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鬧街繁囂正盛,簡昕和季柕二人趁著人流隱匿而去。

也不知道那北蠻人究竟是長了個什麼樣的腦子,說甚聽甚,還真就傻不愣登地逆着河道遊了上去,岸側還跟着季柕隨後派來監視的人。

簡昕坐上了車,咬了一口季柕不知從何處變戲法出來的用油紙包着的綠豆糕,挑着帘子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人游泳時矯健的身姿:「真的要帶回宮裏去?看着不像是個善茬。」

季柕面無表情地將她的手腕挑開,車簾飄忽落下,遮了外頭的亮堂的光線,車內頓時昏暗地看不清面龐。

他的下頜線緊繃,雙眉幾乎要蹙成刀八字:「一個來歷不明的外邦人,說想進就讓他進,朕看起來有這麼好說話?」

「那你打算怎麼辦?」簡昕坐正了身,伸出一根手指將黏在嘴角的渣滓捻去,「定然也不是什麼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放養在外也不安全吧?」

「無礙,朕一直派了人盯着。今晚便先叫他在冷水裏游上個幾圈醒醒腦子,游完了回哪,跟朕又有什麼關係。」

季柕對此的態度十分不屑,看樣子壓根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給。

他的視線落到簡昕手上,話頭一轉:「倒是皇后今日玩得可還盡興?吃飽了嗎?要不要朕再叫人去買些帶回宮?」

車子駛離了燈火通明的主幹道,沿着狹小的徑路平穩朝前走,縫隙中透進來細碎的亮光,照得他眸中似有明星璀璨。

簡昕的身後就是車壁,空間本就狹小,面前的人忽而便湊到跟前,一時間根本無路可退。

簡昕無比慶幸此時的自己是背着光,好歹能藉著陰影掩蓋自己無處遁形的微表情。

簡昕笑得尷尬,嘴角僵硬地撐起弧度:「夜深了,皇上還是早些回去吧,明日不是還得上朝嗎?」

「那,皇后心情可有好些了?」

簡昕的雙腳一站穩了地便旋身回頭,見季柕也已經下了車,作勢就要往她的宮內踏進去。

簡昕本是想直接忽略身後的人,無奈那道目光實在是□□又直白,生怕不能在她背後燒出一個洞,盯地她渾身都不自在。

簡昕將吃完了的油紙揉成一團,習慣性地揉了揉自己微隆的肚子,就差直接打一個飽嗝:「還可以,飽了,不用。」

「等等!」她着急出聲,伸了手想要將他攔住。

馬車一路無阻地駛回宮中,在宮門口下車換成了肩輿。

季柕湊得很近,就連如此昏暗的環境下,簡昕都能清晰可數地看見他眉眼間細長的睫毛。

她不自在地將季柕推開,拉遠了兩人的距離:「皇上說笑了,我心情挺好的,不牢掛心。」

芙秀小跑着上來,待肩輿停穩了,便小心扶著簡昕的手將她帶下來。

「……好了閉嘴。」

恰逢拐彎后便看見了一直等在門口的芙秀,簡昕遠遠地就朝她招了招手,小聲催促底下的人再走快些。

季柕顧自點點頭,又斜側了腦袋,想要看清簡昕面上的表情。

他的身上帶着一股極淡的龍涎香,反而是被另一味更為沁鼻的果香壓制住了,方才一路又被河風吹散了不少,此時余香幽幽,撩人心扉。

男人好像很努力地想要看清她,一雙眸子大睜,窗外照進的清幽月光好似在他的面頰攏上了一層水波雲綢,眼底的水波微盪,布上了細碎的金光。

繞過前朝,途徑甘泉門,本該在此下車的季柕敲了敲椅邊扶手,抬輿的幾個太監瞬間便收到指示,鑽回木杆下,扛着一抬,又將他重新抬了起來,慢悠悠地跟在了簡昕的後邊。

季柕的腳步聞聲一頓,悠悠轉過頭看着她,等待下文。

「嗯。」他點了頭,說話好似喝白開水一樣輕鬆簡單,「所以朕今夜歇在未央宮就好。」

「那天二話不說便衝進朕的宮中一通亂髮脾氣的不是你?」季柕扯了扯嘴角,「真該把皇后當時的模樣畫下來的,第一次見有人能哭成那樣,難看得不行。」

簡昕的手猛然握緊,疼得芙秀當即齜牙咧嘴,強忍住想把手抽出來的衝動。

她乾笑:「這個恐怕不太方便,還是下次有空再說吧。」

面前之人當即反駁:「這有何不方便的?朕之前又不是沒有在未央宮睡過。」

只是上次那一睡,就讓她這麼直挺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這種酸痛她是真不想再體驗一遍。

這頭,好不容易掰著簡昕的手指解救了自己的芙秀連忙湊到她耳邊提醒:「娘娘,隆恩難拒。」

面前的季柕也正等着她開口:「皇後放心吧,朕有分寸的。」

邊上不少人正在看着,她一瞬便覺騎虎難下,心裏擰巴得不行。

半晌,才憋出一句:「皇上今晚不必去瞧太醫嗎?」

「什麼太醫?」季柕的表情空白一瞬,「朕身子挺好。」

簡昕想了想,念在邊上還站着這麼多人,顧及一下他的面子,還是走近了幾步才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劉太醫不是每夜都會來替皇上理療的嗎?晚上我要是在場,會不會有些不方便?」

就那種六目對視的尷尬場景,她光是想想就有些一言難盡。

話音落下,她倒是面色如常,反觀對面的季柕,恍然失神了一會,倏忽間血色直衝腦袋頂,眼神躲閃神色慌張,那張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頓現手足無措。

簡昕關懷地遞過去慰問的眼神:「皇上您還好嗎?」

相視無言許久,沉默在季柕的落荒而逃中拉下帷幕。

他轉身迅速,一頭黑髮『歘』一下就打到了她的臉蛋上,自己還不自知地蒙頭往前沖。走到一半,猛然回首,一臉羞憤,咬牙切齒道:「朕前天就已經好全了!」言罷,連肩輿都顧不得坐,兩隻腳走得飛快,在眾人愣神之際瞬間就沒了影。

簡昕佇立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臉,邊疾步進了宮,邊心下暗罵不已。

留下一眾人不明所以地相互對視,而後趕忙作鳥獸散,小跑着跟上各自的主子。

*

不知是不是那一夜致使某人的自信心嚴重受挫,反正打第二天起,簡昕兩地來回奔波,面前再也沒出現過他的那張臉。

出宮的那個晚上也像是黃粱一夢,很快便被淹沒在忙碌的兩點一線的生活中,漸漸在印象中模糊。

史館的運作已經漸漸有序了起來,內部設立了編撰不同類書的專屬部門,也從宮外請來了幾位本專業的同學充作老師。教授課程門類豐富,課目多樣,好在館內眾人的悟性也高,很快便能掌握其中要領。

一切都在走上正軌,簡昕肩上的擔子也輕了不少。

這幾日繁忙無休的埋首工作后,腦袋裏沉甸甸地裝滿了東西,就連再一次見到季柕那張俊臉,都油然而生一股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兩人再一次見面,是在北蠻遣使入京的那個晚上。

禮部將接見的宴席設在了御花園后的一處湖心亭,來的都是朝中幾位重臣。作為後宮唯一人,當朝的皇后,簡昕也無可避免要參與其中。

夜裏,涼風習習,明燈掛在四周的亭台樓榭上,墜穗隨着風輕擺。湖周特意擺了一圈精心照料過的宮花,倒映在湖邊,像是點綴了一圈精雕花邊,在月色下泠泠亮閃。

湖面似鏡,水波不興,靜若無聲。岸邊草木凝成的水珠滴滴落下,好似珠璣落玉盤,響聲清耳,連着圈圈泛開的水紋漸止。

北蠻一行人前來覲見時,簡昕也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久,正止不住打着哈欠,淚眼朦朧,連底下簡御史那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忿忿也沒能看見。

身坐高位,怎能如此懶散!

背也不直,腿也不合緊,嘴巴還張得這麼大!

簡御史沒眼看,索性挪著屁股轉了個方向,眼不見為凈。

反正季柕是一直偷瞄地起勁。

今日本是有堆積著的事務要處理,簡昕這邊剛忙完,馬不停蹄地直奔御花園,身上的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史館那雖被勒令整改了一頓,但每日一忙起來還是會變得一片混亂。為圖方便,簡昕去前都會特意換上窄袍短款的襦裙,將身上的金釵銀飾摘個乾淨。

此時她在台上側座,面容淡雅,衣着幹練,眼角上挑,略顯英氣。在史館的這幾日,整個人的氣勢提升了不少,光是淡顏坐在這,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具攻擊性的美艷。

簡昕用手掩著唇,嘆氣聲盡,轉而上揚,捻去眼尾的濕潤,擺了擺手,目不斜視地提醒道:「皇上別看了,人已經到了。」

言罷,一群三磅五粗、披髮左衽的漢子便自宮牆另一側踏了進來。

毛髮濃密,五官深邃,一雙雙眼睛藏匿其中閃著精光,如鷹隼般銳利。

季柕分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施施然擺正了臉,同其中走在最前頭的那位對上了視線。

「我等自漠北啟程,途徑萬里來到京城,今有幸能與大梁的天子一見,特奉上美酒若干,牛羊若只,正收於鴻臚寺內。」阿默爾上前做了個草原中最為常見的節禮,操著濃重的口音一字一句道。

他的面容硬朗,皮膚因長年曝晒而顯黝黑,笑容和善,看過來的目光卻極具侵略性。

簡昕在見到他的那一瞬便不由坐直了身,一派從容無趣的表情也染上了幾分嚴肅。

這位北蠻王長子,長相頗有些眼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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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靠修史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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