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到家的時候舅舅舅媽還沒回來,蘇煜一直各種陰陽怪氣,蘇蘇聽得耳朵疼,催他去睡覺,自己回屋看書。

臨睡覺前,房門被敲響。

蘇蘇回頭喊一聲:「進來。」

蘇煜把門推開,斜著身子靠在門框上,臉上沒表情。

蘇蘇問:「怎麼了?」

蘇煜還是不說話。

蘇蘇又問:「到底怎麼啦?」

蘇煜這才把手機扔她床上。

蘇蘇瞭然,無奈笑笑,扯開話題,跟他閑聊一句:「真是長大了,現在進我屋都知道敲門了。」

蘇煜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聽到這話愣了下,然後嘴裡念念有詞地走了。

原本游令兩天不到校,後面不知道臨時遇到了什麼情況,又推遲了兩天,剛好逢國慶,直接沒機會進學校了。

高二轉學不是什麼理想計策,況且柯羽鳶以前就讀的女校,不僅環境和現在有很大出入,也許教材也有改變。

蘇蘇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去登自己的Q。

大概是知道她加了柯羽鳶了Q,來討債了。

Uuuuul:[無辜]

蘇蘇Q昵稱很簡潔,只有一個字母S,她看游令昵稱就代表他自己,便沒有給他輸備註。

蘇蘇看著手機屏幕,數秒后,沒再回。

柯羽鳶一笑,「他不會說的。」

柯羽鳶:「你要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有的。

好友申請列表果然有一條消息。

從一開始,蘇蘇心中的最佳選擇,就是柯羽鳶。

還不忘幫她關上門。

打開一看,申請詳情寫著四個字:你男朋友。

可蘇蘇卻好像能摸索到答案,她想到劉潔給她說的那些事,抿了抿唇,還是問出了口。

柯羽鳶似是完全沒想過她會知道這些,愣了下,「你知道他媽媽?」

白天,蘇蘇忙著課程,晚上忙完自己的事才會跟游令聊兩句。

她們之間是沒必要說假話的,除非是游令交代過什麼。

S:嗯,我也要睡了。

蘇蘇猶豫了下,問:「為什麼?」

S:好,那你是不是不應該熬夜啊?

Uuuuul:馬上就睡。

她見過游令的繼母,也自然能想到他和親生父親關係僵硬又疏離,所以能夠真正為游令做些什麼的,也許只有柯羽鳶的媽媽。

蘇蘇沒忍住彎了彎唇角,點了通過。

柯羽鳶沒立刻回答。

柯羽鳶不知道蘇蘇做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知道些什麼,想了想,又換個方式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蘇蘇笑出聲,隨手整理了下桌子,才起身去床邊拿手機。

蘇蘇本來對他這件事情不多做打聽,但現在又推遲,她忍不住問柯羽鳶:「游令,他病得很嚴重嗎?」

蘇蘇回了個晚安,想了想,還是跟了晚安月亮的表情包。

於是蘇蘇改口說:「那算了,等有時間我問他吧。」

微信上沒什麼,游令只發了兩個字:看Q。

然後跟了一個睜著圓圓眼睛的小黃豆表情,看著有點可憐。

Uuuuul:好,晚安。

通過的一瞬間,那邊就發來消息。

蘇蘇一時噤聲,不知道該怎麼說。

S:怎麼了?

Uuuuul:我這兩天可能不去學校。

S:病假嗎?

蘇蘇一聽就懂了。

游令也回了個月亮,並說:你快睡。

Uuuuul:嗯,要去趟醫院。

不是柯羽鳶本人,而是柯羽鳶媽媽。

「是因為他媽媽嗎?」

後面兩天游令果然沒來學校,蘇蘇正常進行自己的生活,臨近國慶,國慶后離期中考就不遠了,大家都很緊張。

可柯羽鳶的媽媽卻願意冒著這樣的風險,只為幫一幫游令。

那她作為女朋友,也總要做點什麼吧。

「你……方便發給你媽媽一份文件嗎?」蘇蘇問。

柯羽鳶:「你發給我是嗎?」

蘇蘇點頭。

「好,現在嗎?」柯羽鳶明明不知道是什麼,卻很著急。

因為在她潛意識裡,蘇蘇能為游令做的,一定是天大的好事。

此時的游令,太需要這些了。

「也可以,」蘇蘇說,「那你手機借我一下。」

柯羽鳶立刻給她。

蘇蘇用手機登了自己的Q.Q,把收藏的兩個文件發給柯羽鳶,一個是錄音,一個視頻。錄音是她自己錄的那天賈青在廁所的言論,視頻是劉潔發給她的。

「我發給你了。」她把手機還給柯羽鳶。

柯羽鳶:「我方便看嗎?」

「可以啊。」

話剛說完,張彩霞就進班了。

手機肯定不能玩了,但柯羽鳶憋得難受,就小聲問蘇蘇:「是關於什麼的?」

蘇蘇想了下,反問她:「你知道游令和張彩霞之間的矛盾嗎?」

柯羽鳶臉色變了。

看來知道。

蘇蘇便直接說:「是那件事的真相。」

「誰都知道真相是什麼。」柯羽鳶聲音也不好聽了。

「嗯,但是我覺得,游令應該不想花那份冤枉錢。」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卻非要以「慰藉」的名義捐款,這讓別人怎麼想?

「慰藉」到底是善意,還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想起劉潔說的:

「雖然沒人敢在游令跟前說什麼,但流言蜚語總是沒斷過,那個時候隔壁學校有一些人和游令他們有矛盾,因為這事主動挑釁過很多次,還會故意躺在地上,要游令給他爸打電話要錢解決,嘲諷他爸錢多什麼的,不過後來那些人也退學了。

「其實這些畫面我只見過一次,但我一直沒忘過,好像越長大,就記得越清楚,越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太懦弱了,和親手殺了一個人沒什麼區別。

「那天在廁所,我不小心聽到他不舒服嘔吐的聲音,一下子就想起來,有一次,我也是路過,游令和別人打架,打贏了,卻在拐角吐。

「想到這些,我挺難受的。

「蘇蘇,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也不知道在那麼久之後,說這些有什麼用,但我,也只能做這些了。」

所以,需要慰藉的,從來都不是那個人。

而是游令。

-

放學后,柯羽鳶媽媽親自來接柯羽鳶,順便送蘇蘇回家。

路上藍星沒過多談及這件事,只是表態說:「這件事我會處理掉的。」

她跟蘇蘇說:「你放心。」

蘇蘇說好。

下了車,蘇蘇目送她們離開,轉身回家,卻在單元樓樓下看到游令。

她有點意外,走過去問:「你怎麼在這?」

游令坐在一旁不知道誰丟的一個紙箱子上,低著頭,手裡似乎拿了什麼東西。

蘇蘇低頭看一眼,天色太暗,她沒看清,只覺得是票單什麼的。

「游令?」她又喚一聲。

游令這才抬起臉。

近乎漆黑的夜,到處都看不清楚,可他一抬臉,蘇蘇還是看到了他滿臉的水。

他眼睛好紅,眼角眼皮都有些腫,他的手在發抖,手背上還貼著抑制針孔流血的膠帶。

蘇蘇這才看清楚,他手裡拿的是遊樂場門票。

是陸宇舟送給她的那幾張。

「你要跟陸宇舟一起去遊樂場嗎?」游令忽然問。

消失了幾天,嗓子卻沒有好半分,甚至嚴重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啞掉了。

蘇蘇忍不住皺眉,「你嗓子還沒好嗎?」

游令執拗地問:「你是不是要跟他一起去遊樂場?」

蘇蘇正要回答,游令忽然丟了門票,伸手拽住她的手,他坐在紙箱上,原本那麼高的人顯得那麼矮,那麼卑微。

自從蘇蘇提出分手后,她不是第一次見到游令哭了,可卻是第一次見他哭成這樣。

「你怎麼了?」她反握住游令的手,蹲下,胸口堵成一團。

她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臉,摸了一掌心滾燙的水。

「你到底怎麼了,游令?」

「你要跟他去遊樂場嗎?」游令又問一遍。

「不去啊,為什麼這麼問?」蘇蘇說。

「這票是他給的。」游令嗓音啞著,還說得那麼篤定。

蘇蘇承認,「是,他給我的,但是我沒想著去。」

「而且,他給我的時候也沒說跟我一起去。」

話落,游令眼淚忽然又掉下來一顆。

「你想跟他一起去。」他說得特別委屈。

「我不想,」蘇蘇說,「我為什麼要跟他一起去?」

她說著幫游令抹掉眼淚,指尖擦過他眼皮的時候說:「你眼睛好腫。」

游令悶悶「嗯」一聲,順勢抱住她,臉埋進她肩窩。

「你不要去,」明明沒什麼力氣,還要堅持說,「不要去。」

「好,不去。」

兩個人抱了很久,蘇蘇能感受到游令情緒的不穩定,所以一直和他閑聊,問些有的沒的。

「你打針了啊?」

「嗯。」

「疼嗎?」

「有點。」

「你現在好點了嗎?」

「還好。」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時間更晚,天氣也轉得更涼。

蘇蘇看游令狀態不對,親自為他攔車,送他上車。

回到家后,她輾轉反側,即便等來了游令的報平安信息,還是不放心。

她躺在床上,心跳得很快,最後臨到凌晨一點,還是起身去敲了蘇煜的門。

蘇煜迷迷糊糊地問她怎麼回事,蘇蘇莫名著急,「手機借我用用。」

蘇煜也沒問為什麼,給她以後就繼續睡。

蘇蘇拿了手機就登Q.Q,她先給游令發了消息,可是游令沒回,她不覺得游令會睡那麼早,等來等去沒等到消息,又給柯羽鳶發。

柯羽鳶倒是沒睡。

明天放假,他們有很多活動。

蘇蘇沒心思發文字,直接撥了語音通話過去,柯羽鳶有點意外,接通以後問:「怎麼了?大晚上的。」

蘇蘇問:「你能聯繫到游令嗎?」

柯羽鳶:「怎麼了?他今天回家了。」

「我給他發消息他沒回。」蘇蘇說。

柯羽鳶問:「現在嗎?會不會已經睡了?」

蘇蘇:「應該不會,他平時睡不那麼早。」

柯羽鳶想到之前高醫生說的藥物帶來的失眠副作用,心裡也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問:「你們今晚有聊什麼嗎?」

「沒聊什麼,」注意到柯羽鳶開始急了,蘇蘇就更急了,她有些語無倫次,「我們,就是,就是他忽然找我,他知道那個遊樂場的票是陸宇舟送的,他不讓我去,我說了我不去,我感覺他好像不對勁,我送他回家,他也跟我說他到家了的,可是平時的話,就算他到家了,也會拉著我說點什麼的。」

「你先別急,我去他家……我直接給他爸爸打電話,我先掛了。」

蘇蘇說:「好。」

沒一會兒,蘇蘇就收到柯羽鳶發來的語音。

她應該在車裡,說得很快:「他回家了,但是又出去了,現在手機關機,打不通了,我覺得我知道他在哪兒,蘇蘇,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凌晨一點半,蘇蘇坐上柯羽鳶家的車。

「你家裡人,沒關係嗎?」柯羽鳶臉色不太好。

深夜很冷,即便坐上車,也要緩一會兒才能回溫,蘇蘇攏了攏外套,低聲說:「明天再說吧。」

莫名地,她沒敢繼續問別的問題。

柯羽鳶也不多言。

她們各自沉默,車子一路飛馳,車內外都是漆黑一片,蘇蘇看著車窗照出的自己,失神又恍惚。

漸漸地,車子駛出了撫青。

不知道為什麼,離撫青越遠,蘇蘇卻覺得,離游令,好像更近。

不知道過去多久,車子終於停下。

停在一處陵園前。

深更半夜的陵園實在有些可怖,蘇蘇心臟狂跳,忐忑又不安,她偏頭看著漆黑的外面,怎麼也不敢相信,游令會在這裡。

她心存僥倖地看向柯羽鳶,「來這裡做什麼?」

她不希望游令在這裡。

因為任誰都能想明白,這個點,在這種地方,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司機忽然開門下車,柯羽鳶卻無動於衷。

她打開車窗,扭頭看向窗外,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她卻一直盯著某處。

好像能看見什麼一樣。

「他就在這。」柯羽鳶說。

蘇蘇輕輕眨了下眼睛,喉嚨重重一咽,沉默下來。

「我媽已經把你發的東西,分別發給了張彩霞和游天海,賈青家長,也已經開始溝通了。」

蘇蘇後背靠著真皮軟椅,沒有應答。

柯羽鳶卻忽然說:「你知道我並沒有把你當成朋友吧。」

「你那麼聰明,比我想象中聰明。」她說。

半晌,蘇蘇才低低「嗯」一聲。

「游令不對勁那段時間,我就在想,你會是怎麼樣一個人,才能把他逼成那個樣子,他過去花里胡哨的,誰走誰停,好像都沒所謂,」柯羽鳶忽然又問,「你知道為什麼誰走誰停,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嗎?」

蘇蘇張不開嘴,也沒有力氣點頭。

她有點害怕。

她怕柯羽鳶要說的話,她聽不下去。

「我們聽個歌吧。」柯羽鳶說著真用手機放了一首歌。

手機連了車載藍牙,車窗關閉,整個人彷彿陷入一個全形度播放音樂的空間里。

歌曲是英文歌。

鋼琴曲溫柔得像風又像水,男人嗓音低沉又平靜。

「IfIdieyoungburymeinsatin

Laymedownonabedofroses

Sinkmeintheriveratdawn

Sendmeawaywiththewordsofalovesong

ohohohoh」

蘇蘇沒聽過這個歌,也聽不懂,甚至有點聽不清,耳廓忽然開始變得很脹,耳朵里嗡鳴一片。

她聽到柯羽鳶說:「這歌詞里,有一段,是這樣翻譯的:須臾生命的尖銳刀鋒啊,我已經活了足夠的時間,若我英年早逝,請將我葬在綢緞中,讓我躺在鋪滿玫瑰的床上,在黎明時分將我沉入河中,用情歌中的詞句為我送行。

「三年前,他就是聽著這首歌,吞了過量的安眠。

「我們到他家的時候,整個屋這首歌,他昏了大半天,家裡三個人,沒有一個人知道。」

歌聲曲調忽然拔高,男歌手的嗓音也從平靜的低沉轉高,像在掙扎。

蘇蘇只覺腦中神經劇烈一扯,她疼得猝然閉眼,一片黑暗裡,她再也不願意睜開眼睛。

可是柯羽鳶的聲音沒有停下,她繼續說,一直說。

從游令出生前開始。

游令的出生,是被期待的,他的母親武意歡因為長相太優越,遭遇過一場有意的傷害,之後一直走不出來,漸漸患上抑鬱症。

後來,她認識了游天海。

游天海生意做得不錯,家境雖然不如武家那麼好,但勝在父母為人清白,他對武意歡也是真心的,所以武家便同意他們這樁婚事。

婚後武意歡定居撫青,因為個人身體緣故,一直沒要上孩子。

武意歡自己也著急,身體更加不好。

後來武意歡開始學著調理自我,慢慢懷上了游令。

懷孕是喜事,可懷孕帶來的反應讓她變得更加情緒不穩定。

游天海生意做大,開始越來越忙,出國也是很頻繁的事情。

大概就是游天海沒有時常陪著,所以武意歡孕晚期狀態一直不好,導致游令早產,身體更差。

他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臟方面的疾病,撫青專家不多,游天海就把他送到國外找更加專業的醫生。

這一去,就是五年。

而這五年間,武意歡狀態越來越差,每次只有和游令視頻通話的時候才會好一點。

可是游令並不喜歡和她通電話。

因為他身邊的姐姐時常告訴他,因為他的出生,他的媽媽身體變差,所以他的媽媽不喜歡他。

這個姐姐,是邵婷。

原來早在武意歡懷孕期間,游天海頻繁出國時,游天海就認識了邵婷。

邵婷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不要錢,也不要車房,她要一個讀書的機會。

游天海給她了。

後來游令被安排出國,邵婷就在旁邊照顧游令。

一個小孩子,身邊接觸的除了醫生護士,就只有這麼一個姐姐,所以對她親切,又言聽計從。

她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她說媽媽不喜歡他,他就忍著血液里裹纏的本能思念,不給媽媽打電話,也不催促爸爸帶他回家。

五周歲那天,游令回國,邵婷陪同一起。

初入自己的家,哪裡都不自在,媽媽對他很冷淡,也很疏離,一看便是不喜歡他。

是該不喜歡他吧,如果不是為了要生他,她的身體也不會那麼差。

所以游令儘可能地讓自己少出現在媽媽身邊。

直到游天海和邵婷的事情被武意歡發現。

武意歡沒做什麼,也沒有情緒異常,她在一個落日里,攔住了要出去玩的游令。

游令一直記得,那天的落日很耀眼,金燦燦的,遠遠望去,像打翻的果醬,聞一聞,風裡都泛著甜膩的味道。

光芒沿著媽媽的輪廓給她鑲了一層彩色的邊,溫柔又好看。

他貪戀那一點柔情,小心翼翼地拉住媽媽的手。

「明天我們去遊樂場好不好?」

游令眼睛也被落日照得亮晶晶的,「真的嗎?」

「對呀,我們和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游令當然說好。

第二天,他們一家三口去遊樂場。

入場前,游天海接到邵婷的電話,要他回去,游天海猶豫再三,想要回去。

武意歡至此才爆發。

游令一直記得那天,他對一切滿懷期待,換來的是親生父母在童話世界外,撕破臉皮。

無數路人指指點點,他在嘈雜中回頭,看到一對父母牽著一個孩子從他面前走過,笑著進入那座童話世界。

而他距離那裡,僅有百米不到。

那一天,所有真相揭露。

媽媽沒有不喜歡他,媽媽好喜歡他,也好想他,可他每次都不願意接觸媽媽,所以媽媽覺得是他不喜歡她這個媽媽,她每次的疏離和冷淡,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而他的躲閃,被邵婷在武意歡面前解讀成:「他,可能有點怕您,您也知道外面總是風言風語的,小孩子害怕了。」

外面傳了些什麼?

外面都說游天海的妻子是一個精神病,瘋子。

小孩子當然害怕瘋子。

如同害怕女鬼一樣。

武意歡會怎麼想?

她在想,為什麼一切都和當初說的不一樣。

游天海明明說過不會嫌棄她,卻還是會跟其他枕邊人埋怨,用詞尖銳如刀。

「真是受夠了她那樣,我一天到晚生意不做了?全伺候她去?」

懷孕的時候明明那樣大費周章,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是什麼?

是親生兒子的害怕。

害怕和嫌棄有什麼區別?

這世界上本該和她最親的人,都因為她生病,而嫌棄她。

「其實游令也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他從來不說,也不讓我告訴你,是因為……」柯羽鳶沒有說下去。

但是一切不言而喻。

車裡歌曲還在繼續,不知道已經開始循環第幾遍,明明沒有開窗,風聲卻呼嘯不止,潮水也一直涌,埋沒了心臟。

人心的每一次跳動都負重千斤,一下一下,扯得人渾身都疼。

可能是太久沒開窗了,蘇蘇忽然有點呼吸不過來,她手忙腳亂去開窗,忽然席捲來的風像咆哮,像哭聲。

吹得她一時不察,嗆得咳嗽。

她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出聲,都有眼淚大顆落下來。

視線變得模糊,深夜變得更深,寒冬也好像一瞬來臨。

等到漸漸不再咳嗽,蘇蘇手仍在胸口處放著,她身子微微偏移,側身背對柯羽鳶。

柯羽鳶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早在無聲中,淚濕滿臉。

她開口,聲音很平靜。

只是有一點點悶,又有一點點啞,帶著明顯的鼻音。

她問:「他前段時間去治療了是嗎?」

她不想心存僥倖,也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逃避躲閃,所以選擇直接問出口。

「嗯,做了ECT,」柯羽鳶停頓了下,還是轉換成中文術語,「電休克治療。」

而柯羽鳶,也果然沒有任何手軟,遞上一把長刀。

須臾生命的尖銳刀鋒啊,

我已經活了足夠的時間。

須臾生命的尖銳刀鋒啊。

蘇蘇咬緊牙關,腮幫繃緊,她忍了又忍,才強迫自己平穩著聲線問出。

「為什麼忽然要去治療?」

「他說,他想好起來。」

想好起來。

想做一個健康的人。

想做一個正常的人。

我不是精神病,也不是瘋子。

我只是,想愛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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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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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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