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快!再快些!」

聶嘉實一馬當先,往皇城的方向疾馳,在城門已經惡戰一場,想來宮中的情況也不算好。

穠穠,太子,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到她來援兵來!

聶嘉實所料不錯,皇城門口也早已經埋伏了弓箭手。好在虎賁營個個都是好手,在武寧侯的指揮下,半個時辰不到就拿下了神武門。

武寧侯也顧不上許多,勤王救駕,他也只能趕時間:「你去哪!」

「我去太和殿,阿爹,穠穠在等我!」聶嘉實想也不想就選了太和殿。

「好,阿爹去尋陛下,小心,保護好穠穠與太子。」武寧侯一勒韁繩,父女倆分開兩邊殺了過去。

-

文德殿內,慶元帝失了力氣,昏昏沉沉的,梁王也已經被賢妃捆在了地上跪着,慶元帝的暗衛也被賢妃拔除。

現下,整個文德殿都在賢妃的掌控之中。

梁王被堵住了嘴,沒法說話,只能一直嗚嗚嗚的叫,賢妃也不管他,任由他叫,道是他若累了自然會停下的。

賢妃也知道,梁王罵來罵去的無非就是毒婦賤人那幾句沒什麼花頭的話,她是真的不在意的。

可賢妃也沒這麼輕易地想放過他,「王爺不信?起初我也不相信,可後來每每去大興宮給太后請安,發覺南康郡主愈發與公主生疏,甚至有意要將公主取而代之時,我便知道太后的心絕不安定。」

梁王都聽傻了,他皇兄怎麼回事?給后妃下了絕育葯不說,還給自己也下了絕育葯?

梁王見賢妃並不打理自己,氣得不行,也不怕死,就直接倒地,往賢妃那兒一滾。

梁王聽愣了,賢妃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偏偏就是這個態度,讓梁王覺得這件事的可信度簡直暴增。

只可惜褚元墨也漏算了梁王的氣性,低估了梁王與慶元帝的兄弟之情。

看着慶元帝的眼神愈發悲傷,賢妃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緩緩低頭,有一滴淚落在了慶元帝的手背上。

賢妃看着梁王癲狂的樣子,目露憐憫:「王爺,這麼多年,你一直都不了解你的母親和你的兒子。」這兩個人,一個是面慈心惡的假面佛,另一個是假仁假義虛偽無恥的衣冠禽獸。

賢妃又笑了,「王爺是不信的,但也無妨,自古皇位之爭就註定要你死我活,等會兒世子來了,王爺就知道了。」

賢妃說着又望向了慶元帝,這會兒就直接坐在慶元帝身邊去了,梁王見狀又開始拚命掙紮起來,賢妃不解地看向梁王,真誠地發出了自己的疑問:「王爺,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登上皇位嗎?」

他腦子裏浮現的,是賢妃方才說的那句話,『子不知母,父不知子』……

賢妃的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像重鎚一樣錘在了梁王的心上。

說完,賢妃還往太和殿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若是世子順利的話,太和殿想必已經是人間煉獄了,至於太子和公主,應該也去見先皇后了吧。」

原來,只有他不想要麼?

原來,他的母后和兒子都這樣想要那個皇位?

甚至不惜害死皇嫂和他的愛妻……

賢妃看了一眼呆愣的梁王,又看了慶元帝一眼,眼神里有些遺憾:「王爺是男子,大約是注意不到這些小小的改變。若是王妃在,郡主也決計不會被養成這樣,或許這就是太后要除掉王妃的原因吧。」

梁王恨得滴血,才不是!才不是!!

賢妃也不管梁王是何情緒,她似乎只想說說話,慶元帝半昏迷著,就只能說給梁王聽了。

賢妃嘆了口氣,看向常太醫,道:「去給王爺治傷,若是他死了,這整個宮殿的人怕是都要給他陪葬的。」

梁王搖頭,他不要,他不要皇位,有皇兄在,皇兄什麼都可以,他不要當皇帝!

見梁王搖頭,賢妃是真的覺得惋惜,繼續言道:「可是太後娘娘希望你去爭,所以她當年替你做了不少事,比如先皇后難產生下公主,半年不到就薨逝,又比如太子身邊一定有一個人不定期地給他下毒……這些事,都是為了陛下斷子絕孫。而我們的陛下,對先皇后專情地不得了,他竟給後宮中的所有女人都下了絕育葯,也給他自己下了絕育葯……」

梁王還想掙扎一下,冷不丁地聽到了文德殿外的喊殺聲,還有兵刃相接的聲音,他才癱坐在地,眼神失去了焦距。

賢妃看着昏迷過去的梁王,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太后那樣的人會有梁王這樣至真至純的兒子和褚元墨那樣心黑手狠的孫子?

如果她有孩子,會是什麼性子?長成什麼樣子呢?

其實賢妃自己也沒有想到,在梁王確認的確是兒子謀反之後,他會以死謝罪。

「我原本不知此事,還要多謝世子。」賢妃望向梁王,眼神有些空洞了:「我以為皇后沒了,他會多看我一眼,沒想到,他的心分不出來半分給旁人。」

梁王突然就閉嘴了,這賢妃多年對外的形象都是溫良恭順,和氣端方。可聽她說的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些什麼,還知道了些什麼。

是了,南康很小的時候也是喜歡與朝寧在一處玩耍的,還曾經說過妹妹沒有母親,做姐姐的要心疼她,可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喜歡提朝寧了,也不喜歡他提。

正相反,因為褚元墨很愛這個父親,所以他才會把手中的精銳交給自己,以確保在混亂之中能保住梁王的性命。

聽到賢妃提及愛妻,又說到愛妻之死與生母有關,梁王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他搖晃着頭,努力地表示自己不相信。

賢妃注意到了梁王的舉動,立刻出聲叫侍衛制止他,但這一句不夠及時,梁王還是撞破了頭,血流如注。

賢妃習慣性地扯了扯嘴角,又覺得現下心情不足以有這個笑,拈著錦帕輕輕地擦掉慶元帝手背上的那滴淚,像是說給慶元帝聽,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陛下,我本以為皇后沒了,你會多看我一眼……以為,這麼多年的相處,多少對我也會有點情分。可是你的心就像石頭一樣,我半分都沾染不得。」

賢妃的目光一直落在慶元帝身上,哪怕他現在神智有些不太清醒,甚至是認不出來她,她的眼神也十分專註。

賢妃見梁王這麼能折騰,柳眉終於顯露了一些厭惡的情緒,她叫侍衛把梁王抬遠一些。

「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只可惜王妃英年早逝,徒留王爺在這人世間受苦,過着子不知母,父不知子的日子。」賢妃說着似乎陷入了回憶里:「本宮記得,當年見到梁王妃還是那等仙姿飄逸,美得彷彿不像是人間的人。曾幾何時,我也尤為羨慕王妃,與夫君恩愛,膝下有兒有女。後來王妃仙逝,我還頗為惋惜,再後來我無意得知王妃的死有太后的手筆,便只替你覺得可惜。」

賢妃這話太毒,梁王更加瘋狂地掙紮起來,甚至還把一個侍衛都撞翻了,嘴裏還是嗚嗚啦啦地喊著,眼睛充血,滿臉漲得通紅。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呢?是他英姿勃發的少年時期,還是他與先皇后並肩同行時的溫柔小意的模樣,又或者是他騎着高頭大馬向她伸手的那一刻?

賢妃覺得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可愛他好像就成為了一種本能,這麼多年她一直把這件事放在第一位,她自己都要往後稍稍。

「嗯嗚嗚嗯!」梁王顯然還很有力氣,等着他自己歇著怕是有點兒難了。

賢妃不由得看向慶元帝,這個男人,她愛了半輩子的男人,絕了她的子嗣,她終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不會殺你的,畢竟你是世子生父,他會讓你做太上皇。」賢妃又提到了褚元墨,梁王也不掙扎了,抬着一雙眼就這麼覷着她,是決計不肯信。

梁王看着半昏迷不醒的慶元帝,心中無比的愧疚,流下淚來。他努力掙扎著起來,對着慶元帝的方向磕了三個頭,便要一頭往柱子上撞去。

他只以為是兩個小姑娘鬧了彆扭,卻沒有想到會是自己的生母在暗中籌謀,刻意地馴養他的女兒!?

梁王眼睛裏的不可置信叫賢妃看見,像是心裏出了口惡氣一樣,她長舒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些事都與我無關,今日說了來也沒什麼,只是有些可惜。」

梁王完全不肯罷休,賢妃皺着眉頭看着他,冷然到:「王爺不必再掙扎了,我有今日,還得多謝世子。」

褚元墨雖然造反不顧梁王意願,但不代表他不愛梁王這個父親。

賢妃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置若罔聞,依舊在說:「你們褚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種?他可是皇帝,竟然給自己下絕育葯,他不想要皇后之外任何人的孩子,他好狠,好狠。」

慶元帝也不是完全失去意識,他依稀聽得見賢妃與梁王的對話,身為帝王,他的確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心中懷疑過梁王,可下一瞬他就反應過來了,不是梁王。

他不會這麼做。

可賢妃所言,太后的心思……八九不離十。

慶元帝並不太緊張,他知道褚元墨的小心思,也知道褚元墨的實力。

更重要的是,慶元帝相信太子和朝寧的能力,這件事不會收不了場。

原本褚元墨若是不動手,慶元帝也就罷了,只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梁王自然會鉗制他。可沒有想到褚元墨到底還是動手了,那這件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屆時,他能保得住梁王,褚元墨是決計保不住的。

謀反之人,何來活路?

賢妃也並不知慶元帝半清醒著,能聽到她說話,她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慶元帝才知道,當年聶映的死與太后也有關,這一瞬間,慶元帝心中的殺意到了極致!

太后!

當年若他當年不那麼恪守承諾,何至於會害得聶映身亡!

慶元帝第一次後悔當年奪嫡時還需要什麼名聲做輔,身為帝王本就是非功過由他評說,在乎那些虛名做什麼。他是皇帝啊!

可惜事發已過多年,慶元帝的殺意也只能對着太後去。

賢妃是一點兒都不在乎這場宮變的輸贏,她只是想做點什麼,讓慶元帝記住她,哪怕是恨。

文德殿外殺聲喊聲震天,武寧侯帶着虎賁營的人一路殺過來,卻沒想到守在文德殿之人居然是衡王。

武寧侯的武器是一桿紅纓長槍,衡王手持一柄大刀立在殿前,對着武寧侯叱罵道:「武寧侯你竟敢帶兵私闖宮闈!你是要造反不成!」

「大膽豎子!本侯奉旨護駕,拿下你這個忤逆犯上的狗賊!」

武寧侯亮了一下公主殿下給的金牌,一聲令下就直接命人打了過去。衡王的人也一擁而上,雙方士兵都纏鬥在一起。

武寧侯一槍徑直捅了過去,衡王提刀迎上,武寧侯怒瞪衡王:「陛下待你不薄,你竟背叛陛下!」

武寧侯這一槍可不輕,衡王只能以全力相抵,還挺見了武寧侯這話氣得差點沒把刀甩出去,他憤然到:「不薄?你可知我只有顯兒一個兒子!褚明華打斷了他的腿也罷!還要將他下獄,本就去了半條命,這不是要他死!」

「既是獨子就要好好教導,教得個不懂禮法不止廉恥的廢物玩意兒,這種兒子沒有也罷!」武寧侯全然停不下去衡王這套賣慘的說法:「誰家還不是個獨子了!是你教了個廢物出來,與陛下何干,與公主何干,若是我兒子,我直接打死!」

衡王被武寧侯說的心氣不順,又想起武寧侯兒子女兒都是一頂一的好,女兒可以獨立領軍不說,兒子在學院也說是夫子都誇獎的好苗子,這人比人就是要氣死人。

想着,衡王就更加生氣了,「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武寧侯懶得跟這種人多話,長槍一刺,一點兒都不客氣,一招一式都格外兇狠。衡王從前也是跟着慶元帝一同征戰的,可到底還是不如武寧侯,兩人在打鬥間,武寧侯就已經站了上風了。

而太和殿那邊,聶嘉實沒有和九城兵馬司的人正面遇到,她和副將兩人把虎賁營的人都分成幾隊,快速制定了幾份計劃。

太和殿不如文德殿那邊的情況,太和殿多的是參加年宴的人,還有不少女眷,若是褚元墨在太和殿大開殺戒,事情就棘手了。

聶嘉實是覺得事情或許沒這麼糟糕,褚元墨即便是要造反,也不可能殺光所有年宴的人,人都殺光,他要個光桿朝廷做什麼呢?

所以太和殿裏的人應該不至於死傷太重。

聶嘉實與副將鄔姚打算潛入,叫虎賁營的人先隱匿身形,等會等令箭報信再衝進去。

在潛入太和殿之前,聶嘉實想過太和殿情況不太好,也沒有想到太子居然傷成那樣,那一地的血,難道是都是太子流的血嗎?

聶嘉實臉色不太好,鄔姚側目看了聶嘉實一眼,湊了過去,低聲道:「別擔心,小殿下無事。」

聶嘉實聽到鄔姚這話都不知道怎麼開口,穠穠是表妹,太子就不是表弟了?

鄔姚完全沒有想到聶嘉實心裏在想什麼,目光緊緊地盯着下面的情形:「宮中侍衛都在太子身邊,小殿下的青玉衛也在,小殿下看着還好。」

聶嘉實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看見了母親,在朝寧身邊,手中也握著劍,肩上有傷,劍上還有血。

母親她……不會武啊……

聶嘉實眼神微沉,她方才仔細看了褚元墨那邊不光有九城兵馬司的人,還有幾個朝中重臣也站在那邊……看來,褚元墨的確是預謀已久了。

褚明華已經跟褚元墨僵持許久了,自己得想個法子通知一下她自己已經到了。

聶嘉實從發簪上拆下一顆小小的珠子,瞄準了謝宴疏,彈指間就射了出去。

謝宴疏此人深不可測,看似病弱,可容王也沒能拿他怎麼樣,最重要的是她手頭上還有不少消息是謝宴疏送來的。

一個才來京城沒多久的人,能鋪開這樣的關係網,他本人也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最起碼,他的功夫應該比鄒秋都要厲害。

果然謝宴疏發現了她的暗器,順着暗器的方向也發現了她。

聶嘉實給謝宴疏比了個手勢,謝宴疏還是能明白,大意就是援兵到位了。

褚明華此刻正在和褚元墨對峙,謝宴疏上前,不動聲色地抓過她的手,在掌心點了三下。褚明華掌握成拳,輕輕撞了謝宴疏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聶嘉實一直都在盯着謝宴疏的動作,看到褚明華收到消息,她這才放下心來。

又轉頭,看向鄔姚,壓低了聲音:「我留在殿內照應,你從外圍殺來。」

「不如我留下。」鄔姚知道留在殿內策應,勢必是更危險的,他想讓聶嘉實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

聶嘉實搖頭,「不行。」

「身為主將,此時不可意氣用事,你要去帶領虎賁營!」鄔姚雖然身為副將,也很明白戰時主將的作用,他要勸住聶嘉實。

聶嘉實知道鄔姚所言是對的,時間已經迫在眉睫,她只能答應。兩人從太和殿的頂端悄然離開,一個向外整合兵力,另一個向內,時刻準備支援公主殿下。

褚元墨傷得不重,氣勢也不容小覷,他與褚明華對峙,眼中都是恨意。

褚明華全然不把褚元墨放在眼裏,她只冷眼看着褚元墨,目光之中都是鄙夷。

褚元墨最恨的就是褚明華這副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今日太子必死,你也活不了!若是識相,趁早歸順,否則,哪怕是血洗太和殿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亂臣賊子也敢口出狂言!你犯上作亂已成事實,還企圖借用無稽之談來混淆你今日所作所為,真以為眾人會被這樣拙劣的手段欺瞞不成!簡直可笑至極!」

褚明華的每一句都像是耳光一樣打在褚元墨的臉上,褚元墨氣恨難當,長劍出鞘直指褚明華,「我不與你廢話,只要你今日死在這裏,不是我,也是我!」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褚明華面色冷然,回以嘲諷的目光:「難道你沒有聽到太和殿外的廝殺嗎!長靖已經帶着虎賁營前來勤王救駕,馬上就可以踏平這太和殿!你難道以為這天下就真的被你拿捏在手中了嗎!我父皇登基這十餘年,勵精圖治,社稷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居於平穩免於戰亂,你有何資格來爭奪這皇位?就憑你的一己之私?你也配!」

褚元墨被褚明華說得氣上頭腦,他距離自己的目標只有一步之遙,這個褚明華,她非死不可!

褚元墨直徑出手,褚明華不躲不閃,直到褚元墨快到近前了,她才提刀迎上。刀劍相拼,發出錚錚之聲,兩人之間的鬥爭必然是你死我活。

鄔姚此時也不動聲色地到了殿內,與桑將軍會面,桑將軍得知的確是長靖將軍與武寧侯都來了心中便無比有底氣,當下就與徐國公見狀也紛紛揚起手中劍,大喊道:「諸位!援軍就在殿外,我等!隨公主殿下誅殺叛賊!」

徐景行與桑樅等年輕的貴族子弟立即高聲回應:「誅殺叛賊!殺啊!!!」

太和殿內已經亂成一團,尚有一戰之力的男子都提刀上前,將女眷們護在身後。而習武的女子也守在最外圍,護著毫無戰力的老封君與孩子們。

就連江綿確認了貴妃無事之後,也拿起長劍護在了貴妃身前。

宣昌長公主手中的劍都已經砍出缺口來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怎麼都覺得不太對,溫綽呢?怎麼這孩子好似今日一直都沒有出現?

可現下這個局面她也來不及細想,只能先殺敵!

褚明華之所以要讓聶嘉實去帶虎賁營的人,就是因為虎賁營是三大營之中的戰力之首,根本就不是防衛鬆懈的九城兵馬司能比,哪怕是有九城司的指揮使親自帶隊,比起浴血沙場的虎賁營來說,還是不夠看的。

虎賁營很快就從殿外殺進來,聶嘉實高喊道:「臣聶嘉實率虎賁營救駕來遲!」

「來了來了!」

「援軍來了!」

「有救了!」

七嘴八舌的聲音傳來,褚元墨本就被謝宴疏打傷,與褚明華對打至此,不敵褚明華的攻勢。若不是親衛替他擋了幾刀,只怕褚元墨已經成為褚明華的劍下亡魂。

褚元墨見太和殿的大勢已去,當機立斷就要撤離,直接放棄太和殿,他還有一個殺手鐧沒用!

褚元墨的親衛護着他往後撤,他看到太後身邊的南康,還是一咬牙,親自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皇祖母,皇祖母未必會在此時顧及南康。

見褚元墨萌生退意,褚明華也沒有打算放過他,直接就帶着青玉衛殺了過去。

聶嘉實不放心,把太和殿交給鄔姚與桑將軍,和謝宴疏帶着一小隊人馬追了出去,徐景行與桑樅見狀也速速跟上。

宣昌長公主本想跟去,但見聶嘉實與謝宴疏都跟着去,她腳步一頓,又轉身回來,太和殿的殘局也需要有人收拾。

可駙馬周措看出了長公主的心思,握住了她的手道:「走吧,這交給桑將軍與徐國公。」

我知道你掛心你的皇兄,我陪你去。

宣昌長公主得他支持,便不再猶豫,點了幾個虎賁營的小將跟着去了,江綿剛剛沒來得及跟過去,現下見長公主要走,也跟着一同去。

-

褚元墨徑直奔向文德殿,因為太過於慌張根本沒發現守在文德殿的人已經換成了武寧侯帶來的虎賁營,他一路拽著南康往裏闖。

南康一直都處在一個驚魂未定的情況,到了熟悉的文德殿,眼神還有些遊離。當她看到父王被綁着,頭上那顯眼的包紮痕迹讓她瞬間就掙脫了褚元墨的手撲了過去。

「父王!父王!」

南康瞬間就淚流滿面,手忙腳亂地給梁王把綁嘴的布條給解開,心裏的慌張一浪高過一浪。

梁王早就已經清醒,看着女兒哭成個淚人兒的模樣,心裏又心疼又難過。心疼女兒無辜被捲入這場風波,難過自己從來不知兒子的心意,甚至從旁勸阻都沒有做過。

他這個爹,當得也不好……

南康根本不知要說什麼,只能抱着梁王哭得難受。

太后就在褚元墨身後進來,她比褚元墨冷靜,在走進文德殿的時候就知道這場仗早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

可太后養尊處優多年,哪怕是被先帝冷待的時候,也維持着自己的尊嚴。

此刻自然也一樣,她從容地坐到了文德殿上首的位置,氣定神閑的模樣根本不像是經歷了一場廝殺的人。

褚元墨殺紅了眼,他在尋找賢妃,賢妃正在慶元帝身邊站着。

「人呢?」

「中了葯,昏著。」賢妃不畏懼褚元墨一身是血,看着他眼中勢在必得執著的樣子,突然生出了一股憐憫,甚至想要幫他擦去面上的血污。

褚元墨不在乎,拎着滴血的長劍一步步走進床榻,梁王見狀掙扎著要起身,南康回頭一看,下意識覺得哥哥的狀態很不對勁,她起身奔過去。

褚元墨越走越快,眼中只有慶元帝,賢妃被他一把就扒開,舉著長劍往慶元帝身上狠狠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南康整個一撲,就擋在了慶元帝身上,褚元墨的劍沒有落在慶元帝身上,刺進了南康的身體里!

而在更早的一個瞬間,一隻羽箭精準無比地刺進了褚元墨的胸膛,穿胸而過,血液濺在了南康的臉上。

南康死死地握住褚元墨的劍,血從口中不斷地溢出來,她還執著的看向褚元墨:「阿兄,不要……」

褚元墨震驚於南康竟然會奮不顧身地為慶元帝擋劍,可他才一開口,也如南康一般,口中的鮮血不斷的溢出。

他好似遲鈍地才發現自己的胸口穿過了一隻羽箭,這隻羽箭正中心口。

「玄朗!」太后被這一幕驚得失了從容,驚聲叫出了褚元墨的字。

梁王在看到南康撲過去時就徹底失了語言,而他也是眼睜睜地看着那隻羽箭穿透了褚元墨的心口,萬般痛楚之下,也噴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太后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冷靜,起身慌張地往褚元墨的方向奔去,褚元墨早已經站不住身形,摔在了地上。

太後幾乎是不敢相信,她費力地把褚元墨抱在懷裏,褚元墨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玄朗,玄朗……」

「皇祖母……是,是玄朗做得不夠好,叫,皇祖母失望了。」褚元墨費勁地說完,又努力地扭過頭去看南康,眼淚從眼角滑落,斷斷續續地道歉:「元,元慈,對不起,阿兄害了你……」

南康被褚元墨刺中小腹,她從未覺得痛覺是如此嚴重,疼得她幾乎靈魂出竅。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了阿兄的道歉,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褚元墨最後拼盡一點力氣,望向昏迷的梁王,嘴裏低喃著,『父王,兒子不孝了……』

太后的情緒在褚元墨氣絕之後到達頂峰,她抱着褚元墨的屍體嚎啕大哭。

哭聲之悲慟,可叫剛趕到的褚明華一聽,只覺得無比吵鬧!

她一眼就看清楚了殿內的情況,褚元墨死於羽箭她不意外,溫綽一直就被她安排在文德殿內隱藏着,但凡靠近的人一律殺無赦。

她教溫綽射箭,才知道溫綽箭術卓絕,根本不需要她教,真是能一力破萬法。

可是穿透南康的身上的佩劍竟然是褚元墨的佩劍!

褚明華腳步一頓,她不傻,她看得出來南康是為了救她父皇,所以在過來擋了這一劍。

「抬下去,救活她。」

青玉衛立刻遵令,將昏迷的南康抬了出去。

褚明華立刻撲到慶元帝床前,有些膽怯地伸手去探慶元帝的脈搏,「父皇……阿爹,阿爹?」

賢妃眼看着褚明華神色焦急,緩步上前,被謝宴疏抬劍抵住了前進的步子,「還請賢妃留步。」

賢妃並不在意謝宴疏的態度,只是看着朝寧要哭不哭的樣子心裏發軟,低聲道:「陛下無事,只是中了軟筋散,時辰過了就好了。」

褚明華猛地回頭看向賢妃,說實話文德殿這邊出事了,她甚至都想過梁王,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賢妃。

在褚明華印象中,賢妃是一個很溫柔端方的女子,從來都是面帶淺笑,性情溫柔,每次看向父皇的眼神都那麼深情專註,對她也是愛屋及烏。

為什麼會是她?

不管是褚元墨還是太后,褚明華心裏都明白或多或少的原因是什麼,但賢妃她是真的不明白。

「娘娘,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賢妃即便是被褚明華這樣質問,她也依舊面色如常,「朝寧,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你,甚至想過若是我有女兒了也該養成如你一般的性子。我等了那麼多年,我以為是我的問題,是我懷不上孩子。」

聽着賢妃的話,褚明華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賢妃卻溫柔地看了她一眼,輕聲細語繼續說:「你父皇,鍾情於你母后,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別人,更不想有任何人來給你和你阿兄添堵,於是,我宮內所有的起居用具,衣食住行全都有避子葯,十多年了,我再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褚明華心頭一震,後宮之中沒有除了她和阿兄之外的孩子,她以為是太后的手筆,沒有想到是她父皇的手筆。

賢妃看到朝寧震驚的神色就知道這件事她是不知情的,心中稍稍好受一些。她疼愛過的孩子,對她不是那麼無情。

「起初我知道此事,對你父皇是怨恨的,但我現在不恨了,給他下軟筋散,也只是想教訓一下他罷了。」

賢妃拿起了一旁早就放好的白綾,手指落在白綾上,來回摩挲,又回頭看了朝寧一眼,問了她一句,「朝寧,你能不能像叫貴妃那樣,叫我一聲姨母?」

褚明華心緒無比複雜,看着賢妃,張了張嘴,沒叫得出口。

賢妃似乎對這個情況也有所預料,果斷地轉身,抓起了白綾,向房梁的方向走去。

褚明華心頭一緊,一句『姨母』脫口而出。

賢妃頓住了腳步,再次回頭看向褚明華,極盡溫柔地對她笑了笑,「既然你叫我一聲姨母,那姨母就再幫你做最後一件事。」

褚明華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賢妃要做什麼,她以為賢妃要自盡,可沒想到賢妃飛快展開白綾,狠狠地勒住了太后的脖子,把太后勒了個仰倒。

太后沉浸在褚元墨氣絕的痛苦之中,沒有想到會有人來殺她。

賢妃用力之狠,太后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再加上太後年事已高,又常年養尊處優,只是掙扎了幾息,就沒了氣息。

戚宮令看見賢妃下手的一瞬間就沖了出來,被青玉衛攔住,不得前進半步。

太后氣絕之後,賢妃還不曾鬆手。

褚明華反應過來,與宣昌長公主一起直接衝到了賢妃面前,把賢妃拉開。

賢妃似乎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這是她第一次殺人,方才的狠勁消退之後,手抖得停不下來。

滿宮上下都知道賢妃是最愛陛下的人,也沒有人知道賢妃會為了陛下會做到這個地步。

明明,她之前還幫着褚元墨控制住了陛下。

褚明華沉靜地看着賢妃,就在剛才她才突然想明白了,賢妃娘娘不是幫褚元墨,賢妃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站在她父皇的對立面。

她那麼愛父皇,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傷害父皇,她也不覺得褚元墨會成事,她只不過……是想給父皇一個教訓罷了。

勒殺太后,是甘願用命給父皇解決後顧之憂。

褚明華想到這裏,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既然如此,那賢妃一定不會把命運交給別人的!

果然,等褚明華回過神來時,賢妃已經口吐黑血了,可她臉上竟還帶着笑容。

「娘娘,不必的……」不必為了她父皇做到這個地步,也不必拿命來填。

她不欠她們什麼,真的不欠。

賢妃笑着倒在了褚明華的懷裏,她抬手摸了摸褚明華的臉,目光滿是懷念,可她一句話都沒說,就在褚明華懷裏咽了氣。

褚明華怔怔地看着賢妃離世,抱着賢妃,她甚至都錯覺了,覺得賢妃的身體逐漸冰涼了。

宣昌長公主和周措去查看慶元帝的情況了,褚明華還一直抱着賢妃的遺體不放。

還是謝宴疏發覺得褚明華的不對勁,他用力地掰開了褚明華抱着賢妃的手,強勢地把人拉了起來:「朝寧,小殿下,穠穠?」

謝宴疏輪番叫了叫她,好似都無法叫她回神,謝宴疏心口一緊,正想叫周措看一看她怎麼了,褚明華就自己回過神來了。

看着謝宴疏緊張焦急的樣子,褚明華勉力笑了笑,「無事,太和殿如何?」

「一切妥當,桑將軍與徐國公在處理。」謝宴疏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剛才他差點就被嚇著了。

褚明華深吸一口氣,叫青玉衛處理了太后和褚元墨的屍體,又和謝宴疏一同走到了慶元帝床前。

周措已經給慶元帝診脈結束,確如賢妃所言,慶元帝只是中了迷香,並無別的不妥。

「姑母……」褚明華望向宣昌長公主,「塵埃落定了嗎?」

宣昌長公主看了一眼逐漸恢復意識的慶元帝,點點頭,「首惡已除,剩下的都是小事了。」

褚明華頜首,「勞請姑母操心了。」

宣昌長公主一愣,「跟姑母客氣什……朝寧!」

褚明華昏倒之前就已經覺得是一片黑暗了,最後的一點點觸感是一個人溫柔的懷抱。

而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想,這樣溫暖的懷抱真的久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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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難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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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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