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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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甘泉宮居於後廷三大殿之首,建於前朝,修於改紀之時,距今已有近百年歷史。但因人為的精心養護,屋頂的鎏金銅瓦和殿前的盤龍石雕依舊嶄新如初。

餘輝斜照,穿過敞開的戶牖在室內投下一片金簾,空氣中浮躍着細碎的銀光,伴着淌過的氣流不知所至地四處躍動着,忽而附着上一處棕白的密匝長須,引來案幾后一道平無波瀾又暗含銳利的目光。

趙正德脊背忽而一僵,忙摘下正倚著胳膊的拂塵,側過身抖了三抖。

當今聖上喜好乾凈,最是見不得粉塵一類,一遇上太陽大的時候便在室內待不得。

果不其然,只聽背後一聲擱筆的響動,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跟上去,只見那抹高俊疏朗的身姿已然快步出門外了。

趙正德又狠甩了幾下拂塵,確認乾淨后才踩着小步子跟上,回頭不忘輕聲吩咐一旁的幾個小太監:「去取幾盆水來擺着。」

「不必。」

幾個小太監正準備應下,只聽淡淡的嗓音從前頭傳來:「叫未央宮備水。」

未央宮備水。

「她可有說皇後為何不肯見她?」當他把話傳述給皇上時,皇上就問了這麼一句話。

雖說是娶進了宮,可惜陛下仍同往常般整天與奏摺過日子,這兩人自新婚夜后便再也沒見過面,如今冷不丁說要去未央宮,屬實是破天荒了。

此時的簡昕還不知道等會兒會面對什麼,她正翹著受傷的腿歲月靜好地躺在榻上看話本。

聞和卿:「!」

「撲通」,只一瞬,聞和卿的膝蓋骨已經牢牢地貼在了地面。

身後的幾個人差點齊齊咬到自己的舌頭。皇上登基三年,勵精圖治,勤政不輟,除必要的節日慶典外,大部分時間不是泡在御書房批奏摺,就是待在甘泉宮批奏摺。宮中唯一的娘娘還是兩年前陛下被前朝那幾個老大臣逼得沒辦法才娶的。

「皇上駕到!」

末了還不忘囑咐道:「記得別着急再去爬山,現在積雪正多,再摔一次以後你出宮都只能爬出去了。」

簡昕:「?」

「……」

簡昕不耐煩地撇撇手,示意他說完了趕緊走,翻個身背對着繼續看話本。

側頭看去,只見門檻后赫然站着一位束髮高冠、俊朗挺拔的身姿。只是那一雙漆黑的墨瞳正平淡無波地看向兩人,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如捕網般牢牢錮住了她,從男人身上驟然迸出的氣場如山般壓得在場的人透不過氣。

昨日皇上派在皇後身邊的婢女芙秀來報,說是近來皇后的行為舉止異常,往常總愛賴在宮裏的人如今三天兩頭就喜歡往外跑,前幾天爬假山跌傷了腳,那夜后還將芙秀關在門外整整三日不見。

聞和卿對着她的背影「嘁」了聲,也不繼續待着自討沒趣,收拾了東西正要準備離開,只聽大門外驟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高呵:

*

正是臘梅開得最盛的幾日,牆頂積了一層厚雪,枯疏的細枝從紅牆后探出,點下滴滴雪水。

他其實也搞不懂是什麼意思,只能將原話複述一遍:「呃這個,皇后說是芙秀對她進行了惡劣的人格侮辱,需要對自己的,呃,誹謗行為進行深刻檢討?」

緊閉的房門轟然大開,刺骨的冷風裹挾著寒梅的沁香撲面而來。

趙正德倒是沒有多驚訝。

正當簡昕猶豫着要不要堅強起身並來個單腿深蹲以示尊敬,男人施施然開口道:「皇後有傷在身,免禮吧。」

皇上沒說話,只是繼續批著奏摺。那時他還以為皇上沒把這件事放心上,原來是準備今日親自去一趟。

聞和卿蹲在榻邊,手指在空中舞動,不出片刻便在她的腳踝處綁了一個精緻的結,自我滿意地點點頭:「好了,等明天就能拆繃帶了,晚點給你一副葯你自己按時吃,再過兩個星期差不多就能好了。」

於是簡昕毫無負擔地躺了回去。

趙正德:「……娘娘能坐起身的話,還是坐着吧。」

哦。

簡昕正想支著床板撐起身子,不料右手邊竄出來一個不知何時進來的芙秀,架着她兩個胳肢窩就把她拖起來靠在了床上,整個過程可以說是粗暴中不帶一絲細膩。

「……」

這廂,季柕挑了一個離床榻不近不遠的椅子坐下,接過趙正德遞來的杯盞,修長白皙的手指用茶蓋撫著茶沿,氤氳而上的霧氣伴着茶香模糊了男人凌厲流暢的下頜線。

「皇后可是嫌這宮中太無聊了?」季柕抿了口茶水,淡淡開口。

簡昕咽了咽口水:「還,還行。」

「哦,還行。」季柕逐字將她的話又咬了一遍:「那為何大冬天會想起來去爬假山呢?」

語畢,視線轉而落在她懸空的那隻腳上:「還將腿給摔折了。」

謝謝,是扭傷,姐的腳沒折。

當然這句話她不敢當着皇帝的面說出來。正當她準備組織語言應付,邊上傳來一聲嘀咕。

「還能是因為什麼,閑出屁來了唄。」聞和卿小聲唧噥。

他以為只有自己聽得見,但實際上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簡昕:「……」

「聞太醫?」趙正德疑惑,壓着尖銳的嗓子道:「我瞧著以為是劉太醫,怎得是聞太醫在這?」

「哦,我……臣給皇後娘娘看病來着。」

聞言,季柕望向他的眼神陡然帶上了深意:「朕怎麼不知道聞太醫還擅長治跌傷?」

「啊?」他學骨科的不能擅長治跌傷嗎??

一邊的簡昕趕忙給他使眼色:你現在是獸醫啊獸醫啊獸醫!

聞和卿:「!」

趙正德看着眉來眼去的兩人,當即心下一驚。

這,這還當着皇上的面呢!也忒大膽了!

「怎麼,朕的那隻薩摩還不夠你養的,跑來養朕的皇后了?」男人的語調漫不經心,將手上的杯盞往桌上一擱,「叮」的一聲讓在場幾人心跳都顫了顫。

聞和卿這下反應過來了,忙叩首解釋:「冤枉啊陛下!臣是清白的啊!」

「對對對,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醫患關係。」簡昕在一旁狂點頭附和。

「清清白白……朕都不知道你會醫人,皇後知道。」季柕狹長的鳳眸一眯:「舊相識?」

簡昕急中生智:「不是不是,臣妾就是之前在宮裏遇見過聞太醫,聊過幾句。」

「欸?這後宮內也沒養什麼牲畜啊,聞太醫怎得就跟皇後娘娘碰見了?」一邊的趙正德冷不丁出聲發問。

「……這,這個,御膳房,對,那日我想吃豬肉,御膳房說他們養的那頭母豬病了,就叫聞太醫來瞧瞧,這不就正好遇上了。」

聞和卿硬著頭皮編:「對對,臣最擅長的領域就是母豬的產前護理,碰巧御膳房的那隻剛懷上,那日皇後娘娘也在,於是就上前攀談了幾句。」

「……」

漏洞百出。

只是季柕也懶得深究,他今日過來的目的本也不是為了這個。

室內陡然陷入沉默,直到兩排雙手端水的婢女踏着碎步開門走進,步履迅急但水面平靜,分散地將水盆擺在了屋內各處,便又如風似地退了出去。

季柕抬手揮了揮:「都退下吧。」

趙正德、芙秀,以及地上正跪着的聞和卿忙不迭疾步往門口走。

「……」簡昕朝着三人的背影抬起爾康手。

趙正德和芙秀就算了,一個皇帝的走狗,一個疑似皇帝的走狗,聞和卿你丫居然跑這麼快!

見這屋內馬上就要只剩下她和皇帝兩人,簡昕死死地扣住了離她最近的芙秀,全身毛孔都在叫囂著「把我也帶走!」

而後她便看見芙秀轉頭回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並將她摳在衣袖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頭也不回地背棄她而去,甚至還貼心地幫兩人關上了門。

「嘎吱——啪!」

隨着闔門聲清脆的一響,屋內再次陷入死一般沉寂。

倚坐着的男人施施然站起身,鞋履着地的聲響交織著腰間墜玉與腰牌相撞的玲瓏珠璣,如白珠落盤般清透得讓人心顫。分明是門窗緊閉,卻也不知是何處吹來的風,冷得叫人哆嗦。

再抬眼,季柕已然走到了床前,高大的身軀遮擋了紅木雕鳳桌上微弱的燭燈,投落下的陰影直直將床上嬌小的人兒籠罩住。

這皇帝兩年不進後宮,如今她這邊剛摔了腿,那邊他就跑來了,說沒有暗藏什麼居心她是萬萬不相信的。

思及此,簡昕暗搓搓往後挪了幾寸,滿臉戒備。

「皇后大可不必這樣看朕,朕只是近日被催得煩了。」季柕望着她,嘴角帶笑,只是深邃的眸底如一潭死水般毫無情緒:「也不知道那些個耄耋老頭怎得就緊盯着皇后的肚子不放。」

說着,他那灼人的視線漸漸往下,游移在她的腹部,燙得她渾身一縮。

都說到這了,簡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臣妾腿折了。」她顫巍巍地抬了抬還綁着繃帶的腳:「不能侍寢。」

「無礙。」

有礙!

「皇上您的體驗感會不太好。」

口不擇言,手自錘擊。

說完就想給自己掌一摑,什麼虎狼之詞。

季柕聽完,嘴角的笑意更甚:「無礙,反正也不是朕體驗。」

什麼意思,簡昕一懵。

「皇后大可把心牢牢放在肚子裏,朕可沒興趣做棒打鴛鴦這等爛套子事。」季柕斂了笑意:「既然皇后喜歡聞太醫,那便讓聞太醫來。」

「今日朕就歇在未央宮,朕睡榻,皇后自便。你和聞太醫最好三日內把事辦了,朕會派一位嬤嬤來照顧皇后,沒懷上下月朕便再來一宿。」

「直到懷上了為止。」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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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靠修史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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