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黑暗物質.4,洪水中的精靈》(7

第八十三章《黑暗物質.4,洪水中的精靈》(7

7.又起波瀾

漢娜·雷爾弗服務的秘密組織總部叫奧克萊街的原因很簡單,正是因為著名的切爾西大道離它老遠,而且跟它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但是漢娜不知道這一點,她從來沒去過總部,而且對她來說,奧克萊街不過就是個地址,不管它在哪個地方。除了帕帕季米特里烏,她跟組織的唯一聯繫就是橡果了。她每次取了橡果,回答裡面的問題,然後放到諸多秘密地點中的某一處,奧克萊街稱這些地方叫行李寄存櫃。放橡果和取橡果的人,即已故的盧克赫斯特先生叫作絕緣人:他們互相不認識,也就是說萬一有人被審訊,什麼都不會暴露。

另外一條與上級交流的途徑是通過博得雷恩圖書館的一個編目員。漢娜需要做的是提交一條搜索申請,要求查詢某本書的索書號,這樣他就知道她有信息要傳遞給奧克萊街了。書的名字不重要,但作者很重要:作者姓的第一個字母是暗號,代表她想要說的事情。

於是她填了正式表格,提交了一條申請,第二天就收到一張便條,邀請她上午十一點到編目員哈利·迪布丁先生的辦公室去見面。

迪布丁先生很瘦,皮膚呈淺褐色,他的精靈是一種什麼熱帶鳥,漢娜叫不上名字來。他關上門,把一摞書從客人坐的椅子上拿走,然後問她要不要來杯咖啡。

「索書號查詢的事要慢慢來,」他說,「對於尊貴學者們的意見,我們總是一絲不苟,認真對待。」

「這樣的話,請給我來點咖啡,謝謝。」她說。

他給水壺插上電,很講究地擺了幾隻杯子,說:「你在這兒完全可以放心說話,誰也不會聽到。你想聯繫奧克萊街?有什麼事?」

「我的絕緣人被謀殺了。我很確定。教會法庭乾的。現在我沒有辦法與委託人取得聯繫了。」

她說的委託人是指那四五個定期找她諮詢的奧克萊街的官員。

「謀殺?你怎麼知道的?」迪布丁問。

她把事情經過跟他講了講。等她說完,他已經倒好了咖啡,把杯子遞給了她。

「要加奶嗎?我可以去找點來,糖我這裡有。」

「黑咖啡就好,謝謝。」

「你的委託人著急嗎?」他一邊問一邊坐了下來。他的精靈翹起富有異國情調的尾巴,飛到他肩膀上。

「要是著急的話,他們不會來問真理儀,」她說,「但是我想這事能不拖延就不要拖。」

「的確。你確定奧克萊街不知道你絕緣人的事嗎?」

「不確定,我什麼都不能確定。但是如果一個已經運作了十八個月的體制突然出了問題……」

「你擔心他被殺害之前已經泄露信息了?」

「沒錯。他不認識我,但是知道所有行李寄存櫃的位置,然後他們就會監視這些柜子。」

「你用過幾個?」

「九個。」

「嚴格循環使用的嗎?」

「不是,有個代碼,叫……」

「不要告訴我代碼是什麼。也就是說你都是直接到約定好的柜子去取信息放信息?他也一樣?」

「對。」

「呃,九個……他們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特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九個地方。不過再開發一些也沒有壞處,通過我來告訴奧克萊街位置。再有,如果絕緣人不認識你,你完全沒有危險。」

「那麼現在……」

「什麼也不要做,只需要找幾個新的行李寄存櫃。等奧克萊街安排好新的絕緣人,我會告訴你的。」

「謝謝,」她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

「請說。」

「大法官紐金特勛爵——呃,前大法官,他是奧克萊街的人嗎?」

迪布丁先生眨了眨眼睛,他的精靈換了換腳。「我不知道。」他說。

「不,你知道。根據你的反應,我能看出來他是。」

「我沒有這麼說。」

「無須多說。還有一個問題:那個阿斯里爾勛爵和庫爾特夫人的孩子究竟為什麼很重要?」

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搓了搓下巴,他的精靈湊到耳邊嘰嘰喳喳說了幾句話。「你知道多少關於孩子的事?」迪布丁問。

「孩子現在由戈德斯托修道院的修女們照看。她還是個嬰兒——六個月左右大。紐金特勛爵為什麼對她感興趣?」

「我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他感興趣?」

「因為是他安排把孩子送到修道院的。」

「也許他是孩子父母的朋友,你要知道,不是什麼事都跟奧克萊街有關係。」

「對,你說的也有可能。謝謝你的咖啡。」

「別客氣。」他邊說邊幫她打開門。

回漢弗萊公爵圖書館的路上,漢娜決定永遠也不跟馬爾科姆說奧克萊街的事,他不需要知道任何這方面的事。她還必須努力剋制因為讓他做間諜而產生的內疚感,做間諜一點兒讓人舒心的感覺都沒有,一點兒都沒有。

馬爾科姆花了不少工夫幫塔普豪斯先生弄那些百葉窗。他很喜歡那把新電鑽,塔普豪斯先生禁不住他糾纏,答應讓他試一試之後,他就更喜歡了。他們把所有做好的護窗裝好,又回到木匠鋪繼續做。

「這塊橡木費了不少錢,」老木匠咕噥著說,「本內迪卡塔修女不喜歡多花錢,但我跟她講一分錢一分貨,橡木就是橡木,最後她終於明白了。」

馬爾科姆給老木匠打下手的時間久了,這些話聽他說過很多遍了。「總之得安裝得結實。」他說。

「嗯,不過這種大木頭也經得住深固定,要打開得花很長時間,得用螺絲刀把螺絲釘從牆裡面擰出來。」

馬爾科姆說:「對,我正在想這些螺絲釘,你知道時間長了釘子上面的卡槽磨損得厲害了,就不好打開了,因為螺絲刀卡不住。」

「那怎麼了?」

「呃,要是咱們把螺絲釘頭銼平,那釘上后就再也打不開了。」

「你什麼意思?」

馬爾科姆拿老虎鉗夾了一顆螺絲釘,把螺絲釘頭的一部分銼掉,然後給塔普豪斯先生演示:「你看,這樣可以夾住頭把它轉進去,但是要想擰出來就沒有地方可夾了。」

「哦,對,這主意不錯,馬爾科姆。很不錯。可要是本內迪卡塔修女明年改主意了,又讓我把它們都卸下來咋辦?」

「哦,沒考慮過這個。」

「嗯,啥時候考慮了別忘了告訴我。」老木匠說。

他的精靈咯咯笑了,不過馬爾科姆仍然熱情不減,他很喜歡自己的主意,心裡想可以繼續研究研究怎麼改善。他把螺絲釘放到上面的口袋裡,然後繼續幫塔普豪斯先生弄護窗。

「你還要刷清漆嗎,塔普豪斯先生?」他問。

「不刷,用丹麥油,小子,再好不過的東西了。你知道用丹麥油要注意什麼嗎?」

「不知道。要注意什麼?」

「自燃。」老木匠得意揚揚地說,「你找塊破布蘸點試試,要是完事了你不把布在水裡浸透,然後再平攤著晾乾,它自己會著起火來。」

「叫什麼?自……」

「自燃。」

馬爾科姆喜歡這個詞,又重複了一遍。

木匠回家以後,馬爾科姆到廚房去跟費內拉修女聊天。老修女在切捲心菜,馬爾科姆拿了把刀幫她。

「馬爾科姆,你近來在忙活啥呀?」她問。

「給塔普豪斯先生幫忙,」他說,「你知道他在做百葉護窗吧?你們裝護窗幹什麼?」

「這是警察局建議我們裝的,」她說,「他們來找本內迪卡塔修女,說最近牛津發生了好幾起搶劫,他們想到了我們這裡的各種碗碟銀器,還有珍貴的法衣等,建議最好還是額外加層保護。」

「這麼說不是為了保護小嬰兒了?」

「當然也會保護到她。」

「她怎麼樣?」

「啊,可愛極了。」

「我可以再去看看她嗎?」

「要是有時間就可以。」

「我給她做了一個禮物。」

「哇,馬爾科姆,你真是太好……」

「我帶著呢。我總是隨身帶著,沒準兒啥時候能看到她。」

「啊,你真是有心。」

「那麼我可以去看她嗎?」

「好吧。你切完菜了嗎?」

「切完了,你看。」

「那來吧。」

費內拉修女把刀放下,擦了擦手,領著他沿著走廊來到上次的房間。嬰兒床放在地板中央,屋裡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所以嬰兒幾乎是處於黑暗之中。她正在對著精靈發出嬰兒的各種咿咿呀呀聲,那精靈變成了一隻老鼠,後腿直立著,瞪了費內拉修女和馬爾科姆一眼,趕緊逃到枕頭邊上,在萊拉耳邊吱吱叫了幾聲。

「她在教他說話!」馬爾科姆說。

費內拉修女非常小心地把嬰兒抱起來,老鼠精靈跳到她小小的肩膀上,變成一隻鼩鼱。

馬爾科姆拿出準備的禮物,是他做的掛帶,綁在一個小小的山毛櫸果上,他已經把果子仔仔細細地削圓磨平了。他問過媽媽,媽媽說:「只要個頭夠大,孩子吞不下去,應該就是安全的。」

「我本來打算塗上漆的,」他跟費內拉修女說,「但是我知道嬰兒喜歡啃東西,油漆里會加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能對她不好,所以我就把它磨得光滑無比,絕對沒有小細毛什麼的。要是她把掛帶吞進去了,你可以用球把它拽出來,絕對安全。」

「哇,真好看,馬爾科姆。萊拉,看!這是——這是個——這是個啥?」

「山毛櫸果。看這個紋路就知道了,真的很光滑,而且這樣綁永遠都不會松。」

萊拉一把抓過掛帶,塞進嘴裡。

「她喜歡!」馬爾科姆叫道。

「她可能——我不知道——要是她使勁吞帶子,可能會噎著……」

「有可能,」馬爾科姆不情願地說,「也許還得等她再大一點兒才行。或者你可以把她的小床放到廚房去,聽到她噎著了,你馬上就可以救她。我敢肯定要是她噎著了,精靈肯定會叫的。他叫什麼名字?」

「潘特萊蒙。」

「他也可以把帶子拽出來。」

「不安全,」阿斯塔很堅定地說,「等她大點了再給她。」

「哦,好吧。」馬爾科姆說,一邊想把掛帶輕輕拉開。萊拉不高興他拽,開始反抗,馬爾科姆假裝打嗝兒,她笑得忘了掛帶,就鬆開了。

「我可以抱她嗎?」他問。

「最好先坐下來。」費內拉修女說。

他在一把直背椅上坐下,伸出雙臂,費內拉修女小心翼翼地把萊拉放到他大腿上。她的小精靈左蹦右跳,避免碰到馬爾科姆,馬爾科姆也異常小心,但萊拉自己卻因為變換了視角感到很好奇,安靜地瞪著小眼睛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了馬爾科姆身上。

「這是馬爾科姆,」費內拉修女的聲音輕柔快活,「你喜歡馬爾科姆,是不是?」

馬爾科姆覺得雖然老修女人很好,但是她並不知道怎麼跟嬰兒說話。他低頭看了看萊拉的小臉,說:

「萊拉,你看,我給你做了個玩具,那條掛帶和木球,可是你還太小了。怪我,沒想到你可能會被掛帶噎著。哎,也可能噎不著,但還是危險。所以啊,我先給你留著,等你長大了,不老把它塞嘴裡的時候再給你玩。等你再長大點,我就教你怎麼做,很簡單的。我是拿棉線做的,不過什麼線都行,麻繩、細繩……都行。等你再大點,我就帶你坐著『美麗野人』到河上玩,怎麼樣?『美麗野人』是我的小船。你最好還是先學會游泳,咱們夏天的時候學,怎麼樣?」

「我覺得到夏天她還是太小……」費內拉修女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們聽到走廊里有說話聲。「快!」她一邊小聲說一邊把孩子從馬爾科姆懷裡抱過來,就在這時門開了。

「哼!這小子在這裡幹什麼?」

說話的女人一臉嚴厲,灰色的頭髮緊緊地卷在一起。她不是修女,身上穿的深藍色套裝像是某種制服,上衣翻領上還別了一個小小的琺琅徽章,上面是一盞閃著紅色火苗的金燈。

「費內拉修女?」本內迪卡塔修女跟在她後面進了屋。

「哦!啊——馬爾科姆——這是馬爾科姆——」

「我知道誰是馬爾科姆。你在幹什麼?」

「我給孩子做了個禮物,」馬爾科姆說,「然後我就問費內拉修女可不可以給她。」

「我看看。」那個陌生女人說。

她一臉反感地檢查了下木球和被萊拉啃得濕乎乎的吊線。

「根本不合適。拿走。你,你這個小子,回家去。這兒沒你的事。」

萊拉聽到這個女人刺耳的說話聲,小臉一皺,默默地哭了起來,她的精靈也把臉埋到她脖子裡面。

「再見,萊拉,」馬爾科姆緊緊地握了握她的小手說,「再見,費內拉修女。」

「謝謝你,馬爾科姆。」老修女擠出這麼一句話,馬爾科姆看得出來她有多害怕。

本內迪卡塔修女從費內拉修女懷裡把萊拉抱走。馬爾科姆離開修道院時聽到萊拉在大聲號哭。

這件事得告訴雷爾弗博士,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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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物質四部曲(全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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