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3)

第6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3)

第6章金井梧桐秋葉黃(3)

卻不知,在他的箭頭在離血鵲還有半尺之遠的時候,卻陡然被另一隻從東面飛來的箭半路截殺,斜插著撞在尚睿的箭頭上,只聽「噌」的一聲,金屬脆響,兩支箭頭相碰,在半空中一起折落下來。

血鵲着實被那聲音驚了一跳,翅膀撲棱了兩下一躍上天,再不見蹤影。

「你!」尚睿猛地回首,惱怒地看着姚創,「你使詐!」

姚創當時只是見尚睿勝券在握,才生急智。雖然不甚光明正大,但是畢竟做都做了,自然在尚睿面前也不能示弱,讓他看出自己懊悔的表情,於是小聲嘀咕道:「之前你並未說不能這樣,最多算咱倆平手。」

尚睿這一生哪受過這種窩囊氣,眉毛一橫,翻身下馬,一步上前,揪住姚創的袍子,想要把他從馬鞍上拉下來。

姚創反射性地與他一扯,力沒收住,胯下馬蹄一滑,便落下馬來。尚睿也摔了個措手不及,和姚創一起從坡上跌落滾了幾圈,一直滾到山坳里。兩個人臉對着臉,互相扯住對方衣襟,怒視着,一動不動,好像是兩頭老虎在各自尋找著對方的破綻,等待時機。

忽地,「哧——」尚睿驀然就笑了起來,毫無緣由,讓姚創也萬分納悶。

他放開姚創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潮濕的草地上。

「姚創,你可真有意思。」他笑着說道。

姚創拔掉頭上沾的枯草:「有意思的是你吧,先惱的是你,先笑的也是你。」

「我有十多年沒有跟人這麼動過手了。」

姚創嘟囔道:「這也算打架?我年前與人動手,一拳就把人家的牙打掉了,還捅了他一刀子。那人是錦洛州府老爺的侄子,所以後來才跟着大夥跑到帝京做了假戶籍從軍的。」

「人家怎麼惹到你了?」

「他搶了我的女人!強娶到家裏做了妾。」姚創至今說起來都恨得牙痒痒,若不是當初被旁人拉住,怕是自己早就一刀廢了那混蛋。

尚睿點點頭,雙手又枕到了腦後:「你們睡過了?」

姚創被這個簡單粗暴的問題問得差點咳出一口老血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窘了半天才問道:「柴兄弟,你不是讀書人嗎?」

「都沒睡過,怎麼能叫你的女人?」尚睿問。

「我……」姚創的臉紅得快滴出血來,一時語塞。

「反正她對我是一心一意的。」

尚睿忽然安靜了下來,好像在想什麼,默然半晌后道:「對人一心一意的姑娘究竟是什麼樣的?」

「你還沒成家吧?」姚創嘿嘿一笑。

「有。」

「你妻子不對你一心一意,難道在外面偷漢子?」姚創側目。

尚睿笑着起身,並未答他,而是伸出手給姚創拉他起來:「姚創,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姚創一愣,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正經地吐出一句話來,而且還冠了個如此文縐縐的稱呼,他有些懊悔地說:「其實剛才是我輸了。」

尚睿笑道:「不,的確是平手。不過是我仗在眼力比你好些而已。」言下之意是,姚創的箭能後來居上,正中自己的箭頭,可見他的箭確實比自己高明些。但是這些話,尚睿絕不會親口說出來,他是心中服了嘴上也要強撐的。

姚創也沒留意,說:「我這次被你害慘了。」

「為何?」

「私出營門按軍規要挨二十軍棍。」

尚睿笑笑:「你連二十軍棍也挨不起?」

姚創道:「這倒不是,今天在門口值營的是李江那胖子。他以前私扣兄弟們的俸祿,我不服便告了他,哪知道事沒成卻被他記上一筆。這次被他逮住把柄,不死也要脫層皮。」

尚睿聞言,不笑不語。

兩個人回頭尋了馬出了林子,這才發現身上衣衫沒薄甲護著的地方,全被枝條劃破了,極其狼狽。但見圍營門口已經加派了人手,卻沒有一點慌亂。尚睿慶幸自己的失蹤還未被發現。

在門口被人攔了下來。一個軍官模樣的黑胖男人,氣勢跋扈。

尚睿心想,此人必是李江。

李江只是一個巡營小令,連品階也沒有,自然不認識尚睿。他見人就將刀拔出來,指著兩個人的臉,喝道:「就是你倆私偷軍騎出營的?」

姚創見到李江,心中叫苦,不答他話,站立不動,一副要殺要剮任他處置的表情。

尚睿卻冷冷瞥了男人一眼,用弓把對準自己的刀移開:「李大人,馬都在這兒,我們主動還回來的,並無偷竊之實。」

「嘿——碰見個眼生的還敢頂嘴,既然你和姚創是一夥兒的,就別怪你大爺我心狠手辣,給我綁柱子上堵住嘴,鞭子抽死。」

「大人,我們犯了軍規,自然有軍法處置。這私出圍營之罪,該怎麼罰我們並不求饒。但是大家都是軍中兄弟,刀劍這種東西最好不要隨便拔出來。免得說你在皇上眼皮底下還濫用私刑,對兩個小人物屈打成招,落了別人口實。」尚睿此話,語氣極冷,緩緩吐出,還真讓李江如坐針氈,「你……你……」

姚創聽到尚睿這一番奚落李江的話,也是不怕死地哈哈大笑。

尚睿心中卻在盤算,他當然不想表明身份,但是也着實想為姚創出一口氣。可是萬一李江現在惱羞成怒,他也只好對不起洪武,搬出他來擋一擋。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江剛命人把尚睿和姚創綁上,洪武就回來了。

他看到被捆成粽子的尚睿,差點當場暈過去。怎麼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這裏就變得一塌糊塗了,果然不該讓皇帝陛下單獨行動。

他下馬呵斥道:「李江,你還不……」

話到半截被尚睿用眼色止住。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問李江:「怎麼,怎麼回事?」

李江表情近乎諂媚地回道:「回洪大人的話,這兩個人偷馬出營,好不容易才被屬下逮了回來。」

洪武揚眉,看了尚睿一眼。

被擋在旁邊的李稼終於按捺不住,和大夥一起辯解道:「不是,大人不是這樣的!」

「好了!」洪武抬手止住嘈雜的人聲,「是我命他們騎馬出營辦事的。事情緊急,來不及給令符。」

「呃?」洪武一句話讓在場除開尚睿的所有人都狠狠地吃了一驚。

李江不解道:「洪大人命他倆外出是為何?」

洪武皺眉:「軍中機密,難道還要向『李大人』你彙報?」說着趕緊命人解下兩個人繩索。

姚創私下用胳膊肘捅了捅尚睿的胸口:「你還真是洪大人跟前的紅人?這種事情他都替你扛。」

尚睿強忍笑意,避開姚創的目光。

分手后,尚睿跟在洪武後面一起回營帳。

明連一個人在營帳里無頭蒼蠅般來回踱步,一見尚睿便「撲通」一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淚眼婆娑地說:「皇上,您可回來了。」

尚睿這才想起事先忘記給明連打招呼,可見是把他嚇壞了。

明連斷斷續續地哭訴道:「奴婢回來不見皇上,既不敢聲張又不敢出帳尋人,怕要是來了人沒人應付,萬一皇上只是一時興起出去走走,那奴婢豈不壞了皇上的雅興。可要是真有什麼歹人想對皇上不利,奴婢就是延誤時機,倘若皇上有個什麼閃失……」

「朕都回來了,你就別哭了,以後記着告訴你就是了。」他剛聽洪武啰唆完,這會兒又來了一個。

明連抹了抹眼淚,起身為尚睿更衣,剛一抬頭便驚呼:「皇上,您的臉!」

洪武聞聲瞧去,心中倒抽一口冷氣。

方才在帳外燈黃夜暗的,只道是尚睿抹髒了臉。如今在燈下看來,尚睿臉上劃了一條一寸來長的口子,血已經幹了。傷口雖然不知深淺,但是傷在臉頰,怎麼也好不到哪裏去。旁邊的兩個人,頓時心裏就開始發顫。

尚睿看着他倆瞧自己的眼神不對,便伸手一抹,不小心扯開傷口,這才覺得有點疼。他怔了一下,想來是剛才射箭之時被樹枝划的。

明連道:「皇上,奴才去傳御醫。」

尚睿止道:「不是什麼大事,別把他們驚動了。」

洪武道:「皇上,這還不是大事,明早誰都能看見,萬一落下個疤,讓太后責怪起來,臣只有以死謝罪了。」

尚睿立刻頭痛,又來了又來了,又用這手來要挾他:「朕就說朕睡覺時,不小心被枕頭上什麼東西給划的,這不就行了。」

「皇上!」明連撲通一聲又跪下,「那您便是怪奴婢沒把皇上的衣食寢行照顧妥當,害得皇上龍顏有損,御體抱恙,但求皇上賜奴婢一個全屍。」

尚睿頓時覺得這兩個人不是求死,是要逼死他,於是扶額妥協道:「得了得了,聽你們的。」說完后,明連便立刻替他把一身破爛行頭脫下。

御醫來了,後面跟了一大幫子人,徐敬業自然是一道來的。

徐敬業和御醫齊聲問:「皇上,您這是?」

「呃……」尚睿解釋,「朕方才走到門口滑了一跤。」

雖然他感覺大家都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但沒有人敢發話。

御醫小心翼翼地將傷口清洗好上了葯,又讓明連每隔兩個時辰給尚睿的傷口周圍抹一次清華玉露膏,免得傷口灼燒得難受。

徐敬業說:「太監難免手重,去洗衣房找個心細的宮女來。」

御醫想想也有道理,便依徐敬業做了主。

夜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抽痛,他不禁皺了皺眉頭,卻在此刻有一雙柔軟細膩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撫平了他皺着的眉,然後沾了一點清涼的東西緩緩地在傷口周圍抹開。

那種清涼的觸感慢慢地漫延開來,格外舒暢。

尚睿抓住那隻手,迷迷糊糊問道:「是誰?」

卻聽一個柔柔的聲音說:「奴婢是來伺候皇上抹葯的。」

尚睿也不睜眼,朦朧地「嗯」了一下,說:「你的手還不錯,繼續。」

女子掩不住喜悅道:「是。」又動作輕柔地繼續著,片刻后卻換了地方,用指尖在尚睿的唇上輕輕地摩挲,見尚睿沒有不悅便試探著吻了下去。

她先是輕啄著尚睿的唇,然後越來越深入,舌間探入他的口中肆意地挑逗起睡榻上的這個男人。

尚睿突然一手卡住她的脖子,迫使她離開自己的唇,然後手指稍一用力,女子便呼吸困難了起來,痛苦地求饒道:「皇上,皇上……奴婢……罪……」

尚睿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冷冷地說:「朕不太喜歡主動的女人。」

那女子頓時更加惶恐,呼吸急促,血無法流通,臉已經憋得通紅。

「不過,有時候也有例外。」尚睿說話間拉她上榻,翻身將女人壓在身下,眼睛不經意地瞥向帳門口。

姓徐的這些把戲,他還能不知道?

不過是看在皇后無所出,才起了這些心思。

送來一個又一個,無非是為了能讓他們徐家的女人得個龍種,立為太子。其實何必如此,不如廢了他,把天下改姓徐,太子都不用等了。

翌日,尚睿待明連為他穿戴妥善後,淡淡道:「你去和浣衣局說一聲,從今天起重新給……」他想了想回身問女子道,「你叫……」

女子嬌羞道:「民女叫文嬌,徐文嬌,並非是浣衣局的宮女。民女是少府司正徐牧的次女。」

「大老遠地來,你叔叔還說你是浣衣局的宮女,真是委屈了。」尚睿不易察覺地笑笑,徐家子嗣女兒都不多,但是從旁系裏認一個送進宮來,快成家常便飯了。

他轉身又對明連道:「重新給文嬌找個住處,餘下之事回宮問過皇后再說。」語罷,再不回頭。

圍狩回京的路上,田遠突然問賀蘭巡:「賀蘭兄,你覺得我們輔佐的這位皇上真的會是一代聖君嗎?我們的眼光不會有錯嗎?」

賀蘭巡看出田遠的心思,淡淡道:「我相信自己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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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待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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