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王岫煙一看到畢夏就板著一張臉,好像自己欠了她錢。她便全程故意和紀亦說話開玩笑。豈料紀亦也像跟她約好了似的,跟不認識自己一樣。
柳暗也一個勁兒地為比賽現場加油吶喊,根本顧不上畢夏。
恰巧畢夏手機也沒電了,足球她又完全看不懂,簡直快無聊瘋了。於是,畢夏便猶如一棵大樹,獃獃地立在一旁,蕭索地掉著枯葉。
山將落日,雲歸青崖。
時間猶如凝固了般,一分一秒都過得極慢。
因球場裡面是沸反盈天,自己則是寒蟬凄切,這麼一番對比起來,越發襯得畢夏百般凄涼。
恰巧她好幾次不輕易地轉頭,眼風觸及之處,正是那英氣逼人的紀亦與美人兒王岫煙,二人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天空中漂浮著朵朵暗灰色的魚鱗雲,顫顫巍巍地遊盪著。
畢夏不經意一瞥,只見王岫煙突然握住了紀亦的手,紀亦高大的身影伏下身看了看她,那張原本蒼白而冷漠的臉,嘴角卻是微微翹起,他並沒有放開王岫煙的手,二人姿勢動作甚為曖昧。
畢夏愣住了,只覺得胸腔里瞬間被塞滿了滾燙的暖流,一陣又一陣的酸楚。
敢情今天是來找虐嗎?心中一點也不開心,真是夠了。
晚上八點鐘的時候,球賽終於結束。
畢夏帶著一身疲憊,便對柳暗說:「那我先回家了。」
豈料一旁的王岫煙笑了笑,對畢夏說:「先別走啊,我們要去吃消夜,你也一起去吧?」
「對,我正餓了,我記得你還沒吃晚飯,一起去吧?」柳暗附和著說。
畢夏臉色一沉,瞪了柳暗一眼:「不去。」
話畢,柳暗愣了愣一下,連忙把她拉到一旁,壓低著聲音說:「你是不是傻,難道你想讓王岫煙跟紀亦單獨去吃?你以為我想跟她一起吃飯啊?我們跟著一起去,就是不要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明白嗎?」
畢夏一張乍青乍白的臉,怔了怔。她在心中掂量一番,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和柳暗要是走了,這大晚上的,他倆指不定會發生點什麼。想到這兒,畢夏一雙眼雪亮雪亮的,猛點頭:「你說得對,我們不能走!」
見她如此輕易就被自己說服,柳暗撲哧笑了一聲:「孺子可教也……」
「你們到底去不去?」王岫煙等得有些不耐煩,雙手環胸,冷眼看著正低頭輕語的二人。
「去!」柳暗便連忙拉著畢夏走了過去。
這時,在一旁站著,不發一言的紀亦,掃了畢夏一眼,目光冷淡深沉。
「那吃什麼?」柳暗問,「吃烤串吧,配上啤酒,不要太爽。」
「好啊!」畢夏正打雙手贊同。
沒想到王岫煙翻了個白眼,說:「烤串是什麼?路邊攤嗎?這麼臟你們也吃得下?」
畢夏和柳暗瞬間愣住。
王岫煙繼續說:「這種東西究竟哪裡好吃了?既不幹凈又是劣質食物,還沒有營養,我一個朋友是記者,你們知道他深度調查了多少路邊攤?他們用的食材不新鮮細菌多就不用說了,我還親眼看見視頻里,他們用洗抹布的盆用來洗青菜,為……」
「行了行了,可能你平時吃的都是鮑魚、燕窩吧,我知道烤串不幹凈,可是黑暗料理好吃啊,天天這麼多人吃這不也沒事嗎?」柳暗不勝其煩地說。
「不行,我不吃烤串。」王岫煙臉色就跟夜空中的黑雲差不多了。
「那你吃什麼?」柳暗揉了揉太陽穴,頗不耐煩地問。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紀亦冷冷地瞟了他們一眼,幽幽地說:「就吃烤串吧,我也很久沒吃了。」
王岫煙神情僵了僵,頓時沒再出聲。
八月的夜晚,后海,露天餐桌,微微小風。
這樣美好的夜晚,只可惜一起吃飯的人,實在倒胃口。
面對一桌子美食,卻毫無預料地冷場了。因王岫煙完全不搭理畢夏和柳暗,一直跟紀亦調情。一會兒拿個雞腿喂他,一會兒又給他倒酒。雖說紀亦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畢夏依然快氣炸了。
她強忍著太陽穴那裡撞擊般的疼痛,打算忽視他們二人,把焦點轉移到美食上去。
在爆毛肚、烤羊腰、滷肉卷、骨肉相連中,畢夏等肥牛烤熟,撒上辣椒,饅頭剛好烤得金黃酥脆,夾著肥牛塞進嘴裡,又灌了一小口酒,頓時嗓子辣得如一股火在燒,問柳暗:「這什麼酒啊?好辣!」
柳暗著酒瓶上的標籤,笑著說:「花名陳年花雕,俗稱白酒。」
「白酒?那我不喝了……」畢夏說著,便把酒杯推到柳暗旁邊。
紀亦在旁邊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凜然道:「怎麼,你對酒精過敏?」
畢夏一愣,搖搖頭:「不是,我不喝酒。」
「真的假的?」王岫煙突然插進來,不可置信地說,「你不會喝酒?我聽說你是藝術生,我朋友就是學畫畫的,她說藝術生都很亂,喝酒泡吧都是常事。」
即使屏蔽掉嗅覺,也能聞到她話中帶話的諷刺,畢夏並不想搭理,冷眼看她:「並不是所有藝術生都這樣。」
王岫煙冷冷一笑。
「姐姐,買束玫瑰花吧?」這時,突然一個小姑娘捧著一大捧玫瑰過來,站在王岫煙身邊。
「玫瑰花?!」王岫煙頓時大驚失色,立馬捂著鼻子躲到一旁,說,「我對玫瑰過敏,你快拿開!」
小姑娘明顯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跑走了。
王岫煙捂住胸口,鬆了口氣,煞白著一張臉,憤憤地對紀亦說:「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這麼多女人喜歡玫瑰,這花這麼嬌氣,過兩天就凋謝了,還不如買假花。」
聞言,柳暗笑了笑,說:「假花跟真花當然不同了,至少有香味吧?」
「香味?」王岫煙冷嗤一聲,「那還不如直接買香水。」
柳暗睜大雙眼,取笑她:「香水畢竟是人工提取的,還有假花也是人工的,有什麼好?」
「這你就不懂了,」王岫煙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現在的假花,製作工藝上,也和真花一模一樣。」
聞言,畢夏愕然,一臉無語,在心中暗暗想:你不喜歡玫瑰,喜歡假花,還不是因為過敏,要是不過敏,說不定愛得跟什麼似的。
頓時,自己沒忍住,便揶揄道:「玫瑰就因為會枯萎,才是玫瑰。永不凋謝的假花有什麼意思?」
剛說完,她便看見王岫煙臉都白了,看著自己的眼神里,寒光四射。
紀亦和柳暗也有些驚訝,一動不動地看著畢夏。
如此場面,讓畢夏額頭冒了幾滴冷汗,察覺到氣氛頓時從30度的夏天,驟降到冬天的零下幾度。
「哈哈,有道理!」柳暗咳了幾聲,打破沉默,用佩服的眼神看著畢夏,哈哈笑了幾聲。
畢夏也甚感激地朝他乾笑了幾聲。
吃完夜宵,已經快十點。
王岫煙喝多了酒,有些醉了,說沒有開車來,鬧著要紀亦送她回家。豈料她跟柳暗順路,畢夏跟紀亦順路。
或許因為柳暗已經跟畢夏結盟,已被她收買的關係,他便連拖帶拽地把王岫煙強拉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在畢夏耳邊低語,提醒她要把握機會。
畢夏汗顏,不經意一抬頭,見坐在柳暗副駕駛上的王岫煙正臉色不善地盯著自己,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又一眼。
搞得像自個兒搶走了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大半夜就會來謀殺。
畢夏最不喜歡就是跟別人搶東西,也不屑搶,對於喜歡的人這一點上,也一樣。
與其說不屑跟人搶,倒不如說沒有信心搶。
其實,她對自己太狠。
太獨立,太不服輸,太靠自己,也不會示弱,一根筋直到底,更不會撒嬌。即使心裏面在流血,也會笑著說沒事沒事。
細想來,或許當初佟雨背叛自己,也許也是因為這樣。
畢夏嘆了口氣,對紀亦說:「你還是送王岫煙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就行了。」
正站在一樹紫葳科落葉喬木樹葉呈羽狀複葉藍花楹下的紀亦,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冰冰道:「上車。」
話畢,便不再理會畢夏,轉身徑直上了車。
畢夏無語,只能跟著上了車。
車子從虹口區,一路駛向靜安區。
一路無言。
畢夏也不想打破沉默,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的樹影,出了神。
「你今天怎麼跟柳暗在一起?」紀亦一雙修長的眼睛看了畢夏一眼,突然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了?」
對上他的眼神,畢夏心中一顫,漫不經心地答:「因為有緣。」
說完,她很想問他怎麼又會跟王岫煙一起看球?但卻問不出口,心裡不是滋味。
紀亦皺著眉盯著她瞧了一會兒,最後笑著問:「你今天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什麼話都不說,心情不好?」
車子在夜幕下賓士,天空中暗色的雲朵移形換影,跟隨著道路兩旁的樹木,不斷往後退。
畢夏眉頭微蹙,扯了扯嘴角,說:「對啊。」
紀亦心情似乎特別好,態度也極溫和,微笑著說:「那我說個笑話給你聽?」
聞言,畢夏微微一僵。
咳,冰山講笑話?
畢夏便有點好奇這人說的笑話,會不會比喜馬拉雅山更冷?便雙手往後腦勺一枕,輕飄飄地說:「什麼笑話?」
「知道為什麼整容醫院是醫院嗎?」紀亦眼角的笑意徒然加深。
畢夏認真地問:「為什麼?」
「因為……」紀亦微微沉吟,狹長的眼睛微眯,閃過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丑是一種病。」
畢夏瞪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沒笑?再來一個。」紀亦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挑,「我們老家那邊罵人丑時,有個特別高端的罵法。」
畢夏猜他又要拐彎抹角地損自己,便橫了他一眼:「你才丑。」
紀亦稜角分明的側臉在月色的照耀下,猶如鑽石切割般完美,英俊無敵,朝她揚了揚眉毛,說:「七加一。」
畢夏:「……」
見他說完還一個勁兒笑得不行,畢夏心中不悅,憤憤地說:「我說這兩個笑話什麼鬼,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我丑是吧?」
紀亦依舊傲慢地笑著,瞟了畢夏一眼:「沒有啊,你這麼美。」
畢夏哼哼兩聲:「那是,姐的美貌天下無敵。」
「你那叫美?」紀亦幽幽地斜了她一眼,「頂多叫五官端正。」
畢夏臉色乍青乍白,咆哮道:「你滾!」
就在這時,紀亦突然把車停了下來。
畢夏詫異地問:「你停車幹嗎?」
紀亦語氣有些鄙夷地說:「一小女孩兒,怎麼老罵髒話?」
話畢,高大的身影突然朝畢夏撲過去,雙手捧住她的臉,修長的手指狠狠捏了捏她的肉臉。
痛得畢夏嗷嗷直叫,一把打開紀亦的手,瞪著眼睛,鼓著臉憤然說:「我這叫直爽。」
「知不知道你鼓起的肉臉,就像小奶包?」見她一張臉被自己蹂躪的微紅,紀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畢夏瞪著他:「你要是再敢捏我的臉試試?」
「捏了。」紀亦伸出手,再捏了一次。
畢夏徹底怒了:「你再捏一次!」
「捏了。」紀亦伸出手,又面不改色地捏了一次,「你能把我怎樣?」
「你……」的確,自己並不能把他怎麼樣。畢夏額頭青筋跳得異常歡快,頓時淚流成河,無語了。她氣得一把抓起紀亦的手,就開咬。
豈料對方動作太快。
紀亦單手一個反轉,大拇指和食指,瞬間再次捏住畢夏正要咬上自己手指的嘴。
他鄙視地看著她,薄唇一挑:「你咬人這招我已經破解了。」
畢夏一愣,生氣地打開他快把自己嘴捏麻的手,快氣哭了的她冷哼一聲,轉過頭一言不發。
紀亦看她臉色煞白,似笑非笑地說:「生氣了?」
「沒錯!」
「那我讓你咬回來?」
「這就想補償我?沒這麼容易!」
「那你想要我怎麼補償?肉償如何?」
「你……」畢夏一張老臉通紅,羞恥地罵道,「流氓!」
紀亦冷冷瞟她一眼,一挑嘴角,笑了:「你思想怎麼這麼邪惡?」
「你好意思說我邪惡?」畢夏瞪大著眼睛,看他說,「肉償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
「肉償怎麼了,請你吃烤肉有何不可?」紀亦故作一本正經地說,「一小姑娘,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噗,竟然是自己想歪了?
雖然平常是腦補了一百遍,紀亦戴著金絲眼鏡,身穿白襯衫,平時不苟言笑禁慾系,工作也一本正經,但只要一摘下眼鏡便開始痞,一副眼神灼灼地望著自己,低音炮的濃鼻音十分寵溺地說:「嗯?」
嗯,同時要是強攻再霸道一番也是極好的。
羞澀捂臉。
媽啊,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畢夏額頭太陽穴突突跳得歡快,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壞笑,頓時無語了。
明明邪惡的是他,自己還反被將了一軍?
夜晚炎熱已消,涼風襲來,頓時吹散濁熱,驅散澗上的煙雲,捲走天際的霧靄,使林壑間也清涼起來。
汽車快要駛入畢夏所住的小區,紀亦手機便響了,但他正在開車,以為是他爸打來的,便徑直開了免提。
「喂,紀亦,你在哪兒,我……我好想你……」王岫煙的聲音,突然從車載系統里傳來。
紀亦和畢夏同時一愣。
聽到她的聲音,畢夏的心陡然像到懸崖邊,提了起來。
這時,王岫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對方好像在哭,不停地抽泣:「我喝醉了,頭好痛,整個人都動不了,我覺得我快要死了,紀亦,你可不可以來救我……」
畢夏吃了一驚,轉頭見紀亦一張臉頓時煞白,他神色十分緊促,說:「你在原地別動,我馬上過來。」
他把車開得飛快。
畢夏從未見過紀亦這般火急火燎的模樣,心情頓時難受到了極點。
原來啊原來,他在乎的依然是王岫煙。
不一會兒,便到了畢夏家樓下。
車停了下來,但她依然坐在副駕駛上沒有動,心中一萬個不願意紀亦去找王岫煙。
紀亦看她沒下車,便打開車門下了車。繞到畢夏那邊,替她打開車門,還迅速地替她解開了安全帶,神色冷然地說:「你快回家吧,早點睡。」
畢夏心中堵得難受,突然拉住紀亦的衣袖,懇求說:「你可以不要去王岫煙家嗎?」
紀亦微微一怔,眉目間似月夜下靜謐的寒潭,漠然地說:「不可以,怕她出事。」
話畢,他便邁開長腿,往車裡走。
畢夏咬了咬嘴唇,緊緊握住拳頭,心一橫,突然大聲地說:「我喜歡你,你可以不去嗎?」
月下盡落梅。
紀亦的背影驀然僵住了,他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
畢夏一顆心已跳到嗓子眼,緊緊攥住的拳頭,快把手心抓破,滿懷期望地再詢問了一次:「可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