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黑金時代》(32)

第六十一章《黑金時代》(32)

斗局:背後捅刀的原來是朋友

老梁在外躲避半年歸來,就直接把金紫稀土董事長姜武平給幹掉了,動作迅猛而充滿血腥味。

陳曉成能夠全身而退,是得益於姜武平,這件事情富於戲劇性。

那時候,管彪被逮捕被媒體大肆報道,一家著名的財經媒體做了一個內部人控制的封面專題,隨後許多媒體跟進,炒成了行業大案。隨後,管彪的兩位兄弟、一位姐姐,以及跟隨他多年的助理、司機,甚至包括與他資金往來密切的民營公司老闆也一股腦兒都進去了,要麼美其名曰協助調查,要麼稱犯罪嫌疑人,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但是,陳曉成、賈總、包總等,無一人被牽涉進去。

「這事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陳總在京城裏混,你給我透個信,是不是該收尾了?」姜武平跑過來打聽,他的眼神中並沒有恐懼,甚至有些欣喜。

那天下午,陳曉成正在辦公室里審讀投資總監寫的一份項目投資建議書,姜武平突然闖進來了,風塵僕僕,拎着一隻手提箱,還帶着一個20多歲的小胖子。

這個小胖子就是梁家正的兒子梁密,他們之間有過兩三次在公眾場合的會面,沒說過什麼話,只是感覺這個小青年靦腆,甚至木訥,沉默寡言,與其父的誇誇其談完全不同。梁密畢業於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軟件工程專業,痴迷於科技,對商業不感興趣。

梁密跟在姜武平身後,他進來時喊了一聲「陳哥好」,然後在姜武平問詢的時候,他大睜着眼認真傾聽,琢磨著每一句話。

陳曉成信口說:「只是剛剛開始,不會如此簡單地結束,因為牽涉的金額巨大。這是我的個人判斷。」

他們二人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表情各異。姜武平先是流露出驚喜,繼而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即換成憂慮的表情,這副表情很容易讓人把管彪想像成他的大舅子或者弟弟,對親人的悲痛也不過如此。

梁密臉色灰暗,他進門時眼睛還閃耀着光澤,當陳曉成說出這番話,他的目光立即失去了神采,他低下頭,看着地面。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像釘子一樣落在陳曉成臉上:「陳哥,會牽涉你們嗎?」

這句話讓陳曉成驚愕!

「你怎麼說話的?你陳哥不是坐在這裏好好的嗎?」姜武平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姜武平識趣地轉移話題,談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陳曉成也順便簡要問了下金紫稀土的經營狀況。大概半個小時后,他們就離開了。

後來他仔細回憶這些細節,姜武平確實費盡心機,藉助他的三言兩語,回去后就輕易成功奪權。

老梁還躲避在大理鄉村,跟着當地善良的少數民族村民養雞養鴨,荷鋤山野,不問世事,唯一的例外,就是關於管彪和金紫稀土。半年多的時間,老梁只和兩個人聯繫,他的兒子和姜武平。對於陳曉成他們,他一概不聯繫,以至於包利華在電話中偶爾提到他,心懷叵測地說:「三進宮的人,老狐狸,他怎麼會相信外人?」

老梁臨走時,他去公證了兩份委託書:關於豫華澤與金紫稀土的債權債務問題,全權委託姜武平處理;作為自然人的他個人與豫華澤包括股權在內的所有業務往來,全權委託兒子梁密處理。

膽大心細的梁家正,在倉促出逃前,公證了兩份委託書,本以為是天衣無縫的得意之作,不承想卻成為兩個定時炸彈,引爆的是他的發小兒,有着數十年交情的姜武平。

姜武平領着梁密過來找陳曉成回去后不久,又獨自趕到北京,跟陳曉成商談豫華澤投資公司增資擴股的事情。

「為什麼要對投資公司增資擴股?這就是一個股東權益代理公司,僅限持有金紫稀土股份。」陳曉成對他拋出的這個議題甚為不解,「即使增資擴股也應該針對金紫稀土,那樣才有價值。」

「我們想增資擴股后做些其他的事情,我當年做市長時的一些關係得趕緊用,我提拔的一些部屬現在都是部門的頭頭,想拿一些地,開發成商業地產。對豫華澤增資擴股,再加上持有的金紫稀土的股權,到時候股權質押、擔保融資等,不是可以放得更大嗎?」姜武平如此解釋。

陳曉成承認,這是個不錯的方案,但是他不同意。

姜武平明白他的意思,然後試探性地問:「陳總有無可能轉讓股權?」

「當然可以,只要價格合適。」陳曉成正有此意,他點燃了一支雪茄,也順便遞給姜武平一支,姜武平謝絕了,說:「雪茄味太濃,適合你們年輕人,我們老傢伙還是抽香煙習慣。」

他趁陳曉成抽煙的時間,從隨手帶的皮箱裏,拿出一份金紫稀土這年前三季度的財務報表。「自己人,所以就不用忌諱了,這是我們真實的財務報表,今年預計會虧損。」

「負債呢?」

之前為了還債,質押也好,挪用也好,金紫稀土的負債率低不了。如果長期虧損,股東得不到分紅,大股東豫華澤投資公司從金紫稀土拆借的資金會形成不良債權,危及金紫稀土的生存。

「陳總果然是明白人,經營虧損包括各種抵押貸款、與大股東的拆藉以及對外投資,負債率270%,其中不良負債率估計不會少。」姜武平吐了一口煙,緊皺着眉頭說。

姜武平的意思明顯,高負債率,這樣的狀況,給什麼價,作為一個混資本市場的,總該心裏有數。

陳曉成怎麼會上他的鈎。不過,他想儘快退出:「這樣吧,如果你們增資擴股方同意,在增資擴股前,我願意全部轉讓股份,至少按照投入時的10倍退出。」

「1個億?太高了吧,陳總!」姜武平圓睜着眼睛,擺出聽錯了報價一般的神情。

「如果當初不投1000萬給豫華澤,而投資其他任何一個項目,甚至做天使投資,這個時候出來,也不可能只有10倍,這叫機會收益。知道安范科技吧,我大學師兄,當年可是不到300萬的投入,現在是A股大牛,回報率1萬倍,你算算!」

「這還是有機會成本的,投入到退出也就不到兩年的時間,10倍是高了點,要不降一點?」姜武平心有不甘。

陳曉成隱約感覺到,他此次過來根本就是想拿下自己的股份,至於價格,也許不是他擔心的,畢竟自己是在冊股東,他擔心的是自己壓根兒不願退出。

陳曉成吐完最後一口煙,在煙灰缸上摁滅煙頭,對他的提議,堅決地搖搖頭。

姜武平起來,伸出長滿老年斑的右手:「行,就這樣辦吧,我回去就安排律師起草協議,簽署后給你打款過來。」

只要能退出豫華澤,甚至只要不虧損,什麼代價陳曉成都能接受。沒想到前地級市市長竟然如此痛快,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掉了。在收到支付款的那天,陳曉成拉了一幫朋友跑到河北張家口壩上草原遊玩了一番。

此後情況突變,這些是梁家正回來后跑到北京找陳曉成吃飯時聊到的,那天中午,老梁執意要喝二鍋頭,還得是高度酒。

酒過三巡,老梁眼睛血紅,他拉着陳曉成的手說:「陳老弟,我問你幾個問題吧。」

陳曉成說:「行,知無不言。」他也喝了兩杯,滿面潮紅。

老梁:「你有鐵哥們兒嗎?能有多鐵?」

陳曉成笑:「當然有啊,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跟我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一個農村孩子,能混到今天有車有房的,不靠朋友還能靠誰?」

老梁:「有車有房?你早過了這個階段了。我知道你肯定回答我,你的鐵哥們兒是王為民,那個王總吧。你們能有多鐵呢?哈哈,老弟,老哥喝了幾杯酒,但還不至於瘋言瘋語。我跟你說吧,老闆就是老闆,太子就是太子,天生就跟我們不一樣,不管你們什麼關係,最後都靠不住。不要認為幫老闆做事了有功勞,那是應該的;更不要嚷沒功勞有苦勞,那什麼都不是;不要認為功勞很大就可以跟老闆叫板,老闆讓你下課那是很容易的。」

陳曉成突然感覺心被刺了一下,立即打斷他的話:「我們的關係你不懂,我們患難與共,經歷的磨難不是你能想像的。再說,我們這代人,是你們那代人沒法比的。什麼叫哥們兒?我們就是榜樣。」

說着,陳曉成伸出雙手,各自伸出食指,並排著在他眼前比畫。

老梁伸出寬厚的右手,直接把陳曉成的手指壓下去:「狗屁!什麼叫哥們兒,我還不懂?我都三進宮的人了,我都保護了多少人啦,我還不懂哥們兒?我跟你說,最後害死你的就是你哥們兒!」

陳曉成抽出手,把他要斟酒的手挪開:「別再喝了,你高了,說話都不著調了,胡言亂語。」

老梁突然嗚嗚哭起來,他說:「陳老弟,你是我老弟,我心裏太憋屈了。老哥我受害了,害我的不是別人,是我把他當了一輩子哥們兒的人,我的發小姜武平,這個渾蛋!這是我犯的最大的錯誤,用錯一人事業就毀於一旦啊!以為是老同志老朋友就沒有了戒心,大錯特錯!」

老梁斷斷續續地描述,陳曉成聽了很久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那次姜武平帶梁密過來找他問詢管彪的事情,用意頗深,就是想通過陳曉成之口,說出事情的嚴重性。難怪,當時兩人的表情那麼不同,所謂相由心生,是騙不了人的。

梁密回去自然把陳曉成的談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遠在大理鄉下的老梁,老梁自然選擇了繼續躲避。

這期間,姜武平做了幾件事情:一是收購陳曉成的股份后,聯合幾家基金和他自己的公司對豫華澤增資擴股,成為豫華澤的控股大股東,之前實際控制人梁家正的股份大為縮水,當然,這得到了梁家正的受託人梁密的同意;二是姜武平把金紫稀土所投資的東北一處商業地產給賣了,買家是香港的高氏集團,據說是以比較低的價格,姜武平從中獲得不菲的收益;三是姜武平利用金紫稀土實際控制人老梁的授權委託,以及自己是法定董事長的便利,對公司中高層進行悄悄的換血,待老梁回歸公司,發現財務總監和運營副總裁全是新人,都是姜武平的鐵桿。

這下子,老梁徹底傻眼了!

「你說說,陳老弟,我還怎麼相信哥們兒?」老梁把深埋在雙臂中的頭抬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一股涼意隨着老梁的敘述從腳底往上涌,陳曉成的牙齒有些打戰。谷良曾經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他曾短暫地在一家半體制內的財經媒體做事,有一個比較鐵的朋友,但是在他面臨升遷、擔當大任的關鍵時刻,有一個人在背後「捅」了他一刀,告黑狀,以致他憤然離去。令他痛心的是,惡毒攻擊他的就是這位朋友。谷良為此痛苦不已道:「怎麼會這樣呢?我在這個哥們兒人生最狼狽的時候幫助過他,他怎麼能背後給我一刀?」

那時他們都是20多歲,涉世不深,友誼是年輕人最大的財富。他們聊到過歷史上的典故,關於愷撒大帝的死,他就是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上的:布魯圖是愷撒大帝最好的朋友,然而布魯圖卻和其他羅馬人一樣忌妒愷撒,於是密謀殺死他。在元老院裏,他們圍住愷撒並拔出匕首,愷撒拚死抵抗。當愷撒看到布魯圖的時候,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你也在內嗎?我的朋友?」隨後,他停止抵抗,任由攻擊者將他刺死。

那時,他們內心愴然。

老梁給陳曉成講述姜武平的所作所為,讓他彷彿回到當年少不更事時的狀態。十多年過去了,谷良成了土豪,錦衣玉食,事業風生水起,朋友眾多。當年傷害他的那位朋友,做了一家公關公司,終於也過上富裕的市民生活,卻不幸離婚,依然瘦得出奇,一陣風都可以把他颳走。那天陳曉成與谷良的這位朋友在三元橋鳳凰城偶遇,聊起共同的朋友谷良,他神色不自然,顧左右而言他,陳曉成一下子沒有了繼續交流的慾望。

「你說,陳老弟,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處理?」老梁明知故問。

「毫不猶豫地搞掉!」陳曉成右手抬起,然後用力揮下。

說完這句話,他就有些後悔,至少,他無法辨別老梁一面之詞的真實性到底有多少,尤其對一個說話慣於摻雜大量水分並有前科的人而言,應慎之又慎;而姜武平這個人,對他陳曉成沒有任何傷害,並且在他的張羅下,自己的投資不僅順利退出,還獲得了不菲的回報。

即使如此,巧取豪奪者,值得同情嗎?

又喝了幾杯酒,老梁說:「很快就會有好戲看,我找了私家偵探,刺探到他兒子的一些事情。他如果不把公司歸還給我,我會讓他兒子蹲監獄。」

老梁惡從膽邊生。

「不能傷害人家兒子,也不要動用黑社會之類的胡來,我們要文明解決,要文明,懂嗎?」陳曉成搶過老梁的酒杯,喊服務員把未喝完的酒給拿走,「我扶你上樓休息。下午我還有個會,晚上帶你去中環世貿看一場畫展,把你徹底從混濁中解救出來。」

梁家正聽從了陳曉成的建議,他沒有通過黑社會對姜武平動粗,而是將私家偵探提供的詳盡材料,扔在姜武平面前:「你仔細看看。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你兒子鋃鐺入獄,至少判10年;另外一個選擇就是把你不當獲得的股份讓出來,徹底給我從這個城市消失。」

姜武平氣得發抖,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老梁後來說:「很快他就乖乖地吐出來了,甚至把吞進去的骨頭刺兒也吐了出來。」陳曉成始終想像不出這兩個交往幾十年的發小兒在這種場合惡言相向的情景。

姜武平上京舉報的時候,沒有到公司找陳曉成,只是打了個電話:「不是針對你,陳老弟,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我為他守攤子,就這麼把我打發了?我為他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承擔了那麼大的責任,就允許他吃肉不許我喝湯?這是什麼邏輯,什麼規定?這是什麼人?書沒念過幾天,蹲了三次監獄,現在竟然要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我要搞掉他!」

陳曉成問:「你憑什麼搞掉他?」

「哼!他做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姜武平在電話中冷笑,「他就是一個窮光蛋,戴罪之身,竟然收購幾十個億的國有資產,他就是徹頭徹尾的詐騙!」

陳曉成屏住呼吸,努力平心靜氣!「首先,定性不對,怎麼會是詐騙?其次,你這樣一搞,會牽涉我們,會牽涉很多人,打擊一大片,你會把我們樹立為你的敵人!」在涉及個人利益甚至安危時,陳曉成提高分貝,語氣明顯透露著狠勁。

他自負所有資金都是通過正常渠道拆借的,儘管有的資金是從管彪掌控的其他資金公司進來的,但也至少過了3道程序,最多的過了6道程序,當初他已考慮到了各種不測。

同樣他也知道,當初聯手拆藉資金競購金紫稀土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出現在一無所有的老梁身上。他在後期利用金紫稀土的自有資金及其資產抵押進行拆借、還債,這大有問題。

牽一髮而動全身。要防患於未然,必須在苗頭剛起時徹底滅掉,陳曉成繼續放狠話:「你的任何舉報,即使指向老梁,也都會牽扯到你,你是法人代表,也是董事長,要承擔法律責任!這些,你想過沒有?」

「哼,我打算舉報,就沒打算置身事外。我會牽扯進去,但我舉報了這麼大一個案子,難道司法部門不會認定我有功?陳老弟,你別勸我了,今天打電話給你,是給你提個醒,我們彼此無得罪。」

然後,姜武平掛掉了電話。陳曉成的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X金時代:投融圈資本創富小說(全3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X金時代:投融圈資本創富小說(全3冊)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十一章《黑金時代》(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