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口諭
嘶……路鳴澤眨眨眼，完了，情況有點不妙，一直稀里糊塗的哥哥好像想通了什麼。
見路鳴澤沉默，路明非只是點點頭，沒有繼續提起交易的事情，而是直接轉向諾諾。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路鳴澤有種強烈的直覺，今天這交易，自己肯定是要虧本了。
「不……要……死……」
看着危在旦夕的師姐，路明非一字一頓地說出這三個字，除了語速慢點，語氣倒還是以往的鬆散怠惰，只是裏面帶着不可違逆的威儀。
如同初登皇座的君主，對自己的臣民下達不容違抗的詔令。
路鳴澤氣哼哼地站在一旁，從他的角度看得十分清楚，路明非原本黑色的瞳孔，已如一池熔化的金水般燦爛，裏面的光明亮得刺眼，讓人無法直視。
路明非只覺得腦海中，有一雙黃金瞳緩緩張開，混亂的畫面電光火石般在他眼前閃爍，那些凌亂紛雜的線條像是墨水勾勒出的蛇，不斷扭動搖擺，構成一幅幅畫面。蔚藍的天空下生機盎然，枝繁葉茂的世界樹如同連接天地，臨海的山巔上巨龍正展翅騰空，祥和平靜的土地上，有一處格格不入的皸裂破敗，一隻漆黑的醜陋骨翼從中伸出，小心翼翼，上面掛滿了慘白的骷髏。
「靈視」漸漸結束，路明非只覺得周遭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如果說路明非第一次說出「不要死」時，那種一切靜止的感覺，是路鳴澤造成的。
那麼這一次，世界的停滯就是遵從了路明非的口諭。
以路明非為圓心的一片空間里，規則扭曲變幻，最終凝成了一個強大的「域」。
甲板上的血液，從諾諾口中飛出的血沫，都被一股澎湃絕倫的偉力「吸」回了諾諾的傷口，纖薄但致命的創口，在血液迴流之後，由內而外開始自行癒合。
諾諾此刻完好無損地躺在這裏，真像是睡著了。
一切就好像都沒發生過，只有還在路明非臉上的血，還有諾諾作戰服上那被刺穿的裂縫，證明剛才可怕的一幕是真實發生的，而不是夢境。
「虧大了虧大了！」路鳴澤惱火地念叨著，「這不對勁！」
路明非知道隨時可能醒來的師姐看不到這個自稱自己弟弟的傢伙，索性站起身，來到男孩面前，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
「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說，我還真沒法相信自己有這種能力呢。」
「可惡！好好的生意都被人攪和了，看來今天是做不成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見，哥哥！希望下一次你能照顧照顧你可憐的弟弟！工作表現不好，我只好跳個江懲罰自己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真就像個賭氣的孩子，話音一落，路鳴澤就從之前坐着的船舷邊大頭朝下栽了下去，消失了。
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江面，路明非無聲地笑了笑，看來這一次自己做得還不賴。
他回到師姐身邊蹲下，慢慢把她扶起來。
其實路明非剛才差一點就要答應路鳴澤的交易了，諾諾的情況讓他慌亂，他能感受到仗義明媚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紅髮巫女正在消逝，隨時都可能徹底告別這個世界。
路明非是真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諾諾失血嚴重，就算愷撒和零找來急救包，也沒有足夠的血漿補充。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於路鳴澤說的是真的，然後和路鳴澤交易。無論路鳴澤提出交易什麼，他都準備幹了。
我能有什麼值得別人覬覦的東西嘛？別管付出什麼，能救回這麼夠意思的師姐我肯定不算虧。
誰想到就在他要答應的時候，路鳴澤說出了那句，「這些權與力原本就是屬於你的」。
那一剎那，路明非腦中閃過一道電光，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加入卡塞爾學院的那次面試里，和秦楚與亞紀之間的對話。
當時是酒德亞紀先問自己，為什麼相信有超能力。
「因為我希望有，所以願意相信。」這是自己給出的回答。
「嗯，這就是彪悍的人生啊。信則有，不信則無。很好。」這是秦楚的評價。
那時候路明非真的覺得這所學院裏的人都有精神病，沒想到現在，自己不僅成了其中一員，還被評為精神病中的佼佼者，我可是「S」級血統啊。
所以，要相信秦教授說的，信則有！
沒人知道路明非當時採取了什麼方式，才讓衰了十幾年的自己自信起來。但從結果上來看，路明非的確做到了，在那一瞬間，他相信自己能救活諾諾，所以他脫胎換骨，無與倫比的力量在身體內蘇醒。
路明非覺得他已凌駕於世界之上，如同天地間的主宰。
他俯瞰人世間，掌握著生殺予奪，對自己在意之人下達了「不要死」的詔令。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言出法隨」么？我說「不要死」，師姐就不會死，沒人能對抗我的意志。
……
扶起諾諾時，路明非覺察到這股逆天改命的力量逐漸分散，潛藏進自己的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
分散后的力量，有點像課上老師講過的「靈」。
路明非對「靈」的感覺若有若無，他們在自己的身體和腦海中找好了藏身之所后，和自己的共鳴就沒有剛才那麼強烈了，只有極其微弱的感應。
等我能完全驅動「靈」的時候，大概才是掌握了路鳴澤始終強調的「權」與「力」吧？
算了算了，感應微弱就微弱吧，反正只要救活師姐就行，別讓老大走在小弟前頭。
諾諾的眼皮忽然跳了跳，長睫毛微微顫動。
「呼……」看到這一幕，路明非徹底放了心，長出一口氣，癱軟地躺在甲板上。
天空已經泛起了白，漫漫長夜就要結束。
真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靠着自己這麼拉風，關鍵時刻除了說爛話和手腳發軟，還能發揮點作用。
難道這就是爸爸媽媽讓我來卡塞爾學院上學的原因么？這就是我的天賦所在么？
「喂！我說你在這發什麼呆呢？死算命的喊你呢！」
諾諾的臉忽然出現在路明非的視野里，已經站起的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路明非已經恢復成黑色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