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有母水清（下）

第六十六年，胎動時有，卻仍未出生。聖母所造諸人中出現四個奇才，以四方為姓，名西方武、北方武、東方武、南方武，他們奉行武力至上之道，一心jing修武道，認為實力能解決一切問題，吸引了一批人追隨，與姜軒一直引領倡導的全面發展之道相衝突。

第九十二年，聖母不再造人，而是靜坐悟道。前九十年聖母每十年造九人，其中前三年造人，后七年講道悟道，如此九十年共造出八十一人。第九十一年，聖母開始以仙藤甩動息壤造人，僅一年就造化了九千人。這些人數目雖眾多，但天資悟xing體質卻遠不如前八十一人。

第九十五年，人族逐步形成九個部落，分別以聖母每十年所造的九人為首領，餘下九千人各選部落依附其下。其中，姜軒等人因居住烈山之下，故名烈山部落，以姜軒為首。八十一人中前幾批大多已經子嗣開延數代，唯有姜軒、水清仍是膝下空空。水清對此深感愧疚，卻始終未改初衷。這幾年她的胎動越來越頻繁，她隱隱覺得孩子應該快要降生了，心中十分期待。

第九十六年，聖母仍在悟道，但不知何時，人族中傳起一道流言：「人皆十月懷胎而生，獨烈山部落水清氏，所懷為怪異之物，百年不降生，降生當食人。」起先姜軒、水清沒有在意，到後來越傳越烈，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烈山水清氏懷了個大怪物，一百年都沒有生下來，一旦生下來，就要吞吃活人。水清有些沉悶，也有些傷心，作為聖女所造的第一個人，除了姜軒外，她把其後所有人都當作自己的弟弟妹妹，這些年雖然一直心情抑鬱，但對這些弟弟妹妹可沒話說，悉心教導他們各種生活常識和技能，遇有自己力不能及的事，她就去求姜軒或聖母，而今卻落到被誹謗的下場，她感到很灰心。

第九十八年，族中居然出現了要驅逐水清的消息，姜軒大怒，根據幾年來暗中查到的線索與燧明、巢有、風兗一道去四方部落討還公道，卻兩敗俱傷而回。正在悟道聖母后，沉默良久，召集眾人，和聲道：「天地開闢之初，為太古時代，洪荒種族數以億萬計，至上古時代，不過萬數，而今已不足千數，其中又以人族最弱，我今成道在即，不ri當深入混沌，開闢道場，若爾等齊心合力，或能爭得尺寸之地，繁衍生息，若是離心離德，恐怕滅族之ri為期不遠！」說罷，素手一招，眾人中飛起一人，跌落在前，眾人一看，卻是黑石部落的黑山。聖母不悅道：「水清是我所造第一人，位列眾人之尊，今有黑山氏中傷誣陷，以藉此引發烈山、四方不和，趁勢而起，其罪難恕，去其修為，罰萬年不得言語！姜軒為一族之長，卻易信人言，致部落不和，今後當慎思而後行。」說罷自去悟道。從黑山始，淳樸的人類第一次接觸了yin謀之道。

第九十九年，聖母女媧娘娘以造化之道，成就混元大羅金仙。天地同慶，萬靈朝拜，從此萬劫不滅。青鸞既降，四象來迎，聖母女媧娘娘平步七彩雲輦，回望人族，隱隱窺見天機，人族將在七災八劫九難中逐步成長，走出自己的道，是鼎盛還是滅亡？還要看人族自己。又看到人群中哭得眼睛通紅的水清，女媧心中微暖，人族之中，水清與她感情最深，當年圍著她咿咿呀呀的天真無邪的女孩子經歷百年坎坷，已經成熟沉默了許多，且再幫她一幫吧。

水清又喜又悲，聖母終於修成大道了，混沌不計年，聖母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瞻聖顏。突然聖母似乎回首看了過來，水清只覺腹中胎兒似乎大動，她沒多想，猛揮小手，與聖母作別。

第一百年十月初三夜晚，烈山之下，水清靜坐在山洞前石台上仰望夜空，突然天空星辰紛落如雨，地面四周草木瘋狂生長，一顆碩大星辰朝水清疾飛而來，水清大驚，猛覺小腹墜痛難忍，急忙呼喚姜軒。姜軒剛來，水清即生下一子。二人狂喜，百年等候，幾多辛酸，而今終於苦盡甘來，水清喜極而泣！但令他們驚訝的是孩子好一會了竟然沒有哭鬧，只是安靜的睡著，面sè白裡透紅，小巧的鼻子一翕一張，呼吸很平穩。二人商議了一番，為他取名姜辰。第一百零一年一月，水清心中有些焦慮不安，孩子生下來將近三個月了，不哭不鬧，只是安靜地睡覺，倒是哺ru時小嘴自然張開，需要尿尿和便便時會皺眉頭，這還是水情每天目不轉睛凝視著孩子漸漸發現的。姬雲搬了過來，雪白和雨落也時常過來幫忙招呼孩子。只是孩子從未醒來實在令人心焦，倒是他逐漸長出來的卷翹睫毛令水清百看不厭。第一百零二年，聖母離開第三年，各個部落都出現了一種令人恐慌的情況，許多人發燒、頭痛、咽喉腫痛、呼吸困難，種種怪異狀況，不一而足，並且出現了人類死亡，特別是新生胎兒十難存一，巨大的悲傷瀰漫在這個新生的種族。離開聖母的庇護，洪荒諸邪來襲，天道將人族納入生老病死的自然之理中。

第一百零四年，寶寶四歲了，長大了許多，卻還是依然熟睡。在人們養育孩子的時候，慢慢發現幾乎每個孩子第一個發音都是「媽媽」，第二個往往是「爸爸」，孩子會說話后總是張開雙手喊「抱抱」，於是一些昵稱就出現了，爸爸媽媽已經成為經常xing稱呼，又因「寶」為貴，所以「抱抱」延伸為「寶寶」，也成為父母對孩子的昵稱。這一年，人族部落間再起爭端。此時人族人口過萬，居住地已顯不足，目前生存方式以採摘為主，時有狩獵，但所獲少而傷亡大，食物的缺乏令各部落間多有摩擦。作為烈山部落之長，姜軒萌發了遷徙部落的想法，水清認為寶寶太小，不宜遠行。

第一百零六年，在一次部落衝突后，姜軒決定遷徙，一路東行，前往太陽升起的地方尋找一方凈土，繁衍生息。消息傳開后，金陽、黑石部落願意隨行，而烈山部落的氏族首領之一雷鳴卻留了下來，眾人也不驚奇，雷鳴昔年與戰虎部落的花香氏結婚，留在戰虎部落也不為奇，倒是靈蛇部落風希氏願意追隨，令姜軒大為高興。此次遷徙共三個部落三千餘人，在聖母造人悟道之地拜了九拜，沿姜水而上，至聖母橋橫跨姜水，東行進入東荒山脈。這年，姜辰六歲，依然沉睡，水清抱著他，緊隨姜軒，東行遷徙。

第一百一十年，遷徙的人族部落依然在東荒山脈中行走。東荒山脈的兇險遠超他們的想象，蠃鱗毛羽昆，奇花異草，無不蘊涵莫大危險，當初的三千餘人如今只餘下一千八百多人，這還是他們謹慎選擇遷徙路線，僅沿著東荒山脈的邊緣行進。七月，眾人行至風雷峽時，烏雲壓頂，烈風驟起，奔雷狂作，姜軒立即召來部落首領和氏族長，劃分前頭開路族人所探山洞，安排眾人避雨休息。剛安排完畢，暴雨傾刻而下，姜軒急忙趕去尋找水清一行人，這時天sè已經發黑，水清正抱著姜辰與姬雲、雪白等人疾步趕路，姜軒一把接過姜辰，背在背上，一邊指揮眾人到各自山洞休息，這時候姜辰醒來，卻再次昏迷。

姜軒和水清到了山洞，稍作清理，將姜辰放下，這時燧明送來火把，他修鍊的是火屬xing功法，每到晚上負責點燃火把，安排人送往各處，唯獨姜軒處他總是親自送來。升起火把后，水清象往常一樣準備給寶寶整整衣服，餵食果汁，卻發現姜辰面sècháo紅，小身軀簌簌發抖，水清頓覺腦袋轟的一下，手腳有些冰涼，這種狀況她見的太多了，人族近幾年多少孩子得了這種怪癥狀而死。水清臉sè蒼白的可怕，一隻手幾乎是立刻顫抖著去摸姜辰的額頭，滾燙！水清剎那間癱軟在地上，嗓子里蹦出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嘶啞：「姜軒，姜軒！寶寶中邪了！怎麼辦？怎麼辦！」她喃喃地問著姜軒怎麼辦，自己心下卻充滿了絕望，這種中邪的怪癥狀人族目前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聽天由命，能夠死裡逃生的至今沒有，十死無生，誰中誰死！這一刻，水清寧願姜辰還未出生，即使在自己肚子里再呆百年，他至少是安全的。

姜軒剛送走燧明，回到山洞，聽到水清的哭喊，也是一怔，隨即臉sè瞬間鐵青，三兩步走到姜辰面前，大手覆上他的額頭，呆坐無語。

這一夜是如此漫長，幸而令人悲傷的事情沒有發生。一直到第三天上午，姜辰奇迹般的好了，臉sè紅潤，呼吸如常。水清連續幾天沒有合眼，此時看到寶寶轉危為安，她心情一松，幾乎是立刻合眼睡去，而姜軒則急忙出去採摘食物，水清從不吃肉食，孩子也需要餵食果汁。

下午，水清迷糊中被燧明喊醒：＂姜軒受傷了！＂水清一呆，正要再問，姜軒從洞外進來，渾身是血。水清忙撲過去，看到姜軒滿臉冷汗，左手似乎被什麼野獸差點咬斷，露出了白茬茬的骨頭，傷口周圍也有些青腫。水清看得心疼不已，豆大的淚珠止不住落下來，一邊急忙施展法術，為姜軒治療。水清主修水系功法，擅長治療之術，而姜軒是木xing體質，水生木，一直以來姜軒受傷都是水清治療，效果極佳。水清先施展了祛毒術，防止野獸牙口有毒，隨後靜心施展水療術，姜軒的傷口處肉眼可見般生長癒合起來，片刻便恢復如常。

水清長舒了口氣，嗔道：「是什麼怪物咬的？怎麼會被咬到？這麼大人了，還像寶寶一樣不讓人省心！這次傷到骨頭了，要休息三天才能完全恢復。」

姜軒道：「兩頭巨狼，甚是狡猾，正在與一頭搏殺，不防另一頭突襲，傷了臂膀，不過也被我砍死了一頭，跑了一頭。」隨即皺眉道：「這幾ri總感覺危機當頭，這臂膀感覺挺好的，不必休息了吧？」

水清知道姜軒對危險一向敏感，聞言蹙眉道：「不休息不行！這樣吧，你去求風希，有她出手治療，你可以不用休息。」姜軒聞言苦笑而去。

水清這才鬆了口氣，頓覺得渾身發軟，悲與喜之間的反覆轉換，震驚與絕望的滋味實在令她不堪承受。她坐到姜辰身邊，定定地凝視著他的紅潤的小臉，回想三ri前的無盡絕望，她本以為百年的艱辛磨練足以讓她冷靜面對一切，但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脆弱。就她所知，凡是中了邪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寶寶卻沒事了，寶寶真厲害！」她痴痴地想著：「要是寶寶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咿咿呀呀、蹦蹦跳跳該多好啊！」這些年來，每當她看到那些撞撞跌跌走動的可愛孩子，都是既羨慕又傷感。作為人族第一個人，她本該與姜軒一道帶領人族披荊斬棘，開闢一方凈土，卻因為姜辰而百年守護，一些人對此頗有不滿。部落的規矩是：人人付出，不論老幼；所獲均分，不論多少。幸而姜軒實力強，每次出動都能獲得三人份甚至更多，而水清jing通治療之術，凡有受傷之人，總是傾力相治，這才壓下族中不滿。

水清素手輕輕撫摸著姜辰的小臉，緩緩催動水生術，滋潤著姜辰的肌膚、血脈、骨肉，姜辰臉sè更加紅潤粉嫩，小手手指微微動了動。水清卻沒有發現，而是像往常一樣從懷裡拿出溫熱的果子，手指一劃，將果子湊到姜辰嘴邊輕輕擠動，姜辰條件反shè般張開了小嘴，咂咂吸著，水清目光更加溫柔，每當寶寶吮吸ru汁或果汁時，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寶寶什麼時候醒來呢？」喂完果汁，她又看著姜辰發獃，「別的寶寶都那麼活潑好動，十年了，寶寶卻一動不動，一定很難受！也許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動不了。」每當想到這裡，想到姜辰不到六歲便隨著他們跋山涉水、歷盡艱險，她都忍不住無力地哭泣。人族第一次遷徙的艱難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今天姜軒的受傷令她深感惶恐不安，走出東荒山脈還遙遙無期，也許她和姜軒什麼時候就會身死險途，到時寶寶怎麼辦！他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在這東荒山脈絕對是十死無生！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無法消除，不停咬噬著她的心神。她低低啜泣著，既有百年來的道不盡的艱辛傾訴，也有對姜辰未來處境的擔憂和恐懼。她也知道自己想的有點遠，但誰也保不準這些事明天就可能發生。

正自哭泣抽噎，水清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個軟乎乎的小手抓住了輕輕牽拉，她一顆心頓時狂跳，忙低頭看去，霎時間止不住熱淚盈眶。她急忙拭去淚水，再次定睛細看，寶寶紅潤的小臉蛋輕輕動著，一雙清澈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慢慢的充溢了淚水，小巧有致的嘴巴張開，嘴角上揚，輕輕吐出一個字：「媽！」

這是水清見過的最美的笑容！這是水清聽過的最美的聲音！「哇！」水清止不住大哭起來，她緊緊抱住姜辰，嘴裡反覆無序地呼喚著「寶寶！寶寶！」，她從來沒有這麼痛快的哭過，哭得鼻涕眼淚都分不清了，她覺得這是她最開心的哭喊，即使是最開心的大笑也遠遠比不上這刻的幸福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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