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霜語顏談

5霜語顏談

「官人,有你的信。」

衛希顏接過小二手中的信函,除了雷霜還有誰知道她住這?

「明晚酉時正,樊樓。」

字跡婉秀纖長,柔媚中又隱透肌骨。

她雖未見過雷霜書寫,觀這字似乎也不像是那傢伙的風格!

難道是李師師?衛希顏心中一動。難道師師將希汶約在了樊樓和她見面?

對了,雷霜也是約她明晚在樊樓相聚,時間怎會如此巧?

她正思忖著,方才的小二又匆匆跑上來,「官人,又有你一封信。」

扯開信,一手張揚的狂草立時躍入眼帘:「明晚酉時初,客棧候!小心穿衣,丟臉我不管!」

這語氣,除了雷霜那女人還有誰!

隨信附有一張金漆紅套邀柬,衛希顏抽出翻開,樊樓詩會?雷霜搞什麼鬼,她又不是附庸風雅的文人,扯她赴什麼詩會?

招手呼住小二,眯眯笑道:「小二哥,考你一下東京風俗人情,你可知樊樓詩會有甚特別?」

「我當然知道!」小二一拍胸脯,雙眼咔咔發亮,「話說樊樓詩會,是咱東京城一大盛事……」

衛希顏微笑傾聽小二口沫橫飛,末了遞給他兩枚銅錢,看着小二樂顛顛地下樓,心下忖思片刻已有計較。

有希汶在,這樊樓詩會,她定是要去了!

酉時初,一輛華麗錦繡的馬車停在客棧門口,車夫一襲黑衣短打裝束利落,雙目精神望向客棧裏面。

掌柜的眼利,一把扯住準備上前招呼的店小二,指指樓上,小二頓時醒悟,這輛華貴馬車定是來接天字型大小房的那位年輕俊美郎君。

便聽腳步聲響,小二抬頭,頓時張大了嘴。

衛希顏一襲白衣長衫飄然灑脫,卷草紋綉在襟擺袖邊,沒戴襆帽,玉簪綰髮,一條逍遙巾系發后垂到肩端,隨風輕拂,丰姿俊秀,如水清透……

小二呆若木雞。直到那位秀美清逸的郎君步下樓梯,登上馬車轆轆而去,他仍然還沒從眼珠獃滯的失魂落魄中醒過神來。

馬車內雷霜也不禁剎那的失神,轉眼鮮艷紅唇一撇,「今晚總算有點人樣了。」

衛希顏眼眉一挑,這女人今次竟然也一改勁裝英姿。頭戴花冠,一襲淡黃襦裙,腰系宮絛玉環綬,外罩窄袖裱衫,翩美女裝襯著劍眉斜飛的俊朗容顏,透出一股獨特的魅力。

她嘖嘖贊了兩聲,隨即一伸手,攤開掌心放到那獨特魅力的女子面前:

「拿來!」

「甚麼?」雷霜瞪她一眼。

「欠我的酒錢!」

「你這個吝嗇鬼!」雷霜一時氣結,摸出一張千兩銀票,「啪」一聲狠拍到她手心,「沒見過你這麼愛財的!」

「你這大財主怎麼曉得世道艱難求生辛苦?」

衛希顏嘻嘻一笑,將銀票揣入懷中,心情大好。再過一兩年就兵凶戰起,沒點銀錢傍身怎麼成?這幫江湖大佬個個不當錢是錢,她不要白不要!

三天前她向李師師提出要見希汶,是因心底隱隱有一個想法,而那想法要變成現實就離不了錢。

「今年的樊樓詩會,是由鄆王主評,聽說東宮也被邀約出席。」雷霜淡淡道。

樊樓詩會是東京文人每年一度吟詩唱詞的聚會。衛希顏自小二口中得知,詩會分設詩和詞的魁首、榜眼和探花,奪桂者往往可獲得上位者的青睞而被推舉出仕。說穿了,就是一個大宋文人的面試會,表現好的就有機會被朝廷老闆招聘錄用。

她聽小二吹噓說詩會的主評不是才傾朝野的名家,就是皇親宗戚中的文才斐然者,所以聽雷霜說今晚詩會由鄆王主評並沒有驚訝,卻對太子出席生出分興趣,笑道:「東宮詩詞很好?」不知這個未來的欽宗皇帝和她那個公主妹妹的兄妹關係如何?有沒有利用價值?

雷霜眨眨眼,「比我差一點。」

衛希顏眼一翻,什麼叫比你還差點?你很有才嗎?看來這太子的詩詞是強不到哪去了,那他還巴巴地跑去湊什麼熱鬧?難道是想籠絡士子人心?

「東宮向來不喜吟詩唱詞之類。」雷霜懶懶道,「不過鄆王相邀,他卻不得不去!」

「連太子都要賣他面子,這暉王是個人物?」

「你沒聽說么:鄆王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優雅清貴。」雷霜挑挑眉,語氣嘲諷,「是趙官家最寵愛的皇子!」

衛希顏聽出意味,笑說:「皇帝寵愛不過多些榮寵,難道還能與皇太子一爭短長?」

「大宋祖制『宗室不領職事』,當今寵愛鄆王卻打破了這個慣例,將皇城司給了他,擔了京師禁衛緝查的實職!」雷霜手撫劍身,「這鄆王和蔡京來往密切,又交好王黼、童貫,對內侍紅人梁師成、楊戩、李彥等也無不打點周到——心思可大著哩!」

衛希顏記得史上靖康變亂前宋趙佶禪位於太子,並無其他皇子篡位的史實,這鄆王再厲害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當下便不在意,只道:「既如此,這鄆王和東宮必是爭權厲害,此次詩會卻力邀太子,難道是想在京師文人前抬高自己、打壓東宮?」

雷霜笑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話說,你今晚帶我去樊樓,到底有什麼目的?或者說,你們雷總堂主打的什麼主意?」

衛希顏神情淡淡,話意卻直指核心。她不是傻瓜,只從雷霜語氣神態,便可猜出驚雷堂和太子必有關聯。

雷霜目光凝視她,神情難得莊重,緩緩道:「國事頹壞,雷總堂認為非是奸黨橫行,其責實在趙官家。東宮性好節儉,不喜奢侈虛華,對造作局和花石綱早有罷廢之心,對蔡京、童貫等亦是怨憎已久,因此被奸黨視為骨梗,意圖廢掉東宮扶鄆王上位。

「但東宮向來規行矩步,德行無虧,官家雖起廢立之心,卻被立嫡立長的祖制所阻。蔡京、鄆王等一夥就劍走偏鋒,雇傭黑道人物暗殺太子謀位。雷總堂道『國事欲興繫於太子』,自薦於東宮。太子數度遭殺手謀刺,均因雷總堂在側方保得周全,驚雷堂亦因此招得鄆王嫉恨。

「所以,如今驚雷堂和東宮,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局面!」

衛希顏眼眉微揚,「這又與我何干?」

雷霜嘆道:「希顏,以你之聰明,不會想不到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實是朝廷的暗眼!但你可知,一年前皇帝將絕殺的主事權交給了鄆王?」英俊爽朗的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貝齒,「你說,鄆王對那個毀掉他大半家底的混蛋是不是恨之入骨!」

「他焉知殺手之王是誰!難不成小霜霜想領那告密賞銀?」

雷霜啐她一口,眼波一轉笑道:「即使鄆王不知,但這世上,又豈會有永不透風的牆?所以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已經和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若是船翻了,大夥兒便一起玩完!」

「所以你拖着我淌這渾水?」衛希顏狠狠瞪她一眼,沒見過這麼幸災樂禍的女人!

「不是拖你淌渾水,而是你已經在渾水中了!」雷霜神色認真。

衛希顏微哼一聲,突然想起她早就已經陷落到一個更大更兇險的漩渦里,還怕多惹一分禍?大不了到時候扯著汶兒跑路,管它外面天翻地覆怎麼個鬧騰……

主意一定,她面上神情反見悠然。太子和鄆王之爭關她鬼事,反正誰得了宋趙佶那皇位誰倒霉,被金人擄去當個亡國奴!今晚最緊要的是見到汶兒,只不知她以什麼身份出現,到時又怎麼聯絡她?

「快到了,你發什麼呆!」雷霜劍鞘一戳她。

衛希顏笑嘻嘻:「我在想,今晚可有什麼美女出現?」

雷霜一腳踢過去,「你眼睛瞎了?」

「霜霜大美女!我的意思是除了你這個大美女之外,可還有佳人在場?」

雷霜突然一拍她肩笑得曖昧:「有你喜歡的青樓美女!」

「誰?」衛希顏心頭一跳,難道李師師會出現?是了,她本是色藝冠絕京都的絕世才女,加上與皇帝心照不宣的關係,這帝京詩會焉能少了她?單是那鄆王欲討好皇帝老子便得請她。

「李師師,京城第一才女!」

雷霜春水眼波斜掃,「不過這絕世美人身後之人不好惹,你若喜歡可得掂量下自家點子硬不硬!嚯嚯!」

衛希顏悠然道:「既如此,我倒要好好會會了!」

英氣明媚的女子一怔,「你來真的?」旋即正色道:「這師師美人美則美矣,但遠觀便可,千萬別動甚麼歪心思!否則,到時被一群大內高手千里追殺,我可幫不了你!」

衛希顏氣結,抬手便是一記,「你當我是色狼啊!」

雷霜大笑閃過,「在妓院混了整整一夜,還說不是色狼!」

衛希顏懶得理會她,此時知曉李師師今晚會在樊樓她便放了心——汶兒的行蹤她定會想辦法傳訊給自己。

「霜堂主,到了!」車夫沉穩的聲音傳進來。

兩人適才那番談話兼笑鬧均是以傳音入密進行,並不擔心被車夫或外人聽到。二人一先一后飄然下車。

衛希顏一指雷霜手中的霜辰落日,忍笑道:「你帶着這物事進去?」這女人身穿一襲柔美典雅的裙裝卻提一柄長劍去赴宴?

「當然是你拿着,不然叫你來做甚!」雷霜一臉理直氣壯。

衛希顏哭笑不得,雖說文人寬袍大袖不是不可以佩劍,但手搖摺扇總比掛把劍更顯風雅也更隨潮流吧?更何況這女人顯然早有預謀,她若佩上這柄招人眼目的霜辰落日劍,她和雷霜的私密關係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雷霜卻不由分說扯過她。

此時赴宴的客人絡繹不絕,不時有人朝這對舉止親密的俊男美女張望。

她和她對面相立,呼吸相聞,雷霜彎腰以佩環將霜辰落日劍系在衛希顏左腰帶下。

「你這又何必!」衛希顏倏然輕嘆一聲。

雷霜這般張揚舉動固然是奉雷動之命拉她上船,但又何嘗不是以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朋友!帝京水深灘險,若有人想動她,便得掂量掂量霜辰劍的份量,以及這柄劍背後代表的勢力,惹不惹得起?

只是這樣一來,你我曖昧關係宣揚開去,還有哪個男子敢追你?雷御又怎麼想?

我雷霜行事但憑心性,他人眼光與我何干?至於阿御,他若信我便是萬千毀譽他自信我;他若不信我,如此男兒又何值得我雷霜傾心?

我衛希顏豈是任人欺凌之輩,你何需費心如此?

我雷霜的朋友,自是只能任我欺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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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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