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間幕

得到托莫悠的回答后，洛夫特夫人從死去強盜的手臂上取下那條用於標記身份的紅絲帶。

看著絲帶上的圖案，她眼角帶著的那幾條魚尾紋皺得更深了。

夏倫將武器撿起問道：「夫人你認出什麼了？」

「老了記不住那麼多東西，我要回去翻一下書籍才行。」回答完夏倫的疑問后，洛夫特夫人將紅絲帶收到口袋裡。

四人先後走出巷子。

這一下，鎮子主力多添了一位超凡法師，強盜那邊反而因為分兵而平白折損了四位超凡者。

夏倫從守衛的遺體邊拿來布滿劈砍傷痕的精鋼盾牌，一手劍一手盾，拱衛在托莫悠的身邊給她打掩護。

槍火嘯聲在這打殺的戰場也變得弱小。

兩邊的超凡施法者毫不吝嗇法術位或者法力儲備，五顏六色的魔法神術扔得四處絢麗。

被魔法油膩術沾染的廢墟被一連串火球點燃，燒起了上千平方的火海。

得到法術庇佑的超凡者們腳踏火焰，不退反進，廝殺得更是殘忍。

洛夫特夫人雙手結法，口語呢喃。

加速術、火焰抵抗、護盾術……

十多樣魔法，一層層的疊加到眾人身上。

得到強化的托莫悠槍法神俊非常，專挑那些低等級的超凡強盜下手，配合關鍵的死眼攻擊，幾乎無人可以倖免。

短短一分鐘。

場中形勢瞬間改變，可強盜們還沒有要撤退的跡象。

馬里多守在自己的天青翼龍身前，和一位披著紅色條紋斗篷的壯漢正在激斗。

夏倫粗略掃看幾眼那人的外貌，回想起與米科牧師在小屋裡的後續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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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爾西·紅水，一位作惡多端的慣盜劫匪，十年前便是被海花王國北境領主公開通緝，累積搶劫了成千上萬金幣的貨物，當然人口交易、販賣奴隸等臟活也幹了不少。

四年前，曾有街坊傳言他創立了一個盜賊團，沒想到今天會把主意打到黑森林鎮這上面。

他的外貌和普通耕作漢子沒啥兩樣，濃密而粗獷的眉毛，大嘴巴，身材壯實，但他的顯著特徵是右耳下又一道豎貫頸部的傷疤。

安爾西作為一位懸賞金高達一百金幣的強盜，夏倫，如果你今晚十分不幸地看到他，記得要跑快點，或者直接裝不認識他。」

米科說著最後一句話，眼神十分認真地對視著年輕的夏倫。

那是一種，無比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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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和壯漢對著乾的馬里多則是一眼就瞄到了那人右耳下的長長傷疤。

「安爾西·紅水，我還以為你會偽裝得更像一個普通人。」

「馬里多你能出現在這裡，那麼歐羅蒂那個廢物多半是死了，雖然我很看不慣他那裝模做樣的做派，但他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超凡級決鬥劍客，你不騎龍就想打敗他，除非你已經是高階超凡者。」

安爾西一刀盪開馬里多的長劍，卻不及馬里多的反應靈敏。

一把讓安爾西瞧著就眼熟的手半劍被馬里多從空間戒指里抽出。

他雙手雙劍，逆流猛攻，一時間讓安爾西無暇再打嘴炮。

哈弗森和米科那邊進展也是相當順利，原本被包圍的他們，經過洛夫特夫人和托莫悠的側翼支援，反而讓強盜的包圍圈被撕出了一個大缺口。

「上！反攻！」

哈弗森重拾作為精英矮人戰士的風采，身披鎧甲，右手舞著一把黑鋼鎚頭，左手提拿寬厚的金紋圓盾，率眾人之先直衝安爾西。

所有倖存的守衛被這身先士卒的勇敢激發出熊熊戰意，隨後衝鋒。

那些超凡強盜攔也攔不住，反應慢一點的人都直接被守衛亂刀剁成肉碎。

「約翰我為你報仇了！」

「全都給我死吧！」

「兄弟們拿下安爾西！」

群情洶湧，激戰中的安爾西抽空望過去，只看到自己的手下被陸續砍翻在地。

馬里多看到這強盜頭領的步伐開始往外移，便是火爆地加快揮砍武器：「想走？把命賠下吧。」

安爾西當然不會想把命交代在這裡，他眼睛莫名充血變紅，然後一身肌肉鼓起，血管盤纏蛇形。

巨大的力量迸發而出，竟然一擊震退了雙劍格擋的馬里多。

然後還有第二重力量隔空衝來，直接將馬里多砸飛到廢墟里。

「燃血武士？還是狂戰士？」馬里多一拳打飛掩在身上的亂石堆，翻身而出。

他正想追趕逃跑的安爾西，未料遠處屋邊的暗影之中突然射出三支塗黑的箭矢。

磕，磕，噗。

憑預感和反應速度擋開兩箭，但右肩還是中了一箭。

箭頭一入體，馬里多瞬感不妙，雙腳好似沒了力氣一樣，沒跑幾步便是半跪在地上。

後面哈弗森等人已經追著強盜跑來。

眾人分工合作，托莫悠一眾繼續追著他們跑。

米科牧師和夏倫、比坎寧則是留下來照看情況不對勁的馬里多。

「這箭頭有毒，米科你能驅散嗎？」馬里多的嘴唇已經白了。

「忍著點。」

米科說著就拿出一包手術用具，以火消毒刀刃，直接劃破馬里多的肩頭肉，隨之迅手拔箭。

「哼。」被切肉都能不聲不響的馬里多，卻被這一拔，拔掉了半條命似的。悶哼一聲后，就倒在地上了。

米科擦去箭頭的血肉開始分析起來：「你們先幫忙止血。」

夏倫沒幹過這事，反而一直掛機不干事的比坎寧倒是眼疾手快，從一堆用品里拿出針線和扎帶。

比坎寧一邊干，夏倫一邊看。

手法不是很好，但是勉強把分裂的皮肉都拉攏到一起了。

此時米科也放下了箭頭，開始施法。

「驅散詛咒。」

「毒性中和。」

兩個法術，把米科今天剩餘不多的法術位也完全掏空了。

一藍一綠的魔法輝光從米科的手上融入到馬里多的身上，沒過幾秒，後者的嘴唇就出現了一絲紅潤。

「米科，做得不錯。」此時馬里多雖然虛弱，但也可以勉強開口了。

有個牧師在當然不錯，可惜馬里多這個肩頭傷口深入到骨頭了，如果沒有治療法術或者煉金藥水跟進治療，以他的超凡體質也要三四天靜養才能好。

對此，馬里多倒是沒什麼所謂，米科那金貴的治療術還是留給那些受災的鎮民更有用處。

他從軍多年，在對付危險魔獸和異域大軍時，這種傷口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

「你們，要小心，那個在暗處射箭的小人，很可能是，高階超凡者。」

馬里多重傷著，但心思根本不在傷口上。

米科何嘗不明白這裡的危險：

「安爾西這些人別有用心，他們襲擊鎮長辦公室時，不是第一時間搶奪財物，而是拿走了一堆資料，然後才和我們打起來。」

夏倫也看出來：「他們是先頭兵，後面可能還有大的要來。」

精細的易容入侵，被制服后第一時間自殺的易容者，有計劃地到處劫掠掩人耳目，然後在鎮長辦公室搶了一堆文件？

那堆文件到底是什麼，要這些老大粗的強盜費那麼多心思去搶。

對此，米科牧師也不清楚，只有哈弗森知道被搶了哪些文件。

但戰鬥發生得突然倉促，哪有時間清點丟失了哪些文件。

現在，此地不宜久留，也該為傷者們尋一個安全的休息場所。

夏倫和比坎寧一人扛一邊，帶起軟了腿的馬里多跟隨米科牧師前往七神神殿。

這一路上，還有諸多受傷的鎮民哭著來請求治療，幸好鎮子里大部分混亂都隨著安爾西的撤退而平息下來。

米科一連指揮，帶著一條長隊——那些無家可歸的鎮民們前往神殿暫歇。

在夏倫等人忙碌之時，鎮里的某個陰影處傳出一聲悶響。

一直不見蹤影的瓦萊莉，將第七個躲在暗處的刺客的嘴巴捂緊，右手寒光一拉，鐵器輕鬆划穿皮肉，鮮紅的血液從刺客那纏著黑布的喉嚨流出。

直到他鬆開了手中的弓箭，直到他的心臟無法再跳動。

直到那血液淌流到了月光之下，映出了別樣的紅黑閃光。

瓦萊莉為求保險，又將這屍體手腳紮起。

「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

瓦萊莉將屍體扛著穿過失序的街道，自然是又起了幾聲女人小孩的驚叫聲。

不過大多數的鎮民都木然了，見到瓦萊莉只是扛著人，並沒有加害於他們，也就沒有一個人說話。

瓦萊莉直接前往七神神殿，一下就找到了忙著照顧病號的夏倫。

「瓦萊莉！你終於回來了。」夏倫將手上的繃帶紮好，看著瓦萊莉的肩上人問道，「這是傷員還是俘虜？」

「這是刺客的屍體，我這一個晚上找了鎮子一圈，總共殺了七個。」

瓦萊莉費力氣扛著屍體來神殿，就是為了找米科進行死者交談的。

對於現在這鎮子的破敗樣，瓦萊莉又想起了那些討人厭的器官販子清道夫和燒殺搶掠的無規矩黑幫，那些人宰多少也還不清這種債。

雖然她臟活也幹得不少，但都是對事而已。對著底層人使勁搗的作法，不是她的風格。

米科和他的幾個助手牧師都忙得要命，光是這擠滿神殿的傷員，都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

而神殿外祈求保護的受驚人群，還沒找到安置的辦法。

幸虧鎮里不少人自發組織了滅火隊，正在搞一個隔離帶，不然等多一兩個小時連這裡都要被火燒起。

但即是這般緊張，他還是讓助手空出了一個珍貴的法術位，讓他們到內室中，對這具刺客屍體施展【死者交談】進行問詢。

「你是誰派來的？」

「我，是，是祭司派來的。」

「祭司是哪個組織的人？」

「不，不清楚，我是被雇傭的。」

「你們來黑森林鎮是為了什麼東西？」

「不，不清楚，我們要，暗殺超凡者。」

「你們撤退的集合地點在哪裡？」

「我們的，集合地點，在落日森林邊緣的，一座紅房頂，小木屋。」

「撤退地點裡有什麼陷阱？」

「一個，魔法識別屏障，一個烈焰牆，六個觸髮式，毒箭裝置。」

在夏倫的提議下，五個問題回答完畢，刺客的靈魂再次沉寂於虛無。

可惜瓦萊莉帶回來的不是活的刺客，不然應該能問出更多細節。

將這情報和米科牧師分享后，米科有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在利斯達家裡，你問女刺客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他們最後要往哪裡撤退』，得到的回答同樣是在落日森林邊緣。

可以認為這場動亂的幕後之人會在落日森林邊緣等待他所需要的東西——很可能就是哈弗森被搶奪的文件。

聯繫刺客行動的人，被尊稱為祭司，可能是某個教會的人物，也可能就是一個虛構的身份。

不管如何，落日森林這裡都必須走一趟。」

米科牧師敲著桌子，對夏倫說道：

「我已經把女刺客的情報告訴了哈弗森，他只要別上頭追得太遠，就會向那邊前進。

剛才也通過神殿的魔法通訊，把這裡的情況知會了南邊派文德城市那邊的七神殿堂教會。

在支援過來的這段時間裡，我需要有人先行到落日森林邊緣進行偵查，要是能遇到哈弗森那就更好了。」

夏倫感受到米科的目光，自己沒這個能力，那就只能是那個人了：「你是想讓瓦萊莉去嗎？」

「她是最適合的人選。」

「她不會騎馬。」

「呃……那我還是找幾位獵團的好手吧。」

到最後，因為大部分獵團的人都要照顧留在城鎮的家人，只有兩個單身人願意走一趟。

米科為了保險，又多雇傭了幾位還留在城鎮的超凡級冒險者一同前去偵查。

落日森林的邊緣長得很，沒那麼容易找到目標的。

只能靠撒網捕魚的方式去撈。

夏倫還記起了那位服毒失敗的男刺客，可米科也是遺憾地搖了搖頭——在他打算進行深入審問，把人押去鎮長辦公室的路上，有一發暗箭把俘虜殺死了。

午夜，傷員還在低低呻吟，受辱的人還在低聲哭泣。

外頭的木柴燒得火花跳響噼里啪啦的。

銀華的白月不時被飄來的雲朵遮蔽。

許多人都疲累不堪地靠在牆頭閉眼寐去，夏倫也是其中一員。

直到那心臟一緊，察覺到什麼東西的夏倫猛然睜開雙眼。

四周望去還是那些傷員。

可不待他想明白，只覺得一切物品的光影在那個剎那好似錯了位。

然後是左右搖擺，和透徹大地的悶響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