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長亭送別(第一部完)

第八十三章長亭送別(第一部完)

「三月十二日出發,除了我們兩人外趙敢將軍也要與我們同去,大約一行二十人上下。我們從隆山中的峽谷一代過去,需要在山中行進十數日。」周恪己扶著燈,湊近我手裏攤開的地圖,手指順着隆山的腹地劃過去,「過了隆山,也就到了北境一代,路也就好走了,每日都可以到驛館休息,再有十多天就能到北川。」

周恪己的手指落在北川城的位置:「那就是我母族所在,楊氏曾經是這裏的望族,如今聖上將此地重新賜予我,不由得令人唏噓——不提那些了,雲忠的書信已經寄過來了。他前幾天去稍微佈置了一下侯府,添置了一些要用的東西。雖然北川本地世族大約不會歡迎我這憑空出現的北川侯,但是不少唐家軍隨軍家屬也居住在北川城,安全到底是無需憂心的。」

「雲行呢?」

「我們先過去探一探情況,北川世族林立,絕非可安樂度日之地。若沒有問題,便在九月以後讓師傅帶着雲行混在商隊中一起來北川,接到府中照顧,若北川危險,則把雲行交給恪法暫時照顧。」

這番安排很是妥當,我點點頭,沒有半分異議。

「雲忠很想念雲行。然而北境畢竟苦寒,比起京中環境惡劣許多,雲行又體弱多病,我們總要從長打算。」

提起唐雲忠我倒是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了。這一通亂七八糟的事情下來,我原本還有幾分擔心,周恪己與唐雲忠之間會不會互生嫌隙,眼下看來卻是沒有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我有時候也不免有些好奇——這兩人到底怎麼想的呢?當真不當回事,還是有什麼更成熟的想法?

眼下機會合適,我不由得問了起來:「大人,臣女有一事不明白,可否請教大人?」

「阿梨請講?」

「這事兒說起來有些冒昧,不過臣女實在不想憋在心裏。」我放下地圖,尷尬了好一會兒才沒忍住問了出來,「之前小將軍姑且算曾經追求過臣女,大人也知道此事,眼下這麼多是是非非之後,大人和小將軍當真半分不在意此事嗎?」

——我也知道這個話問出來超級自戀但是我真的完全忍不住啊!雖然沒有那種讓我光是想想就崩潰的情況真的很不錯,但是我是真的很好奇周恪己和唐雲忠到底怎麼想的。

周恪己理解了片刻,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阿梨還真是什麼都能問得出來!」

我急了,確實也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問這個問題多少有些尷尬:「臣女是當真想要知道啊!眼下都沒臉沒皮地問了,大人說也不說?」

周恪己放下手中的燈盞,似乎有些感慨地望向半空之中:「從前,我確沒有想過,但是你這樣忽然問道,我卻也似乎明白了,相互欣賞而生愛慕之情,本就是人之常情。只要發乎情而止乎禮,誰能去譴責?我與雲忠相識二十年,縱使患難也未曾離心,眼下我自己心生妒忌便排擠雲忠,豈不是荒唐之舉?雲忠大約也是相似的,我知道他心裏定然有幾分不痛快,但是這不痛快又何嘗不是私心?因私心而遠知己,何其愚也。」

我聽得似懂非懂。

「阿梨對游姑姑何嘗不是如此呢?得到知己如何不容易,怎麼能輕易為了自己的情緒而疏遠對方?有時甚至不願意陷對方於不仁不義,這點不是人之常情嗎?」周恪己在我鼻樑上颳了一下,「自己做的時候下意識便這麼考慮,怎麼到了別人就看不懂了。」

我想了想,不由得笑了笑,想來這還真有點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意思。

「如今還有月旬便能見到雲忠了,一年未見,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周恪己笑了起來,似乎對能重新見到雲忠一事格外有些高興。

不過這卻引起了我的愁緒:「去了北川就不能常和阿蓮他們見面了,眼下想來都覺得難過得很呢……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萬一六殿下把我們家阿蓮拱了怎麼辦!」

周恪己憋著笑安慰我:「六弟剛直正義,斷不會做出違背禮制之事。眼下還有十多天出發,阿梨可以多去找友人玩一玩,想來老師也不會阻止。」

仗着我馬上就要被流放北地,我在京城最後一個月過得肆無忌憚。不是找機會約游蓮月檀他們出去玩,就是拽著廖清河去踏青。

習慣了廖清河那個古怪脾氣之後我還蠻喜歡找老爺子出去玩的,畢竟他老人家派頭十足,到哪裏都不要晚輩掏錢。第一次看我約廖清河出去玩連周恪己都嚇蒙了,後來看習慣了他也跟着玩,我們還一起去了一趟下河村,我特地帶他們去麒麟淵看着那個神龕。

廖清河極為喜歡那個地方,特地在潭水邊題字「古潭靈水」。

結果因為玩得太高興,反而時間過得更快了,幾乎一眨眼就要到了四月天,我們也打算出發去北川了。

「阿梨,這是我娘做的墊子,你坐着的時候可以靠在上面,她說你要坐一個月馬車,沒個軟墊靠着不舒服。這是月檀讓她娘親給你和恪己大人趕製的棉服,北川寒冷,需要穿得更厚一些。」游蓮低頭繼續翻著,忽而伸手擦了擦眼睛。

我接過她手裏遞過來的一大袋餅子,哭笑不得地幫她擦眼淚:「又不是見不到了,哭什麼呀?我到了北川就跟你寄信,再寄點北地特產回來。」

她抽抽噎噎好一會兒,點點頭:「好。」

周恪法在一旁看着,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自己的兄長:「皇兄,此一別大約要有個年把見不上了,好生照顧自己,臣弟日夜盼兄歸來。」

周恪己看向自己的弟弟,神色柔和不少,伸手為周恪法整理了一下衣領:「北川雖苦,苦在體膚,京城之險,險在人心。為兄離開后,要多加小心,若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先同老師商量,若還存疑惑,不可貿然行事,可遣人送信與我。邢美人最近身子或不大爽利,恰好游姑姑在宮內,你可請她多多照拂你母親那邊。」

周恪法眉間閃過一次不舍,隨即低下頭拱手一拜:「臣弟記下了,遙望兄長早日歸來,共圖大業。」

周恪己沒有回答,只是扶着他的手溫和地上下看了看,對自己的弟弟點點頭。

好一會兄弟倆才分開,周恪己走到亭邊拱手朝廖清河與幾位朝中官員一鞠躬:「學生走了,望老師珍重身體,京中諸事都要勞煩老師了。」

我跟着過來,也朝廖清河一拱手,顧忌著有其他幾位朝中官員在,便沒有說話,只是對廖清河微微點頭。卻不想廖清河對我招招手,也不多言語,只是這般看着我。

我不由得一愣,隨即一拱手:「女兒這就要啟程了,望義父珍重身體。」

他面上神色方才舒展開,對我微微點點頭:「你們也是,在外既要保重自己身體,也要時刻想着做出些成績,縱使不能憑藉功勞回到京城,也應該造福一方。」

我和周恪己答應過,又喝了一小盅餞別酒,趙敢早已在馬車附近等候着。

等馬車上路,我掀開帘子,就見窗外一片春日融融,阿蓮他們的身影遠遠落在土黃色的官道盡頭,她似乎還在向我招手。

我憋了好久,眼眶還是紅了,把手伸出窗戶搖了搖,一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中才悵然地坐回馬車裏:「奇怪了,我當年離開下河的時候也沒有這般難過,怎麼在京中這兩年,卻這般捨不得呢?」

周恪己安撫一般拍了拍我:「大約是因為,阿梨在這裏終於把根紮下了吧?」說着,他悵然一聲嘆息,「我們早晚要回來的,只是,這一天若能早一些就好了。」

馬車就這樣顛簸地上了路,因為走的是山道,一路上都沒有人煙,路也不大好走,我顛得一開始還顧忌形象坐着,後來腰酸背痛只能趴着。這麼晃晃悠悠有個二十天,總算聽說遠遠能看到關口了。

「侯爺!許姑姑!」趙敢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小將軍來接我們啦!」

我坐起身,一聽這話不由得眼睛一亮,算起來也有一年沒見到唐雲忠了,要說不想念那真是不可能,我着急,周恪己更着急匆匆撣了袖子,馬車還未停下便已經撩開門簾。

一陣炫目的陽光照入車內,這五月的好天氣里,連北境關隘處都是一片翠色,前面遠遠能看到劍閣所在,一個身着銀甲的少年將軍勒停座下黑馬,只一人立於關前。

「是雲忠!」周恪己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不由得拽拽我。

唐雲忠對着身後大約使了個手勢,只聽劍閣上一陣鼓聲,緊接着,一面軍旗從身後關門揚起,我遠遠看了過去,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一面紅色的旗幟迎風飛揚,新做的絨布在陽光照射下甚至還帶着絲絨的光澤,上面三個字在風中時隱時現:北川侯。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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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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