來，何麗展着笑容說道。

「東西給我。」

蕭銳伸手，何麗則大敞着門，自顧地回了客廳。蕭銳進了房間，目光掃過桌上，她的照片。她是那麼美，即便在黑白色的方寸相框，仍然耀着屬於她的光芒。

「你不想聽聽，我剛才對白小陌說了什麼嗎？」

「這並不重要，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呵呵，蕭銳，愛情的海誓山盟真的是不堪一擊。當年，你那麼愛我姐。可惜，我姐更喜歡錢和權，對她而言，這兩樣意味着一切。」

何麗瞥了眼Sherry的照片，看着蕭銳說道。

「她的選擇，我從未恨過。」

「我和白小陌說，我姐為了給我錢，所以受了於偉唆擺陷害你。」

「你說什麼，她一定會信。」

「我說你是個工作狂，是你對我姐的忽略冷淡，才讓我姐生了不滿，最後才引發了悲劇。」

「東西可以交給我了。」

蕭銳似乎並不感興趣她的話，伸手繼續向她討要那件重要的東西。何麗冷冷一笑，「你很在意她。」

「小陌是無辜的。」

「你愛她？」

「這和你沒有關係。」

「是啊，不過，人總是好奇的。當年，你那麼愛我姐，雖然早知道她愛物質勝過愛你，你卻不停地給她機會。可以說，我姐的離開和你有斷不了的關係。當然，我很清楚，誰才是害死她的人。」

何麗走到餐櫃旁帶鎖的柜子，蕭銳再望了眼照片中的人。何麗是Sherry的妹妹，Sherry從未提及過。當年，他在學校挺扎眼，打得了籃球，裝得了電腦，勝得了辯論。Sherry小自己三屆，總是循着他的蹤跡與他產生交集。很自然的，他愛上了那個漂亮的女孩兒。他們在一起，最初是美麗的，直到她開始慢慢地提條件，他漸漸意識，一開始，她就是懷有目的地接近自己。

她喜歡上海，不想在回那個讓自己窮怕的地方，呼吸鄉土的氣息。蕭銳有上海戶籍，有殷實的家庭背景，畢業后還有頂級企業銷售的好工作。這一切，可以滿足她所有的慾望。她可以穿上時尚的衣服，挎著讓人妒忌的名牌包，塗抹幾千塊的化妝品，甚至，為自己讀中專的妹妹花大價錢買了大學學歷。他寵她，溺她，給她錢，卻也慣壞了她。

當她進入維羅朗后，一直排擠蕭銳的於偉注意到Sherry是他的女朋友，於是設下圈套，讓自己的客戶與她接洽，誘惑她拿傭金回扣。Sherry貪財，很快便有把柄落在了於偉手上，於偉逼她自導自演了被蕭銳潛規則的照片，對話錄音。蕭銳被迫讓出競爭總裁位置的機會，背井離鄉離開中國。Sherry沒有拿到於偉說好的回報，更沒有讓她繼續留在維羅朗，為了不讓Sherry抖出當年的事，他甚至向同行透露Sherry違反職業操守的信息，導致Sherry一直無法找到工作。與蕭銳分手后的Sherry意識自己其實早就離不開蕭銳，他走了，她便一無所有。內心的矛盾就像宿留的垃圾，一層層地堆填在她心頭，最後得了抑鬱症，選擇了自殺。

何麗遞過一隻黑色U盤：「我不是幫你，而是只有你，才能斗過於偉。」

蕭銳收入掌心：「我不希望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捲入我和於偉的過節中。也包括你。」

何麗一怔，盯着蕭銳，他面並無表情，只是在敘述一段話，一段提醒，這段平凡的提醒再一次喚起自己內心壓抑的恨意。先前與白小陌說的自然是謊言，真正的自己與姐姐是何其的像。她要的是物質，可姐姐給她買的文憑在偌大的上海卻難以覓到好的工作，姐姐不想讓她接觸到蕭銳抖出買假文憑的事。後來，何麗搭上了維羅朗客戶的線，有了機會進入維羅朗中國，只是因為沒有什麼專業技能，就做了人事部的助理。就在她剛進入維羅朗，她親眼看到姐姐被趕出維羅朗，蕭銳去了德國。幾年來，她一直見風使舵，攀附上層，終於，在蕭銳回國的時候，得到了於偉信任，安排到了蕭銳身邊。

王培則是另一枚棋子。

可惜，王培失敗了，所以，於偉又安排潛規則這齣戲，讓蕭銳分身乏術，失去總部的信任。

他的棋下得很好，只是他不知道她何麗是誰。

「我以為，你不會再愛上別人。」何麗說道。

蕭銳臉上略過一絲不自然，的確，他從未想過會愛上別人，只是愛，終究不由他控制。

「浦東那套房子和這套房子都已經轉到你的名下。」

「這算是答謝我，還是覺得虧欠我姐，舍給我的？」

「於偉不傻，他很快會發現你背叛了他，他不會放過你。這兩套房子，你會有需要的時候。」

何麗冷冷地笑過。她是最大的贏家，既報復了蕭銳，又報復了於偉，而自己又拿了兩套房子。她極滿意眼下的所得，終於，她不再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這兩處被姐姐氣息盈滿的地方終於換作了她的。

她喜不自禁，姐妹的情分可以是深的，也可以淺的，只是再深，她姐已經離開了，那她就收穫屬於自己的東西。

蕭銳轉過身，手裏捏著U盤，朝着門外走去。黑白相框裏的女人，就像過去一首魂牽夢繞的曲子，曲終了，只剩下迴音，他已經生活在迴音中幾年了，今天，他決定與那段記憶說再見。

上海，黑色的穹頂與璀璨的星光在繁華喧囂中變得黯淡。人與車穿梭在寬闊與狹小交織的馬路與小巷中，噪音還是音曲只在乎聽者的心思。

「小陌。」

豪華的車輛經過別人的眼中是道勾人的風景，而她的身影卻使勾住他眼眸的唯一畫面。

她的背影像是在哭泣。

「停車。」他命令道，車緩了下來。

「總裁，這次的會議很重要。」

「我讓你停車。」

「還有半小時就是晚宴了。」

「我不想再重複。」他的話終是起了作用。在超過白小陌兩百多米的地方，車停了下來。他離開車子，交待道，「通知他們，我身體不適，不參加晚宴。」

「總裁。」

他不會丟棄一個失魂落魄的她在馬路上難過，至於晚宴，可有可無。只不過是增加他的社會地位，他不必急於一時。他果斷地下了車，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她真的是在落淚。

究竟是什麼事會讓她這麼傷心？

「小陌。」

白小陌很難過，她不知道自己為了蕭銳做了那麼多事，他卻能這麼冷冰冰地，甚至還把她趕了出來。昨天，他還安慰自己，今天，他卻讓自己更傷心。

她沒有在意有人喊她，直到抬頭的時候，整個情緒才倏然崩潰。她撲向他的懷裏，放肆哭泣地像個孩子。她不會知道抱着她的男人放棄了一個重要的晚宴，更不會知道她的淚水滴上了件數萬訂製的西裝。賈少辰並不在意這一切，他只想這麼抱着她，任她宣洩。

世間所有讓你不快樂的事就讓它們隨着淚水流走，在我失去記憶前，我都會在你的身邊，哪怕只作你擦眼淚抹鼻涕的手帕。白小陌哭了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從他懷裏直了起來，睜着迷離的眼睛，「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

賈少辰見兩縷髮絲貼她臉頰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拿走，「我們以前不是常來這兒嗎？」

白小陌忘了這附近就是新地集團的天幕廣場，工地的燈火與嘈雜的翻土機聲隆隆地提醒着她。那天晚上，賈少辰帶自己來過，而很多年前，他們就是在這裏認識。

「那也不會這麼巧，像跟蹤我的一樣。」

「傻瓜。」賈少辰敲了下她腦袋，白小陌摸摸頭，瞪他一眼，「喂喂，以下犯上。」

「對，以下犯上，我的白女王陛下。」

賈少辰做出一副滑稽的道歉樣，卻在與白小陌開玩笑的時候，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