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梆打子時亡
望著布置成靈堂的十號扒房，老劉恭恭敬敬上了柱香，想不通雷鵬怎麼會同意別人這般胡來。
「扒手死了帶回來停屍，在這扒皮司擺靈堂，你可真是開了先河。」
馬六燒了紙，行完祭禮，起身說道：
「都是雷校尉仁義。」
「……」
老劉面孔抽了抽，心說你哄鬼呢？
雷鵬人不錯，但無利不起早，若無好處，豈能讓你在他這一畝三分地上撒野？
如老劉所料，馬六教了雷鵬降龍十八掌，才被允許把棺材拉進來停屍七日。
修行到了雷鵬這種程度，揮手間鎮殺妖魔，普通武學對他已沒什麼用處，只有降龍十八掌這種頂尖的江湖功法，才能讓他多一絲感悟。
不過，真正打動雷鵬的，不是降龍十八掌，主要靠馬六自身的價值。
目前來看，他的成長性，在一眾扒手之中絕對可以排前三。
只要他不死，便可以給雷鵬帶去長遠利益，讓雷校尉安安穩穩地中飽私囊。
用雷鵬的原話講，他這個扒皮校尉，給個封疆大吏都不換。
當然，想讓他賣面子，有價值和利益還不夠。
這人必須得本性不壞，對兄弟講義氣，對朋友夠意思，雷鵬才會多看他一眼。
人在做，天在看，周圍的人也在看。
今日馬六能把王狗蛋扛回來，他日雷鵬遇到困難，馬六也能把他扛回來。
與這樣的人當朋友，心裡舒坦，有安全感。
一件事，看出人品，再加上王狗蛋與大夥相處融洽，今日起早出殯，扒手們幾乎都來了。
眾人合力將棺材抬出扒皮司，撒著紙錢一路出了京城。
馬六已提前買好一塊風水寶地，親自將王狗蛋埋了。
那根碧綠打狗棒，他放在了棺材里，對丐幫沒什麼想法。
臨走前，馬六朝七號扒房的老爺子懇求道：
「前輩，能不能求您布置個簡單法陣，免得有人來打擾。」
遭逢亂世，人死鬼活，一身衣裳都有人搶，膽敢在野外開墳頭，鬼不來扒墳，人也得來扒。
老爺子點頭，隨意擺弄了幾塊石頭，口中念念有詞畫個陣，足以抵抗盜墓的小鬼。
至於二三道境的猛人，自不會把一個江湖人的墓放在眼裡。
「兄弟，黃泉路上走好。」
……
等眾人回到扒皮司，雷鵬已將今日要宰的妖魔分配完畢。
馬六兼著十二號扒房的差事，任務繁重，需要半日之內宰完兩頭妖魔。
他磨了磨刀，先將十二號扒房的羊妖吊起，點燃三炷香，沒出意外，也懶得吸氣血，直接揮舞著殺豬刀開宰。
重重刀影過後，沒出一刻鐘，羊妖已肢解完畢，骨頭剔得像被狗啃過一樣乾淨。
宰得妖魔多了，馬六已不願再攝取這些小妖的記憶。
世上悲歡，大多相通。
能來扒皮司的，不是慘死，便是被害，身世凄慘，沒有不命苦的，看多了影響心境。
扒皮司本就陰森，再抑鬱了，消沉了，心理有了疾病，即便有詭異心臟，也救不回那個積極樂觀的馬六。
回到十一號扒房，關上石門，馬六打量起這頭罕見的魔。
身材高大，渾身長滿濃密的黑毛，眉心一道月牙印記，臉上畫著許多奇異符號，很像古老的巫師祭祀。
「這應該是人與猿妖的雜交物種。」
也不知雷鵬是不是得罪了輯妖隊的強者，最近一段時間，死掉的妖魔，幾乎全被打碎腦殼，掀了天靈蓋而亡。
這隻猿魔也一樣，腦漿不翼而飛。
油水輪不到雷鵬來拿，戰鬥一線的輯妖隊直接帶走。
「這大炎王朝，腐敗到了根子里。」
依例點燃三炷香，馬六靜靜等候。
見三根香穩穩地燒完，沒有任何意外，猿魔也未屍變，他心中不由詫異。
這是他見過第一頭不鬧事的魔物。
走上前，墊了一塊帕子，按著猿魔胸膛輕輕一吸。
霎時間，對方的畢生記憶，似走馬觀花般從馬六腦海中閃過。
……
這猿魔如他所料，生前是京城一個小有名氣的巫醫祭司，專給人算命卜卦，招魂問鬼。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鬼，巫醫堅信是有的。
因為他數次招鬼上身，與死者家屬對話，還了許多鬼魂的心愿，也驅散過許多惡鬼，還百姓平安。
但馬六覺得，所謂鬼魂都是一些奇異能量，特定磁場之下產生的東西。
就如煞氣和怨氣，能夠影響人心，使人產生重重幻境。
馬六之前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正的好人，能夠一輩子不做任何虧心事。
可看完猿魔的記憶，他信了。
這頭魔比得道高僧，還要得道，生性善良到骨子裡。
給人卜卦招魂，人家給錢，他便要，人家不給，他也不問。
拿了錢從不揮霍，也不因私慾去置辦那些身外之物，全都拿去幫扶疾病纏身的可憐人。
佛祖割肉餵過鷹，這頭魔賣血救過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直至將其感化，剔頭當了和尚。
可惜，好人不長命。
前夜。
招鬼上身之後的猿魔極度虛弱，寬大黑袍里的毛髮全都濕透，黏黏地粘在身上，難受至極。
回家后，他在院子里熱了一缸水，躺在缸中不知不覺入睡。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到子夜時分，他會淹死在水缸中。
猿魔猛然睜開眼睛，發現周圍什麼都沒有，剛剛只是一場噩夢。
他鬆了一口氣。
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正當空，即將到達子時。
就在這時，鄰居院子里莫名的雞飛狗跳，猿魔心覺不對，準備罩上黑袍出水缸。
但突然一隻大手，從身後將他狠狠按入缸中，任他掙扎也無濟於事，連水缸都打不破。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梆打三更，子時到，猿魔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
翌日。
有鄉鄰來拜，想請猿魔給自家孩子算算五行命格，取個好名字。
結果在門外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當即報官。
猿魔非人，驚了輯妖衙門。
將屍體拖回扒皮司之前，猿魔已被掀開腦殼，吸了腦漿，並非輯妖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