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山門

第一章 初入山門

四百里九晟群山,峰巒如聚。

自從三百多年前,祖師玄真道人斬落黑魔王之後,藉藉無名的霜華門一夜之間名聲大噪。每年慕名而來上山學道者幾乎踏破了門檻。雖然在那一役中,那一代的門人幾乎死傷殆盡,但這許多後來者依然使霜華門大為興旺。如今,霜華門自掌門中淵真人以降,共有三代弟子,總計三千四百多人,已經是修行界最大的門派之一。

霜華門的道統傳至中淵真人這一代,已經是第七百八十三代了。但由於當年玄真道人與黑魔王那一戰,當時的門中弟子早已死絕。而玄真道人孤身傳下法脈,更在九晟山建立修行道場,因此如今的霜華門大多時候是尊玄真道人為祖,中淵真人則是自玄真道人之後的第九代掌門,而修行界的其他門派更是如此認定。只有在掌門人傳位大典時,才會提到法脈傳承七百多代這個事實。

如今中淵真人的師兄師弟們都早已飛升,他的弟子也有很多羽化登仙。而他自己,也早就修鍊到了世間法的巔峰。只待掌門之位傳下,他便可以安心修鍊,再不問門中事務了。

此時,九晟山道場中天柱峰法壇上,正在舉行盛大的儀式。三百多名年輕人,清一色的黑布長袍,一同行拜師禮,將正式成為霜華門的第十一代弟子。

葉明正在這三百多人中,一絲不苟地虔心叩拜。高高坐在他們對面高台上的二十多個仙風道骨的門中長輩,正面無表情地檢視着他們,其中就有葉明新拜的師父習善誠。習善誠五十多歲,是中淵真人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得意的弟子。霜華門的第九代傳人中淵真人碩果僅存,遴選掌門繼承人完全是由他說了算。因此,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習善誠將是下一代掌門的不二人選,就連他自己也作如是想。而葉明在拜入他門下時,也或多或少聽到了一些類似的傳聞。如果這一切成為事實,葉明作為掌門人的弟子,平常的諸般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雖然葉明本人並不熱衷於此,卻也無法阻止其他師兄弟艷羨和嫉妒的目光。事實上他自己認為能拜入霜華門修行已經很幸運了。自從玄真祖師伏魔后,天下群魔亂舞,盜賊蜂起。葉明自小父母雙亡,流浪人間。偶然聽說十年未曾招納弟子的霜華門重開山門,立刻趕來報名。不想竟從五千多人中脫穎而出,被習善誠選中,收入門下。

此時叩拜完畢,眾弟子長跪於地,等待師父賜名,賜器。上面二十多人中最年長的一位首先走了下來,向端坐於東首的中淵真人行禮:「弟子鄭善治,共收錄十三人於門下。」那中淵真人是個乾巴巴的老頭,此刻手捻鬍鬚,有氣無力地點頭道:「去吧。」那鄭善治這才下去,依花名冊點名賜器。被叫到的弟子出列到他的面前跪下,接受所賜之名字和法器之後,便恭敬地站到他的身後。

這段時間很長,許多不在他門下的弟子開始悄悄交談起來。葉明也不例外,雖然他眼觀鼻口問心,一直恭謹地跪着,卻不能不回答身旁那位師兄弟的問話:「我叫葉明,十七歲。你呢?」

那人回道:「我叫齊雲,大你一歲。咱們都是同一天入門,日後恐怕要依年齡排行,我先叫你一聲師弟吧。葉師弟,你拜在哪位師父門下?」

葉明略一踟躇,道:「是習善誠師父。」

齊雲臉上立刻不加掩飾地露出羨慕:「葉師弟運氣真好。習師叔繼任掌門之後,葉師弟的前途不可限量。」

葉明連忙道:「師兄不可亂說。何人繼任掌門,我等新入門的弟子豈可胡亂議論!」

齊雲臉上顯出一絲不快:「我失言了。」隨即不再說話。葉明見他連師兄也不再自居,知道他真的生氣了。苦笑了一聲,繼續安靜地等待。

行列中的同伴一個一個被叫走。等到齊雲出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百八十多個了。葉明注意到齊雲的師父自報姓名,叫做岳善德。從之前了解到的一些零星信息,他知道這岳善德是霜華門中人緣極好的一個,為人和藹謙遜,無論在長輩還是晚輩中都很有口碑。因此他也相當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位師伯。

這位岳師伯大約五十多歲的樣子,方臉膛,面色略黑,眉毛粗重,一看上去就讓人感覺到值得信任。葉明知道岳善德不是中淵真人的親傳弟子,否則以他的人緣,說不定最有可能繼任掌門的就是他了。葉明暗自揣測,如果是那樣的話,齊雲恐怕就不會是剛剛那個態度了。

齊雲跪倒在岳善德的面前,磕頭行禮:「弟子齊雲叩拜恩師。」岳善德將右手放到齊雲的頂門:「齊雲,你今日入我霜華門,為十一代弟子,在我門下排行十三。依門中輩份,賜名『司雨』。賜法器『落雪』。」

齊司雨接過法器,那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謝過了師父,起身退到師父的身後。他手裏把玩著這件新得的法器,喜歡得不得了,剛剛的不愉快早就一掃而光了。

眼見又有幾名師兄弟加入了行列,齊司雨向他們一一致意。岳善德帶着眾弟子來到東首拜見掌門之後,退出場外觀禮。

姚善思又帶走了二十人,習善誠終於下場了。讓葉明喜出望外的是,他居然是第一個被點到名字的。由於跪的時間過長,膝蓋已經酸麻,葉明站起來有些艱難。來到師父的身前,剛剛跪倒,似乎聽到了一聲冷哼。「弟子葉明叩拜恩師。」他不敢去尋這冷哼的源頭,只是恭謹地繼續著儀式。

一隻大手按上了他的頭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葉明,你今日入我霜華門,為十一代弟子,在我門下排行第九。依門中輩份,賜名『司篁』,賜法器『春芽』。」葉司篁接了法器,叩頭謝恩。偷眼窺視了一下師父的臉色,只見素來倨傲的臉上多了幾分寒意。葉司篁不敢再看,連忙起身站到師父身後,看其他師兄弟演禮。

習善誠收納的弟子最少,包括葉司篁在內,這次僅收了六個。按照排行,分別是葉司篁、楚司鈞、嚴司紀、鍾司微、洪司秒、章司諾。習善誠帶着六個弟子來到中淵真人面前:「啟稟掌門師尊,弟子習善誠,此次收納六個新弟子已悉數來齊,請掌門師尊訓示。」

中淵真人手捻鬍鬚,看了他片刻,揮了揮手:「下去吧。」

習善誠告退,來到姚善思下首站定。葉司篁等弟子也依次在他身後站好。只見中淵真人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衫,顫悠悠地登上了北面的高台。

五十幾名善字輩弟子從西首魚貫而出,面向中淵真人站定。鄭善治也率領習善誠等人出列,卻將葉司篁等新收弟子留在東首。七十餘名十代弟子同向中淵真人行禮。中淵真人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朗聲道:「今日三百餘少年才俊入我霜華門,是我門中一大喜事。看到門派如此興旺,我心甚慰。因此,我定下新任掌門人選,待擇日傳位之後,便潛心修行,再不理門中事務。」

下面的十一代弟子立刻躁動起來,中淵真人分明是要公佈繼任掌門的人選。場中的十代弟子卻都很沉得住氣,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

「霜華門第十一代弟子岳善德聽令!」中淵真人高聲喝道,此刻他的身形蒼勁有力,與先前判若兩人。

岳善德一怔,連忙整理一下衣衫,躬身來到中淵真人面前跪下:「弟子在。」

中淵真人道:「我以霜華門第十代掌門的身份,令你繼任第十一代掌門。自即日起打理門中事務,眾弟子須聽其調遣,不得違逆。正式交接儀式,待十日後再擇吉日舉行。」說完袍袖一揮,離開了法壇。

中淵真人如此安排大出眾人意料,一時間場中竟然鴉雀無聲。岳善德愣了半晌,終於登上法壇,宣佈道:「拜師儀式結束,大家散去吧。」

鄭善治等人事不關己,各自帶領門下弟子離開。只有習善誠面沉如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色中滿是憤怒與不甘。岳善德看了看他,不知道如何解勸,嘆息一聲,也帶着弟子們下了天柱峰。

這一切葉司篁看在眼裏,心裏也不免感嘆。習善誠已經是修為高絕,得失之間依然無法做到寵辱不驚。他對師父的心情卻能夠理解。之前門中師兄弟們議論紛紛,無不是認為習善誠將繼任掌門。而中淵真人對於這些議論不加理睬,似乎有默許之意。彷彿習善誠繼任掌門是大勢所趨了。今天這件事,等於是讓習善誠從雲端里狠狠地摔了下來,處於此等境地,怕是任何人也想不開吧。

突然葉司篁想起先前賜名時師父那冷冰冰的神情,心裏也有些明白了。看來師父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可是直到現在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正在胡思亂想間,猛聽冷冰冰的一聲:「走吧。」卻是習善誠終於回過神來,招呼他們師兄弟回去了。

九晟山共有九座山峰,天柱峰最高,處於正中。其他八座山峰將天柱峰圍住,暗合八卦方位。但是走進九晟山卻只能登上天柱峰,其他八峰都沒有上山的路。當年玄真道人在此處建立道場,將八座山峰以霜華門道法的八層境界命名,自正東而東南正南,經西南正西西北,直至正北東北,分別名為靜極、始動、黃芽、金丹、洗鍊、歸元、化神、破虛。又凌空建八座虹橋,將八峰與中央天柱峰相連接。而後歷代掌門和其親傳弟子居住在天柱峰,而其他人則居住於八峰之上。習善誠雖然是中淵真人的弟子,卻也是八大護法長老之一,執掌一座峰頭的事務,因此卻不在天柱峰居住。

習善誠的居處寒玉洞在東南的始動峰。葉司篁和眾師兄弟正跟隨師父跨過虹橋,向始動峰行去。那虹橋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建成,看上去就像真的彩虹一樣。雖然似乎是一片虛影,踏上去卻猶如實地。行走在七彩斑斕的彩虹橋上,看着橋下穿梭的雲朵,葉司篁既驚惶又興奮。讚歎祖師爺奪天地造化的手段之餘,又對自己未來的成就十分期待。

其他師兄弟的心情也是如此。習善誠看在眼裏,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便繼續前行。當年他初來此地,也是一樣的想法。但如今三十多年過去,那種少年人的情懷早已消磨殆盡。此刻看到葉司篁他們的神情,心裏泛起的首先是譏諷嘲弄之意,還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熟悉與親切。心頭泛起了這些波瀾,卻把剛剛痛失掌門大位的不愉快漸漸淡忘了。

然而看在葉司篁的眼裏,師父仍然是倨傲和冷漠的。倒是幾個師兄弟很合得來,一路走到寒玉洞時,六人早已十分熟稔。行至寒玉洞外,習善誠吩咐門口的一個小道童:「去把你大師兄叫來。」

道童應聲而去。習善誠轉身面向六個弟子:「一會兒你們的大師兄就會過來。你們跟着他先熟悉一下門中的事務,讓他給你們安排住處。三天後再來這裏,我與你們傳法。」說完頭也不回地自顧自進了洞中。

葉司篁和眾師弟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山間寒風頗盛,他們衣衫單薄,只能聚成一團,稍稍得些暖氣,心裏早已是牢騷滿腹。

「真是倒霉,拜了這樣一個師父。岳師伯定然不會這樣對待弟子的。」洪司秒首先抱怨道。他的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只是這樣說出來實在大逆不道,因此無人開口罷了。但洪司秒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有什麼話想憋住也難。

嚴司紀卻是性情沉穩,聞言連忙喝止:「洪師弟,不可如此編排師父。或許師父另有深意也未可知。」

「哼,能有什麼深意!」鍾司微撇嘴道,「嚴師兄難道沒看見,咱們的師父從天柱峰到這裏,一路上是什麼臉色!他分明是沒能得到掌門之位,心裏怨恨,遷怒於我們。師祖定是了解他的為人,這才傳位於岳師伯的。」

「師父為人如何,不是你們可以議論的。」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師兄弟六人循聲望去,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修士,正面帶微笑看着他們,先前那道童正跟在他的身後。

「我是你們的大師兄,我叫萬司禮。」那修士道,「師父不是你們想像的那種人。日久見人心,以後你們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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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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