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遼東風雲（十二）

燕昭王道：「我派了斥候去遼東！」

顯然，這件事情身在遼東指揮數萬大軍的秦開並不知情。一點也不知道。這讓他不禁皺了皺眉頭，思考起了這背後所隱藏的含義。

「你無需多想什麼。我的斥候是幾名獵人，你也認識，是三年前從遼東到燕國來投效我的勇士，他們隨寡人和你打過獵，他們是萊人。大半年前，從你的消息中得知了萊人復國的消息，又在之後，江東的《時代》就刊物上也有關於此事的消息，在兩月前，我才派他們前去遼東偵察情況，他們也是昨日才剛剛會來的。」燕昭王解釋道：「陸上有雙方的斥候和明暗哨，偷偷潛入十分不易。他們是入當年一樣，渡海潛入遼東的。回來的時候卻因為海上結冰，無法行船，棄船踏冰而歸。」

「江東人在遼東編戶甚嚴，他們無法混去城中活動，了解的情況不多。但卻對遼東所謂的萊國了解甚多，而且親眼旁觀一千江東軍以三千東胡騎兵的對戰。」

「就是這麼一場小戰鬥，讓我不得不重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力量——一千人對戰三千騎兵，這一千人卻是連夜行軍作戰疲憊不堪的，但遇到三倍的強敵，卻絲毫不懼，應對也很有章法，最終以三分之二的士兵戰死換來了兩千五百東胡人的首級，最終東胡人潰散而去。我們有沒有這樣的軍隊？」

秦開搖頭：「我**中，若非精銳之士，並以戰車為先導，決然無法創造如此的戰績。」

「就是如此的一支軍隊，在一天之中就毀掉了東胡左王的兩座后營，東胡人在遼東物質損失極大，如此下來，即使在前方於江東對峙毫無損失，這年冬天，也要餓死不少的人。此戰雖然不知前方戰況如何，但東胡人必敗無疑。江東在遼東駐軍近萬，而且具我們的人觀察，他們還給萊人配發兵器，隔日進行操練，若動員來人，遼東能有數萬之兵。江東已經佔據了遼東，這已經成為了事實。」

燕昭王拿起那本雜誌在秦開面前晃一晃，皺著眉頭道：「這就是我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我們該如何於這江東相處？我們對江東了解不多，不知是敵是友。然而江東於楚國王室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又與齊國交往甚是密切，和秦趙兩國似乎也有些特殊的往來。如果江東與我為敵，我燕國該怎麼？」

秦開沉默半響，吃力的吐出兩個字：「不知。」

燕昭王嘆口氣，緩緩說道：「的確，對於一個並不太了解的對手，很難做出最好的選擇。這很叫人為難。」

「我在回薊都之前，在醫無閭山中遇見了江東的斥候。它們除了對北方不作戰不太熟悉外，其它的一切都超出我的相信。它們很強。」

秦開道：「江東人的斥候最遠出現在那裡，它們知道我們和東胡開戰的消息，在那裡探查，我猜測自然是關注我們的東西。他們害怕我們出兵遼東，至少在他們徹底控制遼東之前。」

燕昭王表示同意：「但這點時間並不多。也許明年春天他們就已經徹底的控制了遼東。」

秦開道：「如果現在我們不作敵人，那麼我燕國可以和江東商討遼東的問題，劃定雙方的邊界，這也能對江東作一次試探。」

「現在我們需要江東的產品，他們的農具質量好，價格合理，他們的兵器更是犀利無比，而穿上他們的火藥更是厲害，有毀天滅地之能，據說在數次作戰中均有使用，在廣陵之戰中就以火藥致使數倍於江東的楚軍潰敗。他們的食鹽比起齊國更加便宜，質量也很好。這些東西，我們都很需要。」

燕昭王道：「那個虔序除了和我作這單聲音，而且還從燕國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如細如髮絲的絨羊毛，乾燥廢舊的牲口皮，鹹湖中的白泥，泥土中硝石，還有買不上價錢無人願意食用的麥子，這些東西都是江東人需要的，但對於我們而言，這是一筆意外之財。寡人不知道江東人需要這些東西又和用處，但我知道，和江東的商業活動不能中斷，至少在我們變得足夠強大之前，不能斷！」

「以虎為鄰，始終不能安穩。」秦開若有所思。

「如果能成為朋友，我們要去努力爭取。如今齊國聯合三晉，若是再有江東支持，瓜分我燕國不是不可能。今天楚國屢戰屢敗，已經無力在牽制齊國了，而趙國若是貪心，也會樂意於落井下石，這個局面，無論怎樣，都不能出現！」

「可如大王所言，如今局勢，於我們十分不利。」秦開皺著眉頭。

「那也未必！問題就在齊國這裡。」燕昭王傲然道：「從虔序此人的交往中，寡人對值貨有了許多了解。這才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所在。」

說著他微微一笑，頗為得意：「於商人而言，最終要的是渠道，什麼是渠道，商人作生意是個長久的事情，因此他們為了貨物能夠長期銷售下去，會秉承一定的原則，比如誠信不欺，供貨穩定，和顧客維持良好的友誼。虔序為我出謀劃策，其實就是希望在大家並不看好的燕國建立自己渠道，然後成為燕國大賈。

「天下皆知道齊國盛產海鹽，齊國以鹽魚之利而興，為了防止走勢，還修建了城牆以低檔私鹽販賣。可如今問題卻在改變，因為將亦出產海鹽，產量比起齊國有過之而無不及。雒陽的白圭此前一直以販運糧食為主，如今已經和江東搞在了一起，開始為江東從北方販運牲口，而得以從江東獲取食鹽轉賣之利。白圭的值貨渠道，遍布三晉楚東宋魯等國，這條渠道可以出販運糧食，自然也能偶販賣食鹽。江東的食鹽寡人也嘗試過，品相極佳，味道純正，更重要的是它價格公道。」

秦開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江東等於在搶奪齊人煮鹽之利。犯了齊國的大忌！既然如此，為何齊國能於江東如此友好？「

「這一點，寡人也並不清楚。「燕昭王道：「虔序倒是對寡人有過一個解釋，江東最早和齊國進行商業往來，大量的商品都由齊國人分銷，齊國商人渠道廣闊，生意做得很好，自然讓齊國商稅增長了許多，而比起煮鹽的損失並不是那麼顯眼。天下食鹽永遠供不應求，只是價格降下來許多罷了，對齊國而言並不致命。江東較好白圭，只是給自己多一條渠道罷了。江東地位特殊，齊國對待楚國態度變幻頻繁，江東自然也不敢大意。」

「齊國於江東關係並不牢靠，可略施手段，進行離間，或許有奇效。」秦開明白了燕昭王的意思。

「不然不然！」後者否定了他的猜測：「這其中還有許多問題，我們不清楚，齊國為何在姬雲遷徙於江東后不久便主動結交，不但如此，還以寶貴的耕牛與之交換，能得到威力巨大的火藥，可知這種舉動，會破壞齊國於楚的關係，而孟嘗君合縱伐秦，不能少了荊楚大國。不惜犧牲於楚國之宜，不斷向江東派遣稷下學宮的學士在江東做官，甚至一國之君不惜身份接見一郡之君之下的小小縣令。這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而據我們的間人彙報，齊國量大勝利，齊王和孟嘗君都極力向江東示好，甚至爭執不休。這些都是為什麼，有何秘密，寡人不得而知，這其中定然有些寡人不知道的卻甚為要緊的事情。若是不能知根知底，就很難判斷我們的離間有效。若是讓江東人得知我們在其中使壞，後果會很麻煩。」

燕昭王繼續道：「我們並不了解江東到底有多強大。但已經知道他們可以將上萬人於海上運抵遼東，那麼若是日後楚齊逼之太急切，江東舉國遷徙至於遼東，屆時江東於齊國楚隔海再無戰事，便會成為我們的惡夢，江東於趙國交往頻繁，若是夾攻於我，遊盪如何自處？」

秦開深吸一口冷氣，想不到看似不顯山露水的江東，居然布置如此複雜的一張網。

「齊國為江東分銷商品，就能讓齊國商人富有，齊國商人是江東的值貨渠道，同時齊國為江東提供士人治理敵方，還能銷售許多商品在齊國，更重要的是，有強齊國作依靠，楚國定然多有顧忌，能是江東保持安穩，徐圖發展。」秦開不禁問道：「江東商品如此之好，有廣銷於天下，他們到底有多麼富有？」

燕昭王搖頭道：「估計只有江東人自己知道。江東大量吸納流民入江東，卻對來往的商人限制嚴格，不可隨意進入江東境內，沒有多少人了解江東真正的樣子。江東人商品銷往各國，利潤自然不少，他們從各國購買耕牛和牲口，以及稀奇古怪的東西，前者目的是為了開荒興農，後者到底是為何，卻無人知曉。而且這《時代》上有提價，江東居然想要使得江東之民人人免費醫病，幼童少年部分那女都要讀書識字，這些錢，都由稅負中支出，這委實讓寡人琢磨不透，其用意何在。」

能蛋痛到花錢搞免費醫療和義務教育，這難道沒錢嗎，這是富得流油了！秦開思考著，這也許是個幌子，說不定這些錢都已經用來製造兵器，囤積物質準備作戰之用了。想到這裡，不由的心中有些發慌。

燕昭王道：「江東之事，目前不宜打動。必須小心謹慎。所以遼西之地，寡人還要託付與你，不但如此，寡人會想方設法，再增加一萬兵力於你，開年之後，遼西將擬定設立五個郡，而任然由你統轄。對於和江東在遼地的劃界和往來，都由你來處理。你是寡人最信任的人，我們是兄弟。」

說著，一碗佘騰騰的美酒親自送到了秦開的手中，讓秦開心中一暖，幾乎感動的流出淚來。

燕昭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著道：「來，再讓我為你添兩名重臣，此二人頗有才具，相信一定能夠幫到你。」說著對外喊道：「把兩位勇士請進來！」

幾尊酒之後，一壯一瘦的兩名中年男子出現在了廳堂里。

「臣公輸檀齒（徐厚）拜見吾王！」地上二人，正是楚國逃亡在外的擅長制器的敗將公輸檀齒和常於水師的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