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見，我的愛人

第13章再見，我的愛人

馮源/文

此生你我的相遇是為了那註定的離別。

你讓我寫下遺書的時候，我知道你其實只是想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總是拿死亡當作最後的標尺，但我還是非常認真地假想如果自己即將死去，我最後該去愛的人究竟是誰。在寫的那個瞬間我是愛你的，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心裏還有痕瘩在擰著，因為我知道這不可能是遺書，你瞧，我總是在不該聰明的時候變得聰明，我只是需要時間來想清楚，來面對這份感情，而那點滴的時間對你來說則像是一場注射死刑。

直到今天，我依然時常想起你為我做過的事，你的每一個微笑和可愛的瞬間，那對我來說就是煙花盛開的慢鏡頭，定格在我的生命里。如果我有人生的遙控器，我定然會讓這鏡頭無限循環下去，因為我知道現在的我是那麼地愛着你，愛着那個散發着慵懶陽光的你，你是我擁有過最美好的女子，我這麼想，可這也僅限於現在的恍然大悟，我不得不面對，我的確失去了你。

愛之前，我們可以設想許多精妙的比喻和俳句來形容愛，我們美化它，溺愛它，讚美它，歌頌它，可在此之前我們是否真的懂得怎樣去愛？那些纏綿，那些耳語，羞澀的對視，彼此的會心一笑，這些只是愛的一部分，只是華麗的外衣，不是全部。甚至在一個悲觀主義者看來那些美

好不過是愛最初的形態，隨着時間的流逝，愛情便由一個婀娜多姿的妙齡女郎變成上下粗細一樣水桶般的婦人，是啊，愛如果不運動不打磨也會變成令人厭惡的存在。我們開始吵架，開始因為小事情而喋喋不休，開始把彼此之間的羈絆當作傷害對方的籌碼，彷彿不把傷口撕扯得更大，就不是在愛着，愛就意味着彼此傷害嗎？無論是距離還是背叛，無論是思念還是淚水，難道這些就一定要像餐桌上的調味品一樣，等着我們一點一點地添加進來嗎？那天，你說，如果愛，請用我要的方式，來愛我，不是你自以為是的荒唐和任性。那瞬間，我像是被人一拳打倒在地，原來我一直如此莽撞，像個可憐巴巴的孩子。

那天是我們最後的日子，你說：「走吧，已經沒有辦法了，或許我會去看你的。」你像一個乞愛者一樣看着我，呢喃著這句話。我走的時候，你站在我的身後一隻手扶著門，露出半個身子，你望着我的背影，我根本不敢回頭看你，那時我的淚已經開始打轉，可我更害怕看到的是你絕望的淚水，我知道你肯定和我一樣在哭着，直到那重重的關門聲把你我分隔天涯，我當時真不知道那意味着永別。

你是那麼愛我，而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今天會如此地愛你，我恨陰差陽錯的自己，所以我總是這麼不合時宜，總是在你面前重複同一個悲劇，直到你忍無可忍，不再回頭。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活該。

我真的要忘記你，一個人走下去嗎？或者去等待那個所謂命中注定的人，這樣想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啊。

記得我時常把兩根不一樣的筷子放在飯桌上，你對此無法忍受；每當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已不知神遊何處了；每當我們在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你總是嫌棄我對未來劇情發展的猜測，這些累加起來的小細節足以讓你變得歇斯底里，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你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細節，而是站在這些不起眼的小細節背後的那個心不在焉的我，你覺得我根本不在你身邊，對嗎？

如果一起看一部電影無法投入進去而是不停裝作先知去猜想一切的話，這簡直就是把曇花終究一現的結局提前預告了，而我們錯失的還有曇花那一瞬間的美好，最後我們不僅沒有結果，連過程或者說連回憶的資本都被我剝削殆盡，我想我簡直就是愛情的殺手。

那天下雨，外邊的風不停刮著，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你收到一條短訊，另一個愛慕者的來信，他說他正站在風雨里站在你的樓下等你給他開門，你給我念著，我笑了，我知道我的表情沒有半點嘲弄，只是會意地笑了，有人這樣愛着你，即便你討厭他，可是他願意為你站在那風雨里，即便這是多麼爛俗的戲碼，但生活就是這樣，不經意間就複製著別人的人生，而他也沉醉在自己為你所付出的努力中，我當時想，他是真的愛你呢，還是愛着那個為你付出的自己？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愛那個為你付出的自己，是不是就會離你而去？

離你而去，離你而去，你生活中的人總是這樣殘忍地對待你，他們讓你背黑鍋，他們利用你的善良，你曾經告訴我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對他們鄙視謾罵，而現在我成了他們的一分子。

你身邊曾最愛的人都會離開你，你這樣告訴過我。你說站在風雨里的那傢伙愛的是假想中的你，你跟他解釋了好多次好多次，可他就是執迷不悟，你說他就是個傻子。我聽了之後笑着說，我也是傻子啊。

在感情中總要有人扮演傻的一方吧？不是你傻就是我傻，以至於我後來才想到，人在江湖，賤不由己。也總要有一方犯賤才能讓這段感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才能在世俗的眼光中被襯托得更像一段感情，或者說，真的愛過。因為後悔這種事情，神也無法免俗吧。

「我該如何回憶你，帶着笑或是沉默。」每當我自己躺在床上輾轉於夜色中時就會想起你，想起我曾經把你丟在時間的某個角落，那時我對你發脾氣，我們因為超市的一個膠袋問題吵起來，我說再多買一個就好了，你說已經足夠了，可走着走着，東西還是撒了一地，我生氣地說，看吧，剛才怎麼說的，多買一個不就行了嗎？你也生氣地對我說不要我管，一個人蹲在地上撿起那些散落四處的小東西，而我卻氣憒地轉過身去，覺得你不可理喻，可那個瞬間我又感覺到我身後的你是多麼惹人疼愛啊，你固執地在那兒撿東西，我知道你不過還是在為我評論前女友照片的事情生氣而已。你就默默地蹲在那兒，周圍的人都在看着你，而你則旁若無人地把所有東西都一點一點放進膠袋裏，就像你把破碎的心一點一點地再次粘了起來。

原來我竟然做過這麼殘忍這麼惡劣的事情啊，每當想到這兒我都無法再想下去，無法面對自己，我試圖分裂自己去極力否定那個壞的我，可你說，人格這種東西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塞在錢包里的名片，隨時就能脫手而出。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會想起這件事和那時的自己。

你曾說我身上有着特別吸引女孩子的特點，而我自己渾然不知，我把我所有的優點都說了一遍，你總是搖頭否定，你說你是永遠不會告訴我的，那樣就不會讓我利用那個優點去騙別的女孩子，你說這話的時候，你臉上的每個細微的動作都透露着你滿滿的愛意，說完你就一個輕盈的轉身，嘴裏哼著小曲，那時候的你真美。

我到現在依然不知道那個優點是什麼，我也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那樣我就不會再去害別人，對吧？！經常在情感類的書里看到「戀愛的男人就是孩子」這句話，像我這樣的傻子似乎更顯得極品一些，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任性的時候比較奇葩，往往都是不看時候，在最不應該任性的時候偏偏和你作對，似乎就是一種無法控制的傾向性，我比你更討厭我自己，就像在大學那會jL面對浪費時間的自己總是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你才是那個有勇氣的人，如果你想去死，沒有人會阻擋得了你，我清楚這點，因你曾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現在依然如是。你曾望着我的臉說，之前的那個我沒有再回來，已經被我殺死了，每當我來到你身邊你就會深情地望着我，對我說，還是沒有回來，再讓我仔細看看，嗯，還是沒有回來。而我卻只是倉促說道，回來了啊，現在不就在你眼前嗎？那時我真的不懂你說的是什麼，現在我才知道，那時曾經你愛的那個我確實沒有回到你身邊，但你卻一直在等，用生命在等，在等我來愛你，全心全意。

其實在我的潛意識裏一直隱約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過去我放不下，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女人早就透支了我對愛的信仰，但我不能把這當作對你無法愛起來的借口，而我現在也只能這樣去想，當時的那個我或許真的沒有準備好。

我現在把曾經阻擋愛你的東西全部刪除了，可我知道這還是不夠，因為我能力不夠，我無法承擔一些責任和讓我們走得更遠的東西，那些我缺少的東西已經把我隔離出了你的世界。當我終於鼓起勇氣去叩響你家門的時候，我的手在顫抖，我在想如果你第一時間看到我就關門，那我一定要提前用腿抵住那扇門，就算腿折了也要抵住，抵住那扇門就還有希望，就能再次抱着你吻你，我這麼想着，可是開門的是個男人，是那個曾經站在風雨中的男人，他現在站在了你的房裏，我站在了房外。

我尷尬地笑着，我想說祝你們幸福的，可還是什麼都沒說，我只是說我敲錯了門，然後轉身便走了，我想你在裏面早就知道我來了，一定是的，我又再次做了傻事，又一次證明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你和他移民的那天我只是坐在自己家的陽台上，霧靄四起，我想澳洲的天空一定會是你想要的，那裏有純凈的天，純凈的海，你適合那裏，因為你有着純凈的心，即便很多人無法理解你，可我知道，你的心是那麼純凈。還記得那次我們去吃火鍋，我的白色T恤沾上了油漬，你讓我不用擔心，回到家你就拿出84消毒液幫我清洗，你仰著頭看着我說，明天就會煥然一新啦。知道嗎？當時你的笑容比84消毒液厲害多了，你正在稀釋我心中的陰雲。

可我心中的陰雲最終泯滅了你的慵懶陽光。我是黑暗的。

當你那晚在電話里對我說你想殺死那個純凈的自己的時候，我害怕了，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挽留那個你，在漫長的消耗中，我們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沒有進展，最後我實在熬不住了，對你說，要不就明天再聊，都凌晨四點了，但那晚過後就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直到我再次看見你新的照片才知道你不會那樣做的，我看着站在海邊的你的笑容我就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在陽台上整理自己的信件，翻出一封很早之前寫給朋友的信，當時朋友處於失戀中，我是這麼告訴他的：愛一個人不是自私地佔有她，而是給她想要的幸福，不是自己強於她身上的所謂的幸福，如果她要的是自由，她要的是不再和自己有着半點關係，那離開她就是自己所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愛她就放手吧。送人玫瑰，手有餘香。還她自由，手上留情。

前幾天我把那份寫好的遺書刪掉了，上面的每個字都在嘲笑現在的我。刪掉的瞬間忽然想起我們曾說好一起去阿姆斯特丹的，如今關於阿姆斯特丹的短篇小說一直放在某個文件夾里，那是我們的夢，我不忍心把它寫出來，我覺得一旦寫出來就是對我們那個夢的褻瀆，因為我只剩下這個夢了，而你也最愛夢中的自己不是嗎？不如就讓關於阿姆斯特丹的秘密暫時保存起來吧，保存得再久一點，讓我時刻在夢裏回到艾瑟爾湖畔，順着運河上錯綜複雜的橋樑回到你的耳蝸里，輕輕叩響你的耳膜，告訴你，我依然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