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千載渡魂魂（十二）
韓雲曦知道,boss要去渡魂了。
這當然不是最近五年的相處讓boss對韓雲曦心生愛慕視若知己無話不談言無不盡把自己曾經的歷史以及未來的戰略方案透漏給她，實際上，boss經過世事的琢磨已經變得愈加狡詐，他已經學會不該說的別說這一真理並將它融會貫通,自從boss與何家夫婦見面之後,韓雲曦很難再聽到他說關於魂魄甚至前世記憶的話了。
知道boss要去渡魂,靠的的韓雲曦的一雙慧眼……額,以及老闆病的要死卻要死活掙扎著出遠門的怪異行為。
出門自然是要去找渡魂對象，這五年來boss雖在人間大課堂學會了人情世故,然而渡魂可沒人能教,需要他自己去摸索。渡魂方面還屬於小白的boss犯了一個錯誤——在他的現用身體能量即將耗盡的時候,他他他,他沒有準備下家……
其實這也不能怪boss,畢竟誰也不是天生的渡魂能手。經驗是從實踐中獲得，而boss僅有的三次實踐，咳，第一次和第二次是混沌無意識狀態下求生的本能，直接渡到即將出世的嬰兒身上，第三次被人弄死之後魂魄無依，與世間飄蕩時奪了一個少年的身體。所以當錯估了自己身體狀況的boss發現生命即將耗盡仍沒選好渡魂對象時，他也很委屈——尼瑪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勞資要提前看貨啊！
當然，以上純屬，韓雲曦腦補。真實情況是，boss只是淡定的在他的渡魂須知上加上一條需要做好準備工作而已。
……
這一次，boss不同意韓雲曦跟他一起出門，韓雲曦也沒有堅持，反正她接下來要做的調查跟蹤渡魂實錄以及善後工作也不能讓boss知道。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boss拖著油盡燈枯的身體凄慘慘出門而去。韓雲曦倚立門口，深情凝望，boss他驀然回首，相顧無言——簡直是一副氣氛超好的月夜送君圖。
如果韓雲曦能眼淚盈盈的道聲『郎君珍重，早日歸來』就更完美了。
可是，這位郎君要去做的，可是殺人啊。真的要祝福他么？
這設定太tm苦逼了！韓雲曦一咬牙，沖boss扯出個笑臉，語氣柔和的彷彿只是規勸出外遊玩的友人：「辦完了事情之後，早點回來。」——如果只能選擇一個生命活下來，她希望這個人是boss。
真的很自私啊，韓雲曦心底輕輕自嘲，只是因為與boss在一起生活過這麼多年，是她最熟悉的存在，她就從心底把生存的天平傾向了boss么？還是說，她只是不願意看著這麼一個有著強烈生存的人死去？
不再去思考這個糾結的問題，韓雲曦看著boss的眼睛驟然亮起，又將他們生活了五年的家看了幾眼，似要刻進心裡般深刻，boss的聲音不復以往的清亮，有些喑啞，他說：「等我回來。」
韓雲曦含笑點頭，靜靜送他離開。可是心底，卻有一種淡淡的悲哀湧上來。
你根本，就不會記得回來的路啊，boss。
……
渡魂，是什麼樣子的呢？
韓雲曦一直以為，是一種類似奪舍的，用自己的魂魄強行佔用別人的，邪惡法術。她對渡魂的態度，一直是深惡痛絕的。
和boss相處的久了，她忍不住在心裡為他奪人性命的行為找借口開脫，偷偷的告訴自己，boss只是為了活下去，有些不擇手段而已。
她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渡魂，會是這麼痛苦的一種折磨。
她一直悄悄的跟在boss後面，看著boss為了尋找合適的身體，一直走著，尋覓著。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堪負荷，半個月後更是瀕臨死亡。韓雲曦不知道支撐boss的動力是什麼——明明可以死亡之後用魂魄的狀態直接渡魂啊。可他卻一直不肯放棄那具身體，一開始是走，後來就爬，一步一步，鮮血淋漓。當他終於找到適合渡魂的身體時，韓雲曦深深的鬆了口氣。
boss這次的選擇不是嬰兒，是一個看起來很健康的年輕男子，地點不在一個不知名的山林里。
……
看到那個男子時，boss眼睛露出了狂喜的神采。也許他只是憑意志力吊著最後一口氣，當這口氣鬆懈時，他的身體立刻死亡。boss的魂魄便侵入到那個人的身體，開始渡魂。
渡魂的過程並不順利。不知道是不是成年男人的魂魄更加難以融合，boss按照之前的經驗去融合吞噬魂魄時，總是難以成功。然而一個身體是不能長時間共存兩個魂魄，boss可以聽見那個身體發出的刺耳的哀嚎，他自身也在承受同樣的痛苦。
可是不能放棄啊，決不能放棄……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年輕健康的身體……有人在等他，一定要回去……
……
韓雲曦躲在樹榦的後面，她聽著前面傳來的慘叫，看著那個似乎忍受無窮痛苦，廝咬自己與打滾哀嚎都不能有絲毫減輕的身影，心中一顫，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
boss開始進行自身魂魄的分離，他試著把不屬於自己的命魂與四魄剝離出來。也許是這些影響了他的融合魂魄的行動。
五年的時間已經讓他的魂魄完全融合，這次的分離，痛苦可以想象。抽絲剝繭般，boss一點一點將魂魄剝離開。懼魄吞賊，哀魄雀陰，愛魄非毒，喜魄屍狗，最後是承載他記憶的命魂。當只屬於太子長琴的二魂三魄被凈化出來后，他終於可以無視那人的抵抗，成功的吞噬了那人的魂魄。
……
那是怎樣的慘叫啊！彷彿是拼盡全身力氣從喉嚨中逼迫出來的吶喊！看著那個雙手死死扣住自己喉嚨，臉被憋得通紅，痛苦的在地上打滾的身影，韓雲曦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替他減輕一絲痛苦也好啊。
然而腦海中突然響起的系統警報聲讓她無法邁出那一步，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死死的摳進身旁的樹榦，鮮血淋漓，淚流滿面。
……
吞噬了魂魄之後渡魂並沒有結束，boss需要的僅是命魂與四魄，他用魂力將其餘的二魂三魄一點點剝離，消散。三魂七魄本為一體，現在強行分離，需要耗費極大的心神。不知過了多久，boss終於融合出了有新命魂的三魂七魄。
很好，boss慢慢的舒口氣，感受著那似乎是從骨髓中傳出，全身都在叫囂的刺痛。他不能停下，接下來，是更大的考驗。
魂魄與身體完全磨合之前，稍微動作便是萬蟻弒身之痛。所幸，這種痛苦能使他保持清醒，他調動全身力氣，試圖動一動手指。
沒有效果。
那便，再來……
……
天色漸漸暗下來，boss仍沒有渡魂成功——韓雲曦看見那具身體仍在微微的抽搐。
為什麼沒有動靜了？巨大的恐慌籠罩著她的心頭。就算知道哪怕渡魂失敗，boss仍有重來的機會，她卻依然虔誠的希望他能熬過這一關。
她試著往前踏了一步，警報聲立刻毫不留情的響起。她又踏了一步，下一刻卻痛苦的蜷縮成一團——想必系統為了防止她過多干預，事先做了某種防範。
……
夜色深沉。
山林開始響起野獸的嚎叫。
夜空中或有一兩顆星星點綴，對這世間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冷眼旁觀。
……
有腳步聲在山林間響起，腳步沉重，一步一停。
boss心急如焚，他如今仍不能移動分毫，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若是來了野獸或者歹人，那後果……
絕不可以！他耗盡精力九死一生才得到的身體，絕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死掉！boss用盡全部心神，雖仍不能撼動手指，那雙眼睛卻是慢慢的睜開。雙眼寒光四射，他要看看，來的是什麼東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含笑的臉。
boss一怔，空茫一片的記憶里，似乎有一個鮮活的印象，正在慢慢清晰……
……
韓雲曦走過來的時候，心裡是不抱希望的。過去了將近一天一夜，時間太久了。然而心底還是不甘心，所以忍著系統對她的懲罰，一步步挪過來，來再看一眼boss。心裡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說不定會有奇迹發生呢？
奇迹真的發生了！
當看到boss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時，韓雲曦就開始狂喜。她毫不懷疑裡面的魂魄是boss，除了他，誰還能有這麼頑強的生命力！
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人一點點睜開了眼睛。
……
當那個印象完整的浮現在腦海中，明白來的人是誰時，boss不自覺的放鬆了心神，隨即是淡淡的疑惑。
她怎麼會在此？不是，要等他回去？她……還能認出自己嗎？
他想要問一問，然而連翕動雙唇的力氣都沒有，更不要說發出聲音。他有些焦急，眼睛轉也不轉，執拗的盯著她，試圖傳達自己的意思。
所幸她還是能明白的。boss看著她笑容更大一點，彷彿怕他聽不清一般，一字一字說的極為緩慢。boss每一個字都聽到心裡去，她說：「你一直都不回去，我等的不耐煩了，只好來找你……我來帶你回家。」
帶他回家么？
真好，她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
真好，她果然沒有把他當成怪物……
真好，還有人能帶他回家……
如此……真好……
瞬間鬆懈下來，boss的心神難以繼續支持。有人來接他，現在沒有什麼好怕的。他慢慢的，放心的，任由自己沉入了黑暗。
……
看著boss陷入了昏睡，韓雲曦輕輕拭了額頭的冷汗。
她說的那句話是不符合系統規則的，她忍著劇痛，強迫自己露出笑容，一字一字把話說完。所幸boss精神亦是恍惚，沒有注意到她語氣的顫抖與異樣。
給了boss一個飄渺又虛無的希望，她不知道她做的是對還是錯。然而縱然她就要親手消去這些記憶，她也覺得無悔——她看的到boss閉上眼睛時眼裡的放鬆與笑意。
系統的警報聲滴滴的一直在響著，韓雲曦知道，這是在催促她快點履行自己的職責。
她伸出手，輕輕的擦去boss臉上的血汗與泥土和成的污漬。
端詳半晌，終於還是把手撫上了boss的太陽穴。指尖觸到的地方，是跳動的溫熱。
……對不起……
她輕輕低喃，終是念起那些術語。
伴隨著那些逝去的記憶，是一滴不知何時低落的淚水，隨即便被夜風吹乾，無聲無息，難覓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像的渡魂，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差別是在boss只能睜開眼睛的時候，來的不是雲曦，而是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