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井繩如蛇(2)

第11章 井繩如蛇(2)

第11章井繩如蛇(2)

車夫也不忍聽遠方傳來的尖叫聲,皺着眉頭,縮在一旁不敢聽。

清荷嚇得窩在馬車上大哭起來:「小姐,我們打道回府吧。」

白芷在一旁倒是鎮定:「那些人不會往我們這邊走,你沒聽見聲音越來越遠了嗎?」

「好可怕,要是我們蘇城,哪有這等事發生!」清荷再接再厲地哭,彷彿只有哭,她才能活着。

白芷不答,心事重重。她真不知道桐城現在是什麼模樣了,可是斷壁殘垣,哀鴻遍野?她不敢想像。他們等了很久,即使不再有廝殺聲、尖叫聲,他們還是靜止不動,直到第二天天光,白芷才命車夫繼續前進。

當他們來到遍地屍體的地方,馬速明顯慢了。白芷知道車夫是怕車碾過那些屍體。他們無能相救,至少也給人留個全屍。

「救命……」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讓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再次掀簾:「小姐,有活口。」

清荷受到驚嚇,縮在車內,不敢動彈。白芷抿了抿唇,迅速下了馬車,竟發現滿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那兒。白芷走過去,不得不驚嘆這男子的生命力之強大,過去一個晚上了,他竟然還未死!

白芷命清荷拿茶壺來,給那男子潤了潤喉嚨,她只帶來少許金創葯,不足他用。如果再不止血,他可真要死了。白芷便挽著裙子,到附近找找有沒有止血藥草。

幸虧她常年和秋蟬在一起,秋蟬嫁的又是山間葯夫,她耳濡目染,知道些基本的藥材。止血藥草並不難找,在那男子暈倒之前,她趕了回來。

救人為先,她把那些草直接塞進自己嘴裏嚼了起來。不得不提一下,她當時噁心得快吐了。當她把那些藥草敷在那男子的傷口之上,那男子微微睜開眼,看到一白衣女子,有着出塵不染的傾城容顏,垂下的柔順青絲拂過他的臉。他以為是仙女下凡,艱難地說:「謝謝。」而後安靜地暈死過去了。

白芷在想,這個男人該如何處置?帶上馬車領到舅舅家?還是直接扔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經過激烈的自我鬥爭,她還是把這男人背上馬車了。

清荷見自家小姐大壯士般把一個男人背了過來,瞪着她的淚花眼,喃喃:「小姐……」

白芷拚命地喘氣:「趕緊給他洗洗整理下,這血肉模糊的樣子,怪嚇人的。」

「是。」清荷哆哆嗦嗦地把儲存的水倒進盆里,給他清洗一番。待她洗凈那男人的臉,她愣了愣:「這公子長得可真俊。」

白芷往那男子的臉上掃了一圈,暗嘆,確實長得不錯。

馬車好不容易逼近桐城,白芷在心裏打了許多腹稿。對於這男子,她該怎麼向那刻薄的表哥交代?路途相救,心生憐憫,若能救活算是好事,救不活也算是積德。從衣着打扮來看,這男子算是富裕之人,救活后好處自然不會少,最好敲詐個黃金十兩,讓她去見識下奴隸交易集市。

桐城城門並未殘缺,還修葺得極為壯觀厚實。進城出城極為嚴格,有重兵把守。可白芷有一點想不通,這士兵似乎不是防止外族人進入,而是防止有人帶着兵器進入。後來她想想才明白,也難怪,龐大的奴隸交易市場在內,杜絕了外族,生意就沒法做了。

白芷順利進城,來到她多年未曾來過的舅舅家,沿着台階拾級而上,宏偉的朱門巍峨地立在眼前,旁邊兩頭威武的大石獅子露出霸氣的獠牙。

白芷想,原來當農民也可以發家致富!

清荷上前去敲門,不一會兒一位背稍微佝僂的中年男子開了門。清荷把白淵的書信交給他,他便關門送信去了。不一會兒,那中年男子嬉笑着讓她進去。白芷方要跨進門檻,像是想到什麼,對那中年男子說道:「哦,馬車上還有一人,麻煩你背一下。」

「好好……」

看着那中年男子去馬車那兒了,她安心地撇了撇嘴,準備跨進門檻,卻聽見那中年男子失聲尖叫。白芷心想,這管家也太沒見過世面了,不就是個將死之人嗎?

只聞那中年男子尖叫:「少爺!你怎麼了?」

這回白芷嚇得不輕,她……她所救之人,竟然是那永遠帶着厭惡的表情指着她鼻子罵她長大沒人要的表哥?

真是巧得很哪……

曲廊迴轉,紅欄綠牆,陽春三月桃花繽紛,偶有泉水叮咚,仔細一看,原是臨泉水榭。這似神仙般的居所竟然她舅舅家?白芷努力回憶兒時,怎麼也不能把那遍地堆放稻穀,以倉庫為家的大雜院與眼前這典雅大氣的院落相比較。

白芷聽舅舅說,原來早些年,桐城乾旱,大部分農民為此吃不上飯,更別說掙錢。柳家也不例外,遣散家僕,變賣房屋。白芷的母親柳氏憐憫娘家人,向白淵要了點銀兩去資助他們,奈何杯水車薪。沒想到一直在外求學的柳繼回來,用柳氏贊助他們家的錢以超低價買了那些快餓死的農民的地,種的不是稻穀而是糧草,專門賣給各國軍隊。柳家偷偷摸摸地發了家,後來生意大了,仗着客源,開始明目張膽地開門做生意。

白芷不得不承認,她這表哥,膽大,會投機取巧。他懂得桐城地理位置的優勢,地處邊境。他也懂得這些年的各國局勢,烽火不斷,征戰連連。他更知道「趁火打劫」,在別人揭不開鍋的時候,廉價收購土地!

這樣城府深又唯利是圖之人,沒幾個仇家是不可能的!難怪被追殺!

不過連累他人,這就是他的不對了。舅舅說,柳繼此番出行是去接他妹妹柳如,不想回來路上遭遇不測。也便是說,當時柳如也在其內,不過如今下落不明。

柳如該不是被搶匪搶去當壓寨夫人了吧?很有這個可能,從小柳如就是個美人坯子,甚至比白芷更勝一籌。她白芷已然算得上頂頂的大美人,那柳如更不用說了。

白芷把自個兒的猜想告訴舅舅,舅舅哭得肝腸寸斷:「我家苦命的女兒啊!」

白芷也為之嘆息。

柳繼醒來之時,已是三天以後。那日,白芷在廂房睡得正香,清荷趕着投胎似的迅速跑來,叫醒白芷:「小姐,柳公子醒了。」

白芷那會兒還迷迷糊糊:「柳公子誰啊?」

「小姐,你表哥啊!」清荷依舊興奮著。

白芷蹙了蹙眉,神色古怪地看着異常亢奮的清荷:「他醒了,干我什麼事?」

清荷一愣:「不該去看看嗎?」

「該去看。」

清荷眼眸亮了亮。

白芷躺回床上:「我方才什麼也沒聽見,睡醒了再說。」表哥與睡眠,她覺得睡眠重要些。表哥醒了,她是該去看看,但若是她睡著了,不知他已醒,遲一些去也不為過。

桐城距蘇城不過一天左右的路程,可白芷還是覺得自己水土不服,嗜睡得很。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睜開眼。她喚了喚清荷,叫了幾次,也沒人答應。她扯著嗓子再喚了幾次,依舊沒人應。白芷只好自個兒起床梳洗,再出門。她隨意抓個丫鬟問了柳繼的住所,最後乖巧的丫鬟領着她去了。

柳繼的住所極為特別,在湖中央修建的水榭之上。白芷雖會游泳,但要她睡在那兒,她肯定不敢,這要是哪一天颳風下雨,睡到一半掉進湖裏,可真是人間慘劇。

她方提着裙子上了竹梯,便見着清荷和一小葯童正在聊天。她說怎麼喚清荷不見人呢,原是跑到這裏來了。白芷也不惱,直接無視清荷,進了屋。

屋裏瀰漫着中藥味,白芷聞了聞,只能辨識出幾味藥材。

柳繼坐在書案旁,身披衣衫,手持毫筆在書寫什麼。該是聽見腳步聲,他把頭抬起來,見到白芷,愣了愣。

白芷先打招呼:「表哥,身體好些了嗎?」

柳繼放下筆,走了過來,示意白芷坐。白芷順意坐着,等待柳繼發話。柳繼在她旁邊坐着,他臉色發白,嘴唇乾裂,唯一能辨得出他還是活人的,只有那雙眼睛,會動,會眨。

他這副樣子還爬起來,顯然,在書寫着極為重要的東西。

「你是白芷表妹?」

未曾料到,他第一句居然是這個?

「難不成你想芍兒了?」白芷揶揄。

柳繼乾笑兩下:「多年未見,不認得了。你變了很多。」

「表哥也是,記得以前常常趕我走,當我走的那天,表哥興奮得差點放鞭炮慶祝。」

柳繼道:「年少無知。」

白芷道:「如今年輕有為,仇家卻多了。莫要怪表妹多事,你這次……」

柳繼原本臉色就白,如今更是白得徹底:「我想應該與這次戰爭有關吧。表妹該知我賣軍用糧草,不分國界。南詔王好戰,攻打周邊小國,以擴充自己國土。所以他成了我的大僱主。這一戰,他向我訂購所有糧草,可惜遲了一步,我的糧草早已被裴將軍所訂。南詔王認為我不守商人規矩,以國為先。」

「所以惱羞成怒,派人來殺你?」

「表妹救得我,怎不知道我所傷之處?」他微眯着眼,認真地注視她。

白芷被他看得臉有些紅:「傷口雖多,卻都未傷到要害。」

「留我活口,擄走我妹妹。」

「脅迫人質,逼你就範?」白芷介面。

柳繼見白芷那認真的模樣,白皙凝脂般的臉,雙瞳剪水,還有那烏黑如墨的青絲……這三天裏,這樣的容顏一直入他夢中,讓他不願醒。

他見過比白芷更美的美女,可為何偏偏她的容顏,是那般清晰!

「表哥。」白芷見柳繼不說話,忙不迭喚了他一次。

柳繼回了神:「我想應該是吧。」

白芷低頭沉思,柳繼再次望着白芷,發愣許久。躲在門外的清荷偷偷看到裏面的場景,眼神黯了黯,目光同樣停在柳繼身上許久許久。

小葯童拍了拍她,她才回過神來。

小葯童道:「老爺其實有意要給少爺納妾,你叫你家主子幫幫忙唄。」

清荷臉通紅起來,明知故問:「幫什麼啊!」

「每天來看我是假,看少爺才是真!喜歡少爺……嗚。」清荷忙捂住小葯童的嘴,滿臉懇求地小聲道:「聲音小些。」

小葯童扒開清荷的手,大呼兩口氣:「你才見少爺幾回,就喜歡上了?好不可思議。」

清荷不服氣地噘嘴:「沒聽過一見鍾情嗎?」

「可我看,少爺對你家小姐一見鍾情了。」

「……」清荷悶着不說話,回頭瞄了屋裏一眼,只見白芷與柳繼在談着什麼。

白芷打算離開了,她站起來對柳繼道:「表哥,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柳繼欲相送,白芷忙推託:「不必了,我認得路。」

「這……」正在他猶豫之時,舅舅手裏攥著一封信,憂心忡忡地走了進來:「繼兒,有你的信。」

柳繼忙不迭接過,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道:「爹,趕緊準備黃金,有多少準備多少。」白芷愣了愣,難不成對方脅迫柳如,為的是錢?

舅舅忙點頭,去金庫拿黃金。

白芷接過柳繼手中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話——想要人來桐城奴隸交易集市。

白芷大為震驚。柳繼怒罵:「南詔王實在太卑鄙,我已答應把糧草賣給他,他卻還想占我便宜。」

南詔王果然老奸巨猾,把柳如公開拍賣,柳繼能不能救回妹妹,就看錢出的多不多了。想必南詔王會派人故意去抬高價格,多撈點錢過去,然後用「賣柳如」的錢去買柳繼的糧草……

這既答應了柳繼的要求放了柳如,又能白拿柳繼的糧草,可謂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鵰!

當然,這些都與她白芷無關。這是柳家的事,她只是個客人!不過,她對奴隸交易集市十分感興趣。

「表哥……」

「什麼?」

白芷輕咳嗽兩聲:「那個……我救了你一命,我想要點報酬。」

柳繼震驚地看着她。

白芷不好意思地尷尬笑了笑:「別緊張,不會要你以身相許,只要黃金十兩!」

「……」

「……」

「待會兒跟我一起去奴隸交易集市吧。」

「好。」

她這算趁火打劫嗎?

奴隸交易集市並不是每天開放,開放日只有每月初一至初五。這裏的奴隸商品要麼是主人不要了,要麼就是被人販子拐進來的。無論武功怎麼高強,怎麼力壯如牛,進了奴隸交易集市就插翅難飛,只能等待被拍賣,至於被拍賣以後逃不逃得掉,則不是奴隸交易集市的事了。黃金會放在固定的金庫里,看管人會為顧客點清金額,開一張票據作為資產總值給顧客。也就是說,進了集市,帶了多少錢只能買多少錢的東西,不允許超額。

集市上,有來自各國各地的人,他們正在挑自己心儀的奴隸。因為柳如是公開拍賣,不會在集市上,所以柳繼無心逛,直奔拍賣市場。

白芷摸摸自己的票據,她全部家當都拿出來了,總值白銀五百兩。以前她覺得挺多,如今走馬觀花看了下,她能買的奴隸寥寥無幾。她雖沒買奴隸的打算,但還是帶着以備不時之需比較好。

白淵買清荷不過花了五十兩白銀,她這能買十個清荷的錢,在這裏卻連買個小孩都不夠。白芷實在想不通,這些奴隸鑲金子了?

柳繼看出白芷的疑問,告訴她:「這裏的奴隸有的可能是被拐被劫的皇子都說不定,渠道不同,價格自然要另當別論。」

「那我要是買了個皇子,你說我是放他走,等他感恩戴德呢,還是把皇子當奴隸使,滿足虛榮心?」白芷覺得這裏有皇子簡直天方夜譚,就算有,買個皇子有何意義?她以嘲弄的語氣和柳繼開着玩笑。

「你可以逼迫皇子和你生個孩子,母憑子貴,用錢換個皇妃,豈不妙哉?」

「……」好吧,白芷拜服!

此時,拍賣市場已人山人海。在集市所搭的枱子上,柳如被五花大綁在十字柱上,她顯得很無力,儀容卻依舊整潔。柳繼一向疼柳如,他見柳如被像個商品一樣擺在眾人面前,心如刀絞,差點失控衝上去救人。

還好白芷及時阻止:「表哥。」

拍賣早已開始,叫價一浪高過一浪。太過美麗的女子,想要的都是男人……

柳繼不想讓柳如繼續待在那兒,懶得叫價,直接把自個兒所帶的全部黃金報了上去。黃金三千兩,比此時五百兩多出了許多倍!

拍賣市場一下子寂靜無聲。

白芷心想,十拿九穩了。一個女子值黃金三千兩,如果還有人出高價的話,那麼那個人要麼好色至極,要麼看上這女子了,再要麼……

有錢沒地方花。

「黃金三千五百兩!」有人伸出手,朗朗聲音在寂靜的拍賣市場響起,顯得如此突兀又有力。

白芷好奇地望去,一抹白影進入她的眼眸里,斜飛入鬢的眉,細長冷然的鳳眼,英挺的鼻,永遠帶笑實則不笑的薄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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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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