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隔窗而望

第七十二章隔窗而望

雖說一起到了泰山,但是實際上我和周恪己自從出發那天就沒有見過了。周恪己眼下已經被默認恢復了皇子身份,自然是跟著馬車的隊伍走,我每天兩條腿緊巴巴在後面趕路,最初幾天我還想著能不能抽空看看他,後來實在是太累了,只能把這事暫時擱置著,卻沒想到眼下居然在禪院隔窗望著了。

周恪己比我高一些,我要扒上去的窗框他卻能穩穩地看著我這邊,上下打量我好一會之後,只見他輕輕搖搖頭:「怎麼跟著出巡反而倒瘦了不少?」

我一隻眼睛盯著葯爐子,忍不住了要跟他抱怨:「能不瘦嗎?你們倒是坐馬車舒舒服服顛到泰山,我可是跟著侍從一路走過來的!都走了十來天了!」為了防止周恪己看不懂我的辛苦,我將手特地擺在他眼前晃了好久,「十多天,我手指都不夠數!」

他不由得失聲笑了起來,難免語氣倒有些調侃:「可是我看著姑姑倒是挺精神的呢,想來十來天遷徙步行似乎對姑姑來說也不辛苦吧?」

我一瞬間卡在嗓子里了,周恪己素來是最善良的,隨便說點什麼都能討幾句他的軟話,什麼磕碰了啊,什麼勞累病痛啊,反正我只要能找個由頭出來,總歸能討幾句軟話。我對此樂此不疲了好久,眼下他怎麼也變得壞心眼起來了?

「大人!」我佯怒喊道。

我話音未落,便瞧見周恪己從窗框縫隙里伸過來幾根手指,上面似乎敗了一個什麼東西,我拿起來看了看,卻是上好的山核桃:「核桃?」

「我們馬車上多少準備了一些乾果糕點,這個核桃據皮薄如紙,裡面果肉也飽滿,我在車上坐著也是無聊,到這裡前剝了不少。不過當時沒想著能見到姑姑,所以下午都給恪法吃了,眼下翻了翻,只找到這一塊完整的,姑姑先吃吧。」

我接過核桃抿到嘴裡,臉微微發燙,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敢看周恪己:「大人好悠哉,我們在外面長途跋涉,大人在馬車裡沒事做,剝核桃聊以消遣。」

周恪己那邊傳來悶悶地一聲笑:「是我的不是,忘記了姑姑還在外面吃苦。姑姑快去看看葯煎得如何了?」

我本就留了點心時不時盯著爐子看一看,聽周恪己這樣囑咐,又看著小跑過去揭開藥爐的蓋子,揮開熱氣看了看,又放心地把蓋子蓋回去:「大人放心,我留心著呢。」

周恪己點點頭:「九弟現在可好?」

「小孩子生病,大約是不打緊的,不過我等在這裡等兩個時辰瞧一瞧,要是還發熱不退,我就得去請太醫來看看。」我轉頭看了看禪房的側牆,「郭美人愛子心切,把孩子裹得太緊了。本來九皇子就害了熱毒,再裹得那麼緊,可不就更嚴重了嗎?眼下我先給他把領子解開散散熱,再煎一些溫和的藥材讓他吃著,只要不吹風,大多數時候也就好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周恪己點點頭,「這次還要多勞煩姑姑照料,眼下在宮外,保不齊有人生出不軌的心思,如今郭美人身邊不像宮中保護得那樣森嚴,姑姑還要多多煩心。」

我自然理解周恪己的意思,旋即點點頭:「我等會兒也將大人的憂心告訴管嬤嬤,這裡人多口雜,我們只能處處留心。」

周恪己點點頭,隔著漏窗上下看著我:「多多珍重,眼下我與六弟無暇顧及姑姑,若有任何危險,姑姑需趕快找到我們商議。」

「好,大人也要保重自身。」我點點頭,「三殿下不會善罷甘休,雖然也是我們的計劃,但是畢竟他一定存了害您的心思,不能不防啊。」

「恪己自然謹記在心。」

我忽然想起當時在麒麟淵發現神龕的奇遇:「當初我去趙敢壯士的下河村,在麒麟淵邊上偶遇一個二尺高的小神龕,供奉麒麟神像。我還許願希望神像保佑大人平平安安,脫此困境,想來有神獸護佑,必然能萬事順順利利。」

「好,萬事都順順利利。」周恪己點點頭,沉默片刻后笑了笑,「我們都不要逞強,可說好了,都要平平安安回宮裡去。」

我點點頭,伸出手臂搭在窗框上:「那我們拉鉤。」

周恪己啞然失笑,卻也順著我的姿勢,隔著漏窗跟我勾了勾小拇指:「那就拉鉤,說好了要保護好自己,若保護不好,回去可要不理你了。」

「我還當皇兄跑到哪裡去了?」忽然,一個涼颼颼的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來,我嚇得一瞬間把手指抽回去,探著腦袋看向周恪己身後,就看到周恪法一臉無語地插著腰站在那裡,「春天的山楂都沒有這麼酸掉牙。」

周恪法這人有意思,他也不管到底是周恪己做的還是我做的,反正統一算在我頭上。這點上我們態度極其一致,忽略周恪己之間中門對狙,他陰陽怪氣我,我也以相同的態度反饋回去,呲著牙跟他發脾氣:「堂堂臨淄王還偷聽呢?」

「多新鮮,本王在自己院子里溜達,怎麼就偷聽了?再說了,若是姑姑當真沒有半分心虛,又何必在乎什麼偷聽不偷聽?」

我在漏窗這一頭咬牙切齒,恨不得順著牆爬過去跟周恪法干一架。倒是周恪己在中間笑著和稀泥:「好了,你們倆真是,三句話說不到就針尖對麥芒的……恪法,我們回禪房歇息吧,今日是為兄不好,瞧見許姑姑在隔壁,便出聲喊住她,今後為兄一定更小心著。」

周恪己這麼一說,周恪法自然也沒什麼脾氣,撇撇嘴先離開了,臨走還不忘回頭囑咐我一句:「好好照顧九弟啊,這段時間我們可照顧不到他。」

周恪己見六弟已經離開,急匆匆回頭和我告別:「那姑姑保重,恪己也先回去了。」

我扒著窗框朝他揮揮手,看他急匆匆地離開了好一會,才悵然若失地回去煎藥,看著葯爐好一會,還是沒忍住嘆了一口氣:「明明只是隔了一個禪院,卻見不著面……歸根結底我們還是沒啥關係嘛,要是有什麼辦法不用分得這麼開就好了。」

思及此處,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裡自己覺得自己怪好笑的,人家老師都說得明明白白,我是斷斷不能嫁作正妻的,怎麼自己還總往這邊拐呢。而且這麼多次,周恪己都未曾說過半句,也未曾給予什麼承諾……

我咬著指甲對著火爐扇了幾下風,心裡難免有些忐忑憤懣。照理來說這麼久了,周恪己無論怎樣也該給個定數吧?幾句空頭話,幾句好聽的漂亮話?總之多少應該給一些的,怎麼到現在為止周恪己半點沒說過呢?

我抽了抽嘴角,暗自嘀咕:「該不會周恪己不稀罕騙我吧?」

這麼想起來,就有點矯情的意思了,思考了半天便覺得分外沒有意思,乾脆努力扇火做事,反正不管怎麼講,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泰山封禪平平安安度過去才好。

我在這邊煎藥呢,只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回過頭便發現是郭美人,她神態懵懵懂懂的,難得沒有抱著孩子,而且有點局促地走到我身後,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似的咬著手。

我示意她可以坐在我身邊,兩人一起圍著火爐烤烤火。她乖巧地坐下來,白里透著粉紅的臉上露出嬌憨而茫然的神態:「我,不是故意把寶寶裹得好多好多的。」

「我知道,」我點點頭,意識到她的手足無措來自哪裡,「不過下一次如果有類似的情況,您就快點找太醫好了。」

她聞言鬆了一口氣,不由得笑起來,微微點點頭:「我們一起去爬山玩,很好。」

她對我一直有種我不能理解的信任,這很獨特。明明我們兩人中,她要更加年幼,心智則更偏向兒童,但是她又是為人母的那個,而且郭美人真的非常在乎她作為母親的職責:「九皇子被照顧得很好,白白胖胖的,貴人真是個好母親。」

她歪著頭思考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我在誇她,隨即捂著嘴,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笑聲帶著幾分天真爛漫的清脆:「我是九兒的好阿娘!」

我點點頭,掰開柴火丟進了灶膛裡面,和郭美人一起靠著等葯煎好。

·

大約歇息幾日後,大多數世家子弟總算勉強恢復了精神,封禪大典總算堪堪可以如期舉行。

九月初九重陽節當天卯時,太陽剛剛從泰山背後開始升起來的時候,鼓角聲便已經在登山口的位置沉悶地響了起來。

我們大約丑時不到就已經出發,沿著山路一路排列上去,我是登到了南天門的位置,就在那裡和其他太醫御廚一起等著日出之後的封禪大典。

更深露重的山上寒冷異常,沒一會我們這邊就開始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連我也覺得自己大約受了風寒。這會兒總算聽到了鼓角聲,不由得有種終於得救的感激涕零。

前面跑來幾個內侍,一路跑一路喊:「兩邊文武官員列隊而立了!封禪大典要開始了!」

伴隨著一陣格外雄渾的轟鳴之聲,一輪磅礴的紅日自平原之上探出一抹紅色,幾乎就在片刻之間,周遭便瞬間由昏暗轉為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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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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