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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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免禮。」季柕沉聲道,「賜座。」

一旁的宮人上前,將阿默爾引導至台前的一個空位,其餘人便在位后的兩列長桌后依次坐下,正對着坐姿端正目不斜視的簡御史。

這群人舉止懶散,衣服上也沾滿了行路來時沾染上的風塵,衣着凌亂,顯然是未曾精心打理。

明眼人只稍一瞧便能看出他們對此次宴席的敷衍。想來若不是礙於習禮不得避免,這些人定然是一步都懶得踏進來。

區區漠北一個小族,也敢妄自稱大,目無尊卑。

眾臣相顧無言,小抿清茶,眼底之意盡在杯中。

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禮部官員站在殿側,雙手合掌,空聲一響,教坊司的人便自圓湖兩側飄飄乎舞了進來。

鐘鳴鼓響,笛聲琴合,頓清濁厚,悠悠揚揚。

飄逸的輕紗很快便掠去了這群人的視線,杯中好酒更是愛不釋手,更有甚者直接坐到了桌上拍手附和,儘是引了人的視線。

簡昕偷瞄見了他暗中遞過來的眼神,福至心靈,當即就同他打起了配合:「可說是待不習慣,臣妾卻有見着一人,在這京城之中過得好生如魚得水。」

季柕將杯中一口清酒落肚,緩聲回道:「三子四女。」

阿默爾來了興緻,尾音上揚:「哦?不知看個舞還有什麼規矩?」

話音落地,全場緘默,落針可聞。

兩人心照不宣,默契地住了嘴。

季柕也是大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擺擺手就當這事掀過去了:「朕知曉諸位向來自由慣了,我大梁規矩頗多,大抵是待不舒坦的。」

坐在斜對面的禮部尚書是最先看不下去的,當即將杯盞重重置於桌上,砸得一聲不輕不重的脆響,惹了人都看了過去。

「哦?不知皇后口中所言之人是何方神聖?朕倒是從未聽皇后提起過。」季柕故作驚訝狀,開始朝她打聽。

藉著曲聲的掩飾,簡昕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舉著酒杯以袖掩嘴,聲音不疾不徐:「皇上,北蠻王膝下子女有多少?」

他雙手置於膝上,面色不虞,一聲冷哼自鼻腔中擠出:「爾等是我大梁的貴客,只是諸位既是作為遣使來到我大梁,這兒的規矩也應當是要守着些的。」

簡昕仰頭思索一番,而後語氣肯定道:「便是前幾日同皇上出遊遇見的那位。不知曉是有什麼癖好,一路都是逆着河流游上來的,路邊的人好說歹勸都不願上岸。」

「昨日那個?」

看向禮部尚書的眼神中落了幾分不耐,出口又是笑意滿滿:「這位大人說的是,我等人生地不熟,加之在草原里沒規矩慣了,初來乍到多有冒犯,還請諸位見諒。」

群臣皆是被吊起了胃口,目光也紛紛跟着遊走了過去。

阿默爾收起了嘴角玩世不恭的弧度,施施然坐直了身。

阿默爾仰躺在座上,肚腩朝天,嘴中嚼酒,模樣好不氣派。

言罷,還特意轉過身來面對着季柕,抱拳虛行了一禮,重複道:「見諒。」

「噢——」季柕恍然大悟,「那人的話,朕當天也抽了閑瞄了幾眼,只不過這般說來,那人的相貌好似……」說着,他的視線落在了仍垂首於座后的那人身上,拖着長音賣關子。

待一曲落,舞女謝了幕,座下幾人揚手鼓掌,口中叫好聲連連,不失高喊『再來一個』的。

禮部尚書一聽這玩味的語氣,胸腔中便怒火更甚:「非是爾等看舞的規矩,是爾等面聖時應有的節禮!我大梁皇帝霸統中原,兩幫結交友好多年,如今你們竟是這幅做派,實在太傷我等交好之心!」

簡昕接過話,一手虛掩著嘴,驚呼:「竟是跟這位長得頗有些相似!」

眾人又靜一瞬,屏息凝神,似是在等待回應。

眨眼間便成為視線中心的阿默爾看着卻並不慌張,反倒是坦然地抬起了頭,別無顧慮又直接自然地便承認了:「也不怕笑話,二位見着的那人估計是我那久居在外的二弟。」

「我那二弟自幼便被送來了中原,習的中原字,說的中原語,還考過幾年科舉,不過皆是遺憾落榜。」他看似遺憾地搖了搖頭,再抬起時,一雙鷹眼直直盯着簡昕,「不知這位娘娘是在何處見着的我二弟?我們兄弟倆算來也是許久未見,平日裏也不報家書,也不甚清楚情況。若是娘娘不嫌麻煩,還勞請告知哪處地,正巧這幾日還能抽空去敘敘舊。」

簡昕不顯懼色地迎上他的目光,面色坦然:「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過京城內也就這麼點大的地方,麻煩皇上找人替你尋尋便是。」

季柕也點了頭,隨後眉頭一皺,狀似不經意地一問:「漠北一族還有留居在中原多年的皇子?這事朕怎得先前沒聽人說起過?」

阿默爾頷首一笑,不卑不亢:「您有所不知,我二弟到中原時這土地還沒有姓季,您得權得晚,難免會錯漏些消息。」

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笑,戲謔之意昭然若揭。

眾臣一聽聞這話,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射向他的目光銳利似劍,場內登時劍拔弩張。

季柕沒所謂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底下猖狂之人在他眼中好似如螻蟻般不足掛齒,語氣玩味又敷衍:「這倒是我季家上來得不夠時候了,沒能親自去嘉峪關迎接漠北二皇子入京,實乃祖輩缺憾。」

他側了身,一手支在桌上,杵著腦袋偏頭詢問簡昕:「朕現下有些頭疼,不知皇后那兒有沒有好一些的法子,能代為解鈴?」

簡昕輕笑,接上他的話:「臣妾方才在想,改朝換代之際,舉國規制憑證皆有改動,那先朝的通關憑證放到如今定然是沒有用了的。這漠北皇子待在中原這麼些年,父思兄念的,該不會是當初不敢去知府取新證,如今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季柕仰了仰頭,作恍然大悟狀:「難怪昨日還定要拉着皇后的裙擺,寧願沿着城中河泳上三兩圈也要隨行入宮,原來是等著今日兄長來接。」

「皇上,您說底下這位一直咄咄逼人的樣子,莫不是故意想惹惱了大家的不快,好叫我們巴不得早些送他們回去?」

「皇后聰慧過人,原來竟是如此。」

兩人一唱一和聊得起勁,全然不顧側座那群人愈發難看和僵硬的表情,惹得場中其他人暗自發笑。

簡御史捋著唇邊須:「難怪來得這樣快,莫不是前幾日邊關嚴防死守,裏邊的人難逃出去,才特地找了大皇子快馬加鞭過來的吧?」

座中另一位大臣拱手上前,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不若我等就當個好人,幫忙在京中尋個親,再給人帶些特產,早些給送回去吧。」

「兩位娃娃獨自在外,沒了父母在身邊,倒挺可憐見的。」

打趣聲不斷,哄堂大笑。客座上的人緊咬着牙,整個下頷都在微微顫唞。

這個下馬威,倒是下得沒對方狠。

阿默爾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黑色的披肩空獵一響,他再次望向兩人的眼神中已然冰冷地沒了任何溫度,聲音也似墜入冰窖:「中原多潮,我等有些水土不服,今日便先告辭了。」

說罷,朝身後幾人遞過去一個眼神,直接便轉過了身,作勢就要下了湖心亭。

只聽利器劃破長空,暗夜中倏忽閃過幾片亮光,箭雨在他的面前畫出一道欄。

支支沒入青石板,箭尾在空氣中震顫,空氣中頓時瀰漫開濃厚的殺意。

兩側隱在黑暗下的屋檐后,接連跳出裹着黑衣手持配弓之人,附身蹲下,嚴陣以待。

阿默爾猛然轉過身,怒意騰起:「中原,是準備現下就跟我漠北撕破臉了嗎?」

跟在他身後的小嘍啰紛紛岔開步子嚴陣以待,兇惡的視線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原本安坐於位的幾位大臣皆已井然有序地躲至柱后,對現下的局面絲毫不顯意外。

御林軍列隊齊整地站在兩側,長矛相對,赤手搏拳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眾人之上,季柕終於捨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金屬相撞,不大不小的聲音格外刺耳。

「北蠻難不成是忘了先前寄過來的那封信?」他自座後站起,垂眸看着已然自入翁中的餌,「可朕看過後一直是念念不忘得很。」

「你北蠻不過多大能耐,信口開河,將朕的疲於搭理當作是自己權掌一方的錯覺。想跟朕談條件,當然可以,正巧大梁二十萬兵力已蓄勢待發,只要你們想,朕隨時能下令造訪。」

他一步步踱下台階,聲音不怒自威,好似鍾靈磐石,將在座之人都壓得透不過氣來。

「朕會命人將幾位的歇腳處安置妥當,送去漠北的書信已經叫人撰寫好,待事情結束前,就勞煩幾位忍耐一番了。」季柕的視線穿過遙遙人群,同對面的男人直接撞上,天雷勾地火般驚心動魄。

「天色不早了,滾吧,朕遠道而來的朋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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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靠修史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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