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人類進入星際時代后，出現了「哨兵」和「嚮導」兩種進化者。大部分哨兵天生就有比普通人更加敏銳的感官和更加強健的體魄，而嚮導的覺醒並沒有規律可循。有些嚮導天生精神力很強，有些卻是後天突然覺醒，甚至有超過30歲才遲遲覺醒的案例。

根據聯邦法規，覺醒后的嚮導必須去「嚮導協會」註冊登記。他們會被帶去「聖所」接受初級教育，學習精神力的控制和使用，學會之後，年幼的嚮導可以去學校繼續讀書。大學畢業后才覺醒的嚮導，則由政府直接分配工作。

根據能力的強弱，哨兵和嚮導有嚴格的等級劃分，從低到高依次是C級、B級、A級，以及罕見的S級。

喻然說他「上個月剛剛覺醒，還沒來得及去協會登記」，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通。他的精神體看上去十分虛弱，大概率是個C級的嚮導——但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表面可以偽裝，精神世界才最為真實。

只要進入嚮導的精神世界，真話假話，一試便知。

莫爾很快就想到了辦法。他將手放在少年肩上，溫柔地注視着對方的眼睛：「別怕，我是聯邦獵鷹特戰隊的後勤嚮導莫爾，剛才救下你的人，是我們的隊長陸則軒少將。他對你並沒有惡意，剛才也只是例行詢問。」

說話的同時，莫爾偷偷用「精神安撫」的能力，驅散少年恐慌的情緒。少年的精神力果然不強，對莫爾的安撫沒有絲毫抵觸，他的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看向莫爾的眼神也漸漸充滿了信任。

莫爾趁熱打鐵，繼續問道：「你能告訴我，你是在什麼情況下覺醒的嗎？」

喻然認真說道：「我從小在這裏長大，18歲之前一直是個普通人。上個月，我生日那天，父母意外去世，我突然覺醒了嚮導的能力……只是，我還不太會用這種能力，也沒錢買星際船票去首都星的嚮導協會，所以耽誤了註冊登記……」

他的五官很好看，一雙異色眼瞳尤其清澈漂亮。清瘦的少年穿着大了一號的白色睡衣，濕漉漉的黑髮垂在耳側，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他的精神體小白狐依舊縮成毛茸茸的一團，趴在主人的肩膀上，沒有任何威脅性。

少年點點頭，接過睡衣，走進浴室，裏面很快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莫爾緊跟着問：「我能順便去你的精神圖景看看嗎？我想知道你的精神力等級，好跟協會上報。放心，我不會打破你的精神屏障去窺探你的私隱。」

精神圖景，是哨兵和嚮導在腦海中構建出來的世界，也是他們的精神體伴生獸所生存的空間。小到一座屋子、一處花園，大到天空、海洋、沙漠——越強大的哨兵和嚮導，腦海中的精神圖景就越廣闊。

莫爾見少年一臉懵懂的樣子，心底微微一軟，將他帶到床邊坐下，試探性地伸出思維觸手，聲音溫柔地道：「你今天受了不少驚嚇，可能會睡不好，要不要我來幫你助眠？」

他似乎受到莫爾的精神暗示，對莫爾非常的信任。

進入嚮導的精神圖景，判定他的精神力等級，這也是新覺醒的嚮導在協會登記時的必要環節。

——A級嚮導，擁有強大的治癒系精神力。

嚮導覺醒的是「精神力」，很多嚮導會在精神世界遭到劇烈衝擊的時候突然覺醒。少年突逢父母離世的變故，悲痛的情緒達到峰值，精神世界遭遇重創，意外覺醒為嚮導。而他家境貧寒又成了孤兒，沒能及時去首都星的嚮導協會登記……聽上去合情合理。

莫爾道：「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說是上個月父母去世，受刺激才覺醒的，我會好好試探一下真假。」

喻然沒有猶豫地說：「麻煩你了，莫爾醫生，我確實睡不着。」

喻然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以的。我的精神圖景很小，應該是C級吧？」

「嗯，確定他的來歷之後，儘快上報給嚮導協會。」

莫爾溫言道：「放心，既然成了嚮導，以後你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你現在還很虛弱，先去我的房間睡一覺吧。」

莫爾伸出幾條白色的思維觸手，溫柔地貼在了喻然的額頭。喻然看到了他的精神體，那是一隻純白色的麋鹿，鹿角散發着瑩潤的光澤，漂亮又聖潔，它靜靜地站在主人的身邊看着喻然，柔和的眼眸似乎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星艦上空間有限，莫爾的房間只有15平米左右，擺着一張床和一個衣櫃，還有一間獨立的浴室。莫爾從衣櫃里翻出一套乾淨的睡衣：「這是新的，你去浴室換上吧。給你包紮用的都是軍用防水紗布，可以簡單洗個熱水澡。」

通訊儀上出現一條信息，是陸則軒發來的：「那個嚮導怎麼樣了？」

「明白。」

只是，莫爾總覺得這有點像是編排好的故事，太「順理成章」了些。

喻然乖乖跟着莫爾去了他的房間。

過了片刻，喻然洗完澡出來了。

隨着白色的思維觸手輕輕貼近，喻然只覺得腦袋迷迷糊糊，心情也變得無比愉悅和放鬆，他很快就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莫爾也順利地進入了喻然的精神圖景。

那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只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周圍被迷霧環繞着，一眼就能看到邊界。一隻可愛的小白狐正趴在湖邊休息，主人睡著了，它也睡得很香。

這麼小的精神圖景，果然是C級嚮導。

莫爾這樣想着，繼續在喻然的精神圖景內探索。

喻然的精神世界裏，大部分都是溫暖美好的記憶，他跟父母一起在荒星上生活，父親是礦工，母親開了家蛋糕店，他從小就學會了烘焙，能用靈活的雙手做出很多精緻的糕點。蛋糕店的生意並不好，一家人的生活條件雖然艱苦，但一直其樂融融。

突然，一陣風吹過，湖面上盪起漣漪，一團巨大的黑霧飄到了湖泊上空。

那黑霧迅速擴散，如同烏雲一般遮住了日光。

「爸爸，媽媽！」黑霧中，是一段屬於喻然的鮮明的記憶。

少年站在人群里，朝着崩塌的礦洞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周圍全是悲傷的哭泣聲，荒星上的礦洞崩塌，不少礦工被埋在了地下，其中就包括喻然的父母。那天本是喻然的生日，媽媽早就做好了生日蛋糕，中午的時候，她順路去給爸爸送飯，結果礦脈崩塌，兩個人都被埋在了地下。

喻然聞訊趕到時，現場已經被封鎖，他只能無助地站在遠處，帶着最後一絲希望等待救援。挖掘機挖出來的屍體越來越多，很多屍體的臉早已面目全非。喻然僵硬地走到兩具屍體面前，顫唞著摸向他們手上的戒指，聲音哽咽：「爸爸……媽媽……」

少年親眼目睹了雙親離世的慘狀，那種痛苦和絕望的情緒在精神圖景內被無限放大，莫爾甚至能感同身受——這是喻然記憶深處的陰影，是他最濃烈的負面情緒。

在精神圖景內，這些負面情緒會變成一團團黑霧，影響主人的情緒。此時，因為它的出現，少年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之中，他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身體變得僵硬緊繃，精神世界的小白狐也在不安地發抖。

莫爾立刻伸出思維觸手，將那團黑霧驅散。

少年夢境中的陰影漸漸消失，陽光重新灑滿了湖泊，他很快就從夢魘中擺脫，再次沉沉睡去。

莫爾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他的精神圖景。床上的少年睡得很香，莫爾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說道：「睡吧，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會好起來的。」

安撫好喻然的情緒后，莫爾體貼地關上燈，起身走出了房間。

嚮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白色的麋鹿跟着主人離開了這裏，所有思維觸手也全部收回。

一片黑暗中，床上本該「沉睡」的少年，突然間睜開了雙眼。

他的精神圖景內，一陣微風吹過，湖泊周圍的濃霧迅速散去，露出了被遮蔽的真實世界。

那是一片廣袤無邊的原始森林，湖泊只不過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看不到邊境的森林裏，到處都是根系發達的參天巨樹，巨大的樹木枝葉交融，彼此連接成一片綠蔭，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向地面，地上的花花草草野蠻生長，整個森林生機勃勃，龐大到令人心驚。

——這才是他真正的精神圖景。

原本在湖邊「沉睡」的白色小狐狸，身體突然放大數倍，在森林中快速奔跑起來。

很快，它就找到了藏在森林裏的同伴。

一隻體型巨大的紅色九尾狐，站在森林深處，血紅色的眼瞳靜靜注視着奔向自己的同伴。它的九條尾巴衝天而起，在陽光的照耀下，周身如同被熊熊燃燒的烈焰所包圍。白色狐狸的體型比它小一些，但奔跑時矯健靈動，哪還有剛才半死不活的樣子？

兩隻狐狸碰面后，小白狐邀功一樣說道：「可憐又虛弱的C級精神體，我剛才裝得像嗎？」

紅色狐狸道：「主人，你用精神幻境暫時瞞過莫爾。但陸則軒不好對付，他是S級的哨兵，在他面前還是謹慎一些。」

喻然神色冷靜：「我知道，他的鼻子非常敏銳，聞到了我的嚮導素。」

嚮導分辨嚮導，靠的是精神感知。

而哨兵卻可以通過嗅覺，分辨每一個嚮導身上不同的味道。

喻然用「精神幻境」迷惑莫爾，讓莫爾對他的經歷和身世信以為真。莫爾以為自己對喻然的精神安撫起了效果，卻不知，是喻然製造出來的「幻境」徹底困住了他。

但哨兵沒有思維觸手，也無法輕易到達嚮導的精神世界，他們更相信感官上的記憶和直覺。喻然當時被石塊砸中，額頭受傷流血，身體散發出來的嚮導素比平時更加鮮明，陸則軒正好捕捉到了他身上特殊的嚮導素氣味。

「好在協會那邊關於我的資料已經全部抹掉了，只憑嚮導素也查不出什麼……隨機應變吧，希望他別破壞我的計劃。」

喻然縱身一躍，跳到白色的狐狸身上。

白狐載着他在森林裏快速奔跑，紅色的九尾狐也寸步不離地陪伴在他身旁。

耳畔的風吹動着樹葉沙沙作響。

少年閉上雙眼，安心沐浴著頭頂的陽光。

這個廣袤無邊的原始森林，才是他真正的精神樂園。

作者有話說：

哨兵和嚮導的結合，包括身體結合和精神結合，所以喻然的精神圖景要重點描述一下，後期能跟陸隊完美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