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人死魂消
嬤嬤捧著銀子往宅院裏走,沈硯出了宅門離去,不止去向何處。
卧房裏的雲喬一直到女兒再度熟睡,才嘆了聲起身,往門外走去。
嬤嬤踏進宅門裏,便把銀子揣進了懷中。
笑着迎了上去,口中道:「哎呦,喬喬你怎麼起身了,放心放心,那人我已經趕出去,喬喬,你說你傻不傻,人家巴巴的來送銀子,你卻不肯要,白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嘛。」
大多數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就是最看重銀子的。
這婆婆其實是個好人,平日裏照料雲喬母女也盡心,可碰上銀子,到底還是想沾一沾的。
故而才兩頭騙,把那沈硯的銀子,要出來了一筆。
雖不算多,但也比雲喬做工刺繡掙下來的,要來的輕鬆許多。
婆婆同沈硯的話,也不算假,她得了這筆銀子,也的確是準備將大半都花在雲喬和孩子身上。
雲喬聞言眉心微擰,搖了搖頭,認真道:「姨母,這話,日後不要說了,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早就和離了,何況,他那是賭博贏來的銀子,沾不得的。」
話落,想起自己那個,因為賭博而傾家蕩產的兄長。
抿唇思量片刻,又道:「姨母,這些時日,在綉坊多接下來些活計,我累些也不要緊,早些攢夠銀子,咱們就搬離此地在姑蘇城裏買個小宅子。」
她被蕭璟從揚州帶走時,把孩子給了沈硯,是想着他再是個爛人,女兒也是他唯一的骨肉,可方才女兒午歇時,沈硯那般不留分毫顏面的言語,盡數落在女兒口中,雲喬看着女兒天真的眼,突然意識到也許這樣的親生父親,有,還不如沒有,如今她也能自己過活,即便日子辛苦些也不要緊,倒不如乾脆帶着女兒離開,從此和沈硯斷了聯繫,也徹底和自己的從前訣別。
加之沈硯方才提及的,贏來的銀子。
讓雲喬知曉沈硯如今又沾了賭,她因着兄長的教訓,本能的畏懼賭徒,也更想帶着女兒離開。
婆婆一慣順着雲喬,聞言拍着她手安撫道:「好好好,都聽你的,只是你往日不是深居簡出,最不喜去繁華地界嗎,姑蘇城可不比小鎮安逸,熱鬧的很呢。」
雲喬深居簡出,不愛出門,畏懼去繁華地界,其實是怕被蕭璟的人發現。
可現在,她已經從嬤嬤口中知曉,蕭璟打贏了漠北的胡族,還迎回了那位明寧郡主,自然也覺得,他不會將自己放在心上,也不會費心安排人來尋自己的下落,所以就放鬆了警惕。
婆婆問話聲落,雲喬低眸垂眼,隨口道:「小鎮安逸是不錯,可姑蘇城裏,熱鬧繁華,想來,應該有不少的綉坊布莊,囡囡漸漸大了,總不能一直讓她在這小鎮里獃著。」
雲喬說罷,抬步踏進房中,褪去鞋襪重又上榻陪着女兒歇息。
低眸時,不經意瞧見了腳腕上,那仍嵌在皮肉處的腳環。
燒傷之後的腳踝,還留着痕迹。
赤金的鏈子,貼合著皮肉,帶着烈焰燃燒后的顏色。
雲喬眸光微顫,小心的放下裙擺,遮了那腳踝處。
她離開長安后,一直沒有想法子把這東西弄斷,也很少留意到它的存在,偶然瞧見時,眸光也不過只是顫了下,心裏並無多少波動。
時移世易,短短數月,好像過去了好久好久。
罷了,這樣一個鐐銬一樣的東西,終究還是礙眼,過段時日想個法子,將它褪去就是。
想來,此時的蕭璟,江山美人兼得,定是快意至極。
也早就忘了,這拷在她腳踝上的鎖鏈。
……
長安宮城。
蕭璟踏進中宮殿內,長作一揖,叩首奉上寫着西北一陣軍情的摺子,沉聲道:「兒子不孝,勞母后憂心,西北戰事已平,特來拜見母后。」
皇後接過摺子,掃了眼蕭璟眉峰處新添的一抹箭傷疤痕,抿唇低眸,打開摺子,緩聲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瞧著身子都沒好全,就緊趕着回京,難不成,就只是為了拜見母后我,起來說話,跪著作甚。」
話落,隨口吩咐宮人道:「給太子看茶。」
奉茶的嬤嬤,正是從前被蕭璟安排伺候雲喬的那位。
蕭璟接過茶盞,並未留意嬤嬤是誰。
他輕輕叩了下茶盞,低眸思量,還是未曾將自己的疑惑,和那西北鷹衛查出的些許江南舊事同皇后道出。
只是沉聲提了明寧之事:
「母后,西北戰事止歇,兒臣也已將明寧迎回,既是為國和親,又是喬將軍的獨女,兒臣便做主,給了側妃之位,先行入京,也是想母后商議。」
皇后聞言並未反對蕭璟迎明寧為側妃之事。
手裏拿着那摺子,細細看完后,將其擱在一旁,抬眼打量着數月不見的兒子。
她養了他二十餘年,蕭璟心思再深沉,皇后這個養母,也能看出幾分。
內殿靜寂極了,皇后嘆了聲,手撫了下摺子,倒是主動提及了蕭璟派人去江南查探之事。
「你派人去揚州想查什麼呢?不如來問一問母后。」
蕭璟身邊的人,大都既視蕭璟為主子,卻也會聽從皇后命令。
畢竟,他們在旁人眼裏是利益交織最深的母子。
蕭璟能以皇帝幼子的身份,得了儲君之位,也離不開皇后的費心籌謀。
西北的鷹衛去江南沈家查探,也被原本奉蕭璟之命留駐沈家的人手察覺了些許蛛絲馬跡,上報給了皇后。
故而,即便蕭璟不想再沒查清楚一切前驚動皇后,還是被皇後知曉了他已經有了懷疑。
此時,皇后話落,蕭璟面色微凝。
他沒有言語,臉色的冷凝,卻能讓皇后瞧出,此刻的他,已然心生不悅。
皇后見狀,知曉蕭璟不肯開口問什麼話。
搖頭輕嘆了聲:「揚州沈家少夫人沈氏,去歲私鹽案后,北上入京,初時養在你京中私宅,後來在東宮做女婢,伺候你枕席,東宮起火那日,她人就正殿,葬身火海,只留一具焦屍,埋在城外西山上。人死魂消,前塵往事,何必再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