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黑暗物質.4,洪水中的精靈》(9

第八十五章《黑暗物質.4,洪水中的精靈》(9

9.逆時針

這個星期六,馬爾科姆有很多事情要告訴漢娜。他告訴漢娜,艾瑞克的爸爸懷疑被謀殺的那個人是間諜;說了修道院那個陌生女人的事,把那個奇怪的下午她在學校禮堂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漢娜;還告訴她有很多同學都加入了聖·亞歷山大聯盟。

「第二天,他們都戴著徽章到學校。開晨會的時候校長說,學校里從來都不允許戴徽章,他也不打算開這個頭。不管是誰,都得把徽章摘了。他們在家裡怎麼做是他們自己的事,但在學校里誰也不許戴。他還說,他們簽過名的表格沒有任何法律意義,不具備法律效力,也就是說完全沒意義。有些人想跟校長爭辯,但他不僅處罰了那些人,還把他們的徽章也沒收了。

「然後有一些加入聯盟的孩子就說要去告發他,他們肯定真去了,因為星期四校長沒在學校,昨天也沒在。副校長霍金斯先生支持聖·亞歷山大聯盟,昨天的晨會由他主持,他說校長威利斯先生弄錯了,想戴徽章的人可以戴。他從校長書房裡的一個盒子里找到了那些被沒收的徽章,又都還給大家了。」

「其他老師們怎麼看聯盟的事?」

「有的喜歡,有的不喜歡。數學老師薩弗里先生痛恨它。有次上課時有人問他怎麼看,問的人肯定猜到他不喜歡了,他說整件事都很噁心,去頌揚一個告密的小渾球,害死自己的父母,下流!我覺得有一兩個人聽了這話改變了想法,趁沒人的時候把徽章摘了,假裝說丟了。沒人敢說他們同意薩弗里先生的看法,因為他們自己也會被舉報。」

「你沒加入?」

「沒有。我估計有一半孩子加入了,有一半沒有。我不喜歡那個女人,這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我覺得即使爸爸媽媽做了錯事,我也不想舉報他們。而且……我覺得這個聯盟跟教會法庭有關。」

馬爾科姆覺得自己跟雷爾弗博士說這些跟聖·亞歷山大沒什麼兩樣,以前他就有過這個念頭,現在又想起來了。有什麼不同呢?只不過是他喜歡雷爾弗博士,也信任她,但他仍然跟間諜沒什麼兩樣。

這個念頭讓他很不安,博士注意到了。

「你以為……」

「我認為自己是在向你告密,真的。」

「嗯,可以這麼說,但是我覺得不應該叫告密。我也必須報告我發現的事情,所以我也在做同樣的事。差別在於我認為我服務的人是好人,我信任他們,認為他們是正義的一方。」

「反對教會法庭的?」

「當然。反對不僅殺人並且拋屍運河的那些人。」

「反對聖·亞歷山大聯盟?」

「百分之百反對。我認為那種做法很可憎。你說的要大家簽名的那些表格,孩子們不應該拿回家讓父母看一下嗎?」

「不需要,她說這是孩子們自己的事。如果聖·亞歷山大去問了父母,他們肯定說不行。有些老師並不贊同,但他們不得不順從。」

「我得想法搞清楚這個聯盟是怎麼回事。我也感覺不妙。」

「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到修道院去看萊拉。她那麼小,什麼組織也不能加入呀。」

「很有意思。」雷爾弗博士邊說邊起身去做熱巧克力,「不過咱們現在討論書吧。《量子物理史話》你讀得怎麼樣了?」

過去的幾天漢娜一直忙著找新的行李寄存櫃。找到六個以後她就提交了一份新的圖書查詢申請,去博得雷恩圖書館找哈利·迪布丁。

「歡迎你來,」他說,「他們為你找了一個新的絕緣人。」

「速度挺快。」

「嗯,形勢越來越緊張了,你肯定也注意到了。」

「的確如此。不管怎麼說,新的絕緣人就位了,我就可以直接使用這些新地點了。哈利……你有孩子在上學吧?」

「有兩個。怎麼了?」

「你聽說過聖·亞歷山大聯盟嗎?」

「既然你提到了,我也不避諱,我聽說過。我沒同意。」

「他們回家徵求過你的意見?」

「他們滿腦子都是那事。我告訴他們那種做法很可怕。」

「你知道它是怎麼發起的嗎?誰在幕後指使?」

「我覺得還是平常那些渠道吧。為什麼這麼問?」

「這是個新事物。我只是好奇。你說形勢緊張起來了,這就是一個表現。你孩子的學校有沒有個叫卡米高小姐的人與此事有關?」

「我不知道。孩子們只說宣布了這麼件事,沒說細節。」

漢娜把阿爾沃科特小學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這是你的小特工報告的情況?」他說。

「他很棒。但是現在他很煩惱,覺得自己也是在監視人,然後向我彙報。」

「嗯,的確是。」

「他還小,哈利,他很有良知。」

「你必須指導他。好好照看他。」

「我知道,」漢娜說,「沒有人給我指導,但是我必須給他指導。別,不用起來。這是新的行李寄存櫃地址。再見,哈利。」

她寫的報告用了四張特製的竹漿紙,用超細的硬芯鉛筆密密麻麻寫得滿滿的。把這麼多紙折成小塊放到橡果里很不容易,不過她最後還是塞進去了,然後就到植物園去散步了。植物園的一個溫室裡面有條特別粗的樹根,樹根底下就是第一處行李寄存櫃的位置。

然後她就回去繼續讀真理儀。她有些落後了,似乎遇到了干擾,或者說跟真理儀之間沒有共鳴了。她必須十分小心。每個月真理儀研究小組都要一起討論,大家比較研究結果,討論研究方法,要是她沒什麼可說的,優先權就會被收回。

馬爾科姆的校長威利斯先生星期一還沒來。星期二的時候副校長霍金斯先生說校長不會回來了,學校以後由他負責。學生們都倒吸了一口氣,他們都知道原因:威利斯先生公然反抗聖·亞歷山大聯盟,現在他受到了懲處。這讓那些戴徽章的同學體會到權力的感覺,有些飄飄然,他們自己竟然能把校長趕下台。現在沒有一個老師是安全的了。霍金斯先生宣布通知的時候,馬爾科姆看了看教職員工們的神情:薩弗里先生把頭埋在手裡;戴維斯小姐咬著嘴唇;木工老師克羅克先生看上去很憤怒。有幾個露出得意的微笑,但大部分都面無表情。

戴徽章的人則一個個趾高氣揚。據說在一個高年級班上,教《聖經》經文的老師講課的時候說,有些神跡可以按照實際情況來闡釋,例如「摩西分海」的故事,很可能當時正好經過海水較淺的地方,有時候狂風會把水吹開,所以可以徒步蹚過。有一個男孩質疑他說的話,並且舉起徽章警告老師小心點。老師只好讓步,說自己只是在舉例,告訴他們邪惡的謊言是什麼樣子,《聖經》里說得沒錯:深深的海水自動往兩邊分開,讓以色列人通過。

其他老師也都妥協了。他們講課不再有激情了,課上講的故事越來越少,課程上得很小心,變得越來越枯燥,但是這似乎正是戴徽章的那些人所期望的。結果是好像每個老師都由一個兇狠的檢察官監視著,每節課都成了一場嚴峻的考驗,但被考驗的不是學生,而是老師。

戴徽章的學生也開始對其他學生施加壓力。

「你為什麼不戴徽章?」

「你為什麼不加入聯盟?」

「你是無神論者嗎?」

馬爾科姆被質問的時候,他只是聳了聳肩,說:「不知道。等我考慮考慮。」有的孩子說爸爸媽媽不讓加入,但是只要戴徽章的同學帶著得意的笑容記下他們的名字和地址,他們就害怕了,趕緊按指示戴上徽章。

有幾個老師堅決抵制。有一天木工課下課後,馬爾科姆留下沒走,他想跟克羅克先生請教他發明的單向螺絲釘問題。克羅克先生耐心地聽他講完,四下張望了一番,看到木工教室里除了他倆再沒有旁人,便說:「我看到你沒有戴徽章,馬爾科姆。」

「沒有,先生。」

「有原因嗎?」

「我不喜歡他們,先生。不喜歡她——那個卡米高小姐。而且我真的喜歡威利斯先生。他出什麼事了,先生?」

「沒有告訴我們。」

「他還會回來嗎?」

「希望如此。」

克羅克先生的精靈是一隻綠色的啄木鳥,她使勁啄著一塊廢棄的松木,發出機關槍一樣的聲音。馬爾科姆還想再談談徽章的事,但是他不想讓克羅克先生惹上麻煩。

「這些螺絲釘,先生……」

「哦,對。你自己想出這個主意的嗎?」

「對,先生。可是我想不出來怎麼擰開。」

「嗬,有人先你一步呀,馬爾科姆。看……」

克羅克先生打開一個抽屜,找出一小盒螺絲釘,釘頭都已經銼掉了,跟馬爾科姆在塔普豪斯先生的木匠鋪里做的那些一樣,但是要更齊整些。

「哎呀!」馬爾科姆驚嘆,「我以為我是第一個想到的呢。可是怎麼擰開呢?」

「嗬,需要特殊的工具。等一下。」

克羅克先生在抽屜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個錫鐵盒,裡面有六根鋼條。每根鋼條的一端帶螺紋,越往頭越尖,另一端做成能套進木匠手鑽的形狀。這些鋼條粗度不一,跟最常見的螺絲釘大小相配套。

馬爾科姆拿起最大的一根,發現了它螺紋的特點。

「哇哦!這螺紋是反的!」

「就是這樣。你在想擰開的螺絲釘中心鑽個洞,不用太深,然後拿一根這種鋼條,按照你想擰開的方向把它擰進去,等螺紋咬合好了,它就把原來的那個帶出來了。」

馬爾科姆欽佩不已:「真是太巧妙了!天才!真是天才!」

他完全被折服了,差點告訴克羅克先生有顆木頭橡果的螺紋也是反著的。但幸好,他及時止住了自己的衝動。

「好了,馬爾科姆,」克羅克先生說,「我再也不會用到這些東西了。你是個好工匠,你把它們都拿走吧,和螺絲釘一起。拿走,都是你的了。」

「哇,謝謝您,先生,」馬爾科姆說,「您真是太好了,謝謝您。」

「不客氣。不知道我還能在這裡待多久。想想這些工具能留在欣賞它們的人手裡也開心。去吧,趕緊溜。」

到那周的周末,克羅克先生也消失了。戴維斯小姐也消失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換掉他們,學校面臨很多困難,新校長霍金斯先生在晨會上小心翼翼地提到此事:

「孩子們,你們已經注意到了,我們有些老師已經離開了。當然了,學校員工經常會有變化,人員流動很正常,但這的確給我們帶來一些暫時的困難。如果我們先暫停一下這些人員流動,應該會好一些,這樣我們才能重新正常運作。」

每個人都知道這實際上是在求那些戴徽章的人,他當然不能直接求他們。馬爾科姆懷疑這能否起作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他留心觀察傾聽,很快便發現有不同的派別出現了。一派堅持積極推進,公開提出霍金斯先生這樣說話要去舉報他。另一派認為應該暫時收手,先鞏固下最初取得的勝利,提醒老師們誰真正說了算,並且採取一系列公開的警告措施來管束他們。

最終第二派似乎佔了上風。再沒有老師被直接開除了,但有兩三個被勒令在晨會上為這樣那樣的錯事公開道歉。

「我真的很抱歉,我忘了上課前要先禱告。」

「請允許我向全校師生道歉,我不該對聖·亞歷山大的故事表示懷疑。」

「我承認我錯了,我不應該在課堂上責備三個聯盟成員行為惡劣。我已經認識到那絕對不是惡劣行為,他們對重要事物的討論完全合理。請原諒我。」

馬爾科姆把這些不同尋常的事跟爸爸媽媽說了,他們很憤怒,但沒有憤怒到像有些父母那樣到學校去抗議——也許他們只是太忙了。那個星期的一天晚上,有幾個人在酒吧里談論這事,馬爾科姆的爸爸叫他來告訴大家他在阿爾沃科特小學的所見所聞,因為似乎很多其他學校里也在發生同樣的事。

「是誰在幕後指使?這是我想知道的。」一個人說,他的孩子在西牛津小學讀書。

「你聽說了幕後是誰嗎,馬爾科姆?」屠夫帕特里奇先生說。

「不知道,」馬爾科姆說,「戴徽章的人只是舉報他們想舉報的人,然後就出事了。不光老師,有些人的爸爸媽媽也被抓了。」

「但是他們跟誰舉報呢?」

「我問過,但是我不戴徽章他們就不告訴我。」

其實馬爾科姆多次想過加入聖·亞歷山大聯盟,這樣他就能了解得更多了,也就可以向雷爾弗博士彙報更多信息。讓他打住這個念頭的是戴徽章的那些人似乎要放棄很多閑暇時間去教堂聚會,這也是秘密的,不讓隨便談論,馬爾科姆不想做那些。

不過他有個套出信息來的法子。艾瑞克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加入了,現在得意揚揚地戴著徽章。他當然還是那個德性,馬爾科姆發現如果問題問對了,艾瑞克會把本該保密的事情都告訴他,因為把秘密告訴別人,快樂會翻倍。馬爾科姆先表示自己也想加入聯盟,但是又拿不定主意。很快艾瑞克就把大部分需要的信息都告訴他了。

「假如說你想舉報約翰遜先生,只是比方說,」馬爾科姆選了一個最虔誠的老師,最不可能被舉報的那種,「要去告訴誰呢?」

「啊,哦,有一套規範的程序。不能不喜歡誰就隨便去舉報他。那樣做是錯誤的。如果你發現有錯誤的或者不合法的行為,又有充分的理由和明確的證據,」他說話的樣子像是在背套話,「那你就把他們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寄給主教。」

「哪裡的主教?牛津的主教?」

「不,就叫主教。我想應該是倫敦的,或者什麼別的地方的。你只需要把名字寫下來,寄給主教。」

「可是誰都可以這麼做啊。我可以舉報布蘭查德太太罰我課後留下來。」

「那不行,那不算不合法的行為。不算有罪。如果她教你異教崇拜,那就是不合法了,你就可以記下她的名字。」

那一次馬爾科姆沒有繼續追問。這就跟釣魚一樣,得用合適的方法,艾瑞克肯定會說。

第二天馬爾科姆說:「你知道嗎?那個卡米高小姐,呃,她來學校之前我見過她。她到修道院去找過修女們。」

「也許她想讓她們接收一些老師和需要再教育的人吧?」艾瑞克說。

「什麼叫再教育?」

「哦,就是學習孰是孰非。」

「哦。她是整個聯盟的大老闆嗎?」

「不,她是執事。她可以當執事,但不能當牧師,因為她是女的。我懷疑她的老闆是主教。」

「主教是聯盟的老闆嗎?」

「呃,那個我不能告訴你,」艾瑞克說,這說明他其實不知道,「其實我都不該跟你說話,除非是在勸你加入聯盟。」

「嗯,你是在勸我呀,」馬爾科姆說,「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勸我加入。」

「那你準備戴徽章嗎?」

「還不太想。應該很快了。」

不跟修女們聊聊,馬爾科姆不可能知道那個女人在修道院都幹了些什麼,所以星期四晚上他冒著雨跑過去,敲了敲廚房的門。他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很濃的油漆味兒。

「啊!馬爾科姆!你嚇我一跳!」費內拉修女說。

自從費內拉修女跟他說了她心臟不好,馬爾科姆就一直很小心,注意不要驚嚇到她。馬爾科姆小時候以為她說心臟不好是因為很久以前她心碎過,那時她還是個姑娘,有個小夥子傷了她的心,這就是她選擇做了修女的原因,她跟馬爾科姆說過。現在馬爾科姆明白了,她說的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心臟不好,而是說她這可憐的老太太容易受到驚嚇。這會兒她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臉色發白。

「對不起,」他說,「我真沒想到會嚇到你。真對不起。」

「哎呀,哎呀,小東西,好了。沒什麼。你來幫我削土豆嗎?」

「嗯,我來削。」他一邊說一邊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刀,「萊拉怎麼樣?」

「啊,不停地咿咿呀呀。她天天嘰里咕嚕地跟那個精靈說話,精靈也嘰里咕嚕地回她,跟一對兒燕子似的。不知道他們倆能說些什麼,我估計也沒說什麼,不過挺好聽。」

「他們在編自己的語言。」

「嗬,要是不能轉變成符合規則的英語,很快就進行不下去了。」

「會嗎?」

「不會,親愛的,應該不會。嬰兒都這樣,他們就是這樣學習的。」

「哦……」

土豆都放了很長時間了,很多地方都發黑了。費內拉修女沒管那些,直接都扔到鍋里了,但是馬爾科姆把黑得厲害的地方都挖掉了。費內拉修女開始把乳酪擦成絲。

「費內拉修女,上個星期來的那位女士是誰?」

「啊,我不清楚,馬爾科姆。她來找本內迪卡塔修女,她們沒告訴我為什麼。我想應該是與兒童權益保護有關吧。」

「兒童權益保護是幹什麼的?」

「是保證孩子們得到應有的照顧吧。她應該是來檢查我們的工作,確保我們的養育方式正確。」

「她到我們學校去了。」馬爾科姆把學校的事全都告訴了費內拉修女。老太太聽得太專心,都忘了擦乳酪。最後馬爾科姆問:「你聽說過聖·亞歷山大嗎?」

「啊,聖徒太多了,很難全都記住。反正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傳播上帝的福音。」

「可是他告發自己的父母,導致他們都被處死了。」

「啊,現在不會再有這種事了,而且有些事情很難理解,寶貝兒。有些事看上去不對,結果卻未必不好。這些事都太深奧了,我們搞不懂。」

「這些土豆我全都削完了,還要再削一些嗎?」

「不用了,那些夠了,寶貝。你可以擦一擦那些銀……」

費內拉修女還沒說完,廚房門就開了,本內迪卡塔修女來了。「我聽到你的聲音了,馬爾科姆,」她說,「我可以借用他一會兒嗎?費內拉修女?」

「哦,當然沒問題,可以,沒問題。謝謝你,馬爾科姆。」

「晚上好,本內迪卡塔修女。」馬爾科姆說,他跟著本內迪卡塔修女穿過走廊到她的小會客室去。路上他側著耳朵聽萊拉的嘰里咕嚕,但是啥也沒聽到。

「請坐,馬爾科姆。別擔心——你沒惹什麼麻煩。我想讓你說說上周到這裡來的那位女士的事。我想她應該去你們學校了。她想幹什麼?」

馬爾科姆把聖·亞歷山大聯盟的事又講了一遍,包括校長和一些老師失蹤的事,把所有的一切又都講了一遍。

本內迪卡塔修女從頭聽到尾,絲毫沒有打斷過他,她的表情很嚴肅。

「她到這兒來幹什麼呢,本內迪卡塔修女?」說完以後馬爾科姆問,「她來讓萊拉加入嗎?她還那麼小,什麼也不能加入呀。」

「說得沒錯。我希望跟卡米高小姐的事到此為止。但我很擔心孩子們被慫恿著去做壞事。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報社呢?」

「我不道。也許……」

「應該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許他們不準報社報道吧。」

「嗯,有可能。好了,謝謝你,馬爾科姆。你現在最好回家去。」

「我可以看看萊拉嗎?」

「現在不行。她睡覺了。不過——跟我來。」

她領著馬爾科姆穿過走廊,來到萊拉所在的屋子門前。

「你覺得這怎麼樣?」她說。

她推開門打開燈。這裡的變化令人驚嘆:牆上晦暗的嵌板都不見了,塗成了明亮歡快的奶油色,地上鋪著暖融融的地毯。

「哇,我聞到油漆的味道了!太可愛了!」馬爾科姆說,「以後這間房間就一直是萊拉的了嗎?」

「以前的樣子不適合小孩子。太黑了。現在要好些,是吧?你覺得她還需要什麼?」

「等她大點了,還需要一張小桌子和小椅子。再來點好看的圖畫。還要個書架,我敢肯定她會喜歡書。她可以教她的小精靈認字,還要玩具箱、搖擺木馬,還要……」

「好,你和塔普豪斯先生可以著手準備製作這些東西嗎?」

「沒問題!我今晚就開始。塔普豪斯先生手頭有不少好橡木。」

「他已經回家了。明天吧。」

「好的。我們會做好的,我絕對知道她需要什麼,絲毫不差。」

「我相信你。」

「本內迪卡塔修女,」她要關燈的時候,馬爾科姆問,「塔普豪斯先生做的那些百葉窗幹什麼用?」

「安全。」她只說了這麼一個詞,「晚安,馬爾科姆。」

到了星期六,馬爾科姆有好多事要告訴雷爾弗博士。有段時間他以為沒法去了,因為河面的水漲得滿滿的,而且水流很快,很難劃到公爵渠那邊。過去幾個星期一直不斷地下大雨,大量的水流到運河裡,水也漲滿了,不堪重負。

到了之後,他發現雷爾弗博士在裝沙袋。她前院的小花園裡堆了一堆沙,上面放了幾個麻袋,她正往第一個袋子里裝沙,完全是徒勞。

馬爾科姆說:「你來撐著,我來裝沙。這活兒沒法一個人干。你要是弄個框子撐著……」

「沒時間弄框子了。」雷爾弗博士說。

「你收到洪水預警了嗎?」

「昨天晚上有個警察上門來過,看樣子他們認為很快要發洪水。我覺得有道理,所以就讓建築公司送了點沙來。不過你說得對,光靠兩隻手這活兒很難干。」

「你以前被洪水淹過嗎?」

「沒有,我在這兒住了沒多久。以前的人可能被淹過。」

「河裡漲滿了水。」

「你那艘小船安全嗎?」

「哦,安全,比在陸地上都安全。漂在水上一點兒危險都沒有。」

「我想也應該沒問題,但還是要小心。」

「我總是很小心的。你得把這些麻袋的兩邊縫上,得用修船帆用的那種針。」

「只能手頭有什麼用什麼了。來,這是最後一個了。」

雨下得很大了,他們把沙袋整齊地堆在門旁,然後就趕緊進屋了。像往常一樣,馬爾科姆一邊喝著熱巧克力,一邊向雷爾弗博士彙報最新的消息,這一套程序他已經很熟練了。

「我一直在猶豫,不知道加入聯盟好不好,加入了我就可以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好告訴你,可是……」

「不,不要,」雷爾弗博士馬上說,「記住了,我只想知道你正常生活中發現的一些事情。不要專門去打聽什麼。而且我覺得你要跟那些人扯上了關係,他們不會輕易讓你離開。只要時不時地跟艾瑞克聊聊就行了。我其實有消息要告訴你,馬爾科姆。聖·亞歷山大聯盟背後的人是萊拉的媽媽。」

「什麼?!」

「沒錯。那個不想要她的媽媽,她的名字叫庫爾特夫人。」

「這可能就是卡米高小姐要去修道院的原因了,去看看萊拉被照顧得怎麼樣,然後好去告訴她媽媽……哎呀!」

「我懷疑不是。庫爾特夫人貌似並不怎麼關心孩子。卡米高小姐想得到萊拉可能是出於什麼別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本內迪卡塔修女已經把她打發了。」

「我很欣慰。有教會法庭的什麼消息嗎?你最近看到他們沒有?」

「沒有,我沒看到過,鱒魚酒館也沒人看到過,從喬治·博特賴特逃走之後就再沒看到過了。」

「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

「我估計他天天濕淋淋地過日子,」馬爾科姆說,「要是他躲在威薩姆的森林裡,那可能會又濕又冷。」

「估計是。好了,你書看得怎麼樣,馬爾科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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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物質四部曲(全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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