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6遠橋頓了頓，神色複雜的看向喬寧,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有沒有聽人說過,自殺的人,死後都只能下地獄，進不了天堂。」

身體陷進沙發里的喬寧一怔，身體又是幾不可察的顫抖起來。她很害怕,很膽怯,她不明白6遠橋是什麼意思,但那句話，真的讓她害怕了。

自殺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她活著在地獄里,死了，竟也要在地獄。

這世界,怎麼會這麼不公平。

「6叔。」喬寧哭著搖頭，眼淚弄花了那張蒼白的小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什麼都沒有，我還膽小，懦弱，強大不起來，保護不了自己。我什麼都做不到，怎麼辦？怎麼辦？」

喬寧捧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流了下來，似乎止也止不住。若是教旁人看去，一定會忍不住想要上前抱抱她，給她懷抱，給她依靠和溫暖。

可是6遠橋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她，等她哭夠了，他才復又繼續對她說道：「喬寧，我相信，你是個冰雪聰明，心地善良的姑娘。你這短短半生並沒有做任何惡，死後卻要承擔做惡才會有的後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6遠橋是絕對的無神論者，人死後會有地獄與天堂一說，他從來都不信。但是面對眼前這個小姑娘，他願意給她一個並不存在的希望。

「我，我不知道……我好難受。我叔叔嬸嬸不喜歡我，可他們很愛她的寶寶，我那時候想，如果我爸爸媽媽還在，他們一定也很愛我。我想去找他們，我不要一個人去扛起這一切。我並不堅強，6叔，我這輩子第一次任性，很糟糕，我知道。」

哭聲惹得卧室里的陽夏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6敏敏卻拉扯著她的衣袖告訴她不要。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6遠橋再度開了口，聲音不期然的軟了下來，有著難以言明的舒適感，他說道：「喬寧，我們願意給你一個家，來充當你生命中的一個沒有血緣的親人。你今後的人生，不論學費還是其他費用，我們都會給你，你想要的溫暖和關愛，我們也都會給你。但是我，不能給你期望的愛情。」他這話說得極其直白，聽得卧室里的陽夏和6敏敏咂舌，她們都沒想到6遠橋竟會直接了當的說出這樣的話，兩人不由扒著門縫去觀察喬寧的表情。

小姑娘停止了哭泣，一張蒼白嬌小的臉上滿是難堪，甚至有不解和驚愕。她低下頭去，不敢去看6遠橋的眼睛。

「覺得難堪嗎？覺得難以接受嗎？喬寧，我說過，我們之間的對話，是大人與大人的，你所期冀的愛情，是大人的世界才有資格有的，從你懷有非分之想的那刻開始，你就必須要用大人的姿態來面對我的拒絕，甚至冷眼。」6遠橋幽幽看向她，眸子里波瀾不驚，「這是單方愛情里必須經歷的，我不會因為你傷心而不去揭穿。但是，只要你不碰這個東西，你所得到的，仍舊是一個完整的家。我，甚至我的家人，都將會給你很好的一切、」

喬寧低垂著頭，怔忡著，半晌都沒有說話。

6遠橋眉眼輕抬，又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在掙扎，我不會逼迫你馬上做出決定。我也知道你很累，很疲憊。從現在開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覺，想想清楚，我會隨時等你的回答。」他將這一切說得雲淡風輕，卻又那般從容。

喬寧站起身，不敢再去看他一眼。

6遠橋看著她，明明表情溫和，然而到底仍舊透露著距離感，他手一指，說道：「還是上次住的那個房間，你好好休息。」

說著，6遠橋打開門走了出去。

喬寧在客廳里一個人站了許久，才終於挪動腳步朝卧室走去。

6敏敏悄悄合上門，皺著眉做西子揍心狀：「好一出糾結的忘年戀。」

「噗~」陽夏正在喝水，聞言差點被嗆到，有些好笑的反問道，「忘年戀？」

「就是小蘿莉愛上美大叔，結果不為世俗和大叔所接受，虐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這是我最近無意間發現一本小說，是咱們國內知名作家雪初下的最新力作，名字叫做《何堪》，是一部言情小說，講述的就是一個警察大叔和一個十八歲小姑娘的愛情故事，非常不厚道的披著推理斷案的皮，但也是現今比較火的叔寵文，連我這種已經不相信愛情小說的女人看了，都有心動的感覺。」

陽夏失笑：「你還看這個啊？再說了，喬寧也不過比你哥小十歲，忘年戀？好像還算不上啊！」

「沒辦法，那作家最近太火了嘛！書店到處都有她的宣傳，想看不到都難，神煩！」6敏敏捂著嘴偷笑半晌，末了，突然語重心長的感嘆一句，「不過喬寧的這條路，確實任重且道遠，我哥……嗯，他一向是個十分理智的人。」

陽夏支著額思考片刻，笑了起來：「這些都是未來的事了，以後的生活總歸充滿著變數，什麼事情都沒到板上釘釘的地步，其實你哥這樣對喬寧，已經很心軟了。」

「是啊，哎，我們睡覺吧，想這麼多幹什麼，反正將來我一嫁出去，指定和6遠橋這貨撇得乾乾淨淨……」

「……」

…………………………………………這就是個分隔線…………………………………………………

翌日一早，天邊還未曾泛起魚肚白，6遠橋已經起床，他一向早起，從學生時代就養成的習慣。只是剛走出他卧室的門，就看到廚房裡，有個小小的身影在忙碌，烤麵包，熱牛奶，有條不紊，每一步都帶著小心。

喬寧看到他出現，似乎也沒有太多驚訝，只是將做好的兩份早餐端上餐桌，隨後垂眸輕輕說道：「6叔，我知道你起得很早，所以，特意單獨做了我們兩個人的早餐。敏敏阿姨和陽夏阿姨的我給她們留著了。從這一刻起，你的時間只屬於我，等吃完飯，我跟你說我決定，行嗎？」

還在揉著眉心的6遠橋，聞言只是點頭示意，隨後徑自去洗漱。

待他洗漱完畢出來，發現喬寧手邊的早餐一動都沒動，就那麼端坐在那裡等他，大有如果他不吃，她也一口都不會嘗的架式。

凌晨五點，還帶著些許涼意，然而這些涼意，卻遠不及餐桌上的氛圍冷。

6遠橋莫名的眉頭一跳，隨後優雅的坐在她對面，慢理斯條的吃著麵包，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抬頭去看喬寧。直到他吃完，他才看向喬寧，她也剛好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目光與6遠橋相遇，倒是難得的寧靜。

6遠橋的面上是一抹瞭然的笑意，他彎了唇角道：「我吃好了，你可以說，喬寧。」

喬寧直視他的目光，極其認真的斟酌著措詞：「6叔，關於你昨晚的提議，我想了一晚上，我同意了。我想有個家，所以我原諒接受，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像你說的那樣，關心我，保護我，維護我，給我一份彌足珍貴的親情，溫暖我的人生。」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敲打在人的心上，慌然會生出一種錯覺，彷彿這是舉重若輕的承諾，若有違背，必定遭受極大的反噬，「等到我十八歲成年了，我將獨立，再也不需要這些，我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就會離開的，6叔。不論如何，我想先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沒有對我的一切視若無睹。」

「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把這份親情看得彌足珍貴，把它看做我的救命稻草。」她頓了頓，似乎這樣的話說出來，猶為艱難，「6叔，是不是我覺得我很得寸進尺？呵，可是你再反悔都沒用了……」

6遠橋目光幽深，唇邊的那抹笑意似有若無：「我說出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沒有後悔之說。從今天開始，我的家，就是你的第二個家。別的孩子有的，你都會有。喬寧，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謝謝你，6叔。」

「今天我會親自送你去學校，和你的老師解釋清楚。這些天發生的事，就忘了吧。」

「嗯。」

陽夏醒來的時候，6遠橋已經開車載著喬寧去了學校，他給她們留了字條，告訴她們早飯喬寧已經做好，微波爐里熱一熱就好。

「小姑娘真懂事，我像她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會呢。」6敏敏打著哈欠去微波爐那熱牛奶，陽夏抿唇笑道，「這也是個執著的有主見的小丫頭，我想，她是不會對你哥輕言放棄的。」

「可惜啊，她要是早生十年，說不定還有機會呢！只是造物弄人，讓她生得晚了，和我哥差了十一歲，別看我哥一向放蕩不羈，又喝了那麼些年洋墨水，骨子裡也是很陳舊的，再加上他本來就當喬寧是小丫頭，嘖嘖……」微波爐「叮」的一聲響，6敏敏趕忙打開。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兩人總算吃完了早飯。

6敏敏本來請了幾天假要陪陽夏，結果，清早門鈴聲響過以後，出現了一個她們誰都想不到的人——于晴。

她也不矯情，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說道：「陽夏，我想和你談談。」

6敏敏翻翻白眼，不由想談談談談，最近怎麼每個人都在說『我想和你談談』！有什麼好談的啊！就為一個臭男人而已，一群女人拼得頭破血流。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拒絕，陽夏就點點頭：「好，你等等我，我們出去談。」

6敏敏跟在陽夏身後小聲抱怨：「什麼呀！她要跟你談你就聽她的？她誰啊，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小三兒，有臉找上門兒來！」

陽夏連忙叫她小聲一點，隨後壓低了聲音道：「對於我來說她的確什麼都不是，說實在的，可能還是因為楚陽的關係，我本來就討厭她。但是，于晴怎麼會知道我住哪？她怎麼就能找到你家來？肯定不是她一個人要來找我，應該是……阿姨授意的，她現在既不想見我，又想知道楚陽的消息，拉不下面子，只好讓于晴過來。」

「就那個老妖婆，你還跟她講什麼情面！要擱我，早跟她幹上了！什麼人啊，以為她家兒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誰看著都想倒貼啊！」6敏敏很不客氣的咬牙道。

陽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生氣，她們已經跟我沒關係了，不過畢竟曾經是我的長輩，禮數總是在的，我不能讓別人戳著我脊梁骨說我沒家教。你放心，我心裡有數。你要是還擔心，就悄悄跟著我們，我們就去樓下的咖啡廳。」

「這還差不多。」6敏敏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待陽夏和于晴前腳剛離開，後腳她就跟著他們出了門。

咖啡廳里，這是兩個曾經的情敵第一次沒有其他人在場的見面。

于晴依舊是那個美麗優雅，大方可人的于晴，這麼多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的容貌似乎沒有一點的改變。陽夏攪動著手裡的咖啡，沒有開口。

果不其然，于晴抿了一口咖啡后，開始切入正題：「陽夏小姐，或者，你現在還應該是楚太太。本來，我個人認為我們根本沒有見面的必要，可是楚陽母親的意思，我不能拒絕，所以我來找你，雖然有些唐突，但也希望你不要見怪。」

陽夏抬頭，溫和無害的笑道：「不會，您有事就請直說，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沒有必要浪費在這毫無意義的說辭上。」

隔著一層看不太清楚的磨砂玻璃，6敏敏突然捂著嘴偷笑起來，沒想到陽夏這種任人欺凌的包子竟然說話也能這麼不客氣，哎，果然是件好事啊。

陽夏對面的于晴愣了一愣，蹙起眉頭，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頓了一頓，才說道：「我們想知道楚陽現在在哪裡，好不好。我知道你剛從那裡回來，你一定知道更多他的事。」

她說，我們。

陽夏抿了唇，神色認真的道：「我意外被人救出來的時候，他們剛剛打算離開c市，至於現在到了哪裡，我也不清楚。楚陽……好不好我不敢說，但他受了槍傷，這是事實。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

于晴愣了一愣，隨即很快，眸子里的異樣很快消失：「我以為他死了。」她的語氣極其輕，卻又彷彿帶著很多的不甘。

陽夏一愣，忽然覺得，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