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棋逢對手

第3章 棋逢對手

第3章棋逢對手

出發那日,天氣出奇的好,炎日被厚厚的雲層遮住,起著涼爽的風,竟然有些舒適。

即墨無白在府門口看見師雨出行的陣仗,忍不住道:「這一路路途漫長,氣候多變,不如輕車簡從,姑姑若不棄,可以與我同車。」

都是手底下的人準備的,師雨本也沒打算弄這麼麻煩,便同意了。正要往他車邊走去,喬月齡忽然插到中間,對即墨無白道:「代城主一個年輕女子,與你同車算什麼?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不知檢點?」說著她挽起師雨手臂:「我陪代城主同車,一路上也好說些話。」

即墨無白望著二人一同離去的背影,默然無語。整個墨城都不覺得男女同車怎麼樣,今日怎麼忽然就成不知檢點了?

即墨族人帶來的護衛不算多,師雨隨行的衛隊臨行前又砍了一半。雖然有老將軍和刺史坐鎮墨城,師雨仍然沒有公布要離開的事,全隊人馬也沒有聲張,分批出了城,到了城外才集合起來,放開速度前行。

一連走了十來天都相安無事,天公也作美,每日都是舒爽的天氣。

很快就要到玉門地界,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在這裡碰上了古怪天氣。杜泉一路提心弔膽,走一段就跟即墨無白報告,每次都說一樣的話:「公子公子,你聽,是不是有奇怪的聲音?」

開頭幾次即墨無白還認真聽一聽,次數多了,直接就無視了。

這日午後,杜泉又神神叨叨地問即墨無白:「公子,你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沒有?」

即墨無白拿著卷書,靠著車廂晃晃悠悠:「我只聽到喬月齡在說我壞話了。」

「哎喲公子,我是說真的!」

即墨無白翻了翻白眼,正要罵他,忽然感覺不對,似乎真有些奇怪的聲音。他揭開帘子,眯起眼睛朝遠處看了看,忽然叫停。

外面天黑沉沉的,但一絲風也無。越是這樣,越有山雨欲來的架勢。

即墨無白嘆了口氣,屈指在杜泉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你還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我看這天氣與我們那日來時像的很,只怕又要來那陣狂風了。」

杜泉嗷嗚一聲,縮成一團。

隊伍驟然停下,師雨車中的喬月齡被驚動,隔著一輛馬車嘲笑道:「太常少卿也就這點膽子,邊陲之地天氣多變,少見多怪!」

即墨無白只當做沒聽到,免得她來勁。

師雨正閉目養神,也道:「春夏之際天氣反覆,這是常事。」

幾乎她剛說完,遠處天就黑透了,狂風卷著沙石呼嘯而至。好在這回大家都有了經驗,及時找尋遮蔽物躲避起來。

這陣風卻不像上次那樣很快停住,天越來越黑,沙石越來越密集,馬匹受驚狂嘶,有的甚至踹傷了人,場面漸漸慌亂起來。

喬月齡閑不住,下車去幫忙了。師雨仍在車中坐著休息,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吵雜的聲音有了變化,竟有刀劍碰撞之聲,正要睜眼,馬車一沉,有人一把抓住她手腕。

她以為是夙鳶害怕抓她壯膽,睜眼卻見是個蒙面的黑衣人,夙鳶根本不在車內。

「你是何人!」她大喝一聲,黑衣人拿刀往她眼前送了送,止住她聲音后,一把將她拖下了車。

外面一片混亂,天黑得像是浸了墨。

師雨心中快速盤算,他們對天氣地形如此熟悉,必然是本地人。她故意做出被絆倒的樣子,驚呼了一聲。抓著她的黑衣人手緊了緊,似有些憤怒,但也沒做什麼。

看對方不會真傷害自己,師雨一面掙扎一面呼救。混戰中有人聽出來,連忙大呼:「快救代城主!」

對方似乎急了,用手臂緊緊箍住師雨脖子,忽然抬腳朝她小腿上重重踹了一下。

師雨吃痛跪倒,那隻腿再也使不上力氣,喉間窒息,也發不出聲來,就這麼被拖著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挾制她的人忽然發出一聲悶哼。她身上一松,胳膊被人拉住,順勢一倒,正撞上一人胸膛,震得額角都疼。

那人也哼了一聲:「看著嬌弱,力氣還挺大。」

師雨怔了怔,緊著發乾的嗓子問了句:「即墨無白?」

「是我呢,姑姑。」即墨無白語氣輕巧,行動卻不拖泥帶水,拉住她就走。

二人跑了一段路,停下來看了看,狂風小了一些,雲層也沒那麼厚了,天色已沒先前昏暗。

即墨無白鬆開師雨的手,四下轉了幾步,確定沒人追上來,走回來扶她:「天快好了,這裡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說。」

師雨剛才跑了一路,受傷的腿已沒有知覺,癱坐在地,搖了搖手。

即墨無白這才注意到她有傷,背對她蹲下身來:「走吧,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師雨也不客套,二話不說爬上他的背,想起身上有匕首,又趕緊掏出來防身。

匕首還是上次從即墨無白身上摸來的,師雨出發前帶上了,本打算還給他,因為實在輕便,收在身上也沒察覺,就這麼給忘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沒有聽到人聲,連抓他們的人都沒遇到一個。

師雨覺得不太對勁,手裡的匕首撰得死緊:「賢侄,看樣子沒人知道你追來救我,你何不把我丟在這裡?也省得麻煩了。」

即墨無白如何聽不出她是在懷疑自己,冷哼道:「不愧是即墨彥一手調教出來的,將人想的如此不堪。」

師雨愣住:「父親怎麼了?」

即墨無白不理不睬,繼續朝前走,好一會兒,嘴裡忽然小聲嘀咕了句:「到底往哪個方向來著……」

合著是迷路了。

狂風漸息,雲層散去,天色恢復明亮。

這群忽然出現的黑衣人來意不明,眼見惡劣天氣將要過去,便紛紛退去了,甚至還將同伴的屍首給一併帶走了。

驚魂未定的杜泉這才發現自家公子不見了,跟夙鳶在那兒比嗓子找主子,一個比一個喊的大聲。

這裡是安西都護府管轄之地,喬月齡比較熟悉,連忙帶上人去搜尋。剛走沒幾步,就見遠處有人朝這邊來了,仔細一看,正是即墨無白。

即墨無白看著不精壯,到底是練過武,背了師雨一路也絲毫沒有疲態,遠遠見到自己人,竟還能一路小跑過來。

眾人又是一陣忙亂。喬月齡快步去迎,見他背上伏著師雨,原本就冷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即墨無白也沒在意,將師雨放下,轉頭見她臉上面紗已遺落,一張小臉慘白失色,雙眼怏怏無神,再不像平日那般笑顏如花,不覺有些憐惜,連忙招呼夙鳶過來扶她上車,又吩咐人去找隨行大夫過來。

杜泉也不好意思慌了,過來向即墨無白一五一十稟報了方才情形。

即墨無白理了理衣襟,問他道:「隊伍中可有人受傷?可知對方是什麼人?」

杜泉回答說有幾個族人受了輕傷,正在包紮。但問起對方是什麼人,就只能搖頭了。喬月齡在旁冷不丁道:「聽他們說話,應當是沙陀族人。」

即墨無白皺眉,沙陀族人居無定所,常常受雇於人,就算抓到了,估計也問不出個結果來。

喬月齡倒是不放過任何可以打擊他的機會,臨走前又丟下一句:「看你剛才不在,肯定是嚇得躲起來了,代城主八成是你運氣好碰上的,鬼才信是你救的。」

「……」

天色將晚,不知那些人還會不會出現,大家只能繼續趕路,一直到了玉門的驛館落腳,才算安心。

已是半夜,師雨休息到此時才緩過來,夙鳶伺候她草草吃了些飯,想想覺得后怕,恰好喬月齡過來探望師雨,她躲到外邊抹眼淚去了。

房間很小,師雨靠在床頭,喬月齡便挨著床沿坐了。說了一堆不痛不癢的話后,她的視線忽然落在師雨手邊:「若我沒看錯,那把匕首應當是太常少卿之物吧?」

師雨垂眼一看,之前拿來防身的匕首隨手丟在了床沿,她不提險些給忘了。

「沒錯,的確是他的東西。」

喬月齡臉色古怪,忽然話鋒一轉:「即墨無白徒有其表,代城主切莫被他矇騙了。」

師雨一怔:「此話怎講?」

雖然房中沒有別人,喬月齡還是朝門看了一眼,這才接著道:「代城主可知即墨無白當初為何辭官?」

師雨心中一動,臉上裝得淡然無波:「知道啊,都說我這賢侄是淡泊名利、無心官場嘛。」

喬月齡嗤之以鼻:「那是對外說的。家兄受陛下倚重,當年那事也經手過一些,即墨無白是因為家中犯案才辭官歸隱的。」

師雨忙道:「喬姑娘不可亂說!我這位賢侄名冠天下,若真犯了事,豈會一點風聲都沒有?」

喬月齡一臉正色:「具體如何我是不清楚,但此事千真萬確,代城主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一查都城劉家。」

「查劉家做什麼?」

「劉家千金曾經是即墨無白未婚妻,就因為此事悔婚另嫁他人了。」

「原來如此……」

喬月齡拱了拱手:「陛下親手壓下此事,下令絕不可外傳,違者殺無赦。我冒死告訴代城主,一是看城主當即墨無白是親侄子,不會外傳;二是想讓城主知道,即墨無白此人品行不端,絕不可靠,千萬不要被其迷惑。」

師雨聽到此時,豈能不明白她意思,只能訕笑:「師雨受教,定當謹記在心。」

喬月齡離開后,夙鳶紅著眼睛走了進來,奉了杯茶給師雨:「城主,喬姑娘跟您說了半天,到底說了什麼啊?」

「她說了一堆我大侄子的壞話。」

「……喬姑娘就這麼恨太常少卿啊。」

師雨失笑:「她才不恨即墨無白,她喜歡他喜歡的緊呢。」

喬月齡所言即墨無白之事,真假暫且不知,但對他的情意絕對沒錯。這些話將即墨無白說得一文不值,恰恰證明她想獨佔他。

原來她一直尋即墨無白麻煩,就是想惹他注意罷了。

夙鳶感念即墨無白救了師雨,對他態度也好轉不少,以為是喬月齡在向自家城主吐露兒女心事,當即提議道:「這是好事啊,城主不如就幫喬姑娘一把,撮合她與少卿大人吧。」

師雨啜了口茶,切了一聲:「我腦子壞了才會讓即墨無白與一個大都護結親呢!」

襲擊之後,全部人馬都加強了警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之後一路都沒再出亂子。

隊伍不日進入寧朔地界,此地是安西都護府所在,喬月齡將不能再繼續跟隨,一路情緒低沉。

師雨裝作毫不知情,時不時在她耳邊說一句:「我家賢侄最近怎麼這麼高興呢?」惹得她對即墨無白愈發有意見。

將近中午時分到達寧朔城門。正是乾燥炎熱的時候,大家都急著入城休整,卻在城門口撞上了官兵隊伍。

喬月齡揭簾一看便奔下車去,眾人聽她稱呼,才知道來的是安西大都護喬定夜。

她自被兄長一封書信訓斥之後,一路都往都護府送信,以示自己在認真辦事。喬定夜從信中得知了他們遇險的事,便趕來城門接應。

即墨無白已下了車,師雨只好也露個面。想不到寧朔城池荒涼厚重,喬定夜長居於此,卻長得白面紅唇,像個書生。兄妹二人站在一起,反倒是妹妹喬月齡更像武將。

即墨無白向來是人前一副君子風範,即使和喬定夜有過節,禮數仍然周到,老遠便拱手施禮。

喬定夜更是毫無芥蒂之態,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回禮,與他仿若故友重逢:「聽聞子玄出山之訊,愚兄欣喜若狂啊。」

即墨無白笑得謙遜:「有勞喬兄挂念,實在慚愧。」

喬定夜客套幾句,轉頭去看師雨,瀟洒之態驀然就收斂起來,像是怕驚動什麼,見禮時語氣也柔和不少,雙目彷彿黏在了她臉上,看了又看。

「久聞墨城城主芳名,今日得緣一見,喬某三生有幸。」

師雨只顧著注意喬月齡和即墨無白之間動向,也沒在意,淡淡回了個禮。

夙鳶在旁瞧得真切,一行人前往喬定夜府邸時,她悄悄貼在師雨耳邊道:「奴婢發現件趣事,見到城主不蒙臉的樣子也沒有多看一眼的,只有少卿大人;見到城主蒙了臉還一個勁盯著瞧的,也就是這位喬大都護了。」

被她這麼一提,師雨也覺得挺奇怪。喬定夜素有風流之名,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至於盯著不露臉的她一個勁的瞧么?

喬定夜為人慷慨,府上早已準備好宴席招待眾人,菜肴精緻,珍酒飄香,叫人驚嘆。

師雨除了面紗,一身素服坐於席間,對面便是即墨無白,也是一身素凈的白衣,二人對坐默默看了一眼,誰也沒有動筷子。

喬定夜的視線膠著在師雨身上,見她久不舉箸,甚是關切:「城主可是不習慣菜色?」

師雨搖搖頭:「承蒙喬大都護款待,感激不盡,只是我決意為先父守孝三載,不飲酒不食葷,還望見諒。」

喬定夜一臉愧疚,連忙喚來下人為她換素食:「是我考慮不周,城主千萬別介意。」

即墨無白皺著眉頭看著二人你來我往地客套,對杜泉悄聲道:「姓喬的什麼意思?怎麼只問師雨,也不問問我?」

杜泉眯了眯眼睛,冷靜的給出分析:「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還記著您以前參過他的仇,故意給您臉色看;還有一個就是他看上師城主了。都說喬大人為人風流,師城主長又得這般貌美,也就公子您看不上了。」

即墨無白聽了他的話總覺得不太痛快,捏著筷子敲了一下他腦門。

大概是因為有喬定夜這個兄長壓著,喬月齡今日尤其安分,居然全程沒有與即墨無白掐過架,倒是對師雨挺熱情,時不時與她說笑,三句話里至少有兩句都會提到她哥哥。

師雨這才明白過來,喬定夜對自己這般關注,不會是因為喬月齡向他提及過自己吧?

宴席完畢,眾人散去,師雨正要離開,喬月齡又追了上來,親昵地攀住她胳膊:「城主不如在寧朔多住些日子,難得有此機會,以後還不知何時才能再經過此地呢。」

師雨笑著搖搖頭:「為先父立冢一事不可耽擱,何況墨城事務繁多,我也想早去早回。」

喬月齡還想再勸,師雨攔住她話,故意道:「我倒是想留下來,但我那賢侄在邊疆待了太久,早想著回去了,他是絕對不肯多留的。」

喬月齡脫口道:「你若留下來,他必然也會留下的。」

師雨挑了挑眉,恍然大悟。

難怪喬月齡有意撮合她和喬定夜,原來是想借喬定夜留住她,再借她留住即墨無白。

她有些好笑,就即墨無白那樣的,值得這麼大費周章么?

喬定夜也不知是真疼妹妹還是真動了心思,第二日一早就來找師雨,說要親自帶她遊覽寧朔。

師雨一見這狀況,深感不妙,這樣下去豈不是真要長留此地?

即墨無白對別的事聰明,對男女之事卻是一竅不通,但他未必一輩子都不通啊!萬一相處久了,他意識到喬月齡的心意,二人擦出火花、你儂我儂,那可就麻煩了!

想到此處,她當機立斷,立即辭行。

喬定夜十分意外:「城主何必心急?歸鄉立冢不是小事,緩行也是為了鄭重。何況子玄等人也還沒有啟程的意思啊。」

話剛說完,即墨無白閃身進了屋內,見到他與師雨相對而立,驚訝道:「喬兄竟然在此,那再好不過,我正要向你辭行呢。」

喬定夜立即皺眉:「你也要走?」

即墨無白笑著點頭:「為叔公立冢是大事,令妹在墨城已耽誤了些時日,我與姑姑再不能耽擱,還是早點動身好。」

師雨立即附和:「賢侄所言深得我心,是該立即上路。」

喬定夜自知喬月齡有錯,不好再留,無奈嘆息道:「那好吧,二位一路順風。」

隊伍很快收拾齊整,喬月齡聞訊趕去城門口,他們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她轉頭想怪哥哥留不住人,見到他沉著臉又不敢作聲了。

即墨無白在車中狠狠扇著摺扇,彷彿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之前叫杜泉去找諸位族人和師雨去問一下出發日期,不想杜泉半路遇上了正往師雨住處而去的喬定夜,立即回去告訴了他。

喬定夜這麼黏糊,傻子也該看出是對師雨有意了。即墨無白頓感不妙,一個師雨已經夠麻煩了,再配個大都護,那還不得頭疼死!

他收起摺扇,吐出口氣來:還好我夠機智。

與此同時,後面一輛馬車裡,師雨也鬆了口氣:還好我夠機智。

從寧朔離開后,隊伍一路沒再做過停留。

過安西都護府後便進入中原大地,往東行進一個多月左右,終於到了長江水邊,此時夏日已快到末尾了。

船很快就備好,只要順江南下就能到達潤州。即墨無白正要通知師雨上船,卻見她緊盯著江水,雙眼痴痴然,不禁有些好笑。

師雨以前見過最大的水域不過是一片湖泊,第一次見到浩浩湯湯的長江水,心中自然驚奇,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了許久。轉頭見到即墨無白盯著自己微笑,她頓感尷尬,一言不發地上了船。

江水廣闊,天氣晴好,一路平靜。

兩岸青山聳立,綠意蔥蘢。間或有城鎮屹立,繁忙熱鬧。中間白水如練,一望無際。這樣的情景以前從未見過,師雨感覺新奇,每日欣賞,目不暇接。到了晚上,圓月映波,更是別有意境。

轉頭看看即墨無白,他正在船頭搖扇佇立,吟風賞月。果然一回到中原就嘚瑟了。

潤州在夏日的尾巴上比之前更加炎熱。好不容易就要上岸,師雨卻有些水土不服,一下病倒了。

夙鳶煎了葯給她吃也沒有奏效,大夫瞧了也只說好好休息。但馬上就要登岸,總不能就這麼病怏怏地進城。

即墨無白優哉游哉地在她跟前晃悠了一圈,見她卧在帳中,面白如紙,搖頭嘆息道:「這可如何是好,看來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了啊。」

師雨聽了這話來氣,當即對夙鳶道:「去潤州城裡請大夫,不論花費,儘早讓我打起精神再說。」

即墨無白笑眯眯地立在帳前:「姑姑怎麼能這樣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我可以治好你,你把錢給我就成了。」

師雨只道他是搗亂,翻過身去背對他:「你有本事讓我明日就好,我就給你錢。」

「一言為定。」

即墨無白轉身出了船艙,立即上岸入城,買了幾味藥材回來,親自煎煮,給她送了過來。

師雨將信將疑地喝了,第二日一早起身,竟然真的一掃疲態。

收拾妥當出了船艙,即墨無白正立在船頭,一襲月白薄衫,輕搖摺扇,炎炎夏日似乎也清爽了許多。

「姑姑可算出來了,我已派人知會族老,再不走他們可要派人來催了。」

他還真有自信能治好自己。師雨走到他跟前:「賢侄當真好本事,竟然還會醫人。」

即墨無白笑著搖搖頭,「哪裡哪裡,不過是潤州濕熱造成的,我再熟悉不過了。」他請師雨先行,輕聲提醒:「不過姑姑可別忘了答應我的錢喲。」

師雨眼波一轉:「不過是濕熱而已,你還真好意思要錢啊?」

即墨無白用扇子遮住嘴唇,腳下不停:「自然不好意思,所以我將這錢用來給族老買禮品了,都是潤州城裡最大的商鋪,屆時姑姑去幫我結一下賬就行了。」

「……」師雨無言以對,這樣也行?

即墨一族並非起源於潤州,祖上來自魯地,百年前有族人在江南發跡,受封潤州,此後才在潤州定居。不過比起豫國其他名門望族,即墨一族實在算不上龐大。

老宅修葺的倒是很氣派,院落深深,中植高樹,亭亭如蓋。

鎮守老宅的自然是老族長,年過九十,滿頭銀髮,臉上溝壑縱橫,卻仍舊精神矍鑠,拄著拐杖站在門邊,一直等到即墨無白和師雨過來。

族人們已經先一步到了,麻利地布置好了祠堂。待祭告先祖之後,由族長擇日,便可為即墨彥立衣冠冢,這件事便也就算完結了。

即墨無白一進門,幾位長輩就親昵地迎了上來,拉著他的手問東問西。連老族長都提了句他黑了瘦了,擔心他在墨城受苦。即墨無白乖巧地叫他「太爺爺」,言辭賣乖,好一幅同享天倫之樂的模樣。

師雨卻始終被晾在一邊,無人問津,彷彿根本沒人注意到她一般。

幾個族中小輩過來請大家去祠堂,老族長一路扶著即墨無白的手臂前行,到了祠堂門口停住,轉頭清了清嗓子,對眾人道:「我族中素來習武學文,為國效力,老夫手上供奉了不知多少英傑同族,不想如今竟要供奉即墨彥。」

眾人都知道他這是要回憶一番往事,個個洗耳恭聽。

老族長話說到這裡停頓了許久,抬起渾濁的雙眼瞥了一眼師雨:「即墨彥貴為一城之主,自然該受萬民敬仰,但老夫作為長輩要說一句,即墨彥或許是難得一見的英雄大才,但此人只圖私利、六親不認也是事實。若非陛下有旨,老夫今日是斷不會在此主持他立冢一事!」

四下寂靜,誰也想不到他老人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師雨不清楚他這是不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只有不動聲色。

還是即墨無白圓了場,他笑著扶住老族長:「太爺爺說這些做什麼,叔公人都不在了。您若不在此主持,還有誰敢行立冢之事,您可是即墨家的主心骨啊!」

老族長雖然嘆氣,神情卻很受用:「也罷,現在說這些已沒用。」他朝眾人招招手,率先進了祠堂。

師雨正要跟進去,他忽然轉頭道:「你就算了吧,哪家的祠堂也不會讓外人進的。」

師雨不禁皺眉:「我怎會是外人?」

老族長上下打量她,指了指她臉上面紗:「看你裝束,連中原人都算不上,又何談我即墨族人?即墨彥從未向族中提及過你,你也未入族譜,老夫憑什麼認定你是我族人?」

「……」師雨想不到這老爺子這麼冥頑不靈,伸手摘了面紗,立在門邊不動,冷冷道:「我由即墨家撫養長大,今日雖不被承認,也斷不能忘本。族長不認我,我可不能不認您。」

所有人都被這話說得怔在當場,老族長忿忿地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轉頭就走:「隨便你!」

裡面已經開始祭祀,夙鳶探頭看了看,回來勸師雨:「城主何必在此受辱?他們不認就不認,反正以前老城主也不認他們,我們何必看他們的臉色!」

師雨搖搖頭:「他們這是要逼我回去,如此一來,即墨無白就贏了。我還不至於連這點刁難都忍受不了。」

一場祭祀竟然拖了一上午。

杜泉忽然從裡面出來,跑到師雨跟前道:「師城主就別再等候了,天氣悶熱,公子說你病剛好,最好還是多休息。」

師雨冷哼:「你回去問問他,為何人後叫姑姑叫的那麼甜,人前就裝陌生人了?」

杜泉討了個無趣,撇撇嘴,轉身回去了。

老族長對即墨彥的事有些敷衍,翻了幾頁黃曆就定了立冢的日子,就在三日後。之所以祭祀拖那麼久,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祠堂里商議著師雨的事。

有個族老問道:「這師雨是即墨彥臨終推出來的人選,墨城上下也無異議,我們當真不認她么?」

老族長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即墨一族雖不繁盛,但子孫中不乏人才,即墨彥膝下無子,寧可收養也不提攜族人,如今我何必給他面子。」

族人們紛紛點頭,一族之首,就該為家族考慮,這話說來沒錯。

一同前往墨城的族人之中有人意圖討好即墨無白,抓住機會為他抱不平:「族長所言極是,何必對她客氣。她在墨城也沒給太常少卿好日子過,諸多刁難,為人又嬌氣,哪裡有做城主的樣子。」

此言一出,立即引來附和之聲,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話語間就變了意味,有人甚至道:「看她長得那般妖媚,還不知道是如何得到城主之位的呢。」

即墨無白立在老族長身後,抬眼看過去,那是個長相輕浮的年輕族人,他有些印象,此人在江南道任官,不過讓他印象最深的還是這人剛去墨城時對師雨垂涎三尺的眼神。

在墨城時就有人私底下如此議論師雨,他有所耳聞,一直聽之任之,但如今放到明面上,就不能當做不知道了。

他手攏在唇邊輕咳一聲,淡笑道:「我與師雨交手最多,也有資格評價,她的確長相嬌媚,但捫心自問,也確有過人之處。幾位是當朝官員,又都是隨我入的墨城,如此議論他們的代城主,傳出去只怕要被認為是我教唆的了。」

原本議論的聲音停了下來,幾人忙稱不敢。

即墨無白拱了拱手:「我心知諸位有意扶持我繼任墨城城主,感激不盡。不過若是用妄加揣測、議論是非的法子,那就不必了。」

那年輕族人垂了頭,一言不發。

老族長起身道:「無白任太常寺少卿,掌管太廟禮樂,最識規矩,也難怪厚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為難一個小姑娘,不承認身份就是,不要再亂嚼舌根了。」

族人們恭敬地稱是,紛紛離開宗祠。

即墨無白扶著老族長最後一個出來,一眼便看到門口站著的師雨。烈日當頭,她出了一頭的汗,臉色蒼白,身上定然也出了不少汗,素白上襦緊貼在身上,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

他本已徑自走過,忽然想起那日在玉門遇險,她臉色慘白跌坐在地上的神情,終究有些不忍。低聲對老族長道:「太爺爺何必和一個姑娘計較,我與她打過交道,知道她性子執拗,你不如就放句軟話先穩住她,認不認她再說。」

老族長瞪眼:「你什麼時候這麼心軟了?她可是你對頭,老夫這麼做還不是在幫你!」

「是是是……」即墨無白一臉苦笑:「只是我一直叫她姑姑,在墨城佔了她不少便宜,如今回來這般對她,只怕要為人詬病啊。」

「這……」老族長重重嘆息,恨他不爭氣,伸手狠狠戳了一下他額頭:「你自己看著辦吧。」

即墨無白手負在背後揮了揮,杜泉會意,返回去找師雨了。

師雨到底還是回去了,但氣還沒消。

她知道即墨族人不會給她好臉色看,來之前就做足了準備,不想老族長一見面就打了她的臉,讓她在祠堂門口乾站著,簡直是奇恥大辱!

夙鳶感念即墨無白好意,回來的路上誇了他一句好,哪知師雨就此沉了臉,將自己關在房中半晌也沒出來。

她趴在門上聽了聽動靜,只聽見師雨口中念念有詞,反反覆復只是一句:「得讓他們承認我才行……」

夙鳶是在師雨確定要繼任城主后才被選到她身邊伺候的,當時前面伺候的姐妹告訴她說,城主有個習慣,狠下決心的時候會反覆小聲念叨,讓她不要奇怪。

沒想到今日就見識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師雨忽然開門走了出來,臉上恢復了往常溫和的笑容,對夙鳶道:「你去街上買些米面瓜果分給城裡的窮人,就說是即墨家的人送的,快去!」

夙鳶立即應下,心中卻奇怪萬分: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想著做活菩薩吶!

三日後便要立冢,很多東西都要準備。老族長雖然對即墨彥頗多微詞,辦事卻盡心儘力,親自帶著族人去街市上置辦。

從幾間大鋪子里出來,正遇上幾個乞丐,下人們擔心老族長受衝撞,趕緊要趕人,哪知那幾個乞丐竟然撲通一下在他們面前跪了下來,齊聲呼喊:「多謝老太爺,老太爺大好人啊!」

老族長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有個年長的乞丐拱手道:「即墨家給了我們那麼多吃的用的,實在感激不盡啊。」

周圍有不少百姓湊熱鬧,聽了這話紛紛豎起拇指誇讚老族長。老族長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心道肯定是哪個心善的族人做的,點頭笑道:「扶貧濟弱是應該的,小輩們善良,不枉費我教導一場,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那乞丐千恩萬謝地磕了幾個頭,轉頭一看,高興地跳起來:「老太爺快瞧,您說的那個善良的小輩來了。」

老族長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神情微變,眯了眯眼再三細看,來的是師雨和夙鳶。

「怎麼是你?」

師雨面紗后的一雙眼睛笑得彎如月牙,走過來扶住他胳膊道:「不然族長以為是誰?」

老族長撇開她的手,正要發話,那乞丐湊上來道:「老太爺好福氣啊,有這樣孝順又善良的後輩。」

師雨笑道:「族長時常教導我們多幫助他人,你們別謝我,要謝就謝老族長吧。」

乞丐們一聽,紛紛給老族長磕頭致謝,老族長臉僵了半天,終究沒有拆穿師雨,綳著張臉轉身走了。

即墨無白當晚收到消息,笑得前仰後合,老族長最愛面子,師雨倒是精明,一眼看出他心性,竟然能把他老人家噎回去。

杜泉看他樂成這樣,不以為然:「依我看,老城主認了師城主也沒什麼不好。等她入了族譜,就是實打實的即墨族人,也就是公子您實打實的姑姑,您以後要是再向著她,也不會惹人閑話了。」

即墨無白當即收了笑容:「誰說的,我什麼時候向著她了?」

杜泉縮著脖子囁嚅:「明明就有啊……」

師雨這一出,雖然仍未得到老族長承認,至少也沒再被明面否決身份。

立冢當日,全族人齊聚在祖墳,眼見師雨站在最前面以親女兒的身份為即墨彥立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陛下親口下的旨意,自然也要有所表示,特地為即墨彥御筆寫了碑銘,這樣看來,祖墳里的衣冠冢倒比遠在墨城的正墓還要氣派。

祭拜結束,一大部分族人當即告辭離去,說是要回任上當差。老族長和幾位族老也二話不說就歸宅謝客。

師雨一看這陣仗就知道是針對她,也不在意,反正事情已經做完,再不用與他們虛與委蛇,乾脆帶著夙鳶和侍衛搬去城中客棧住宿,離老宅遠遠的。

下午下了一場大雨,總算有了風,天氣一下涼爽起來。

師雨在房中閱覽墨城來信。上次在玉門遇險后,她寫信交代葛賁徹查此事,但他今日寄來的信函里表示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摸著,最後乾脆咬定是即墨無白做的。

即墨無白還不至於傻到在自己的隊伍里對她下手,何況當時他還去救了她。

師雨將信燒掉,深感憂慮,又是和邢越那次一樣,一樁找不到根源的懸案。

夙鳶忽然推門而入,腳步匆匆,說是潤州刺史遞來請帖,要宴請她。

潤州刺史與她並無交情。師雨不明所以,但對方既然是個官員,也不能不給面子,只好更衣前往。

赴宴的地方不遠,就在客棧附近的酒樓里。師雨甚少出入這種場合,自然又是蒙面示人,一進去便惹了不少目光。

雅間清幽,她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桌邊坐著一襲素衫,姿容卓絕的即墨無白。

潤州刺史是個憨態可掬的中年人,並未著官服,穿了一件深藍綢面的袍子,麻利的起身迎接師雨,連連拱手:「下官王慈,有失遠迎,代城主萬望見諒。」

師雨含笑點了點頭,就座后揭掉面紗,瞥了一眼即墨無白:「賢侄也在啊。」

即墨無白笑道:「姑姑是貴客,我不過是作陪的罷了。」

王慈忙道:「哪裡哪裡,都是貴客,都是貴客。」說著趕緊招呼小二上酒上菜。

師雨端起酒盞聞了聞,茶香四溢,眼前菜肴皆為精緻素食,不禁對這個王慈刮目相看,竟是個做事周詳的人物,態度也好了許多。

你來我往客套了幾句,幾杯酒已下肚。王慈笑著對二人道:「實不相瞞,下官這次請見二位,是因為收到了都城的消息。」他從袖中取出一截卷的緊緊的宣紙,小心翼翼展開,遞到二人眼前。

即墨無白接過來,放在他與師雨座位中間,二人細細看過,對視一眼,默默坐回去。

師雨看著王慈:「原來是若羌派來了使臣,可是這件事與我們有何干係?」

王慈道:「若羌與墨城相鄰,地位特殊,下官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二位。」

師雨皺了皺眉,總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

身邊的即墨無白忽然說了句不相干的話:「王大人要招待我們,為何不在府上設宴,而要選在這市井酒家?」

王慈訕訕笑了笑:「少卿大人說的是,只不過在府邸設宴太過拘束,不如這市井酒家來的愜意自在。」

即墨無白笑著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你有其他原因。」

王慈笑容略微尷尬:「能有什麼原因啊?」

「王慈我熟的很,今早還剛見過,他若是有心請我,為何見面時隻字不提,卻要後來特地派人來送請帖,何況字跡還大不相同。」即墨無白霍然起身,一把扣住他肩胛:「你是假扮的吧?」

王慈臉色驟變,想跑卻被他牢牢制住,疼得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師雨看著這架勢,忽然覺得有些熟悉,恍然道:「又是邢越?」

即墨無白拿了自己那杯茶水一下潑他臉上,抹了抹,果不其然是邢越那張小白臉。

「嘿嘿,二位……人生何處不相逢呀。」

即墨無白笑眯眯地挨著他坐下:「邢先生這次扮作朝廷命官,可是必須得坐大牢的了,我再不能放你了。」

邢越忙道:「別啊,我也沒惡意,這不是給你們送信來嘛!」他眼珠轉了轉,一臉乾笑,「我只不過是順便過一下行騙的癮罷了……」

師雨很好奇:「你如何會知道若羌使臣來了?」

「我從墨城回中原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他們的隊伍。」

「那又為何告訴我們?」

「我恰好聽到他們言談間提及墨城,應當是別有所圖。上次在墨城我得罪過你們,你們卻放了我,我不能不知恩圖報。」邢越這話說得挺正經。

即墨無白驚奇道:「你還會若羌語?」

邢越一臉驕傲:「那是自然,不然我如何會連封摩迦那樣的西域人都敢裝。」

即墨無白連連搖頭:「如此人才,偏偏熱衷行騙,怪哉。」

邢越哈哈笑道:「少卿大人這就有所不知了,我這才偽裝了幾個人?若有機會讓我偽裝一下當世獨一無二的人物,那我可就死而無憾了。」

「……」

趁他陶醉著,即墨無白湊到師雨跟前和她耳語了幾句,轉頭道:「你總是這般偽裝他人,難免會有我們認不出的時候,我得給你做個記號,方便辨認。」

邢越聞言大驚,拚命掙扎,奈何肩膀被扣,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像是條待宰的魚:「你們這是要動私刑不成?」

師雨摸出匕首,故意在他眼前橫了橫,邢越被那薄如蟬翼的刀刃嚇白了臉,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即墨無白趁機道:「你應當見過尊夫人了,當時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假扮封摩迦行騙,該知道了吧?」

邢越嘆氣:「我以為是若羌,但她說不是,其餘我也不知道了。」

即墨無白深深皺眉,轉頭看一眼師雨:「姑姑,看來我們倆都被人耍了啊。」

邢越覺得師雨是女子,又面容嬌媚,應當好說話,忙也跟著即墨無白的稱呼喊:「姑姑饒命,姑姑別下重手啊!」

師雨按住他手腕:「嘴還挺甜,那我就給你在手臂上刻個筆畫少的字好了。」

即墨無白按住邢越另一隻手腕,搖頭道:「刻個字不好看,不如刻個其他的,比如一朵花什麼的。」

「咦,也是,那刻什麼花好?」

「臘梅?不好,還是玉蘭吧。」

「要不牡丹吧,大氣。」

邢越就快哭了:「姑姑、姑父,你們就饒了我吧,我真是好心一片啊。」

師雨柳眉倒豎:「亂叫什麼!」

邢越被那刀尖晃得眼花,哪管什麼稱謂,嘴裡胡亂一通喊:「姑姑饒命,姑父饒命……」

師雨臉頰微紅,轉頭看即墨無白,見他竟臉色悠然,怒道:「你怎麼不喝止他!」

即墨無白微笑:「為何要喝止?反正都是我佔便宜。」

「……」師雨心中有氣,抬了抬刀尖對準邢越手腕,決定給他刻朵菊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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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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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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