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互刪

第七十一章互刪

蘇誠立見到姐妹倆時態度還算親和,點頭示意她們落座。他坐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圍坐着兩個女兒。蘇清瑤的旁邊是岑宛，岑思琪坐在岑宛身旁,另一側則是岑晞。

圓桌的座位安排，這樣下來,蘇清涵與岑晞難免不會挨着。岑晞看着剩下的唯一空位,不情願地坐過去。手伸到桌下,趁人不注意時輕輕往岑思琪的身旁挪動了點。

耍小孩子脾氣也罷，總歸是心裏不情願與蘇清涵挨得太近。

「你們倆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考慮過結婚的事？組建一個家庭,感情才能穩定下來。」蘇誠立在上來一道桂花乳酪豆腐時開門見山地說。他看一眼身旁的小女兒,已經記不清多久沒見過面了，看她瘦削的臉廓，忍不住心疼，「清瑤也不能一直住在外面。」

「我感覺挺好的。」蘇清瑤小聲嘀咕,倒是沒有再與蘇誠立衝撞。蔣燕美母子的事情她有聽說,蘇誠立終於做了一次明智的選擇,倒是讓蘇清瑤刮目相看。

「再好能有家好？」蘇誠立反駁她，看一眼默不作聲的岑宛，說：「清瑤這性格，還得多勞你費心管管。」

「她平時挺好的。」岑宛笑着替蘇清瑤說話。

「我在她面前可不這樣。」蘇清瑤寵溺的眼神看着岑宛,很專註，「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岑宛看一眼面容不改的蘇誠立，偷偷掐了下蘇清瑤的胳膊,示意她適可而止。

飯桌上的話題一直圍繞着岑宛與蘇清瑤,岑晞覺得她的存在就是多餘，端著茶杯輕抿,心不在焉地聽着。

「不等了。不要自作多情地以為誰都需要你。」

「你真能耐，就會折騰人。」岑晞像是抱怨，語氣里卻又透著似有若無的寵溺。

廊道里的風微涼，吹拂着她殷紅的臉頰，蘇清涵抬手順了順散在肩頭的烏軟髮絲，目光不經意瞥見岑晞纖瘦的身影在廊jsg道的盡頭轉了個彎，走進洗手間。

單間里的蘇誠立還在說着什麼，蘇清涵聽不清對面人的聲音，索性站起身走出去。

「只尿了兩滴。」

領着岑思琪離開，蘇清涵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眼睫顫顫地垂下。

「沒事。」蘇清涵搖頭，不願多講。

蘇清涵想念與她曖昧相處時的岑晞，可那樣的她，還會回來嗎？

耳畔的聲音像是被自動過濾掉，蘇清涵想得出神，沒有注意到隔間的門被打開。溫柔又熟悉的香氣撲鼻，蘇清涵眼睫輕抬，目光撞進岑晞的眼底，心跳莫名地加快，亂了節奏。

「剛剛岑晞姐帶着孩子回去，她怎麼沒等你？吵架了？」蘇清瑤不在家住，有些事自然不了解。

「我領你去。」岑晞像是得到解救一般，與蘇清涵坐在一起，她連吃飯的食慾都沒有了。

岑晞只看她一眼，便冷漠地移開，牽着岑思琪的手走到洗手台前，握著軟軟的小手清洗。

不知一個人呆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喊她，「姐，你蹲在這兒幹嘛呢？爸找你呢。」

蘇清涵失落地垂頭，岑晞沒有溫度的話還響在耳邊，無力感席捲而來，她緩緩蹲下`身，下頜抵在膝蓋處，輕輕闔眸。

岑思琪咬着唇盯着蘇誠立看，上次他單獨找岑宛談話的情景還深刻在她腦海中，此時坐在一起吃飯，小孩子還有些不適應。沒一會兒就緊張得想去廁所。

蘇清涵站在一旁聽着，唇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雙手抱臂，立在隔間的不遠處，靜靜聽着。

她不清楚她們之間發生的矛盾，但戀人之間的吵架無非就是那幾種，上升不到什麼高度，小打小鬧而已。

聽她提到岑晞，蘇清涵只是苦澀地笑，「她忙，要照顧孩子。」

菜品上齊的時候，蘇誠立指著那盤鮑魚香溢紅燒肉，說：「岑宛，你給孩子多夾一些吃，沒有辣椒。」

情不自禁地，蘇清涵下意識跟過去。

蘇清涵眼裏有了滾燙的光，她輕輕咬唇。

蘇清涵身體僵硬地保持着背對着她們的姿勢，腳步聲漸行漸遠時，她聽到小孩子問：「不等那位阿姨了嗎？」

那天，她攙扶著尹知夏決絕地離開，將本該放於首位的人拋在身後。

空氣變得一瞬冰冷。

蘇清瑤屢試不爽，就想着把這個方法傳授給姐姐。

蘇清瑤詫異地看向他，腹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心了？還知道小孩子不能吃辣。

她惹岑宛生氣時，總是會對岑宛無賴似地撒嬌，岑宛沒轍，也只能原諒了她。

岑晞目光始終盯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輕應了聲，「不要。」

「小姨，我想去廁所。」岑思琪手捂著嘴巴，貼近岑晞的耳朵說。

包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側身接聽。

「使勁尿。」岑晞說，一點都不溫柔。

岑宛看一眼一旁彆扭的兩人，暗自嘆氣。

蘇清涵失魂落魄地起身，雙腿發麻。她起身的動作又太快，頭腦一陣暈眩，眼前似有無數顆星星快速轉動，她下意識抓住蘇清瑤的胳膊，「扶我一下。」

蘇清涵坐在她身旁，餘光注意着她，也不敢出聲。岑晞冰冷的側顏繃緊，她伸手想要倒水時蘇清涵搶先一步端起桌上的茶壺，偏頭問：「要嗎？」

是她錯了。

火災發生的那天，是不是也下過雪？

那麼大的雪，怎麼就沒有融化掉那場烈火？

蘇清涵目光遊離到窗外，洗手間的玻璃窗設置得比較高，細長的一條，幽藍色的天空下起了雪，雪水融在窗玻璃上，模糊了視線。

「小姨，尿不出來。」隔間里，有軟糯的孩子聲音傳出來。

洗手間里只剩她們倆，靜謐的空間里，蘇清瑤一低頭就看到蘇清涵紅了的眼眶，「姐，你怎麼了？」

「回去吧。岑晞姐那麼疼你，捨不得晾你那麼久。」蘇清瑤替蘇清涵擦拭掉眼睫上的淚，說：「你抽空主動找她，服個軟，事情就過去了。」

「再忙也不能丟下你啊？無論什麼情況下，你都應該排在首位。」蘇清瑤的話像是在安慰她，卻給了蘇清涵重重的一擊。

她小腦袋動了動，看岑宛一直在微笑着同蘇誠立說着什麼，她知道不能沒禮貌地隨意打斷，只能將目標轉向一旁悠閑的岑晞。

蘇清涵聽后只是無奈地搖頭，「她們······不一樣。」

岑晞被她傷得，很深。

兩姐妹重新返回包間，蘇誠立看到她們，目光落到蘇清涵的身上，問：「你妹妹的婚事已經確定下來了，你和岑晞有什麼打算？要不要也一起辦了？」

蘇清涵聞言呼吸一窒，下意識地往岑晞那兒瞄，被她盯着的人正在給岑思琪夾菜。蘇誠立話音落時，她夾在筷子之間的鍋包肉險些掉落到桌上。

包間里雖開了暖氣，但空氣里仍有些寒意。

緩緩將筷子放下，岑晞的目光避開蘇清涵，直直地落到蘇誠立的身上，說：「伯父，謝謝您的好意。不過······」她停頓一下，似有若無的光掃過蘇清涵，「我想您誤會了我和蘇小姐的關係，我們···只是合作夥伴。」

「是嗎？」蘇誠立察覺出問題，似有所指地提到那日在公司，岑晞主動替蘇清涵擋耳光的事情。

蘇清涵微微僵硬了一瞬，她站在門口，目光停在岑晞的身上，捨不得移開。心跳的速度讓她有一種缺氧的感覺，而等待岑晞的下文，才是最折磨人的。

尤其是岑晞眼睫輕抬時，從眼底溢到眼尾的那一抹嘲諷的笑，刺得人眼睛生疼。

「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罷了。如果過度地揣測，反而讓那份簡單的情意變了質。」岑晞說話時，唇瓣自然地翕動，語調輕快且自然，看起來像是談論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一段沉默過後，蘇誠立微眯着眼神凝視着蘇清涵，看她神情低落，這才緩過神來。

難怪她近日在家裏總提不起精神來。

話已經挑明，蘇誠立適可而止，沒再繼續追問，只道：「快坐下吃飯吧，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一頓飯吃得五味雜陳，聚餐結束的時候，蘇誠立接了個電話要提前走。剩下兩對姐妹相互對視了眼，默不作聲地往外走。

酒店外，被銀裝素裹的城市燈火通明，風裏有了冬的味道，帶着雪的微涼。

「姐，我去開車。」岑晞沖着岑宛說了聲，抬腳往台階下走。寒風撩起她半開的大衣，蘇清涵伸出手，想要替她扣緊衣扣，可來不及觸碰，岑晞已經走遠。

那一晚之後，蘇清涵像是霜打的茄子，整日提不起精神，連去見岑晞的勇氣也沒有了。

除夕那天，蘇清瑤主動提議，約上岑晞與蘇清涵一起到度假村的別墅里過。

岑宛覺得這主意不錯，她妹妹自從與蘇清涵鬧矛盾以來，一點朝氣都沒有。以往她們過年，就只有她和妹妹還有岑思琪三個人過，多少冷清了些。

這回多了兩個人，又換了場地，氣氛應該會更活躍一些。

蘇清瑤率先給蘇清涵打電話，將她們的打計劃透露給她。

「她······會去嗎？」蘇清涵還有些不確定，與討厭的人一起過年，岑晞應該不願意。

「有岑宛呢。岑晞姐就算是再使小性子，也不能違背她姐姐的意願不是？」蘇清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蘇清涵點頭，望着桌上已經凋零的花，她手伸過去，輕輕觸碰泛了黃的花瓣，花邊已經成了深棕色。

岑晞最在意她姐姐的感受了，應該不會拒絕。

心裏重燃起希望，蘇清涵掛斷電話就找來一壺水，往枯萎的花枝上澆。

她天真的以為，只要悉心照料，枯木終究能逢春。

除夕夜那晚，蘇清涵坐在梳妝鏡前，精心地化了妝。她手指撫摸肩頭柔軟的長捲髮，向下是黑色圓領打底衫，駝色皮質風衣。

想到即將見到岑晞，蘇清涵輕抿嫣紅的唇，懊惱之前她們在一起時，沒有向岑晞問過，她究竟喜歡怎樣的自己。

她忘記問了。

玉白的下頜埋進懷裏，微微嘆氣。所以她現在想要討好岑晞，竟不知往哪個方向去努力。

除夕夜的街道萬人空巷。

道路兩旁的紅燈籠撐起了整座城的活力。

蘇清涵雙手握緊方向盤，越靠近度假村，她手心的細汗就越多。

將車停穩在幽靜的湖畔，蘇清瑤跑過來主動幫她開門，臉上融著複雜的情緒。

「怎麼了？」蘇清涵看她一眼，問。

蘇清瑤支吾，深吸了口氣，才說：「姐，她沒來。」

胸口一直躁動的心跳忽然窒了下，蘇清涵唇瓣顫動，好一會兒才應了聲，「哦。」

女為悅己者容，岑晞不在，蘇清涵強撐起的精氣神也被瞬間抽離。她眼裏的光忽然暗下去，再沒有點亮過。

獨自坐在藤椅上，望着五彩的光影落到湖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蘇清涵抬手看一眼腕錶，十一點二十分。

「我先走了，你們今晚要留下來住？」蘇清涵走到沙發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身邊，問。

「嗯，你不住在這兒啊？」蘇清瑤將胳膊從岑宛的腰後撤出來，站起身說：「零點的時候會有煙花，你不留下來看？」

蘇清涵將包往胳膊上一搭，說，「哪裏沒有煙花？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今晚必須回去。」

「可是家裏沒人，爸爸不是出差去了外地？你要一個人跨年？」蘇清瑤不放心她，抓着蘇清涵的手不放。

她不是也一個人嗎？

蘇清涵想到岑晞，眼睫失落地蓋下來，擋住眼底的光。

「清瑤，你姐姐有事，就讓她去忙吧。」岑宛看出了蘇清涵的心思，打斷姐妹倆的談話，「你路上小心，開慢點。」

「嗯，好。」蘇清涵沖岑宛點頭，望着她精緻好jsg看的眉眼，她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落荒而逃一般，蘇清涵躲進車子，駛出度假村。

沒有直接開回家，蘇清涵徑直往岑晞的住處開去。她車子抵達小區門外時，天空中綻開了絢爛的煙花，璀璨的寶石一樣奪目。

她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已過零點。

蘇清涵顫唞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打，反覆刪減，之後卻只發了簡短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岑晞此刻正獨自坐在客廳吃着水餃，岑宛出門前特意給她包的。原本岑宛是想要留下來陪她一起過年的，但岑晞不想擾了她和蘇清瑤的好心情，就威脅說，如果岑宛留下來，她就出門，一個人遊盪在街頭。

岑宛思來想去，終究是拗不過，只能順了岑晞的意。

意想不到的消息傳進來，岑晞看一眼，不耐地扔到一邊。

蘇清涵已經走到小區里，站在熟悉的樓棟下。她仰頭，細數有岑晞的那層樓，屋裏的燈亮着，窗帘在風下輕輕晃動，煙花映在窗玻璃上。

「你有沒有站在窗前看今晚的煙花？」蘇清涵低語，仰頭時，眼角有淚滑落，「你看煙花微笑時的樣子，一定很美。」

她想對岑晞說的話太多，但卻不敢在喜慶的除夕夜惹她厭惡。

岑晞連一個「新年快樂」也不願意回復。

蘇清涵按亮手機，直到一條消息傳進來。

【忘記說了，互刪吧。不再要發消息給我。】

好冷的話，比除夕夜的空氣還要冷，蘇清涵嘆了口氣，絕望的笑跌進白霧裏。

(本章完)