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又一年春來

第八十二章又一年春來

「結,結,結,結個鳥婚!」我側躺在榻上,形象全無地翹著腿,嘴裏罵罵咧咧。

周恪己抱着書路過我,被我嘴裏的粗鄙之語嚇得停下步伐,半晌之後用書頁在我額頭敲了一下:「阿梨不可言辭如此粗鄙。」

第二天,我這情緒倒是平復下去了,反正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唄,我還能為這點破事不活了?然而情緒平復了往往怒氣就上來了。這是我的毛病,不好,得改正才是。

我改正了一口氣那麼久的時間,還是從榻上彈了起來:「不是,大人您說唐老將軍是不是多少有點毛病啊!我們倆的婚事關他什麼事情啊!那廖太師都同意了怎麼他上趕着來當惡婆婆啊!真是的!」

周恪己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走到我旁邊,幫我扇了扇風:「……雖然不知道到底老國公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是眼下還是要謹慎才是。恪己心裏也委屈萬分,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稍作忍耐了。」

「我忍不了啊我忍不了啊!」我捂著臉哼哼唧唧。

周恪己聞言臉上微微一紅,抿著嘴微微一笑,身體朝我靠近一些,手裏暖融融的湯婆子塞到我膝蓋上:「恪己明白,恪己心裏也不知道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如今卻莫名要多等三年,恪己心裏也是萬般不好受……但是眼下為這事情抗旨豈不是糊塗。」

他忽然的親昵弄得我有點茫然,不過倒是挺受用的,抱着湯婆子舒舒服服坐起來,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恪己,嘴裏倒還附和他:「這當然不可以,不過三年罷了。」

周恪己勾着我一根手指放在手心玩著,他常年聯繫古琴,又善於書畫,手指纖長,往往會比着我手心的大小樂此不疲地比著大小。

——真有趣,我們都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早就不會再怎麼長大,手昨日多大今日還是多大,怎麼看得就那麼仔細呢?

「嗯。」他一邊比着手指,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我何嘗不是心焦如焚呢?不過眼下想來也是好的。阿梨是南方人,往北川住着一定不習慣。倘若我們真的完婚,後面萬一要考慮子嗣的事宜,北境苦寒,還不如等回了京城再打算。老國公求的一道詔書仔細想想卻也不錯,這三年我倒是不用勞煩去想那些瑣事了,還能得阿梨作伴。想來都是快樂的。」

我勾了勾周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着他手指被勾得在手腕上透出一條暗色的青筋:「我不是說這個事情!我是說念書!念書!」

「念書?」周恪己歪著頭看我,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懂,大人。」我捂著臉快哭出來了,「我上了一個月的課啊!這一個月我原本可以去找雲行玩,找趙大嫂玩的,我在這邊讀四書五經讀了一個月啊!眼下跟我說暫時用不上了,這不是逗我玩呢!」

周恪己臉上微微愕然,隨即用手抵著嘴,都沒憋住一聲笑。

「大人還笑?旁人結婚前都是風花雪月,我到好,上課上了一個多月,上午明經內容,下午進士考題,還得學習北川地理知識。逢到沐休還要去練習騎射!我累得都脫了一層皮了。」

「好啦好啦……」周恪己語氣裏帶着笑意安慰我,手在我手心綁着的紗布上摩擦一陣,微微皺起眉,「你傷了以後,老師不是已經准了你休息到手上痊癒嗎?」

我哼哼唧唧,很是不滿意:「那幫人真討厭。」

我本來想着周恪己這樣溫和善良的人,大底也就是勸我幾句把這事情揭過去翻篇。卻沒想到他手指輕輕摩擦着我的虎口,沉默許久之後聲音都啞了不少:「江家,不過是郭虞的爪牙,這幫傢伙慣會拜高踩低、左右逢源。眼下與他們算賬,是不合算的,不過也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們去了……」

我先是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在確認是周恪己說的時候一下轉頭看向他:「大人?」

「怎麼了?」

「哎,大人怎麼會這麼說話?噫!你是誰,把我那個可以原諒全世界的大人還回來!」我說着,上手去捏周恪己的臉頰。

周恪己左右躲了一會,又攔不住我又說不過我,急得皮膚泛起一陣粉紅,最後差點被我掀翻摔在榻上:「阿梨!」

我打了勝仗,得意洋洋:「說,你把我家大人放哪裏了?」

周恪己被我鬧了半天,靠在扶手上一邊喘氣一邊笑:「胡鬧,總是說這般奇奇怪怪的話。從前對那些人寬容是因為他們值得寬容,今日不想容這人是因為這人不值得容。我並非草木,人自然有自己的判斷,豈能什麼事情都諒解?」

我聽着,心情分外愉悅。

大約是我笑得實在過於高興了,周恪己有些不自在地板起臉:「嬉皮笑臉的,像什麼樣子。」

我嘿嘿一笑,埋着頭在他衣服上用力蹭了蹭,抬頭仰起臉,一臉得意洋洋:「我高興還不行?誰管得着我高興呢?」

周恪己愣了好一會,眯起眼思索片刻,最後不僅失笑。伸手在我額頭上彈了一個栗子:「……好個冤家!真是被你拽得團團轉!」

·

不過眼下我們這情勢基本還能算得上危如累卵,之前我們被連番的好消息沖昏了頭腦,我也好周恪己也好,不自覺都有些飄飄然。這一點反而應該感謝老國公這一封信,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把我們澆清醒過來。

既然婚期就這麼推遲了,那麼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準備要去北川。周恪己下午自己偷偷出門去見楊雲行。他和我商量意思是可否把楊雲行一併帶到北川,帶在身邊照料。

我見識過楊雲行的能力,也知道他悲慘的身世,自然對此毫無異議,甚至我還挺期待周恪己把楊雲行接到身邊照料的。畢竟眼下楊家經歷滅頂之災,子孫後代只剩下他們兩人,這種兄弟之情自然是更加刻骨銘心。

下午我想着這表兄弟倆這麼久沒說話,肯定有好多話要說,就沒跟去,只囑咐周恪己盡全力去勸說楊雲行。不過待在屋內也實在無聊,眼下我手心兩道血口子,可要養一段時間了。

又回不了宮,又沒地方玩,又不能寫字……

我從榻上翻坐起來:「不行,太無聊了。去煩我那老義父去吧!」

我最近對我那莫名其妙認上的老義父分外親切,廖清河這人雖然看起來古板嚴肅,但是實際接觸起來反而覺得還挺舒服的,大約是秉持愛屋及烏或者家和萬事興的原則,他對我倒比想像中寬容不少。

廖清河正在家裏抄書,看到我跟個街溜子一樣晃蕩進去,煩得立刻要把我趕出去:「你們還有兩個月就要去出發了,老夫要幫你們把這些書抄完,你找沛兒去領個十兩銀子上街玩。」

沛兒就是廖清河現在的書童,我們前兩天在圍場有過一面之緣。

眼下廖清河府上下人不多,沛兒除了伴讀,還有負責幫他打理一些生活里的瑣事。那孩子大約十七八歲上下,樣貌端正,看着就很聰慧伶俐。不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有時候挺調皮的,跟廖清河有時候像是主僕有時候像是父子有時候像師生。眼下廖清河打發我們倆去玩,就跟大過年打發在灶台上搗蛋的孩子上街放炮似的。

該不說三朝太傅就是闊氣呢,十兩銀子說得跟我小時候上外公那邊十個銅板上街玩一樣。

不過我這人天生有點貓嫌狗厭的脾氣,知道廖清河沒辦法拿我怎麼樣之後,我對那些銀子沒什麼興趣,反而對討老太傅嫌這件事情緒昂揚。今兒就是想拉着這個小老頭上街逛逛新年的街市,他越不樂意我情緒越高。

最後又拖又拽,總算把他從那堆書里拔了出來,總算帶到外面去還要聽他在耳邊絮絮叨叨:「糊塗啊,旁人抄書大多不用心的,那裏要標註哪裏要修正,我自己不過一遍,萬一你們看了錯的東西,豈不是學壞了?」

我眼下是他義女,心安理得拽著老人家:「哎呀,再忙碌也不在一會兒,眼下年關將至,太師府內半點過年的喜慶都沒有怎麼可以?我們去掃點年貨又花不了多久的!」

「你這丫頭!手倒是不疼了?不疼了就去把《孟子》抄一遍!都拉下好些天功課了,恪己當年一年加起來也沒有休息這麼久。」

我抽抽嘴角,心說我也就在家舒服了七天不到,手心裏痂都沒結好呢。當年周恪己到底是過了多清湯寡水的日子,一年修不了七天:「哎喲老師您饒了我吧,我手哪裏好了?都疼得睡不着呢!這不是要過年嘛……」

我談謊不打草稿,最近自從入住侯府,我一個人一間房,再也不用擠六監寢那個大通鋪,晚上睡得可太舒服了。

「凈說瞎話。」廖清河斥責了一聲,過一會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不過江氏那後生未免太過狂傲,也不知道唐鎮遠在打什麼主意,分明是他們不佔理,眼下還給你們下絆子。」

「誰知道。」提起唐老將軍我就沒啥好脾氣了,「想來能養出嬌蠻金貴的唐家大小姐,老將軍的家教也是可以的。」

「唐鎮遠乃是一代帥才,悉心培養出的雲忠也是當世英豪。」廖清河捻須嘆息,似乎也有些不解,「若他當真狠下心來,唐家何愁出不了人才?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心頭肉,總是狠不下心去教養——你可不許這樣,聽到沒有!」

我一開始還在邊上附和呢,卻沒想到還有我的事情:「哎喲老師,怎麼還說到我頭上了?我哪裏能和他們比?那些可都是金枝玉葉仕宦人家的……」

「眼下你姑且名義上是太師養女,怎麼不能和他們比?」廖清河哼了一聲,斜睨我一眼,「如今你若丟人,還得連累老夫的名聲,恪己可真會給我這半截子入土的老朽找麻煩。」

「提到這個我還不樂意呢。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他們如此無義無禮,尚且無人恥笑,我們這般俗人一旦什麼地方似乎露出些並非錦衣玉食教養而出的拮据,便要被恥笑。這是什麼道理?」

「你這伶牙俐齒的。」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愛而可小知也。要我說,這幫人不過是不知曉大德大義,就在這細枝末節多做文章,似乎天下道理都在拱手衣袖是否擺動,坐下姿態是否瀟灑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倘若照顧這些細節的是周恪己這般的人物,那麼那些細節便是錦上添花,但是若是那些紈絝子弟,這些道理豈不是枯骨裹紅裝,越看越荒唐?」

廖清河聞言笑了起來,跟在旁邊買了兩串糖葫蘆,我一串沛兒一串:「眼下才讀了幾天書就得了這麼多道理,這嘴巴以後只怕恪己也說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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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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